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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有芳》第15章
第十四章 天道循環

  身子都恢復了,上官檠哪還坐得住,兩個多月、七十幾天,這麼久沒對兒子說話,不曉得他會不會忘記自己?

  扔下魚骨頭,手往身上抹兩下,他好潔的習慣在這裡全數捨棄。「我要去找路,你去嗎?」

  「我不去,你能把我丟在這裡?」鳳天燐沒好氣地回應,他把最後一口魚肉挑進嘴裡,跟著上官檠出了山洞。

  兩人繞著湖走一圈,四周的山壁長滿藤蔓,同樣的一條路,他們已經走過無數回。上官檠一面走,一面用手中的木棍撩開山壁上的藤蔓。

  走著、走著,木棍突然刺了個空。「鳳三!」他喊住走在前頭的鳳天燐。

  「怎麼樣?」鳳天燐回頭問。

  「這裡好像有洞。」

  也許只是個和他們容身之處相似的山洞,鳳天燐沒抱多大的希望,卻還是往回走,他舉劍割開擋在洞前的藤蔓,彎下身往裡頭探去。「好像很深。」

  「進去看看?」上官檠問。

  「行。」

  兩人折回住了近三個月的山洞,把幾根紮好的火把攏在一塊兒,找了割成條狀的獸皮將火把綁在身上,留下兩根,一人各持一根,火把藉著洞裡的火堆點了火,之後來到新找到的那個山洞,一前一後的進去了。

  剛進去的山洞有點窄,高度只到兩人胸口,必須彎著腰往前走,約莫百步後,洞漸漸寬闊,高度變高,兩人可以直著身子走,不過洞裡潮濕,地面微滑,若不是穿著上官檠編的草鞋,這一路上兩人不知要摔過幾跤。

  沒有交談,他們專心地走著,兩人都有武功底子,因此走過數個時辰、換過兩次火把,也不覺得累。

  上官檠問:「餓嗎?」

  「男子漢一天不吃,算什麼?」

  「休息一下吧,養足力氣再往前走。」

  「行。」

  對著火光,找一塊乾地,兩人席地閉目休息,這一坐才發現真累了,不多久呼吸慢慢變得沉重,兩人睡著了。

  他們都沒有注意,插在一旁的火把熄滅,周遭一片漆黑。

  「阿檠。」鳳天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在。」上官檠迅速清醒,張開眼睛,這一張開……驚呆了,數不清的螢火蟲在身邊飛舞,一閃一閃的,美不勝收。

  他見過螢火蟲,但從來沒看過這麼多螢火蟲聚集在一起。

  「好美,對不?」鳳天燐問。「嗯。」他點點頭,驚訝得說不出話。

  這一刻,他多希望紀芳在自己身邊,她說過的,電影裡最浪漫的場最景,是男人為女人收集螢火蟲,放在帳子裡,隨著一閃一閃的光芒,愛情也一閃一閃的亮著。

  目光追逐著飛舞的螢火蟲,他揉揉眼睛,是他看錯了嗎?牆壁上先是出現一小塊青綠色的光芒,只見那片光越來越大,直到在山壁上形成一塊白色的畫幕。

  鳳天燐問:「那是什麼?」

  「不知道。」

  男子走進畫幕裡,不少人從電腦前抬起頭,向他打招呼,「Jovi早。」

  「早。」

  他快步走到紀芳桌前,對她說:「Fang,今天中午之前把『天涼水』的企劃放在我桌上。」

  「好。」

  「你家小老闆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不過這次和廠商窗口見面,應該會談滿久的。」這可是一整年的廣告費,能不一塊錢、一塊錢,十塊錢、十塊錢的慢慢敲?

  不過紀芳對她家的刻薄小老闆深具信心,如果沒把對方的肉咬一大塊下來,他是不會甘心回來的。

  「你Line他一下,不管他多晚回台北,都讓他去一趟君悅。」

  「是。」她應下話後問:「大老闆,還有別的事交代嗎?」

  「我今天很忙,幫我叫一杯……」

  她接道,「無糖去冰珍奶?」

  Jovi笑了,點點頭,眉彎眼彎的,笑得紀芳小鹿亂撞。

  看著畫幕,上官檠心湖起伏不定,幾乎是第一眼,他就認出那是紀芳經常掛在嘴邊的二十一世紀。

  強烈的直覺告訴他,Fang就是紀芳,雖說Fang長得不像紀芳,卻有一雙紀芳的眼睛,有紀芳說話的口氣、紀芳的表情,以及……紀芳的暗戀心情。

  最讓他訝異的是,那個叫Jovi的男人是自己啊,不僅僅是完全相同的長相,不光光是似曾相識的習慣,更因為他可以感受到大老闆對小職員的不規則心跳。

  比起螢幕上,更多的畫面衝進上官檠的腦海——Jovi一本正經地對紀芳下指令,卻在她不注意時偷偷地看著她的背影。

  他打著公文,一不小心就把她的名字也敲上去。

  FB上,為了加她好友,他把整個公司的員工都加進去,空降部隊的自己因此贏得親民的善嚳……

  他想起來了,從進辦公室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喜歡上她了。

  喜歡她的油條、她的痞,喜歡她面對小老闆強大的壓力時恭敬順從、奴顏婢膝,巴結討好的表情口氣,可愛度破表。

  他也喜歡她陽奉陰違,做出一堆令人髮指的壞事情,沾沾自喜,還以為小老闆沒看見,殊不知自己的舉動全落在小老闆眼裡,引得他恨又氣,又忍不住想要對她做出更多的挑釁。

  她常說自己是老二性格,表面看起來再合禮規矩不過,其實就是個大反骨,但是不反骨,又怎麼能做出與眾不同的企劃?

  老闆和小老闆一樣喜歡她,只是大老闆用欣賞讚美,小老闆用挑釁來表達。

  那些過往,比螢幕上的鏡頭速度更快,爭先恐後地擠進上官檠的腦袋裡。

  於是他明白了,她在夢中喊的大老闆是自己,她想保存那份暗戀情事,所以為兒子取名Jovi。

  迎親隊伍中的初遇,她痴迷的眼光,痴迷地看著的是大老闆而非上官檠。

  他興奮、他開心,從沒這樣幸福過,因為她對他的專注愛情,因為她喜歡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這一刻他想施展輕功奔跑、跳躍,想要大喊大叫。

  天!真是太好了,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經經歷千百年?

  情得償,愛得願,千年姻緣,晁准透露了他和紀芳的結局。

  陰雨綿綿,九份老街上依舊熱鬧喧擾,熙來攘往的遊客把觀光區擠得水洩不通。紀芳買了一碗芋圓,皺著眉頭,找不到一塊可以擋雨的地方,她不想吃芋圓雨水湯啊。

  她無奈抬頭望天,這時,出現一把傘為她遮去雨幕。

  是大老闆!大老闆對她笑,笑得她心跳加速、血壓狂飆,只能回望,做不出其他動作。

  「這個……好吃嗎?」

  「嗯,要試試嗎?」

  「好。」他張開嘴巴,等著她喂。

  紀芳嚇一大跳,腦子沒反應過來。 他乾脆拿過她的湯匙,自動舀起芋圓,吃進嘴裡。「味道很好,我不知道這種東西這麼好吃,你不吃嗎?」

  吃?用同一根湯匙?吃同一碗芋圓,她隱約覺得不妥,但是鬼使神差地,她餵了自己一口,他又張嘴,她只好也喂他一口。

  明明沒有什麼好笑的事,可兩個人看著彼此,細嚼嘴裡Q彈的芋圓,笑得一臉甜蜜,好像這世間再沒有這樣有趣的事。

  遠遠地,Jason看著傘下的兩個人,嫉妒心起,他快步走到Jovi身邊,拍上他的背,問:「Jovi,要不要去黃金博物館走走?」

  「可以。」

  「我的車子在那邊,坐我的車?」

  「好。」Jovi轉頭,邀請紀芳,「要不要一起坐?」

  紀芳偷偷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地瞄了小老闆一眼,臉上裝出乖乖牌樣,討好地回答,「好啊!」

  「好什麼好?我的車子不坐笨蛋,連「邂逅」的專案都提不出來,你沒坐在電腦前面拚命,還敢參加員工旅遊?!」

  Jason的丹鳳眼瞪向她,瞪得紀芳縮脖子縮頭,把自己縮進大老闆身後。

  「別這麼凶,把你的員工嚇跑,可就再也找不到這麼耐操的。」

  「她有種辭職,我明天就在辦公室開Party,少一個笨蛋,我的老化速度會減緩。」

  紀芳咬牙,躲在背後,低聲頂嘴,「老化速度和情緒不穩有關係,應該去看更年期門診。」

  她的抱怨離Jovi的耳朵很近,他抿唇,強壓笑意。「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放她一天假?」他挺身為她講話。

  兩人的親密讓Jason覺得礙眼,走到Jovi身邊,一把將紀芳拉出來,恐嚇問道:「明天可不可以把案子交出來?交得出來才可以上車。」

  當然……不可以,這麼大的案子她接了還沒三天呢,他乾脆把她去進鍋爐裡熬汁,看看能不能「控」出好點子。不過,她不想放棄和大老闆同車的機會……算了,頂多明天再被罵個狗血淋頭,反正淋那麼多年,也已經習慣。

  揚起笑眉,用力點頭,她甜甜地回答,「可以可以可以,絕對可以!」

  鳳天燐想,Jason和自己長得並不像,除了那雙丹鳳眼,但他就是知道,小老闆是自己。因為刻薄的語氣,因為刻意的挑釁,也因為Jason心底濃濃的醋意。

  Jason不喜歡紀芳向Jovi靠近,不喜歡她光是看著Jovi就會流口水的花痴表情,但他無法對交情深厚的Jovi發作,只能欺負紀芳。

  這情形很難解釋,畫幕中的男男女女,奇怪的穿著、奇怪的空間,在那個奇怪的環境里有一堆讓人難以理解的東西,但他仍理解了、清楚了,儘管他不知道為什麼。

  不過,這恰恰解釋了為什麼紀芳害怕他的丹鳳眼,害怕他挑剔人,為什麼說他和小老闆一模一樣。

  原來她對他的惡感,是從以前就種下的。

  至於她和阿檠之間……她用大老闆的名字為兒子取名,她熱愛做芋圓,她依舊喜歡他,依舊想要親近他,也依舊……依舊在看見阿檠時,兩顆眼珠子牢牢地黏在他身上。

  鳳天燐早就輸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不知道的時代裡。

  原來輪迴是真的,人果然有前世今生,紀芳和阿檠的緣分歷經兩個生世,沒道理在這個重逢的時代裡斷線。

  鳳天燐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做了傻事情。

  畫面一幕接過一幕——紀芳對著鏡子,用不同聲音、不同表情,不斷地喊著Jovi。

  紀芳一有時間就偷偷學Jovi轉筆,學他在簽名底下畫「#」記號。

  Jovi吃了刈包,讚不絕口,紀芳立刻上網Google做法,一下班便衝到超市買材料回家,做刈包時,她幻想著他的讚美,笑得滿臉白痴。

  她不斷調整芋圓裡地瓜粉或太白粉的比例,企圖做出Q彈有咬勁的芋圓。

  她因為Jovi一個不經意的笑,在夜裡抱著棉被不斷回想,又叫又踢腳,把臉用力蒙住,直到喘不過氣。

  她是個聰明女人,卻為著說不出口的暗戀,做盡蠢事,那些蠢事看得上官檠心頭發甜,卻看得鳳天磷燐心中澀意陣陣,她竟那樣地喜歡Jovi。

  畫幕上持續著紀芳和Jovi的小曖昧,直到紀芳因過勞而亡,Jovi在無人的樓梯間,抱著頭,紅了眼,他後悔來不及告訴紀芳,他喜歡她。

  Jason也哭了,在廁所裡,他不知道哪裡做錯,為什麼會讓喜歡的女子避他如蛇蠍?

  畫面停在兩個悲傷的男人身上,白色畫幕漸漸淡去顏色,畫面不在了,上官檠和鳳天燐的目光仍然停在同一個定點上。

  沉默在山洞中流竄,他們都感到一股淡淡的哀愁。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鳳天燐問:「你知道的對不對?大老闆、小老闆,你知道紀芳所有的秘密?」  

  「對。」上官檠不否認。

  「在很早以前?」

  「很早以前。」

  「怎麼知道的?」

  「先是你的來信讓我起疑紀芳並不是莫琇兒,莫琇兒不會下廚,不會畫圖,更不會寫字,我想,是你認錯人。然後我再次遇見紀芳,確定她絕對不是莫琇兒,你清楚的,對於逼供,我有兩把刷子。」

  「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直覺你會奪走她。」

  鳳天燐苦笑,這麼坦誠啊,坦誠得讓人難受。「Jason很喜歡紀芳。」

  「對。」

  「我覺得,自己是Jason。」

  「我猜出來了。」

  「你猜得出來紀芳為什麼不喜歡Jason嗎?明明他們相處的時間更久。」

  「我認為Jason用錯方法了,才會把人越推越遠。」對待女人,要哄、要肯定、要支持、要協助,用逼迫的方法或許能激出她們的潛力,卻也會讓她們害怕自己、想要遠離。

 「Jason有他的驕傲,他覺得欲擒故縱是好方法。」

  「也許愛情不需要驕傲。」

  「我沒輸,紀芳不喜歡我,是因為對Jason存了主觀偏見,不是我不夠好。」

  上官檠抿唇,鳳三還是不懂,男人女人之間的感情不是較量出來的,而是培養出來的,男人必須對女人不斷地好,女人才能夠感受到,才能回饋。

  但鳳三已經受挫了,他不好落井下石,於是附和道:「你沒有不好,只是註定的事,難以改變。」

  一句註定將兩人的對話劃下句點,二度相對無言。

  時間又經過了多久,仍然不曉得,直到兩人發現螢火蟲聚集起來,匯成一條銀河,向同一個方向流動時。

  上官檠靈機一動,猜測道:「螢火蟲會不會是在為我們指路?」

  指路?指引他們離開困境之路?

  只是阿檠的這條路通往紀芳,而相同的路卻會讓他走向「不如歸去,清風伴明月」的未來。帶著些許的落寞,鳳天燐說:「我們走吧!

  兩人起身,鳳天燐走在前面。

  又走過一、兩個時辰,走得飢腸轆轆、口乾舌躁時,鳳天燐終於看見一道光線射入,頓時,螢火蟲在他們眼前分散,消失。

  「到了!」鳳天燐快步朝洞外奔去。

  上官檠跟在他身後,加快腳步。終於看見天、看見地,看見林子外頭的官道,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我們竟然走出來了?」

  「是啊,終於走出來……」鳳天燐低聲回答。

  將近三個月,恍若隔世。

  兩人對上一眼,上官檠詫異地摸一把長到脖子的長鬚,問:「鳳三,咱們的鬍子有這麼長嗎?」

  「沒有……吧?」怎麼會突然變成虯髯大奴?他明明記得進山洞前一天才刮過鬍子。

  揮揮手,算了,這等小事不必太在意,上官檠迫不及待想要見紀芳。「我們快走!」

  鳳天燐點點頭,他也一樣迫不及待,離開將近三個月,不曉得鳳天嵐會做出什麼事來?兩人向官道奔去,卻發現前方不遠處有幾匹馬急馳而來,他們跑到道路中央,大力揮動雙臂,這時,他們聽見一聲驚呼響起——「主子爺在這裡!」

  那是芷英!

* * *

  所有人都放棄,所有人都相信他們已死,只有邱師傅不死心,依舊派人到處尋找;只有鳳天祁依舊有信心,在他們失蹤的那個山頭布下重兵。

  只是皇帝已下令,為鳳天燐立衣冠塚,雲貴妃幾度昏厥,病得無法下床。

  靖王府的喪事早已辦妥,夏可柔不願頂著寡婦的身分,在辦喪事之前就辦好和離。

  她的行事恰恰符合那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外頭多有批評,親近的人都覺得她蠢,寧可當寡婦,也不該擔這個惡名。

  直到夏嫵玫暴斃一事傳出,紀芳才覺得她是個聰明的。

  紀芳不願意生事,只想著等上官檠回京,把所有的事交給他,讓他去査、去問,她只需要待在他背後,安安穩穩的生活著就好。

  但是,一年過去了,芷英等人走遍大江南北,還是遍尋不著他們。

  回不來了,對嗎?如果回得來,鳳天燐不會放任二皇子為所欲為,重感情的他也不會由著他母妃傷心悲泣,而上官檠……他允諾過的,她還等著他實現諾言,他怎麼捨得不回來?

  所以,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回不來。

  和她一樣,回不去親人身邊,回不去二十一世紀,一縷孤魂在這個陌生時空裡飄蕩。

  抹去眼角淚水,她是個不積極的女人,就連哭都不會大鳴大放,讓天底下的人都曉得她有多傷心。

  可是如今上官檠不在了,沒有人為她頂著天,她不得不積極。

  於是在夏嫵玫的死訊傳出後,她出手了,她讓邱師傅抓了夏可柔身邊的丫頭杏花回來,她親自審訊。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大難臨頭,杏花把主僕之情拋到九霄雲外,夏可柔的底全被她給交代出來。

  紀芳沒猜錯,那是個狠心的女人,連親姑姑都能下得了手,她頗有幾分能耐,直拖到離開靖王府那天才替自己出了這口怨氣。

  她捨了二百兩銀子,讓人在夏嫵玫的吃食裡下慢性毒藥,因此,直到夏嫵玫開始出現病徵時,她已經離開王府兩個月,夏嫵玫再厲害也想不到幕後指使者是她。

  若只是這件事,狗咬狗一嘴毛,惡人自有惡人詒,紀芳也不管,但杏花說的另一件事,讓她不得不掛心,她知道火災是夏可柔的傑作,卻以為原因出自前往柳葉村的那場爭執,沒想到在自己毫無所覺時,夏可柔早命人將她的底摸了個透。

  杏花說:「小姐親眼看見姑爺和紀姑娘手拉著手,關係不同一般,又査出紀姑娘有對兒女,小姐猜測,紀家宅院肯定是姑爺的外室,一路追査,査到姑爺有不少鋪子,小姐氣壞了,氣姑爺為什麼沒把鋪子交給她打理?為什麼要瞞著、藏著,成天裝苦裝窮?難道都拿去補貼外室了?

  「偏偏姑爺辦皇差不在京城裡,若姑爺在,小姐與他鬧一鬧,問出事實真相,或許小姐不會那麼衝動……我現在想起死掉的那些人都害怕得緊。」

  殺人放火的兇手被逮,紀宅上下全搬進邱師傅家裡,邱師傅出面演了一回大善人,領著徒弟們整理燒毀的園子,對外宣稱無人存活,為了把戲演得更加逼真,還買回十幾口薄棺。死那麼多人,夏可柔這口氣出得可夠順?倘若她知道自己沒死,接下來還會做什麼?

  紀芳再明白不過,為了兒子的安全,她必須主動出擊。

  她與鳳天祁定下契約,她助他入主東宮,他幫她剷除夏可柔。

  當年,身為新鮮人的紀芳找工作,面試時主考官問:「為什麼想進廣告業?」

  她回答,「除了總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影響人類想法的工作是廣告,我覺得有趣,所以想做。」

  這話讓她順利被錄取。

  沒錯,廣告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可以,影響人們的看法,她憑著過去的經驗,從搜集資料開始做,在明白朝堂動向、釐清官員關係後,她熬夜寫下一個又一個企劃案。

  有故事、有計謀、有策略,每個企劃的目的都是在煽動人心。

  看著企劃案,鳳天祁心驚膽顫卻也如獲至寶,這真是一個弱女子想出來的?

  鳳天燐的死,令皇帝震怒,就算他不是皇帝屬意的接班人,也是皇帝從小疼到大的兒子,他當然想找出幕後黑手。

  但那天的事,收拾得太乾淨,査不出半點證據,皇帝再負再氣也找不到兇手,於是鳳天祁說服皇帝同意紀芳的計劃——計劃中,皇帝開始生病。

  皇帝不斷對外放話,造成許多人的誤解,鳳天嵐誤解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夏尚書也以為他是最好的傀儡,那些附庸黨羽認為這正是建立從龍之功的最好時機。

  人張狂便容易暴露出弱點,過度的動作容易透出蛛絲馬跡,就這樣,八月逼宮,無聲無息地展開,卻也無聲無息地落幕。

  鳳天嵐見逼宮失敗,他心有不甘,關起宮門,坐在龍椅上自盡,被人發現時,屍體已經冰冷多時。

  禁衛軍徹査了二皇子府邸,翻出殺害三皇子、叛亂謀反的證據,牽連甚廣。

  不少世家大族連夜被剷除,夏家亦不能倖免,族中男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子均沒入為官奴,九月初,夏可柔於獄中自盡身亡。  

 一向與夏家聯手的靖王府,因為夏嫵玫的死、夏可柔的和離,在緊要關頭時上官陸選擇明哲保身,明令王府上下不可攙和此事。

  誰知急功近利的上官慶,滿腦子想著此役過後憑著從龍之功就算撈不到宰相之位,好歹能當六部尚書,竟不遵長輩命令,硬是在逼宮中扮演了個要角。

  事後,上官慶被判斬首,靖王上官華因教子不嚴被罷官,頂著個空頭爵位在府中養老,塵埃落定,紀芳這才令人重起家宅。

  十二月,新屋落成,紀芳領著殷茵和薛婆婆一家搬回原處,薛婆婆已經進京將近一年,這一年,是薛婆婆的時刻勸解才沒讓紀芳走火入魔。

  日子飛也似的過了,轉眼又要過年。

  生活很辛苦,人在忙的時候可以忽略不少事,然而一旦空下來,那些壓著、沉澱著的思緒就會竄出,困擾著人們的心思。

  紀芳無法不想起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無法不深究為什麼自己的愛情運這麼差勁?

  前世只敢死抱著暗戀的心倩,不敢聲張表明,這輩子本以為又要與他失之交臂,沒想到他走近、他告白、他承諾,她以為這份愛終於水到渠成,從此幸福快樂,偏偏又是一場鏡花水月。她想,她一定在無意間得罪過月下老人。

  她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有第三次機會?只曉得……寂寞痛人心。

  「小姐,何掌櫃來了。」宛兒進屋,順手收走主子桌上的冷茶。

  「請他進來。」

  何掌櫃進屋,身後跟著小廝,抱著一匣子帳冊,他看著紀芳憂鬱的目光,心想姑娘又想起爺了。

  宛兒送上新茶,領著小廝到外頭等侯。

  爺臨出門前叮囑,若鋪子有什麼事,就找紀姑娘尋主意,話沒有說得太明白,但他清楚爺對紀站娘的看重,若不是如此,怎麼連親人都不給沾手的生意會交代給紀姑娘?

  他本不太清楚理由,是邱師傅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邱師傅說,沐兒是爺的兒子。

  爺有兒子?算算,應該是成親前的事了。

  他不曉得爺在返回京城前有過什麼遭遇,但他曉得爺對王府有股解不開的怨恨,或許對爺而言,紀宅才是他的家吧。

  爺失蹤這段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未來他們要扶持的,是小小主子。

  原本他還有些懷疑,把這麼多、這麼大的生意交到一個女人手裡,行嗎?為著那麼幾分不服氣,他故意把生意一古腦兒全交到紀姑娘手裡,張口說道:「這是爺交代的。」之後便撂手不管。

  紀姑娘嚇一大跳,卻沒有考慮太多,硬把生意給接下來。然而近一年下來,他總算見識了紀始娘的本事,她非但沒讓鋪子關門,營收還增加了兩成。

  年中,紀姑娘作主買下一家印刷作坊,前些日子又讓他多尋幾個鋪面,打算把書肆開遍天鳳王朝。

  他本以為紀姑娘擔心書印太多,銷不出去,特意安慰幾句,沒想到紀姑娘卻回答——「文化能夠讓一個王朝有底蘊,知識會讓國家有力量,我想,這是阿檠願意為三皇子做的。」

  沒錯,紀芳是這樣想的,無法助鳳天燐入主東宮,至少助他提升天鳳王朝的實力,這樣做的話,她想,阿檠會高興。

  反正從前輩子起,她就經常悄悄地做著會讓他感到高興的事,是有點蠢,但她蠢得很幸福,幻想確實是上帝給予人類最好的禮物。

  「紀姑娘,年關將至,這些是各家鋪子的帳冊,還請姑娘過目。」

  「多謝何掌櫃,這一年來,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何掌櫃回答。

  更辛苦的是她。邱師傅告訴他,紀姑娘幫著大皇子入主東宮,滅掉朝堂上的魑魅魍魎時,他傻了半刻鐘才能夠相信,紀姑娘的能耐比他想像中更大。

  「紅利都分下去了嗎?」

  「是,後天收市前會擺酒宴請各鋪子的掌櫃和夥計吃飯,謝謝大家一年來的辛勞,姑娘能不能撥空……」

  「不了,何掌櫃代我向大家道聲謝吧!」

  點點頭,何掌櫃道:「姑娘要的鋪子已經買下十二家,陸陸續續在整理中,明年三月應該可以開業。」

  「多謝何掌櫃費心。」

  「薛老太太要的鋪子也看好了,就在平千街尾,不大,只能擺上四、五張桌子,我想既然只是做點小吃食,應該足以應付。」

  紀芳淺笑,這些日子她和殷茵非常忙碌,她忙朝事、忙上官檠的鋪子,而殷茵的玩偶鋪子已經開了三家,現在忙著開設作坊做童裝,把可愛的圖案或繡或用布片拼接在衣服上,再過不久,童裝鋪子就要正式開張。

  殷茵一個人忙不過來,把李瑩拉來幫忙,李瑩不再當牙婆了,但她挑人的眼光還是很毒,被她選上的人一個個都是好幫手。

  兩個事業心很強的女人湊在一起,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張阿孝不再自閉,殷茵和他商量過後,借他一筆銀子,在童裝鋪子旁邊開了傢俱鋪子,張家嬸娘把殷茵當成大恩人,相處得極好。

  沒有人知道,般茵和張阿孝之間會不會水到渠成,但兩人的感情確實在升溫中。

  兩個當娘的都在忙,這段時間多是薛婆婆和文武師傅在照料玥兒和Jovi。

  玥兒四歲、Jovi兩歲多了,有一堆大人陪著教著,各方面發展都比一般孩子強。

  薛婆婆年紀大,耐心足,不厭其煩地教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

  那日紀芳看見Jovi讓幾個「未來師兄」坐一排,有模有樣地學著薛婆婆說道理,萌萌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邱師傅捻著鬍子笑說:「虎父無犬子,沐兒將來定有大前途。」

  是啊,阿檠可是虎父呢,怎會生出犬子,Jovi將來肯定會不同凡響的。

  紀芳說,她能負擔薛家的吃穿用度,日後給薛婆婆養老、為小喜送嫁,至於張氏,她不是古人,對於守節這種觀念不深,眼看張氏和邱師傅之間的默契與和諧,她是樂意促成的。但薛婆婆不允,非親非故,她不願意佔紀芳便宜,堅持自己開家鋪子做營生。

  京城鋪面那麼昂貴,哪是薛婆婆和張氏買或租得起的,可紀芳說不動她們,只好讓何掌櫃尋間鋪子買下,再便宜賃給她們,希望她們做著做著,知道不容易後能歇了這份心思。

  「多謝何掌櫃。」

  何掌櫃想了想,遲疑問:「紀姑娘,倘若爺不回來……」

  連何掌櫃也不抱希望了?越來越多人相信他們已經罹難,怎麼辦?「我會替他守著這片家業,日後交給他的兒子。」紀芳毫不猶豫回答。

  「紀姑娘年紀輕輕……」

  這是想套她的意向?不必套呀,她的志向很清楚,她就是個死心眼的女人,從那個時代追到這個時代,從那個空間追到這個空間,明知無望,心裡想的不是另起爐灶,而是等待下一次的轉換。

  「我有兒子了,為母則強,不需再另尋支柱,我也能站得穩。」

  紀芳的話像給何掌櫃吃了一顆定心丸,他笑答道:「既然如此,年後我再上門,與姑娘商討擴店大計。」這是主子爺一心想做的,他也想為主子多做些事兒。

  「好,何掌櫃慢走。」

  送走何掌櫃,紀芳再度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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