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沈晚照點了點頭, 這回是真的該走了,她踩著凳子正要上去, 忽然福至心靈地一轉頭,就見溫重光站在照壁的一邊,一隻白貓『喵嗚』一聲跳進他懷裡, 他握起貓爪子衝著沈晚照揮了揮。
尼瑪用貓來對付貓奴簡直太犯規了!
她硬是忍住轉頭去看的衝動,抬腿跳進了馬車裡, 解明見她進來吩咐馬伕開始駕車。
首輔府其實離錦川侯並不近,但都是在一條線上的, 沈晚照想著要不要回家看看, 順便拿點日常用品回書院。
不過她這事兒她做不得主,於是轉頭瞧向解明,委婉道:「解師,這條路離學生家裡不遠,學生也有些日子沒見著父母了, 所以想瞧瞧他們。」
解明本來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睜開了眼, 思忖片刻, 點頭答應了:「不要太久。」
沈晚照立刻應了個是。
行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侯府, 沈晚照高高興興地跳下馬車,殷懷儉跟下去想要陪她,沒想到馬車車門上生了個倒刺,將他的手心劃了道口子,血立時就流了出來。
沈晚照本來正想進府, 見狀嚇了一跳,忙回身看他的手:「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殷懷儉只是皺了皺眉,搖頭道:「無妨,小傷而已。」
沈晚照道:「這時候就不要逞英雄了啊,過來讓我瞧瞧傷的深不深?疼不疼啊?」
殷懷儉突然抬頭瞧了她一眼,臉上難得泛起紅暈,面色帶了些緊張,抿了抿唇道:「你幫我吹吹就不疼了。」
沈晚照:「...」
今天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跑到她這裡要親親要抱抱要舉高高啊,這是商量好了的吧?
她沒好氣地道:「行啊,要不要我再把你舉起來轉幾圈,表哥你當你還小啊?」
她說歸說,還是湊過去吹蠟燭似的吹了吹,把他疼的直皺眉。
解明這時候走出來,面帶不悅地重重咳了聲,當著他的面兒就敢你來我往的,有沒有把書院規矩放在眼裡?當他這個老師是死人啊。
沈晚照趕忙走進府裡,讓下人拿藥請大夫,忙活了好一陣才把血止住,大夫又說了沒什麼問題,她這才放心。
玉瑤郡主見到她自然十分高興,拉著她先是噓寒問暖了許久,又問道:「我記得還沒到放假的時候,你們怎麼這就回來了?」
沈晚照答道:「首輔上回在外的時候不慎遇刺,謝師讓我們代表書院前去探望,我想著反正進城了,不如就來看看您和爹。」
玉瑤郡主心裡無比適意,嘴上還是抱怨道:「你只好好學習便成了,我們有什麼好瞧的?」
沈晚照嘿嘿笑了幾聲,玉瑤郡主再絮叨幾句,便讓她回屋收拾東西去了,她又轉向殷懷儉:「阿儉最近學的怎麼樣?在書院唸書還累嗎?」
殷懷儉收回目光,聲音沉穩:「回舅母的話,一切都好,書院裡的課程也不算多,並不覺得累。」
玉瑤郡主又讓他用了些茶點,然後笑吟吟地道:「你也好些日子沒見你大舅了,正好他今日在,你去拜見拜見他吧。」
殷懷儉微微一怔,應了聲是,然後才轉身走了。
沈岑風本來坐在一邊沒說話,等殷懷儉走了之後才開的口:「你就這麼把外甥打發走了?」
玉瑤郡主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會不會說話,什麼叫打發?讓阿儉去拜見長輩難道不對嗎?」
沈岑風笑了笑,沉吟道:「阿儉對咱們家晚照的心思你也知道,這般便是無意了?我倒是瞧那孩子不錯,配得上阿晚。」
玉瑤郡主道:「我本來也猶豫,這孩子好自然是好的,嫁到三妹家裡也免去伺候婆母,只是這阿晚和他性子南轅北轍,兩人總也說不到一起去,現在瞧著沒什麼,要是真成了一家子,處不來麻煩就大了,要是兩個孩子過得不好,到時候咱們和三妹妹婿難免有齟齬。」
她頓了下,又道:「我看三妹怕也是這個心思,況且她似是很不贊同表親。」
沈岑風怕她多心,寬慰道:「三妹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覺得兩個孩子合不來,怕彼此耽誤了而已。」
玉瑤郡主在他背上錘了一記:「瞧你這話說的,我是那等小氣之人嗎?」
沈岑風把她一摟:「我看你是操心過了,用我過來人的眼光看,現在阿晚對阿儉沒意思不假,阿儉對咱們閨女也未必就是那種想法了。」
玉瑤郡主不解道:「怎麼說?」
他把她的手指放到嘴邊輕輕一啄:「你也知道阿儉和咱們閨女性子不合,為什麼會喜歡她?有的感情雖然激烈,但可能只是心裡的念頭作祟,心意還在的時候為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等這份心意淡了什麼都好說,有的感情面上瞧著寡淡,但是卻長久,夫妻兩邊會相互收斂性子,那樣才是能走過一輩子。「
玉瑤郡主忍俊不禁:「這說的不是咱們嗎?」
沈岑風笑道:「是啊,所以孩子們的事兒讓他們自己去操心吧。」
沈晚照一進屋就見嘿嘿主子堂而皇之地睡在她枕頭上,見她進來懶懶地瞄了她一眼,又傲嬌地把頭扭過去,埋在毛爪子裡繼續睡。
沈晚照知道它還記恨自己最近老不在家,笑眯眯地上前揉了揉它的毛肚皮:「嘿嘿,不要生氣了嗎。」
嘿嘿很不給面子的一爪把她手推開,扭過頭繼續睡。沈晚照討了個沒趣,拿了幾瓶潤髮潤手的膏子便往外走。
和家裡父母別過之後,馬車又行了近一個時辰,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書院,解明自然要回去跟解師覆命,沈晚照本來打算回學舍就睡覺的,沒想到走到半道竟然被輔師給叫住了,他手裡還捏著信紙:「沈晚照,你先等等。」
沈晚照聞言轉身看他:「輔師有何吩咐?」
輔師把手裡的信紙給她看,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你今日被人告發了,跟我回去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說起這個匿名舉報制度了,謝師為了使書院裡風氣更加清正,特意在隱蔽處找人做了個信箱,學生們要是誰發現同窗有有違書院規矩的行為,可以匿名寫了信舉報,信箱建好三天以來都沒有人往裡投過一封信,沒想到被沈晚照給開.苞了。
她凌亂地『啊』了一聲:「我做什麼了?」
她說完探頭瞧了瞧信封,只見字跡凌亂,上面還有好多墨點,要麼是寫信之人不太會寫字,要麼就是特意用左手寫的。
輔師乾咳一聲:「上面說你考試作弊,諂媚師長,蓄意挑撥同學等等。」
沈晚照:「...」
其實輔師心裡挺同情她的,沈晚照平時的作為他也都看在眼裡,要說這信上的事兒八成是子虛烏有,也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是得罪誰了。
她皺眉道:「這純屬無稽之談,每回月考的時候至少有三個考監在,要是學生敢作弊,一早就被逮出來了,至於諂媚師長挑撥同學,老師覺得學生可是這等人?」
輔師平日就是負責管理甲班這幫學生的,對她的性子自也瞭解,聞言不由寬慰道:「謝師推行的新規矩咱們總要照著辦的,我猜你也是無辜,還是跟我走一趟,待眾位師長問清楚了也就沒事了。」
沈晚照無奈地點了點頭,其實這行徑類似於上輩子的網絡暴力,匿名之後誰知道你是誰?就算挨了罵也找不到真人還嘴,就這麼不痛不癢地噁心著你,估計寫信之人也沒指望一封信能扳倒她,不過這種騷然戰術確實挺煩人的。
到了師長的偏間,果然幾個師長坐在帽椅裡對沈晚照進行三堂會審,這事兒有人不信有人信了,一一問話,她只得挨個答了,一人趕著一句,把她問的頭暈腦脹,卻還是不得不提著小心回答。
倒是解明頗有路見不平之心,忍不下去了出口解圍:「沈晚照平日也算是學習勤勉品行優良,對課業勤勤懇懇,以她的成績和天資,也用不著使這些下作手段,況且今天前腳才被選中去首輔那裡探病,後腳就被人告發了,我覺得這事兒才值得追查。」
詩詞課的師長也幫腔道:「正是,咱們盤問的也夠久了,她今天又代咱們去探望首輔,已經忙碌了一天,這就讓她回去吧。她發言也沒甚問題,這舉報信更沒有證據,實在做不得數。」
他是除了謝師之外年紀最長資歷最老的,既然他這般說了,眾師長便是心有懷疑的也紛紛附和,終於把沈晚照放了回去。
這麼一折騰已經到了飯店,沈晚照正好也餓了,轉身抬步往食間走,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爭吵之聲。
她探頭瞧了瞧幾位貴女爭吵不斷,原來挑釁過沈晚照的鄒少女大聲道:「...舉報信已經出了,她要是沒做虧心事兒,別人幹嘛舉報她!」
孫思淼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低聲道:「阿白別說了,晚照素來成績很好,對師長也十分孝敬,就連咱們首輔都對她十分賞識,這中間指不定有什麼誤會呢。」
她話明著雖然是勸告,但細細一品,明顯就是在拉仇恨,沈晚照在食間外面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幸好沈晚照平素人緣不錯,也有不少人幫她說話的,殷懷月頭一個忍不住,惡聲惡氣地道:「阿晚怎麼了?長得漂亮學習好,老師們也喜歡她,沒準就有那噁心的瞧不慣她,所以一封信遞了過去,故意敗壞她名聲,鄒白,你說是不是這樣啊?!」
鄒白臉色難看:「你說誰呢?」
殷懷月伶牙俐齒地反駁道:「我又沒說你你激動什麼?!」
鄒白正要說話,沈晚照就已經走了進去,笑吟吟地道:「都說我什麼呢?」
鄒白來勁了:「你考試作弊,媚上欺下被人發現了所以告發了,都被師長們叫去審問了,竟還有臉過來?」
沈晚照面不改色地道:「胡說,那信上明明是在誇我人見人愛一枝花,學習好容色也好,不光有家世自己也上進,簡直完美無缺,鐘靈毓秀柳眉星眼風華絕代...等等等等,寫信之人對我崇拜到骨子裡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將心思宣之於眾,所以寫了一封信投進去,以表達對我的仰慕之情,老師們見了也十分感動,特地把我叫過去表揚。」
殷懷月幫忙捧哏:「誰啊這麼喜歡你?」
她按照瑪麗蘇小說的套路把自己從頭髮絲到腳趾甲蓋誇了一遍,半晌才悠悠總結道:「是誰我不知道,但這人已經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鄒白差點給噁心吐了,幾次想打斷都被沈晚照神一般的嘴皮子折服,半天插不上話,等到她終於說完才厲聲道:「你少來噁心人了,是你自己行止不檢,信上明明說的是你『欺上瞞下,諂媚師長,仗著家世對同學任意欺凌...』」
孫思淼臉色隱隱發青,重重地咳了聲,不過已經來不及,鄒白已經竹筒倒豆子般的倒了一段。
沈晚照臉上笑意不減:「你說的是,跟信上半分沒差的,但是...」
她笑意轉淡,眼神冰涼,給人無形的壓迫:「那封信的內容除了我和幾位師長知道,最清楚的恐怕只有舉報之人了,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鄒白臉色隱隱發白,孫思淼怕她又說漏嘴了,忙道:「晚照,阿白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還不知道嗎?」
沈晚照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片刻,突然一把捏住鄒白的手腕:「這信是不是你們投的?」
旁人聽了可能會覺得這是一句廢話,正常人做了壞事兒哪裡會承認?不過沈晚照跟秦懷明學了一手,她不用聽用看的。
果然孫思淼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不過鎮定的也快,鄒白的臉皮和心理素質就差多了,顫著嘴唇道:「你,你胡說什麼!」
沈晚照冷笑一聲:「說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鄒白又是惱怒又是慌亂,手邊的桌上不知道誰喝剩了半碗牛乳,她也不經大腦思考了,端起手邊的碗,一揚手就把半碗奶潑了過來。
沈晚照偏頭躲開,解明正好這時候進來吃飯,沒想到這一完奶正中靶心,不偏不倚地潑了他一臉,就見奶白色的牛乳滴滴答答地從他臉上滑落,臉上還保持著訝異的神色,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眾人:「...」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要是UC震驚部來寫的話,應該是:震驚!山河書院老師解明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顏.射,原因竟是...
空氣凝固不動了好一會兒,解明才從接過沈晚照遞過去的絹子,用極為平靜的口吻問道:「是誰幹的?」
鄒白嚶嚶嚶了,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是學生,但學生不是故意的啊,學生,學生想潑的是沈晚照...」
孫思淼不動聲色地跟豬隊友拉開距離,她雖然怨憤沈晚照,但這時候對她那句『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的口號產生了無比的共鳴。
解明好不容易來食間吃個飯,結果莫名其妙地被人射...潑了一臉,已經氣得七竅生煙,聽她說話顛三倒四,越發不悅:「你也不用解釋了,去跟負責禁閉的師長解釋去吧。」
鄒白哭唧唧地被人拽下去關禁閉了。
沈晚照竭力抿住嘴角,告訴自己不許笑。
解明頂著一臉奶也不好意思再吃飯,搖了搖頭,甩袖走了。
沈晚照坐下來悠哉吃飯,孫思淼略一躊躇,坐在她身邊道:「晚照,阿白就是那樣的性子,你別跟她計較了。」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幾眼,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是嗎?」
孫思淼眼裡掠過一絲不自在,只是面色不變,又勸慰了幾句,轉身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過的風平浪靜,等眾人差不多要把舉報信事件忘了的時候,又有一封針對沈晚照的舉報信橫空出世。
這封信之後幾乎每隔一天就有一封,沈晚照被隔三差五地請去喝茶,這信不至於把她怎麼樣,但這麼總是騷擾著也十分耽誤學業。
而且老師裡也分為了兩邊,一邊越發覺得是有人故意陷害她,一邊卻覺得凡事無風不起浪,沈晚照要是自己持身清正,別人為什麼要這麼緊著舉報她?
當事人沈晚照一臉事不關己,在學舍裡慢悠悠地看著書,韓梅梅用裡拍了她一下:「你還看什麼書啊,還不想想怎麼把人揪出來?」
沈晚照笑著擺了擺手:「揪出來有什麼用,她咬死了是我做了惡事,沒憑沒據的,誰能把她怎麼樣?」
韓梅梅臉上的肉皺成團團:「難道就那那人沒辦法了?」
沈晚照想了想,內心有種搞陰謀詭計的興奮,把韓梅梅叫到跟前說了幾句。
韓梅梅聽完之後上下打量她幾眼,滿含敬佩地衝她豎了豎大拇指。
沈晚照做了個過獎的手勢,這時候外面有人來傳話:「沈晚照,首輔方才來傳話,讓你抽空過去一趟。」
沈晚照微微一愣,溫重光竟然來了?
她也無暇多想,反正自己還任著他的課長,收拾收拾便帶上東西往他的院子走,進了院裡一看,果然就見他坐在院裡的石桌上,手上還壓著一沓信紙。
沈晚照一見那信紙就知道是什麼,莫名有些尷尬,嘆了口氣道:「您也瞧見了啊。」
溫重光翻了幾張:「今天才來學校就知道,上面的內容...」他想了想:「天馬行空。」
這話便是相信自己了,沈晚照難得有點高興,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道:「萬一這上面寫的是真的呢?」
溫重光晃了晃手裡茶盞:「不會的。」他笑意清淺:「在我心裡,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清正之人。」
他不笑時也極美,一笑更是風情無限,偏沈晚照像是不解風情一般,慢吞吞地道:「就算你誇我,我也不會給你銀子的。」
他偏頭想了想:「我給你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