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沈晚照氣得把嘿嘿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它也是知道自個兒錯了,站在原地喵嗚喵嗚,又跳上床舔了舔沈朝的臉。
大夫在一邊道:「對了, 推藥油之前最好拿冰塊敷一敷,然後再開始拿推。」
玉瑤郡主忙讓人找冰塊給沈朝敷腿, 這九數寒天的拿冰塊凍著當真是要人命了, 沈朝被凍得直哎呦,等推藥油的時候整條腿又火.辣辣的, 當真是冰火兩重天啊。
他一邊遭罪一邊問道:「我那寒梅會...可怎麼辦?」
玉瑤郡主忍不住戳了他一指頭:「你瘋了不成?都成這樣了還惦記著寒梅會呢,不去是要罰你錢還是罰你坐牢?」
沈晚照倒是很理解沈朝的心情:「我聽說有自己不方便出場找人替代的先例,到時候找個人替你不就得了?」
沈朝疼的倒吸了口氣:「找...找誰啊。」
沈晚照一把把他按住:「這事兒回頭再想,你先把傷治好吧。」
眾人又叮囑了幾句才憂心忡忡地走開,沈朝不甘寂寞,於是託人去尋了殷懷儉, 請他幫忙代替參加寒梅會。
殷懷儉自然無有不應的, 立即就命人回話, 說自己同意了。
寒梅會本也算不得正經的比賽,主要是娛樂大眾,再加上有豫王府和錦川侯府的情面, 那邊沒思忖多久就同意他找人替代了。
沈朝受傷的同時沈家還出了件喜事,上回的女子科舉放榜,沈月白考了二甲第二十五名, 穩穩當當的女進士, 可能不日就要授官。
沈晚照備了賀禮去恭喜她, 她在屋裡捧著花棚刺繡,神色卻有些悵然,見著沈晚照便放下手裡的繡棚迎上來,笑著道:「讓我瞧瞧你送的什麼好物件?」
沈晚照把手裡的妝奩遞給她,佯怒道:「翠寶齋最新款的妝奩,我提早了半個月訂下的,本來想自己留著,結果可就便宜你了。」
沈月白撫著妝奩微微走神,頓了足有半刻才笑著道謝:「那真是多謝你了。」
沈晚照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你怎麼了?」
沈月白笑嘆一聲:「想些無聊的念頭罷了。」又讓丫鬟奉上瓜果茶點,才道:「正好我近日閒得慌,阿早又不能陪你去,寒梅會終選你可願意帶我去長長見識?」
沈晚照用銀簽子插了塊凍梨,佯裝思考:「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與我幾個車馬費。」
沈月白把梨子扔到她手裡:「車馬費已經被你吃了。」
沈晚照:「...」
由於豫王府和侯府不順路,所以兩邊約定好了時間到梅園見,沈月白和沈晚照出去的時候,沈朝瘸著一條腿,依依不捨地來送別,又道:「你們要叮囑表哥,讓他好好比,千萬要拿個第一回來。」
沈晚照道:「什麼?你說讓表哥重在參與,名次什麼的不要太在意,好的我會轉達的。哥你就放心吧!」
沈朝:「...」好想捶死她。
沈月白靠在車圍子上笑得打跌:「你們倆真是前世的冤家喲。」
那邊被寄予厚望的殷懷儉顯然沒想那麼多,毫無心理負擔地就坐上馬車了,豫王和豫王妃有事兒去不得,殷懷蘭又在睡懶覺,他作為選手得提前準備,於是早早地上了馬車。
等到了梅園,他徑直走了進去,老遠就見一個身穿湖藍裌襖的女子被丫鬟簇擁著往前走,他記得沈晚照也有一件同樣的衣裳,兩人身形也差不多。
他只當是沈晚照來了,在後面喊了幾聲無人應答,只好走上前把人拉住:「表妹,你怎麼...」
後半句自動消音,這人竟然是上回在沈家園子裡拿弓箭射了他的那位姑娘,他忙忙地鬆開了手,不料卻被捏住手腕,右手被反剪到身後。
由於他今日換了衣裳,江如月顯然又沒記住他的臉,還道梅園裡進了登徒子來,沉聲道:「殺才,你想幹什麼!」
見到他的臉又是一愣,頓了片刻,連忙鬆開了手,忙忙地道歉:「原來是位姑娘,是我認錯人了,你怎麼穿男裝進來的?我還道你是登徒子呢。」
殷懷儉:「...」
他一向保持著不對女子動手的做人原則,可也在此時產生了強烈的揍人衝動。
後面跟著的丫鬟一臉不忍直視,低吼道:「姑娘,這就是個男人!你看他脖子上還有喉結呢!」
不過自家姑娘這算是精神攻擊?
殷懷儉:「...」
江如月徹底凌亂了,他平了平氣,冷冷道:「第一,我方才認錯人了,這裡向你道歉,第二,你方才說的什麼,倒是給我再說一遍啊?」
江如月沉吟片刻:「今兒個天氣不錯。」
殷懷儉:「...」
他也不好意思跟個女孩子家家置氣,重重地甩袖走了,江如月長長地嘆了聲:「哎,也不知道是哪家少爺,這般男生女相,當真不怪我啊。」
後面的水翠幾乎想掐她脖子了:「這是豫王世子啊!你前些日子還在沈府見過的!!!」
江如月:「...啊?」
她也是無語地搖了搖頭:「我這毛病怕是一輩子治不好了,紅杏,以後就靠你們多提點了。」
水翠:「...」
姑娘您說您以後可怎麼辦,萬一成了親連姑爺都認不清,那可就尷尬了。
沈晚照這時候也到了梅園,到約好的滄浪亭去尋殷懷儉,就見他細長的秀眉微微皺著,眉宇間隱約有些不快,見到沈晚照才面色緩了緩,迎上去道:「阿晚。」又轉向沈月白:「月白表妹。」
沈月白對他倒比往日的客氣了些,不若平時冷淡,臉帶笑意和他打招呼。
殷懷儉見她腳下穿的是洋紅祥雲紋掐金的羊皮小靴,愛訓人的毛病又犯了,微微蹙眉道:「阿晚,你怎麼穿這雙鞋就出來了?」
沈晚照沒忍住頂了句:「我又沒有光腳,怎麼就出不得了?」
殷懷儉正色道:「等會下雪了容易濕,所謂寒從腳起,你可別凍病了,聽我一句,趕緊去換了吧。」
沈晚照:「...」好想揍人。
沈月白見氣氛尷尬,打圓場道:「行了行了,多大點事,我瞧著天氣不錯,不會下雪的,就算下了咱們也有馬車呢,表哥你就別操心了,阿晚,表兄也是好意。」
殷懷儉還想說話,沈晚照已經捧著手爐走到亭子的另一邊了。
江如月本來也沒瞧見沈晚照,當然瞧見了也未必認的出來...還是一邊的水翠提醒道:「姑娘,沈姑娘在那邊呢,您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江如月這才認出來了,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主動走過去:「阿晚。」
沈晚照笑道:「你也來這麼早啊。」
江如月點了點頭,冷不丁見著一邊的殷懷儉,總算是有了些模糊的印象,笑著道:「王公子也在啊。」
還沒來得及提醒的水翠:「...」好絕望。
殷懷儉:「...」呵呵。
不是他沒肚量不容人,只是這位江姑娘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這般屢次巧合,難道不是刻意針對自己?
他不由得暗暗皺眉,自己到底哪裡何時何地得罪過這位江姑娘,不然她何至於如此。
沈晚照卻是知道她的臉盲症的,忙道:「你又認錯了,這是我表哥,殷懷儉。」
江如月這才想起來,恨不能用頭撞牆,感覺自己宛如一個智障:「呵呵,是嗎,呵呵呵呵。」
兩人現在差不多是相看兩生厭,殷懷儉固然瞧江如月不順眼,江如月也覺得這男人怎麼長的娘了吧唧...
沈晚照本能地察覺出兩人之間有不對來,拉著江如月悄聲問了,等聽她說完便囧了,該說她是天然呆還是天然黑呢?
她正要轉頭安撫一下表哥破碎的玻璃心,那邊鑼鼓已經敲響了,眾人趕忙走過去,聽內宦宣佈比賽名單。
第一場比的就是冰球,沈晚照沒報這一項,所以只用在一邊觀戰,沈朝卻是報了的,所以殷懷儉得代替他參戰,見著對面的江如月,神色雖然未變,但戰意卻高漲起來。
週遭看客都坐在高台上觀賽,皇上換了身便裝,揮手示意暗衛離遠些,偏頭對一邊的太子笑道:「我聽說沈家少爺也參加了終選,怎麼今日沒瞧見他人啊?「
太子笑的溫文:「難不成是怯戰?」
皇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向一邊的溫重光:「愛卿,你說呢?」
溫重光道:「沈家二少爺前些日子不小心傷了腿,正在家修養,所以尋了表兄來替代。」
皇上笑看了太子一眼,太子面有尷尬,躬身道:「是兒臣疏忽了。」
他搖了搖頭:「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太子受教,皇上忽然面色一變,三人齊齊站起了身子,就見冰池忽然裂開一道道蛛網一般的裂紋,當中的有些選手躲避不及,已經朝著裂紋處衝了過去——殷懷儉就是其中之一。
太子雖不喜跟豫王妃有關的人,但是還沒有不喜到看著他人出事兒的地步,瞧見事有不好,忙搶先一步衝了出去,道了聲:「兒臣帶人去救人。」然後就帶著人往冰池趕。
不過這時候任他手腳再快也已經晚了,別說是他了,就連原本預備在冰池週遭的守衛都來不及。
正好冰池裡,江如月本來正在跟紅隊搶球,恰巧在那裂紋附近,見狀忙伸手救人,一把捉住殷懷儉的腰帶,一拉一帶,以一個標準的公主抱姿勢把他抱了起來,對沒錯!她把他抱起來了!
在場的眾人:「...」太,太他媽驚悚了。
殷懷儉白皙的面皮泛起紅,不知道是惱怒還是尷尬,瞧著卻更像位害羞的大姑娘了,他沉聲道:「還不放我下來。」
殷懷儉雖然長相妹子了點,但身高比她高了近兩個頭,她剛一抱起來就直往下墜,忙不迭地把人往地上一扔,幸好他身手利落,穩穩當當地站住了,不然更要出醜了。
站在冰池邊兒的眾護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跳進池子裡,把眾位選手護著帶了出來——這些可都是王子王孫或者世家千金少爺,弄傷了哪個他們就是把腦袋砍了也賠不起。
沈晚照和沈月白忙上前問:「你怎麼樣了?傷著哪兒了沒有?現在覺著怎麼樣?」
兩人不說還好,一說他又想起方才被人公主抱的尷尬事,面皮漲的有些發紫,不知道應該感激還是該發火,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無事,多虧了江姑娘了。」
正好江如月從後面走過來,聞言大大咧咧地道:「不用謝,咱們同為選手,互幫互助是應該的,你這臉嬌花兒一般,誰見了都要幫一把的。」
她說痛快了才反應過來,好像又一不小心把殷懷儉當成妹子了...
殷懷儉:「...」
如果現在要手寫一份他這輩子最討厭人的名單的話,江如月就算不能榮登第一,但也跑不了前三了。
皇上這時候也站出來,溫言安撫受驚的小夥伴們,又對他們的參與精神表示了肯定和嘉獎,再讓他們不要害怕,沒有人員傷亡,同時鼓勵他們等冰池修好了下次再比。
所有人裡有九成都是沒見過天顏的,更何況後面還有位顏值更高的首輔掠陣,都興奮的不能自已,早把那點子驚怕忘到腦後了。
沈晚照左右等了會兒,沒等到和他單獨說話的機會,只得幽幽怨怨地跟著沈月白回去了,沈月白見她一直不語,以為她是後怕,忙寬慰道:「你運氣好,沒排在第一隊,幸虧表兄也沒什麼事,快別想了,回家喝碗熱熱的甜湯壓驚吧。」
沈晚照人賴在她肩頭,矯情道:「我心好累。」
沈月白讓她站直,嗔道:「累什麼累,你一根毫毛都沒傷著,倒是表兄...」
殷懷儉受到了江如月的精神暴擊,雖然身體上沒受傷,但心靈卻受到了創傷,到現在一直靜默不語,默默地給自己舔舐傷口。
沈晚照扒拉著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表兄...幸好也沒什麼事。」
三人並肩走到了馬車停放的地方,殷懷儉顯然受傷頗重,連跟表妹打招呼的心思都沒有了,一個人冷著臉上了馬車,然後就放下車簾,獨自哀傷。
沈月白神情恍惚了片刻,靜靜矗立在馬車邊,瞧著豫王府的馬車載著人,沉沉地遠去了。
沈晚照就是再遲鈍也瞧出不對來了,陪她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姐,你怎麼了?」
沈月白輕聲道:「上車再說。」
兩人靠在車圍子上,她忽然掩嘴而笑,神情卻很哀愁:「我對表兄有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為你現在都沒瞧出來。」
沈晚照被她的直言不諱驚住,嘴張的像只蛤.蟆,半晌才吐出一個『啊?』字。
沈月白用兩寸來長的銀簽子撥了撥博山爐,裊裊的青煙逸散開來:「我本想著,要是這次科舉沒過,就試一試的,姑娘家總要有這麼一回的,要是過了...」她淡淡地挑了下唇角,微微閉上了眼。
沈晚照道:「為什麼啊?」
沈月白輕輕一聲嘆息,和青煙一起攏在車內,面目模糊:「你知道爹娘就我一個女兒,娘生我的時候傷了身子,以後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沈晚照有些明悟,就聽她輕聲道:「祖父雖然健在,但到底年紀大了,如今也漸漸把府裡的事務交給爹爹打理,爹和祖父他們挺著脊樑為侯府撐起了一片天,等他百年之後...」
她淡聲道:「我也得撐得住。」
長房僅有沈月白一個獨女,嫡女承爵難上加難,想要吏部那邊同意,必須得女子本身特別出色才是,女子要想當好家主,不光是本事才幹要拔尖,還得頂得住閒言碎語,嫁娶之事更是萬難。
身為家主,想要嫁人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然恐怕侯府都得被併入別家,想要繼承香火,那便只有招贅一條路了,可但凡有些本事志氣的男兒,哪個願意做贅婿?
其實還有一法,就是把沈朝過繼到大房,讓沈朝承爵,可根據朝上的規矩,他若是承了爵位,這輩子在仕途上注定不可能有什麼大的進展了。
沈晚照不由握住她的手:「姐...」
沈月白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他也要繼承豫王府的,絕不可能入贅咱們家,我嫁過去這侯府誰來打理,不過是我存了痴念頭罷了,一夢經年,如今我也該醒了。「
她說完笑了笑,掩去眼裡的淚光:「咱們這裡說的熱鬧,可他對我也無意,不過是自己庸人自擾罷了,說到底,我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
沈晚照不知道該說什麼,沈月白輕輕吐了口氣,瞧著車頂天青色的輕輕晃蕩的穗子:「以後找個本分老實的讓他進府,不生事不抓尖,便也罷了。」
她張了張嘴,輕聲道:「你不要難過。」
沈月白掩嘴輕笑:「承襲爵位,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事,我有什麼好難過的?」
她緩緩出了口氣:「我是看清楚了自己想要什麼,應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