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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侯》第224章
第224章

  “長亭都知曉些什麼軍中的禁忌?”

  陸長亭頓了頓, 想了一會兒:“不得唱鄉曲?不得飲酒瀆職?必須遵從軍令?”

  朱棣點點頭:“冬日天寒,喝些燙酒暖一暖身子本也是極為自然的事。軍中有時也會燙酒來喝。但是軍中的確也是忌飲酒瀆職的。飲酒沒甚關係, 此事可大可小, 但若是引出瀆職後果……便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方才曹興過來時,便是喝過酒的。酒氣難遮掩。”

  “難怪嘴那麼臭。”陸長亭笑了笑,“從前他在藍玉手底下的時候, 可曾有過瀆職之事?”

  “有。來之前,我就已然將與我作副將的幾人都瞭解了一番。藍玉手底下的事,並非密不透風,很輕易就被王府裏的人打探出來了。曹興從前並不飲酒,但卻曾瀆職過, 還被父皇責好生責駡了一頓,後頭又犯了件大事, 卻被藍玉壓下去了。”

  “皇上定然是知道的。”陸長亭淡淡道:“不過暫且留著不發罷了。”

  朱棣點頭, 道:“此事之上做文章,待他回了應天,便可同藍玉一起……下獄了。”

  陸長亭暗暗搖頭,曹興已然走上一條死路, 卻還行事沒個分寸……看來從前的教訓半點沒叫他學會改正。是因為跟在藍玉手下,受藍玉影響, 便不知不覺忘了形嗎?

  兩人並未就曹興多言。他們一同洗漱, 然後宿在了一起。

  等睡到第二日清晨時,陸長亭才驟然想起一個問題來。他昨日進了朱棣的帳子便沒有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陸長亭的猜測還真成為了現實。當他走出來, 周圍就投來了詭異的視線,尤其是朱棣帶來的那些甚少見過他的人,個個都好奇極了。不過他們沒一個想歪的,都只當是陸長亭與朱棣感情甚篤,純潔得很。倒是讓陸長亭覺得自在了不少。反正日後這些人也就習慣他和朱棣的關係了,就如同燕王府上下那樣。

  待到洗漱、用了早飯,陸長亭才同朱棣一塊兒朝著主賬去了。

  雪越下越大,清路變得極為艱難。

  陸長亭還能聽見曹興不悅埋怨的聲音:“今年這雪竟跟停不了似的……晦氣!”

  曹興說這話未免太不合時宜,陸長亭不由得皺了皺眉。不過一想到朱棣都預備收拾他了,陸長亭也就懶得去看曹興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雪一時停不了了。”

  曹興聽見聲音,朝陸長亭看了一眼,笑道:“我就說陸監軍分明是有法子的……偏偏還不肯說。”

  “曹將軍聽見我說什麼了?我何時說我有法子了?”陸長亭覺得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吧,怎麼就能從他說雪停不了,而聯想到他有法子解決呢?他又不是老天爺,他怎麼停?

  “陸監軍何必謙虛呢?”曹興笑眯眯地還待說些什麼,朱棣便已經不耐地打斷了他:“曹將軍,你該走了。”

  “可這麼大的雪……”

  “曹將軍,戰機不得延誤。”朱棣冷了臉。

  曹興這才隱約意識到了什麼,但這的確是之前眾人一同決定的,曹興所要做的,不過是護送觀童前往去見乃兒不花,若觀童成事,這邊是大功,若是不成也沒甚關係,反正沒甚危險,對於曹興來說,功勞等同于白撿的,所以他才歡歡喜喜地應下了,但他沒想到這場雪會下得這樣大。

  曹興臉上的笑容這才消失個徹底,他意識到了軍令如山,現在再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是,末將領命!”曹興不得不道。

  待去了帳外,曹興才不高不低地冷哼道:“姓陸的倒是會耍架子!早聽說他本事高強,如今瞧來,屁的本事沒有,做縮頭的王八倒是有本事……”

  那曹興是武將出身,嗓門比旁人天生大上不少,儘管他壓低了聲音,但這會兒主帳中寂靜得很,倒也就被眾人都聽了個清楚。

  眾人都知道陸長亭近來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這會兒驟然聽見了這句話,加上與陸長亭交好的燕王也在一旁,此次還是人燕王掛帥……大家臉上的表情登時就都尷尬了起來。

  因為一時間沒人開口,眾人還道,當做沒聽見就好。

  誰知道這時候燕王開口了:“本王看曹將軍的本事更大。”

  眾人小心轉頭去打量,就見朱棣滿面寒霜,頓時什麼話都不敢說了。畢竟是那曹興自己嘴上不把門,說話太難聽,如今被燕王遷怒,又怪得了誰呢?不過咎由自取罷了。

  雪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就能淹住人的腳脖子,哪怕是坐在帳中,陸長亭也能感覺到噝噝的涼意。他不自覺地抬手抱了抱肩,朱棣就站起身取了個披風給他。頓時引得其他人都看了過來,不過他們也就看了兩眼,然後就別過了臉去。

  畢竟朱棣和陸長亭表現得都太過自然,這二人交情好也是整個應天府都知曉的事,甚至可以說全天下都知道了。畢竟前段時日,洪武帝有意將陸長亭的盛名傳出去,自然的,陸長亭與燕王交好這段故事也穿插在了其中。只是當時多數人都顧著注意太子賞識陸長亭這一點了。

  眾人瞧著這一幕,都是毫無波動的。

  此時,曹興也遇上了麻煩事。

  大雪鋪地,他手底下的士兵頗有些懶散,清理起道路來慢得很,幾次下來曹興就沒了耐心,便乾脆直接在雪中前行。雖然慢了些,但總比走幾步就停下來清理要好。觀童一直冷眼看著,始終未發一語。

  如此行了一段路,卻不慎遇了深坑,有大雪掩蓋瞧不出來,只聽得“噗通”幾聲,曹興連帶他身邊幾個士兵全部掉了進去。觀童倒是及時勒住了馬,未曾出事。之後為了救人,又是好一陣折騰,觀童令曹興分出人來護送他前往,不得誤了時機。曹興卻在坑底大發雷霆,根本不理會觀童的聲音。

  觀童沉下臉,便轉頭問可有士兵願意先行護送自己前往的,結果卻無一人動,儼然都在等候曹興發話。

  觀童氣了個倒仰,大罵道:“你們難道不知道何為軍令如山嗎?燕王下令命你等送我前往乃兒不花大營!你們便是如此行事的嗎?若是延誤時機,誰人來算這個罪過?”

  士兵們面面相覷,彼此都不敢開口了。

  最終還是有兩人大著膽子站了出來:“我們二人送先生前往。”

  這一行人走了之後,曹興才從坑底折騰出來,他冷著臉罵道:“要我說,就該直接將這殘元打個落花流水,讓觀童去有什麼用?他算什麼東西!倒是敢與我擺臉色!”

  在朱棣的跟前,曹興終究是收斂了兩分,但在這裏,曹興就完全不做收斂了,言下之意竟是指責朱棣作出了錯誤的決斷。

  那些跟在他手底下的士兵,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

  他們哪里知道,這會在將來釀成大禍。

  曹興雖然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就這樣回去,他還是帶著人追了上去,誰知道一路都沒追上觀童,倒是又掉了幾次坑。他們等到觀童出營都已經是第二日的事。

  “還不能回去?”曹興問過觀童後,登時拔高了聲音。

  觀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哪有那樣容易便成了?”

  曹興再度失去了耐性,道:“我留人在此地等待你,我先回去向燕王複命。”

  說是複命,就只是不想留在這裏而已。觀童哪能瞧不出他的心思,奈何他也知道對方沒將他放在眼中,於是觀童低頭不語,曹興便當他是默許了這個決定。

  回程路上,曹興又掉了幾次坑,對手底下士兵是好一頓發作。

  這樣的嚴寒天氣,偏還處處受阻,如何叫人不生怒氣?

  有時候人越覺自己倒楣,情緒便越是糟糕。曹興便是如此,一眼望去白茫茫一大片,他那滿腹的牢騷就又升了起來。他不由得罵道:“我便說不該找那觀童去……如此可有用嗎?都說了一夜還未成事,可見多半也成不了事。”曹興這會兒卻是忘了,當初朱棣讓觀童先行的時候,別的將軍跟著應和,他也就跟著應和了。

  第三日,曹興方才回到營中。

  再一瞧,曹興實在形容狼狽得很。

  陸長亭從營帳中出來,正好和他撞個對面,陸長亭一瞧曹興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曹將軍不是去送觀童先生了嗎?怎麼瞧著像是鑽草叢樹林了似的?”曹興臉上滿是擦傷,其實說起來更像是拿臉在地上滾了一遍。

  曹興哪能容得陸長亭用這樣的口吻與他說話,當即就冷下了臉:“陸監軍說的什麼話?”

  這頭朱棣等人也出來了,其他人忙問:“曹將軍,如何了?”他們都聽見了外頭的動靜,他們可不希望曹興與陸長亭鬧起來。

  曹興低聲道:“觀童還在殘元營中,並未與我回來。”

  “你先行回來了?”其餘幾人都揚起了眉,沒想到曹興竟然做了這樣的蠢事。

  “觀童始終未能說服那乃兒不花,依我瞧,不如直接打過去便是。此時正當大雪,打過去還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曹興道。

  朱棣冷淡地問道:“曹將軍路上飲酒了?”

  曹興一愣,完全沒想過朱棣會從這上面治他,畢竟他也是個侯爺,又是有經驗的將軍,喝個酒也不算什麼大事。曹興便道:“路上實在凍得厲害,就飲了一些。”

  朱棣抬頭看了一眼天:“還是等觀童歸來,眾人先隨我進帳中。”

  曹興不自覺地也跟著抬頭看了看,這一看,他就愣住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雪已經漸漸下得小了。只是他滿腦子都是一路上的不快,哪里還有記得抬頭看一看天,這樣一瞧,豈不是顯得他方才說的話極為愚蠢了?曹興黑了黑臉,勉強才壓下了心底的怒氣。

  待他一進帳,就發現其他人都已經坐好了。

  而這時候,朱棣冷冷地抬眼看向他,突然喝道:“曹興!你可還知道軍紀二字如何寫?”

  曹興本能地打了個激靈,頓時感覺到了帳中氣氛的非比尋常。

  此時誰也沒有出聲。曹興朝另外幾個將軍看了過去,誰知道他們都別過了目光。

  畢竟他們也都看清了,做錯事、理虧,顯得罪了陸長亭和燕王的乃是曹興,誰知道曹興竟然半點不知悔改!這時候他們哪里還會願意再摻和進曹興的事裏去呢?

  曹興這下心沉了。

  他跪了下去,低聲道:“請燕王明示!”說完,他哎喲叫了兩聲:“能否請燕王先尋個軍醫來為我瞧一瞧?末將在路上不慎跌了坑裏……”

  曹興是想博個同情的。

  但事實卻是,緊繃凝滯的氣氛之中,陸長亭“噗嗤”一聲,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曹興朝陸長亭看去,咬著牙道:“我受傷了,監軍為何發笑?難不成陸監軍就是瞧我曹興不順眼嗎?”

  陸長亭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

  曹興一噎,瞪大了眼,沒想到陸長亭如此坦蕩。

  曹興只能咬咬牙,看向朱棣。

  朱棣冷聲道:“本王也不會偏袒瀆職之人。”

  瀆職?曹興心裏一淩,沒想到朱棣會從這上面下手。

  陸長亭點點頭,道:“曹將軍威風大,架子大,肆意辱駡我,日日在軍中飲酒,更甚至無視燕王,無視燕王交予的任務。將觀童獨自留在乃兒不花大營不說,獨自歸來後,還對燕王指手畫腳,質疑軍令……樁樁件件,我都會一一報于陛下,你放心,我不會添油加醋的。我會尊重事實,半點也不疏漏。”

  眾人一淩,陡然想起來,負責與朝廷聯繫的正是監軍!

  若是得罪了陸長亭,那可實在是將自己往死路上推啊!

  登時便無人再敢輕慢了陸長亭。

  不管這位監軍有什麼本事,他手裏捏著的權利可是真實的。

  曹興也才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他也才發現,原來陸長亭聽見了他辱駡的話。曹興臉色微微發白,不過他皮膚黝黑,就算是泛白也瞧不出來,眾人也沒能接收到曹興受傷虛弱這一點。

  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曹興的心涼了。

  朱棣冷聲道:“到底是懷遠侯,監軍說的是,應當先報于父皇才是。不過近日,便請曹將軍勿要參與事務了。來人,請曹將軍回他的帳中休息。”

  至於軍醫?

  朱棣是半句話也沒提起,就跟忘了這件事似的。

  曹興當然有不服氣,他不由得抬起頭,正想要辯駁,卻是正正撞進了朱棣冰冷的目光中,曹興打了個哆嗦,那一瞬間,他竟然有種對方想要殺了他的錯覺。

  待到曹興被帶出去,帳中久久都沒能恢復氣氛。直到朱棣開口,眾人才又漸漸活絡起來。不過經過這麼一次,他們也才算是真正意識到了這位已經擁有不少戰功的燕王,已經是何等不能招惹了。各人心底都暗暗有了數。

  朱棣說完話後,便和陸長亭回了帳中。

  朱棣忍不住道:“我都沒想到他會如此蠢笨荒唐……我只知道他心性急,若是派他頂著風雪而行,必然要出一些亂子,卻沒想到,他竟然將自己摔成了那個模樣,還擅自回營,我瞧,也許觀童回來之後,便要告他一狀。”

  “老天欲使其消亡,必先使其瘋狂。藍玉和他手底下的人,正當瘋狂的時候呢。”

  朱棣笑了笑,道:“不說他們了。”

  陸長亭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次北伐在歷史上很成功,而這次和歷史一樣出現了去勸降的觀童,那麼結局也應該和歷史差不多,陸長亭便不如何操心了,與朱棣坐在一處,和他講起了那吳觀玄的事。

  畢竟朱棣只從信中得知了這樁事,當然不如陸長亭親口來說更好。

  只是說了一陣之後,朱棣突然冷聲道:“也就是說,你在應天府的時候,這人日日都來尋你了?”

  “也不是日日,不過確實來得頻繁。”

  朱棣臉色沉了下來:“此人好大的膽子!”

  “膽子是大,都敢打入到朝堂之上,還日日在我跟前晃悠,生怕別人瞧不出他的不對勁似的。”

  “你剛才還說不是日日!”

  “……只是一個誇張手法。”

  朱棣道:“他膽子是大,連我的人也敢動。”

  陸長亭這才明白過來,是朱棣吃醋了。

  陸長亭擺弄著手指,低聲道:“那程二還日日跟在你身後呢……”

  “那如何能一樣,你方才都說了,那吳觀玄到最後,竟然還想威脅你,讓你同他一起去白蓮教!”說到這裏,朱棣的眉頭便聳了起來,眼底也帶著深深的怒容:“他倒是打的好算盤!若是沒發現他是白蓮教的人,待到那日我去應天,也定然容不下這等日日來尋你,與你說些親近話的人!”

  陸長亭:“我也是。”

  朱棣正怒火升騰時,乍然聽見了這三字,他頓了頓,臉上的神情轉為了溫和:“長亭的意思是……”

  “我若瞧見誰在四哥身邊如此,我心中也是會不痛快的……”

  難得聽見陸長亭這樣宣示佔有欲的一句話,朱棣的怒氣登時就被全數壓了回去,他伸手將陸長亭抓到了懷裏去,低聲道:“不如待入夜後,我們去林子裏……”

  陸長亭哭笑不得:“那我就先凍死在那兒了。”

  朱棣想想也是,只能暫且按捺下心底洶湧的欲.望,將陸長亭抱得更緊一些,湊在他耳邊道:“四哥愛你……”

  大概是此時帳中不算太熱,也不算太冷的緣故,陸長亭覺得這句話聽上去竟然也不覺肉麻,還有點兒心尖顫動的感覺。陸長亭想了想,低聲道:“我也愛四哥。”

  朱棣突然懵在了那裏。

  如此直白的話語,直擊人的心房。

  朱棣將陸長亭抱得更緊了。

  椅子實在太小了,陸長亭怕自己掉下去,只能抬腿盤在朱棣的腰間,頭埋在他的脖頸上。

  陸長亭突然有些想笑。

  然後他的嘴角就真的不自覺地彎了彎。

————

  又過了兩日,仍舊不見觀童歸來,朱棣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曹興倒是想表示一番,本就不該讓那觀童前去,直接打殘元一個措手不及多好!只可惜他沒有了說話的機會,畢竟他現在只能留在自己的帳中,尋常事不得輕易出帳。若說原本曹興還有兩分後悔,那麼之後就反倒對朱棣惱怒了起來,對陸長亭也是憎惡了起來。曹興心底甚至更想著,等回到了應天府,一定要將此事告知藍玉將軍!

  曹興憋得滿腹怨氣,甚至還打算到洪武帝跟前去伸冤。

  他卻不知道,這都是朱棣故意而為之。他此時憋得滿腹怨氣,越是怨氣,到時候就越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到了洪武帝跟前就很容易失儀,他會衝動得忘記自己對面站的是個王爺,是皇帝的親兒子。

  而等到那時候,洪武帝也會很高興。

  剛準備要整治藍玉,這就送來最好的藉口了。

  ……

  朱棣早早做好了其他部署,一旦觀童不行,便還能用。

  朱棣帶上眾人朝著乃兒不花的大營而去。

  因為雪停了之後,雪清掃起來就比較快了,他們一路行軍速度不慢,當天就抵達了營地十裏之外。朱棣列好了作戰計畫,只待第二日就發動。

  到了第二日,朱棣不再猶豫,當即率軍向前進。這天氣的變化倒也奇怪,竟是突然又下起了大雪。但今日朱棣所帶,乃是他手底下的主力軍,別的士兵或許不行,但燕王一手調.教出來的士兵,卻絲毫不懼眼下的情形,不僅沒有煩亂起來,反倒還軍心更為堅定激蕩。

  而那頭乃兒不花終於松了口,親自送著觀童出來了。

  兩邊便撞了個正著。

  乃兒不花見朱棣帶兵頂著風雪而來,若非他送觀童出來,便定然不會察覺!再一眼掃去,見士兵個個精神奕奕,目光炯炯。乃兒不花心底那留下的那點兒後悔頓時都全沒了。

  當然,除了乃兒不花願降以外,終歸還有不願降的人。

  乃兒不花立即投降後,朱棣便帶著士兵前往掃蕩了剩下不願投降的人。

  這次北伐竟然就這樣順利地結束在了朱棣的手中。

  當然,此次唯一的艱難之處就在於突降大雪,行路艱難,軍心容易不穩固。但朱棣治軍本就有自己的一套本事,在他手底下的士兵軍心都分外穩固,而且個個都十分英勇,在掃蕩剩下不願投降的人時,他們都沖在了前面,可以說如同猛虎出山也不為過。這場大雪絲毫沒有影響他們。

  速戰速決,不過分消耗糧草,不延誤戰機,不加重士兵傷亡……當然是執政者最樂於見到的事。

  待回稟了朝廷,後又接到朝廷來信之後,他們便又開撥往應天府回去。

  朱棣和陸長亭都騎上了馬。

  “冒家那邊或許有消息了,等回了應天就能知曉了。”

  “這樣快?”

  “你的事,自然要快。”

  陸長亭笑了笑,催馬前行。

  而他們路途行到一半的時候,應天府突然來了一封急書,很怪異的是,它是給陸長亭的。

  陸長亭當見到那傳信人時,眼皮就不自覺地一跳,總覺得要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他接過來拆開一看,臉色也的確不由得變了。雖然早早就知道這一日,但真當這一日到來的時候,陸長亭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悵惘……

  太子,病重。

  洪武帝在宮中大發雷霆。

  洪武帝記起了之前吳觀玄曾說過的,整個皇宮的風水都有些問題,洪武帝便總覺得是這個緣故害了朱標,於是不管說什麼,他都要讓陸長亭即可趕回去。

  其實陸長亭覺得,這件事應該與整個皇宮的風水無關。純粹只是朱標的身體撐不下去了而已。但這些話都不能與洪武帝說,所以在接到急書之後,陸長亭便即可啟程往應天府趕回去了。

  朱棣臉色沉了沉,倒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陸長亭先行而動。

  騎的是快馬。

  一路上定然不能如何歇息。

  朱棣差不多能猜到應當是為了太子的事,那就更急了。

  不知道長亭能否吃得消?

  朱棣眉頭擰了起來。

————

  這一路自然是奔波不停,但就算是再快,等陸長亭抵達應天的時候,都已然過了冷意,該換些輕省單薄的衣衫穿了。

  一回到應天,陸長亭就被即可送進了皇宮。陸長亭連歇也沒能歇,更是饑腸轆轆,腦子裏成了一團漿糊。偏偏誰讓洪武帝有令呢?陸長亭無奈地在心底歎了一聲。

  一踏進東宮,陸長亭就感覺到了一股凝滯的氣氛。

  洪武帝身邊的太監當即迎了出來,快步領著他走了進去,洪武帝也在裏頭坐著。幾月不見,洪武帝也衰老了許多,已然是滿頭白髮了,眼皮也鬆弛地耷拉了下來,看上去像是勞累了好多日,身上的氣勢都跟著消退了三分。

  “太子在裏面,你隨我過來。”洪武帝道。

  陸長亭先拜了拜,忙跟著洪武帝走了進去。然後陸長亭就見到了朱標。

  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和唇,眼下濃重的青黑,整個人瘦得脫了形,生氣趨近於無,儼然就是個瀕死的人!變化實在太大了!走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陸長亭眨了眨眼,竟是覺得有些酸澀。

  洪武帝道:“哭什麼,過去瞧一瞧。”洪武帝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疲憊的味道。

  陸長亭抬手擦了擦,這才發覺到自己原來落淚了。

  這會兒陸長亭正是最疲憊的時候,情緒也是最接近負面的時候。當他越是走近,便越覺得有些悲傷。朱標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費勁地撐開了眼皮。

  他的眼眸也已然黯淡無光。

  陸長亭低聲道:“太子。”

  朱標大約是想對他笑一笑,只是嘴角扯了扯,終究有些勉強,只做了個四不像的表情出來:“長亭剛回來吧?可是累了?”說完,朱標先頓住歇了歇,才又道:“讓他們備熱水,做飯菜,先吃過……咳咳,再來。”朱標說得太急,還咳了兩下。

  洪武帝見朱標待陸長亭如同弟弟一般,又見陸長亭眼圈微紅,也是個至情至性的孩子,當即不由得也紅了眼,心中一軟,吩咐道:“便按照太子所說,先去給給事中備了食物熱水。”

  陸長亭在床邊微微一愣:“我沒事,我先給你看看。”

  朱標卻閉上了眼,沒再說話。

  洪武帝低聲道:“太子許是累了。等一會兒吧。”

  陸長亭點了點頭。

  洪武帝這才有功夫問陸長亭北伐之事,陸長亭細細交代了一番,連帶曹興的事也仔細交代了。當洪武帝聽到曹興種種表現的時候,便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冷意。不過洪武帝倒是沒有出聲斥駡曹興。

  陸長亭不覺得這是洪武帝心頭怒氣不夠,相反,他覺得這時候洪武帝心中是怒極了,所以反倒顯得平靜了些。正所謂暴風雨前的平靜……陸長亭覺得正當朱標病重的檔口,這些人會很慘……

  很快,熱水和飯菜都備好了。陸長亭是真的累極了,也餓極了,也就沒有再推脫,他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用了飯。然後就又回到了朱標的床邊。洪武帝還在那裏守著,滿面的慈父模樣。陸長亭看得有些心中歎息。

  “過……來。”朱標突然道。

  陸長亭忙湊得更近了一些。

  “父皇政務繁忙,便先、先回去,長亭在此,即可。”朱標道。

  洪武帝也的確很忙,尤其自朱標病了之後就更忙了。何況明朝廢除了丞相制,壓在洪武帝身上的擔子本就重,朱標一病,不僅無法再幫洪武帝處理政務,反倒還要洪武帝日日放下政務掛心……自然的,那就更忙了。

  洪武帝掃了一眼陸長亭,最終起身離開了東宮。

  等洪武帝離開之後,朱標又揮退了殿中的宮人,宮人們雖然極為為難,但也不在此時刺激朱標,自然是儘量滿足他。宮人們都退了出去,陸長亭便在朱標的床邊席地而坐了。

  他知道,朱標此舉,應當有話要和他說。

  “怎麼了?”陸長亭低聲問。

  朱標睜開眼,這回睜得大了些。

  “長亭。”朱標低低地叫道:“我知道我要死了。”

  陸長亭沒敢說話,他緊緊地抿住了唇,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兒。

  “大哥想託付一事與你。若我走後,你定要替我照顧好允炆。”

  “有皇上啊……”洪武帝對朱允炆可是好極了!尤其長子亡了,他的一腔疼愛就都放到孫子朱允炆的身上去了。

  “不,長亭,你答應我。”

  陸長亭動了動唇:“自然。”

  “長亭。我知道四弟今非昔比了,他身上戰功赫赫,越加的有本事。我的兄弟中,便數他與老二如今最為出色。你大概不知道,此次朱棡帶兵,卻是敗了,還逃了……若我死後,父皇可能另立太子……”

  陸長亭微微緊張了起來,朱標是想說什麼?

  “無疑老二與四弟最當得!若四弟為太子……”

  “不會的。”陸長亭出聲道。這話不能讓朱標說,萬一傳進洪武帝耳朵裏,那就糟糕了。就算朱棣什麼也沒做,那也成了有罪。

  朱標也驟然意識到了自己說得不對,他頓了頓道:“四弟只聽你的話,允炆日後若不能保全,便求你為大哥保全下他。”

  陸長亭掐了掐手掌,幾乎說不出話來。

  朱標是猜到他死後會發生什麼嗎?

  “允炆年紀小,父皇年紀大了。就算日後允炆繼承我的位置,他也扛不起這面旗來。東宮下屬文官諸多,允炆壓不住他們。到時候若是惹出了亂子,惹怒了他的叔伯……他的諸位叔伯都手握兵權。那時收拾不了亂子,他該如何?”朱標越說語速越快,他的神色也越發清醒,說出口的話也越加的直白。

  要是被洪武帝聽見,那簡直了不得!

  “四弟最聽你的話。長亭,答應我吧。”

  “我……”

  朱標道:“我知道,四弟是個長情的人,他與你在一起,那便定然是會長久下去的。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

  這句話陡然如同一道驚雷在陸長亭腦子裏炸開,陸長亭僵直地坐在那裏,身體微微顫抖……原來朱標早就知道了!也是……不然之前朱標為何讓他離吳觀玄遠一些?

  雖然這樣想不太好。

  但是如果他不答應,是不是朱標就會告訴洪武帝了呢?

  不,不能這樣想。

  陸長亭閉了閉眼:“我,我只能盡力。”

  朱標盯著他,動也不動。

  朱標看上去已經太憔悴了,幾乎讓人不忍心看。

  陸長亭咬緊了牙:“大哥,我答應你。”

  朱標微微一笑,這才滿足了。

  一聲“大哥”,不僅是一種親近的表示,在這個時候也算是表示了陸長亭的肯定。朱標滿足了。

  陸長亭站起身來,這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拔腿欲往外面走去。朱標卻突然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長亭……若、若是,若是四弟有對不起你那一天,那……那你就當我那話沒說過吧。”

  陸長亭頓住了腳步,這才覺得眼眶一酸:“嗯。”

  朱標合上了眼,似乎是疲憊極了,隱隱昏睡了過去。要不是他的胸膛還在起伏,瞧上去便已經如同一具屍體了。

  陸長亭慢步走了出去,一陣風吹來,明明是已經回暖的時候了,陸長亭卻覺得透著心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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