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位置越高責任越大,所以說代表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沈晚照和沈朝這幾天早上幾乎都是天不亮就被拉起來忙活, 先是敦促男女學舍的同學們把學舍收拾乾淨, 然後再排演一邊迎接皇上的流程。
很神奇的是謝太傅和幾個師長竟然想著讓學生們給皇上表演幾個節目, 當然不可能是雜技,相聲或者唱戲這種的,就是簡單的合唱和朗誦,也很符合他們老一輩的審美。
謝太傅敲定了之後就來找沈晚照和沈朝商議:「我會在楚辭中選上三篇由你們合唱, 然後再從詩經裡找出幾篇你們齊聲朗誦, 聲音一定要大,要洪亮,要震徹九霄!」
龍鳳胎:「...」
兩人下去傳達了謝太傅的囑咐之後,有不配合的, 有故意搗亂的, 也有心有餘力不足天生一副破鑼嗓子的,總之忙忙碌碌了好幾天才勉強有個形狀, 其他的沈晚照也就不要求了。
等到了時候,兄妹倆比往日起的都早, 穿了同樣的玄色廣袖繡二指金邊的特製學服, 帶著同窗在正門的大殿裡安安靜靜地等著皇上的聖駕到來。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謝太傅就宣佈皇上和眾臣來了。
沈晚照和沈朝只看見了聖儀堪堪進來,便打了個起的手勢,編鐘和琴瑟齊響,她用清亮的聲音唱出了第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 披薜荔兮帶女蘿...」
底下眾人接上:「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皇上聽著底下稀稀拉拉有的還跟不上節奏的聲音,眉毛與嘴角齊抽,轉向謝師道:「這般真是...恩...別出心裁。」
他怕打擊老頭的自尊心,沒好意思直說,謝師仍舊一臉古板嚴肅:「回皇上的話,這是學生們自發為您排演的,您喜歡就好。」
皇上:「...他們真是有心了。」問題就在於,他不喜歡啊!
溫重光也揚唇笑了笑:「皇上聖明,這份心意實屬難得。」
謝太傅引著眾人落座,沈晚照背對著他們倒是沒瞧見什麼,一心想著趕緊唱完拉倒,簡直像幾百頭公狼夜嚎,這人丟大發了。
她和沈朝好不容易熬完,又帶著他們朗誦了詩經裡的幾篇經典,虛脫般的轉過身,又帶領眾人行大禮。
皇上含笑點頭:「同學們好。」
沈晚照囧,差點道了聲首長好。
皇上又道:「同學們要好好學習啊。」
沈晚照:「...」這皇上的詞彙...也挺匱乏的。
謝太傅待眾人坐定之後,便招手讓兄妹倆上來,沈晚照邊走邊眼觀六路,目光尋找著次輔的身影,目光卻猛地一頓,滿臉的不敢置信之色,似乎完全不能相信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溫重光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見她目光凝滯,偏頭衝她淺淺一笑,一貫的溫雅。
沈晚照如同被道兒驚雷劈下來一般,整個人僵立在當初,嘴巴微張,不由自主地道:「你是...」
謝師怕她失態,介紹道:「這位是當朝的溫首輔,還不快快行禮?」
臥槽首輔為什麼跟尚昭長得一樣,不對是尚昭跟首輔一樣,不對到底誰跟誰一樣,我草草草!
沈晚照接受尚昭的人設接受久了,一時對溫重光接受不能,轉過頭地看著謝師:「首輔?」
謝師:「...」他把沈晚照的腦袋轉過去:「那邊是首輔。」
溫重光垂眼而笑,白潔纖長的手虛虛一抬:「不必多禮。」
沈晚照:「...」這個世界亂套了啊。
謝師鬱悶的要死,平時看這孩子挺機靈的,怎麼這時候就開始掉鏈子呢?他輕聲提醒:「還不快向首輔道謝。」
沈晚照木愣愣地道:「...多謝首輔。」
溫重光見她不若往日靈動,眉頭微蹙,復又淺笑道:「不必客氣。」
沈朝見她眼睛還是直勾勾的,在心裡頗是費解,不過還是替她向首輔行了一禮。
這時候溫重光座位一側,有位中年文士打扮的女子沖沈晚照招了招手,替她解圍:「這兩位就是沈家小友吧?生的倒像是沈家二爺,一般的毓秀,想必課業也不差?」
這女子年約四旬,薄唇塌筆,相貌平凡,但舉手投足更有股說不出的魅力,如行雲流水般大氣,正是當朝的次輔馮茹。
要是平時沈晚照肯定能為次輔叫自己一聲『沈家小友』高興到飛起,現在卻完全沒感覺,還沉浸在自己的震驚情緒中無法自拔,聽有人叫喚,這才愣愣地走過去。
馮茹上下打量她幾眼,笑問道:「這些日子學的如何?都學到了些什麼?」
沈晚照又看了溫重光一眼,這才勉強回神,躬身答道:「學了四書通講,詩詞,算術,騎射,時政,歷史這些,諸位師長教的都很認真,學生雖愚鈍,倒也學到了一二。」
這話是再沒差的,眾人聽罷都十分滿意,馮茹道:「也是你聰敏,既然你們兄妹二人犯了錯,入了這山河書院,以後就要好生學習,不可懈怠了,爭取日後也為朝廷出力,再不做那隻知道打人罵狗的碌碌之人,知道了嗎?」
這話不光是跟沈晚照和沈朝說的,更是跟底下所有人說的,聲音微微提高了幾分,底下人均都很有眼色地應了個是。
次輔笑著頷首,但心裡著實鬱悶,其實這話怎麼也輪不到她說,要麼皇上要麼首輔,皇上詞窮,一句『同學們好好學習』就打發過去,這倒也罷了,首輔不知怎的也一聲不吭,只是若有所思地瞧著沈家姑娘。
馮茹只好繼續勉勵:「這兩年半師長都會傾注心血教導爾等,我相信你們也都不是愚笨之人,兩年半的時間定然會有所收穫,萬萬不可虛度光陰。」
眾人又點頭應是,謝師看眾人反應冷淡,便端了幾盞茶讓沈晚照和沈朝奉茶給諸位。
沈晚照現在也漸漸想明白了,第一反應就是溫重光接近她是不懷好意,有意探聽沈家的內部訊息,忙忙地思索起來自己有沒有不慎說漏什麼,想著想著卻鬱悶起來,好好地交一個朋友,怎麼就成了政敵呢?
擦擦擦,還有她那五十兩銀子,想想心頭就在滴血,從小到大攢的全部積蓄啊!!這麼一想,本來的驚怒順便變成了血海深仇,是由五十兩銀子結下的!
等接過放了茶水的托盤,她本來想繞到另一邊去,但又怕沈朝著了道兒,主動走了過去,目光驚疑地在他身上逡巡,他抬眼跟她對視,她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把托盤抬高。
溫重光不接,只是勾唇一笑,垂下長睫看她:「沈家小友似乎有話想要對我說?」
沈晚照:「...」小友毛啊,我不跟騙了我五十兩銀子的人當朋友!
她眼睛不易察覺地翻了翻,沉聲道:「有。」
溫重光眉眼越發柔和:「有什麼想說的?」
沈晚照把托盤往他面前遞了遞:「大佬你好,給大佬遞茶。」
溫重光:「...」
沈晚照看他被噎了一下的表情,心裡暗爽,自己被騙了五十兩銀子外加被欺騙這麼久感情的惡氣終於出了。
他慢慢地伸手接過茶盞,小指有意無意地在她手背上輕輕勾了勾,她手一抖,差點把托盤摔了。
他伸手托住她的手,有意無意地握住:「茶水燙,小心別把自己燙傷了。」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收回手,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轉頭給別人奉茶去了。
等奉完茶她就可以光榮退場,一般領導來巡查的慣例,總是免不了要開場會嘮叨幾句,這一項也是所有人最為痛恨的。
這時候溫重光身為書院院長自然要帶頭說話,不過他身形修長,膚色瑩白如玉,容色更是俊美風流的過分,剛一站起來底下就響起一片驚豔讚歎之聲,就連幾個老師都看了過去,估摸著他就是說到天荒地老也有人願意捧場。
沈晚照陰沉著一張臉看過去,大概是人靠衣裝,平時是溫潤風流,他今天穿了身交領錦藍的蟒袍,外罩著素藍的披風,雅青色的邊兒,貌美之中又多了幾分氣韻,只站在那裡不說話,也有山海般的氣勢堆湧而來,一看就是慣於高居人上的人,不管表面上多麼溫和,骨子裡的尊貴抹煞不了。
她煩躁的想要捶心撓肝,她原來是有多眼瘸啊,怎麼這樣的人能認成普通的窮書生呢,而且仔細想想好像還是自己主動招的她,都不知道是怨自己太好美色還是眼太瞎。
她又抬眼皺眉看著他,越看越像一個十足的妖精。
旁邊坐在小杌子上的殷懷月對她道:「哎哎哎,你剛才不是上去了嗎,近距離看咱們首輔長得怎麼樣?好看嗎?」
沈晚照:「...」她無語地頓了下:「你猜。」
殷懷月捏了她一把:「你怎麼這樣啊?好好說話,到底長得怎麼樣?」
沈晚照本來想唾棄她被美色所迷,後來一想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就沒有勁頭說她了,懶洋洋地道:「好看啊,長成那樣能不好看嗎?」
殷懷月沒察覺她話裡的古怪,興奮道:「聽說他如今才二十出頭,而且尚未娶親。」
週遭的幾個女生也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湊過來問道:「似他這樣的,京裡應該有不少姑娘愛慕吧,他為什麼不結親啊?」
沈晚照突然邪笑道:「難不成是有什麼隱疾?」
殷懷月不由得呲了呲牙:「不會吧,你可別亂說。」
沈晚照不過是隨意叨叨了幾句,但想到當初跟他說過的,關於首輔的壞話,臉上的尷尬和憋悶就止不住地冒出來了。
他似有所感,微微側頭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她主動錯開視線,他目光卻追尋過來,嘴上說著按部就班的講詞,目光卻不離她左右。
沈晚照有所察覺,心裡越發煩悶,對著謝師低聲道:「謝師,我頭疼,好像是昨天晚上著涼了,能不能先退下歇一會兒,等會再過來?」
謝師看她臉色確實不大好,想她最近幾日確實忙前忙後的勞累不好,便點頭應允了,只是道:「在大殿的偏間歇會兒吧,一會兒可能還要你上去說話。」
山河書院正門建的山河殿,就是為了書院裡的重大慶典準備的,旁邊還建了兩個偏殿,供人休憩準備,她不想引人注目,貓著腰悄咪咪繞了一圈才進了偏殿。
偏殿佈置簡單,一張紅木方桌,一張小榻床,榻上放著疊放整齊的小薄被,一邊靠著個書架,上頭放了不少書本,她隨意翻開一本佛經,本來沒有睡意的,看著看著就兩眼發直,把佛經放到一邊,拉過薄被和衣躺在榻上。
她一直有午睡的習慣,但這幾天忙的腳打後腦勺,自然也沒有午睡的功夫了,現在看看更漏,也差不多到了午睡的點,本是想躺一會兒,沒想到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溫重光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著惱了,隨意說了幾句便跟皇上告了個罪,想要來偏殿找她,有下人想要跟著,也被他打發了,似乎那人一走,把他的心思和惦念都帶走了。
他打起簾子拉開門,就見到了一副美人春睡的美景,薄被遮不住少女玲瓏婀娜的曲線,他難得躊躇,在原地干站了半晌才走進去,見她衣裳完好,心裡說不上失落還是放鬆。
這天也沒個定數,時冷時熱的,冷的時候穿幾件都不算多,熱起來像是要把身上的水都蒸出來,今天中午太陽極大,黑色又吸熱,她額頭睡起細汗,臉上泛起輕紅。
他沉默一瞬,還是沒叫醒她,用絹子幫她擦著額上的汗珠,絹子還沒落到臉頰上就被扔到一邊,用手指代替,在她鮮妍嬌嫩的臉頰上來迴游移。
他想自己莫不是瘋了,外頭就是皇上和各位眾臣,而他腦海裡全是些纏綿繾綣的畫面,明知道不應該,但手指還是捨不得從那一方柔嫩的肌膚上離開。
指尖緩緩向下,頓在她嫣紅的唇瓣上,抬起來是解脫,放下就是沉迷,他用絹子遮住她緊閉的雙眼,又略凝視,不受控制地傾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