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儘管心中一直想著要將以前沒有盡興做過的事情全部做了, 可當宗方看到厲錚吊兒郎當的樣子時, 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到弟弟的頑劣,他生出的第一個念頭, 不是和弟弟一起玩, 反而是想要訓斥他。
以往凶獸饕餮野性難馴,在林禺和阿寶過來之前,他和白澤曾經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厲錚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白澤對幼崽一向縱容,所以唱黑臉的事情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每次它的劍氣一散, 厲錚便會被嚇得不敢動彈。
現在, 想要散發劍氣的衝動竟然還壓過了他本性裏的好動, 差點就要在當場嚇唬厲錚一通。
宗方忍了很久, 才總算是忍下了這個衝動。
他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接過了白澤遞過來的遊戲幣, 走到了弟弟們的旁邊, 讓他們教自己玩遊戲機。
做為曾經的一個遊戲廳一霸,每個月一大部分的零花錢都花在了裏面, 厲錚的技術可以說是很厲害了,沒一會兒身邊就聚集了不少人, 無數小孩一臉崇拜的圍在他的旁邊,不時地隨著他的操作發出驚歎聲。旁邊的阿寶作為家中的遊戲廳第二霸,自然也不甘示弱, 乾脆直接和厲錚比了起來。
圍在旁邊的小朋友一會兒轉頭看看這個,一會兒轉頭看看那個,驚訝得嘴巴怎麼也合不攏,就看著螢幕上的畫面變來換去,肉眼差點跟不上他們的操作。
宗方不會玩,也在旁邊看。
看了一會兒,他又看出了一些不對勁來,拉著林禺問:“怎麼連阿寶玩遊戲也那麼厲害?”
林禺的視線並不離開螢幕,隨口道:“阿寶也可喜歡去遊戲廳了。”
宗方:“???”
他轉頭看了一眼白澤,得到了弟弟一個無辜的表情。
宗方知道,白澤雖然寵弟弟,但也不是毫無理由地寵,每個月定好了數目的零花錢,任憑厲錚如何祈求也不會多給——他倒是從來沒見過阿寶和厲錚一樣求著多給一些零花錢。
不是白澤給的,那又是誰給的?
宗方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林禺坦然道:“都是阿寶自己賺的呀。”
宗方更納悶了。
“阿寶的運氣很好,每次抽獎都能中,他只要一沒錢,就會去買刮刮樂,每次一買就是特等獎,一次能花上個好幾個月呢。”林禺喜滋滋地說。自己的雞這麼厲害,他與有榮焉,更何況每次阿寶買東西都會給他也買一份,那些獎金裏,也有大部分是他花了的。
宗方:“……”
原來弟弟早就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學壞了!!
他有些影響,曾經兩隻幼崽很小的時候,第一次去妖獸集市,似乎就靠刮刮樂賺到了不少錢,林禺回來之後還興沖沖地拿著那張銀行卡給他們看,他們自然不可能會收幼崽的錢,那張銀行卡又回到了林禺的手上,後來就再也沒出現過。
估計早就花完了不說,裏面還無數次豐盈過,又無數次花完。
都是象徵祥瑞的妖獸,怎麼白澤就沒沾染上這種愛好?好端端的一隻鳳凰幼崽,不和白澤學,反而和厲錚學著打遊戲,宗方表示很苦惱。
他很快又回過神來,自己又開始快要克制不住的散發劍氣,連忙停住了思想,全神貫注的去看螢幕。
在孟長霄還活著的時候,因為十方劍頑劣,每次都會給他惹上很多麻煩,每每那個時候,孟長霄便會將他訓斥一番,就如同在外面對那些弟子一樣,面上如覆了一層冰霜,眼神不帶一絲溫度,周身劍氣四散開來,每每這時,他一個瞪視,便會將十方劍嚇得如一只鵪鶉,乖順地低頭認錯,保證下次不會再犯。
從前宗方最討厭的就是孟長霄的那個樣子,冷冰冰的,也格外害怕遭受到他詰責。
遊戲機上的戰鬥如火如荼,厲錚和阿寶兩人不分伯仲,雙手在遊戲機上已經出現了殘影,旁邊圍觀的小朋友已經很難看清他們的動作,差點連老舊的機器都跟不上他們的操作,最後,還是阿寶以微弱之差輸給了厲錚。
看著螢幕上勝利的字樣,厲錚緊繃的身體這才鬆懈了下來,轉頭得意的看著阿寶,卻換來弟弟一個不甘示弱地瞪視。
“輸了還不服?”厲錚挑釁:“要不要哥哥教你什麼叫願賭服輸啊?”
阿寶:“……”
生氣!
阿寶環顧四周一圈,看到宗方時,頓時眼前一亮,飛快道:“大哥還等著你教他玩遊戲。”說完,他也挑釁地看了厲錚一眼只等著看好戲。
厲錚頓時渾身一僵,哢吧哢吧轉頭僵硬地朝著宗方看了過來,心中忐忑,儘管已經是只成年大妖獸了,他仍然還害怕會遭到宗方的訓斥,尤其是那冷不丁出現的劍氣,每回都讓他後頸發涼。
宗方卻沒有責怪他,反而是走到了他旁邊的機器前,轉頭看著他,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疑惑。
厲錚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心中將剛才的自己抽了幾十個耳刮子,手把手地教起了他。
眾人一直在遊戲廳裏面待到了天黑,宗方才總算是弄明白了這些操作,還能把大放水的厲錚打得落花流水,直到兌換的所有遊戲幣都花光了,這才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卻不減熱鬧,街道上掛起了一排排的紅燈籠,周圍的店鋪也將街道照亮得如同白晝,四周各個店裏也散發出來了食物的香味。
正好眼前有幾個人拿著幾個烤串從他們的面前路過,宗方的視線隨著他們走了一陣,拍板決定道:“我們去吃烤串吧。”
眾人愣了一下,卻是白澤第一個反對:“外面的不太衛生……”
“我們連人都不是,難道還怕吃壞肚子?”
白澤語噎,頭一次發現宗方如此難管教。大哥一開口,誰也不反駁,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附近的烤串攤子走去。
對這個厲錚也十分熟悉,不去看食材,張口就點了無數,四周彌漫的是肉串帶著調料的濃重香味,周圍嘈雜無比,人聲鼎沸,矮桌矮凳坐滿了人,有不少人和他們一樣過來吃的。
四四方方的桌子只能坐下四個人,厲錚和計殷帶著三個幼崽坐在了一起,而宗方則和白澤坐在一塊兒。
弟弟們興致勃勃地開始聊起了天,反倒是他們兩個這桌在這氣氛中難得的安靜。
“玩了一天了,你盡興了?”白澤問道:“你說你想要和以前一樣肆意,可我並沒有看出你有哪里開心,何必勉強自己。”
宗方微怔,轉而眉間一松,低頭道:“被你發現了。”
“我瞭解你,不管是電影還是唱歌,就連下午的遊戲廳,都不是你喜歡的地方,今天你也玩得不開心。”白澤說:“你說你的本性就是如此,而我卻看不清你的本性。”
他所認識的宗方,就是和平時那樣,苦茶報紙,穩重自持,也不會對這些動心,更不會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宗方恍然:“曾經我的確是會喜歡這些的。”
“那現在?”
“我也不曾發覺,原來我已經和原先不一樣了。”宗方仰頭看著天空,灰濛濛的,只有幾點星光:“我本以為我不曾變過,曾經孟長霄壓制我,不讓我做許多事情,我都一一記在心中,等著有朝一日能全部做了。”
結果他後來卻忘了,等了許久,等到孟長霄死去之後還過了數年,才恍然想起自己曾經還有過這樣的念頭。
“孟長霄?”
是啊,他本來應該是恨孟長霄的。
孟長霄於極北地下取出礦石,淬於烈火,將它本體燒制而成,在未開靈智之前,他就是孟長霄手中的神兵利器,而開了靈智之後,孟長霄就成了牽制他的存在。
因為有契約在,所以他一輩子都受孟長霄的制約,契約對孟長霄有利,因此孟長霄想要他做什麼,他就只能做什麼。他天性頑劣,最不喜被人掌控,因此最討厭的人,也就是孟長霄。
後來,兩人的關係卻莫名變得好了起來。大概是契約牽引,十方劍也不覺得看孟長霄不順眼了。
他想要逃走的念頭就再也沒生起過。
所有人都知道,長仙門裏有一位修行者名叫孟長霄,他手上握著一柄十方劍,四處伸張正義,斬了無數邪惡妖獸,是世間難尋的天才。
後來孟長霄死了,那時他已經將孟長霄當做了自己最親密無間的夥伴,是他的半身,十方劍失去了主人,便如同毫無用處的廢銅爛鐵,渾渾噩噩。
他刻意地不去想孟長霄,甚至惡化他對孟長霄的印象,多年過去,還以為是放下了。
“當年,我跟著他去遍山川四海,看盡人心變換,那些事情我也以為我已經忘了,可卻還記得很清楚。”宗方啞聲道:“偶爾我也想過,他庇護的人類已經成長成了現在這樣,不用再懼怕妖獸,甚至還會讓妖獸顫抖。如果他能看見,就好了。”
白澤遲疑地抽了一張紙巾。
宗方卻是推開了他,吸了一下鼻子,只有眼眶微紅,在黑夜中看得並不清楚:“人類的壽命有限,即使他不是突然隕落,再天賦過人,也不可能活到現在。這種事情,我很早以前就清楚。只是數千年之久,已經無人記得他往日輝煌,我也快要記不清他的模樣,再過不久,或許連我也忘了。”
“我不想忘記他。”
“可除了拿出來日夜思念,我也無事可做了。”
時過境遷,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活成了孟長霄當年的樣子。
古板老成,一盞苦茶和報紙就可以坐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