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全家終團聚
「民女參見長公主。」
一進房門,銀衫便對著坐在椅中的李歆瑤按照禮數施禮,免得被長公主鑽得空子找麻煩。雖然高師爺說會馬上派人去通知樓天臨這件事,但她心中不免直打鼓。
在這裡,長公主何等尊貴,象徵的是權力,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若要她死,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連理由都不必,要是長公主有心這麼做,等不及樓天臨回來救她,她就已經死了。
李歆瑤也不賜銀衫坐下,哼了一聲道:「你放心,本公主才不會笨的對你怎麼樣,省得你對天臨哥哥告狀,本公主找你來不過是跟你講講話,你可不要對天臨哥哥加油添醋,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銀衫低眉順眼地道:「民女明白。」
在樓天臨沒有回來之前,為了自保她會卑微些的,逞一時之快沒什麼好處,受苦的只會是自己。
「你明白就好。」對於自己坐著、孟銀衫站著的這情勢,李歆瑤感到相當滿意,來大半天了,這才有稍稍扳回一城的感覺。
「本公主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李歆瑤撇嘴道:「本公主看你和天臨哥哥走得太近,看了心裡不舒服,所以,由此刻開始你離天臨哥哥遠些……不,你不許再出現在天臨哥哥的面前,即便是他去找你,你也不許見他,聽明白了嗎?」
好直接啊……雖然她還沒時間向樓天臨求證,但長公主顯然視她為情敵,長公主跟樓天臨究竟什麼關係?銀衫暗暗嘆了口氣。「請長公主恕罪,民女不能答應做不到的事。」
雖然她想盡量順從長公主的要求,可這件事她做不到,若是答應了,豈不是以後都不能見樓天臨了?她竟然敢反抗?李歆瑤重重拍了下桌子,口氣也冷冽起來,「你是說,你要繼續纏著天臨哥哥嗎?」
銀衫避重就輕地道:「長公主,民女沒有糾纏任何人,民女只是按本份做事。」
「大膽!」李歆瑤拿起一隻茶杯往地上一扔,下巴一揚。「你知道本公主是什麼人嗎?本公主是長樂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妹妹,本公主的母親是賢太妃,太上皇后也極為疼寵本公主,更不用說太上皇更是打從本公主襁褓時便疼愛至今,本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以為你能與本公主作對?」
銀衫被那扔到她腳邊碎裂的杯子嚇了一跳,她穩了穩心神,仍是力求鎮定的低眉說道:「民女不知長公主為何要對民女說這些,民女覺得長公主所言似乎與民女沒半點關係。」
她實在疑惑,既然長公主是萬人疼,為何追個小小七品縣令追到這裡來?難道她口中那些疼她的皇上、太上皇、太上皇后等人會同意她下嫁給七品縣令?
「好啊!你要跟本公主打迷糊仗是吧?」李歆瑤微瞇了眼,輕蔑地看著她。「你知道天臨哥哥是什麼人嗎?他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你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待在天臨哥哥身邊,要知道,你可是連給天臨哥哥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銀衫心中一凜。她也想知道樓天臨究竟是什麼人,竟能讓長公主追到這裡來?她抬起頭看著李歆瑤。「敢問長公主,樓大人是何人?」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啊,難怪膽子那麼大敢纏著天臨哥哥了。」李歆瑤恍然大悟道,對銀衫的厭惡倒是消了幾分。
不知者無罪嘛,就因為不知道才敢妄想,才以為自己配得上,若是知道了,肯定嚇得屁滾尿流、逃到天邊去,再也不敢靠近她的天臨哥哥。
越想越是穩妥,她便用與有榮焉的語氣,清脆的說道:「天臨哥哥乃是當朝內閣首輔樓閣老的嫡親長孫,戶部樓尚書的嫡長子,皇后娘娘的胞兄,亦為皇上硃筆欽點的狀元郎,年紀輕輕便官拜御史台令史,前途不可限量,會到這裡來任縣令不過是我皇兄特派的密令,他不久就會返回京城與本公主成親……哦,本公主忘了說最重要的一點,天臨哥哥乃是本公主的准駙馬,是本公主的男人,這樣你還要纏著天臨哥哥嗎?」
她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就不信孟銀衫不知難而退。銀衫愕然,一瞬間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下定決心要依靠的男人非但是皇親國戚,還是長公主的駙馬。她不信樓天臨在玩弄她的感情,可堂堂長公主千里追來又要如何解釋?身為皇室長公主,禮教肯定不會少,若沒有一定的理由,長公主會來此尋夫嗎?
「長公主……」綺兒欲言又止。
綺兒不斷使眼色,李歆瑤自己心裡也怕樓天臨會忽然回來,便見好就收。「你出去吧,若再讓本公主見到你和天臨哥哥在一塊兒,本公主絕饒不了你。」
銀衫神情恍惚的走出去,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對她娘和白姨關心的詢問,因那高師爺那麼晚過去找她,還大驚小怪的說是長公主要找她,她娘和白姨都憂心忡忡,她若再失魂落魄的回去,她們免不了為她擔心。
夜已深沉,她也無處可去,不知怎麼搞的她不知不覺走進了書房,輕輕撫著桌案,累了便在搭著坐墊的太師椅中坐下。
為了寫《童三寶闖天關》,她和樓天臨曾在這裡相處了幾日,那時他們還不熟悉,但當日的點點滴滴都在她的心頭。
雖然她還沒聽他的解釋,可她心裡明白,即便是沒有長公主,他的身分,她要如何高攀得上?
長公主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他的家人不會接受她這小村落裡的農家女,這裡依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尤其重要。若是正妻,必定要門戶相當,若是姨娘小妾,像他這樣的高位也必定有所講究,並非隨便一個女子便可入他家門當他的小妾。
她即便因為是來自現代的魂魄而沒有看輕自己又如何?這份因時空不同而產生的自信,旁人又不曉,旁人看她確實是匹配不上,若不是樓天臨自己也很明白這點,又何以遲遲不把身分告訴她?把她帶到京城之後,他到底打算如何安置她?他真能把她帶到父母面前說要娶她嗎?他要怎麼面對官場上的同僚和友人?他能將她介紹給那些人嗎?若他真是准駙馬,他是打算為了她和長公主退親,還是照常和長公主成婚,將她收為側室?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真是,從前世到今生都不懂琢磨人心啊……
* * *
樓天臨急得兩眼發黑,匆匆由玉脈所在的玉嵐山快馬加鞭趕回來。
即便他的速度再快還是用了半個時辰,抵達縣衙已不見銀衫芳蹤,他要見李歆瑤問她究竟跟銀衫說了什麼,沒想到李歆瑤卻裝睡,讓綺兒擋著。綺兒也一口咬定主子沒有見過銀衫,早早歇下了,若是他要硬闖閨房問個明白便要對長公主負責,他自然不會硬闖。
他到孟家找不到人,心急如焚,派出去的路明和徐壯也說找不到人,沒有在銀杏村的何小喬那裡,也沒有在巧繡莊岳老闆那兒,找了個人仰馬翻,不想最後卻是在他的書房發現了她。
她趴在桌上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珠,他把她抱起來,抱到屏風後裡間的軟榻上,他的動作無比輕柔,卻還是讓她醒了過來。
「你真的嚇死我了,以為你失蹤了。」當高知海派去的人告訴他,長公主召見銀衫時,他的腦子「轟!」的一下,十分懊惱自己沒有事先預防讓這樣的事發生了。
他應該早想到任性妄為的李歆瑤會做這樣的事……不,要怪他,他應該先把關於自己的事告訴銀衫,若他早點坦白,李歆瑤說什麼話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了,如今他只怕銀衫被李歆瑤的話給動搖,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他騙了她,她該有多生氣,他怕自己挽不回她的心。
「這是哪?」銀衫愣愣的看著懸在上方的他,屋裡燭火微弱,陳設陌生,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半夢半醒,如夢一般。
「書房的裡間。」樓天臨用拇指拭她的淚。「長公主跟你胡說什麼了?讓你哭成這樣?」
銀衫任他動作,但雙眸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但願長公主是胡說。」
樓天臨在心中暗暗喊糟,他飛快握住了她的手。「都是我的錯,她說了什麼?」
「縣令不過是你奉皇上之命來查事的身分,實際上你是御史台令史,你爹是戶部尚書,你祖父是內閣首輔,你還是皇后的兄長……這麼說來,當今聖上還是你妹夫了。」
他急道:「衫兒,沒能先告訴你是我不對,我找不到適合機會,這些事也不是那麼容易能說出口。」
她原本還抱著一線希望是長公主胡謅的,如今希望破滅了。「所以,這些都是真的?」
他點了點頭,聲音里有著濃濃的沮喪。「是真的。」
他不應該讓她從別人口中知道他的事,尤其是從李歆瑤口中,那丫頭會用什麼口氣可想而知,那丫頭素來野蠻,不把銀衫踩得低低的又怎會甘心。
「我就問你一件事。」銀衫的語氣頗有些壯士斷腕。
樓天臨眼裡更是急切。「你問,我什麼都告訴你。」只要她還肯與他說話,那就還有救。
銀衫不由得想,若她與郭啟軒對質,郭啟軒會是如何態度?會像樓天臨這般急切的想要求得她的原諒嗎?她看得出來樓天臨怕她不理他,他不知道的是,她更怕他會因為她知道了而來個破罐子破摔,索性坦承他就是准駙馬,若是如此,她真的會無以為繼……
「你快問吧。」樓天臨一臉煎熬,蹙眉痛苦地道:「你這樣看著我不說話,可知我一顆心卡在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讓我很是不安。」
銀衫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雖然她不懂得琢磨人心,可是他此刻這樣的表現,如此心焦,如此難熬,是真心愛她才會有的表現吧……
她突然覺得好疲倦,緩了一下,找回聲音道:「我只想知道你將我帶回京城,原本打算如何對長公主交代?說我是你的小妾嗎?還是,將我安置在外頭做你的外室?」
樓天臨皺眉。「等等,我為何要對長公主交代?我們不是需要交代彼此的關係,她說了什麼?」
銀衫語氣幽幽,「你們不是要成親嗎?」
樓天臨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目光。「成親?」
「長公主說,你是她的駙馬。」
「我不是!」該死!那丫頭居然敢如此造謠!他滿臉怒氣,氣急敗壞道:「你可以問路明、問徐壯,回京後你可以問你遇到的每一個人,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不是,我跟長公主除了姻親,沒有別的關係。」
銀衫望著他氣憤的俊臉,總覺得不對勁。「那麼,長公主為何會來此地找你?又為何要給我難看?」
樓天臨眉頭蹙得死緊,有了前車之鑒,他最好把該說的一次說明白,免得日後她又得知長公主原是他家裡的中意對象,到時心裡又會不舒服了。
「長公主確實是我家裡很滿意的媳婦人選,不過我不滿意也沒點過頭,更沒有對她示好過,至於她為何會來,她要一廂情願、要任性妄為那是她的事,我的立場沒必要去管她。」
銀衫愣然。
他的意思是,長公主是……花痴?一廂情願的纏著一個男人就是花痴沒錯吧?
見她還在遲疑,樓天臨加重了語氣,「若我說的有半句謊言,叫我受天打雷劈。」
他這是起毒誓了嗎?銀衫恍如夢中地怔了好一會兒才輕吐了一口氣。「我可以相信你嗎?」
樓天臨緊緊執握著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語氣堅定無比,「你可以,百分之百可以。現在可以,未來可以,一輩子都可以。」
銀衫心頭鬱悶難消,深深嘆息。「可是我後悔了,你的身分……長公主說的沒錯,你家人不會同意我。」
「我知道。」樓天臨語氣急切地道:「所以我已經做了萬全準備,我的家人縱然不滿意也非得接受你不可,你只要不退縮,跟著我就對了。」
銀衫心頭還沒有半點底。「那麼長公主……」
他是縣令與他是皇親國戚,代表著她日後要過的日子截然不同。他是縣令,他們還能過兩人的濃情小日子;他是皇親國戚,還被長公主痴纏著,她想在京城過平靜日子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
樓天臨想也不想地道:「無視她!」
銀衫有些失笑,但卻比任何時候還要認真地道:「你說的,我真的會無視她,很無視很無視……」
雖然長公主是她兩世為人加起來見過最了不起的人物,可她不想浪費情緒在花痴長公主身上,也不想被長公主欺負,更不想因為階級之分而無法還手。
前世就算是總統也不能強迫人民對他下跪,可在這裡,就因為對方的身分是長公主,她這個平民老百姓就得無條件的對長公主下跪,承受長公主對她耍刁蠻,她心裡真有各種不平啊!
銀衫看起來像是要與李歆瑤正面對決,樓天臨放心了,只要她不是一徑的退縮就好,只要她不是撂下一句到此為止就好。
她雖然不會去強求,但遇事也不會一徑的退讓,這點從她當日敢收留他們幾人又敢與孟家抗衡便可得知,只要她釐清了思緒,分清了事理,她便自有定見,旁人也難以動搖。
如此甚好,就是要如此性子,回京之後才不會三言兩語叫他祖父或他娘給嚇跑。他微微笑起來。「她不敢真拿你如何,你就儘管無視,我做你的靠山。」
* * *
樓天臨為了勘察玉脈有幾日都不在城裡辦公,銀衫從他口中得知那玉脈不可估量,幾乎望不到頭,是座上等的玉礦,可比幾座金礦加起來都值錢,對國庫將是一大助益。
於是他日日貪黑起早的往玉嵐山去,吳東裕與高知海知這是大事,朝廷肯定會論功行賞,因此都爭先恐後的隨伺在側,李歆瑤也天天跟去玉嵐山,倒叫銀衫清心許多,她一邊看緊了生產曲轅犁的進度,一邊與岳十娘商量她要舉家搬到京城一事。
「既然你已下了決心要去京城與你爹團圓,必然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姊姊就不挽留你了,只是這生意你可不能不做,你得要繼續跟姊姊合作才行,誰讓姊姊我如今沒有你就不行。」岳十娘笑吟吟地說道。
前陣子銀衫又畫了幾件名為比基尼的肚兜給她,讓她發展女子溫泉生意,說那五彩繽紛的比基尼就是專門要賣給溫泉客人的,她看了又是一陣狂喜,彷彿看到銀子從天上掉下來了。
「我就是想問問姊姊,我到了京城之後咱們要怎麼繼續合作?」銀衫也不保留,直白道:「雖然大人讓我依靠他,可我帶著一大家子遠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還是得要有自己的財源才踏實。」
岳十娘豪氣地道:「那是自然的,得有銀子才有底氣,才不會受制於人。」
「姊姊就是如此與眾不同。」她是打從心裡佩服岳十娘和這時代女子的思維都不同。
岳十娘像是預知會有分離的一天,早有準備,她取出一封信交給銀衫。「你到了京城之後,便帶著這信去找慕容商行的少夫人,往後你的分紅只消到慕容家的萬利錢莊去提取即可。詳細的內容我會派劉掌櫃一年進京一次與你對帳,若你有好點子便交由劉掌櫃帶回來,我若得閒也會去京城找你,若是你信得過我,咱們就用這方式繼續合作。」
她也不知道樓大人讓她做這件事有何用意,京裡的錢莊那麼多,他就指定了萬利錢莊,還要讓銀衫去找那她也不認識的慕容家少夫人。
雖然不明白樓天臨的用意,但她相信樓天臨不會害銀衫便答應了。
銀衫不疑有他,二話不說收下了信。「多謝姊姊為我著想,那就這麼說定了,姊姊若到京城定要去找我。」
岳十娘海派地一笑。「自然了,我不找你還能找誰呢?你不讓我去,我還不依呢。」
「來到這裡,能結識姊姊是我最大的福氣。」「來到這裡」她指的是穿越來此,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姊姊,我尚有一事要拜託你。」
岳十娘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銀衫將自己是《童三寶闖天關》的創作者「胡了」之事說了,主要是她離開之後想讓鄭逢春來跟岳十娘結算她該得的利潤,再併到她的巧繡莊分紅裡,一塊兒從萬利錢莊提領。
聽完,岳十娘不可思議、嘖嘖稱奇。「妹妹竟然是《童三寶闖天關》的作者胡了?既能寫小說,還有什麼能難倒妹妹的?」
雖然她不看閒書,但《童三寶闖天關》在縣城裡正火紅,她手下幾個夥計都愛看得很,因此她也有所耳聞,還以為胡了是個先生哩。
「姊姊笑話了,就是混口飯吃罷了。」銀衫有些羞澀,畢竟她不是原創啊。
岳十娘親自為兩人斟了茶,眨了眨眼,嘿嘿一笑。「結算稿費的事交給我吧,對了,我聽說縣衙來了貴客。」
銀衫彎起唇角,眉眼頓時有點緊。「姊姊也知道了。」
長樂長公主像是怕別人不知道她身分似的,出入總是排場很大,加上高師爺一直跟在她身邊吹捧、推波助瀾的,逢人就介紹她是長樂長公主,弄得城裡人人都知道來了一位長公主,眾人都對長公主敬畏十分。
「那長公主是喜歡樓大人才來的吧?」岳十娘見狀輕輕笑了,氣定神閒地問道。銀衫低頭望著自己的杯盞,不語。
岳十娘慢條斯理地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若不喜歡怎會遠從京城而來?」
銀衫嘆氣道:「長公主還曾對我說大人是她的准駙馬,雖然大人說是長公主一廂情願,可長公主還是將我視為眼中釘。」
岳十娘眼角一挑。「衫兒,你聽姊姊一聲勸,若到了京城,大人說要與你成親,你什麼都不要想,把那些蜚短流長都拋在腦後,眼睛一閉把自己嫁了就對了。成了親,你便是正室夫人,對咱們女人來說什麼都是假的,唯有正室名分是真的,你可千萬不要死心眼說些門戶不相當的言語,你若把大人往外推,就讓其他女人鑽了空子了。」
在她看來,銀衫雖然與人和善,但卻不是軟綿的性子,小小年紀就一肩挑起養家重擔,凡事自有定見,只不過在出身上差了一點,要是那啥長公主的派頭壓下來,她不免會氣短,因此想給她加強心理建設,免得她錯失了良緣。
銀衫卻是想著,岳十娘若是知曉樓天臨的真實身分,還會對她說同樣的話嗎?
雖然她並不認同對女人來說什麼都是假的,只有正室名分是真的,不過她認同那話背後的深意——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
這話,她記住了。
* * *
馬車進入城門時,四個孩子都在呼呼大睡,只有銀衫掀起車簾往外看,心情既是塵埃落定又有些緊張興奮夾雜著些微不安。
不過,她抬眸一看便嘆道,不愧為大寧帝都,城牆巍峨堅實,城門上方「寧京」兩字寫得氣勢磅礡,心裡轉來轉去都是同一句話——這就是日後她要生活的地方嗎?
四周人聲鼎沸都是要進城的人,他們的馬車並沒有排在檢查的長長隊伍裡,而是走了一旁的小門,也就是現代的貴賓通道。
進了城,她還掀著車簾一角在看繁華的街市,就見長公主的馬車上綺兒跳了下來,雙手提起裙角,有些笨拙的跑到她的馬車邊。
「銀衫,長公主讓我來傳話。長公主說,看到沒,就是因為有她你們才能這麼快入關,還有,她很快就會去向樓大人的祖父和爹娘告狀,你等著吧,她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得了你。」
綺兒說得急快,邊說邊瞄向前方樓天臨和路明、徐壯坐的馬車,深怕他會突然下來,長公主再三交代絕對不能讓樓大人看見她來給銀衫傳話。
銀衫當聽故事一般。「還有嗎?」
綺兒搖了搖頭。「沒有了。」
銀衫忍俊不住呵呵笑。「你跟長公主說,我等著。」
長公主連給她下馬威都這麼幼稚,她實在氣不起來,她相信若沒有長公主同行,憑樓天臨一人的身分他們也能快速通關。
「好,知道了……話說,你做的香皂可還有?」綺兒仰著頭,很是期待地看著銀衫。「我想送給我宮中的好姊妹,還有那曲轅犁,你一定要幫我送到我爹娘家哦!」
銀衫由包袱裡取出一個用荷葉包好的香皂。「喏,只剩最後一塊了,給你,若我再做的話,再請大人拿給你。那曲轅犁等我安頓好了便找人送到你爹娘家裡,還會教他們怎麼用。」
他們這一個月的路程都同在館驛吃住,混熟了,綺兒跟她的長公主主子不同,很能融入他們,她在路上閒暇做的香皂,綺兒愛不釋手,時時都往他們這兒跑,每每都要長公主發火才肯回去。
「謝謝你啦!」綺兒喜孜孜地將香皂揣進衣襟裡,朝銀衫揮了揮手,跑向長公主的馬車。
「大姊在跟誰說話?」孟金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醒來。因為銀衫跟他們說不暈馬車的法子就是睡覺,所以他們個個上了馬車倒頭就睡,晚上到了館驛或客棧反而不睡,跟著銀衫讀書、寫字,聽銀衫講他們未曾聽過的「孫悟空」的故事。
杜錦娘和白娘子也是如此,因此這一路上,眾人都沒感受到暈車之苦。
「醒啦!」銀衫笑了笑。「大姊在跟京城說話。」
「咱們到京城了嗎?」孟金金這麼一喊,孟銀銀、孟招寶、孟進寶也一個接一個的醒了,個個爭先恐後的爬起來掀車簾歡呼,最小的孟來寶和孟錢錢則是跟著杜錦娘和白娘子坐另外一輛馬車。
「到京城了!咱們可以見到爹了!」四個人異口同聲,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見到他們如此興奮激動,銀衫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她對原主的爹沒感情,也沒見過,團不團聚她根本沒差別。可孩子們不一樣,孟百剛是家裡的頂樑柱,一向疼愛他們,他們心心念念的就是再見到爹爹。
馬車在城裡走了一會兒,便在一座三進的宅子前停了下來。銀衫下了馬車,樓天臨已在等她,路明和徐壯把孩子們逐一抱下馬車,杜錦娘和白娘子也下來了,眾人都是疲憊中又掩不住喜悅。
「衫兒,這裡就是你爹住的地方?你爹就在裡面嗎?」杜錦娘又是高興又是緊張又是激動,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銀衫笑道:「娘快進去親眼確認吧。」
一行人進了寬敞的院子,小黑便滿院子打轉,這裡嗅嗅、那裡聞聞,最後往樹榦撒了泡尿似乎很滿意這個新家。孩子們的哇哇聲此起彼落,看得錯不開眼,這院子比他們在白陽縣城的院子還要大,庭院中央有棵枝繁葉茂的粗大香樟樹,樹下有石桌石凳,四周種滿了花草,還有座小鞦韆哩!
進了正廳,兩把太師椅中間隔著几案,正中間掛著幅山水圖,佈置得文雅不俗,銀衫見到一個中年漢子在椅中坐著,有個婦人在忙著泡茶置點心。那漢子衣衫整齊,就是腿還包著,想必就是原主的爹孟百剛了。
孩子們都一窩蜂的撲上去喊爹,孟百剛也流下喜極而泣的淚水,銀衫沒法跟孩子們一樣撲上去,她走近了些朝孟百剛微微一笑。
「爹爹安好?女兒來遲了。」
「衫兒……」孟百剛滿眼的歉意。「都是爹不好,害你讓吳家退了親。」
孟百剛愚孝是出了名的,銀衫覺得自己還是先打個預防針較好。
她裝作怯生生地道:「女兒也有事要告訴爹,恐怕爹聽了會責備女兒。」
杜錦娘忙道:「不關衫兒的事,要怪就怪我,是我允許的!」
孟百剛大手一揮。「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恩公派去給你們送信的人把你們的近況都告訴我了,爹娘竟如此狠心對待我的妻小,將你們逐出族譜,半點也不顧念骨肉親情。從此,我孟百剛當作沒有爹娘兄弟,咱們一家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再也不必理會別人。」
銀衫鬆了口氣,幸好孟百剛不再固執要盡孝,若鬧騰著要回白陽縣求孟家再讓他們入族譜,那可頭疼了。
「這是劉嬸子。」孟百剛介紹那在張羅茶點的婦人。「我腿腳不便,恩公安排劉嬸子和她的兒子媳婦兒在這裡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杜錦娘感激地道:「恩公現在在哪裡?我跟孩子們理應去向恩公磕頭,若不是恩公救了你,咱們也不能一家團圓。」
孟百剛笑了笑。「恩公是生意人,時常走南闖北,此時人在不在京城,我也不知道,就算人在京城也不是隨便就能見的。」
「老爺說的不錯。」劉嬸子笑道:「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趕了一個月的路肯定是累了,房間都打掃好了,不如先安頓下來再說。」
什麼夫人?杜錦娘聽得彆扭,忙道:「劉嬸子,您叫我錦娘就行了。」
劉嬸子絲毫不敢怠慢地道:「東家把老奴和兒子媳婦兒的賣身契都交給老爺,老爺就是我們三人的主子,老奴理該稱夫人為夫人。」
杜錦娘不習慣當夫人,她求救地看著丈夫,孟百剛無奈地道:「我早讓劉嬸子不要喊我老爺,她偏生還是繼續喊我老爺,也只能由著她了。」
丈夫既然都這麼說了,杜錦娘只好道:「那就有勞劉嬸子帶我們去看房間了。」
「不敢當。」劉嬸子笑吟吟地道:「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請。」
劉嬸子領著杜錦娘、白娘子和孩子們去看房間了。
銀衫在樓天臨的眼神示意下留下來,見孟百剛盯著樓天臨看,她介紹道:「爹,這位是樓大人。」
孟百剛恍然啊了一聲。「原來是樓大人啊!」他躬身一抱拳。「恕小人腿腳不便,無法起身向大人施禮。」銀衫頗為訝異。「爹,你認得樓大人嗎?」
孟百剛搖了搖頭。「爹不認得,不過恩公認得樓大人,恩公交代過若樓大人過來問話,我只需將知道的一五一十告知大人即可。」
樓天臨微微一笑。「伯父無須多禮。」
「恩公」是他的人,就是慕容家的少東,自然也是他讓「恩公」交代孟百剛的,方便他問話。
「大人叫小人一聲伯父,真是折煞小人了。」孟百剛很是受寵若驚。
恩公跟他說過,樓大人乃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官拜御史台令史,同時是皇上的大舅子,這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人物竟然毫無架子的喊他伯父,他真是意想不到啊!
「伯父叫我天臨即可。」樓天臨索性將話說開。「我和衫兒情投意合,待我稟明父母,擇日便會過來提親。」
銀衫雙目大睜,沒料到樓天臨會突然提起親事叫她措手不及。
「什、什麼?」孟百剛極度慌亂的看看樓天臨又看看自家閨女,結結巴巴地道:「丫、丫頭,大、大人說的是真的嗎?你們要成、成親?」
樓天臨正看著她呢,雖然會嚇到她爹,但銀衫不點頭也不成,她無奈地道:「爹,是真的。」
孟百剛驚得下巴都快掉了,腦子裡亂烘烘的天旋地轉著,好暈……女兒這是飛上枝頭成鳳凰了吧?樓大人是皇上的大舅子,這麼一來,衫兒豈不是成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嫂子了?那他……他這是和皇上成姻親了嗎?
這麼一想,他整個人再也坐不穩,幾乎快從椅子跌落。
銀衫忙快步過去扶住孟百剛。「爹,您還好吧?」
孟百剛一下子便一額的汗,他虛弱的陪笑道:「爹沒見過世面,樓大人這麼一說,爹便手足無措了。」
樓天臨淡然笑道:「伯父叫我天臨即可。」
孟百剛頻頻拭汗又頻頻點頭。「好好,叫你天臨,叫你天臨……」他真叫不慣啊!
銀衫見孟百剛緊張到不行,也明白他一時沒法接受自己女兒成了香餑餑的事實,他並沒參與到她這段時間靠著自己改善了家境的過程,自然覺得自家一無是處的閨女被高高在上的高門子弟看上很是匪夷所思。
她把几上茶盞捧給孟百剛。「爹,口乾了吧?喝口茶吧。」
孟百剛接過茶盞。「好好,你們也喝,你們也喝。」
樓天臨見茶喝得差不多了便擱下茶盞,若無其事地開口道:「敢問伯父,當年在何地發現衫兒?」孟百剛一愣。
雖然恩公的人跟他說過了,他老爹已在眾人面前將銀衫不是他親生之事揭了,可他沒想到樓天臨也知此事,更沒想到他會在此時問起,令他亂了方寸。
銀衫也很訝異。「我說過這事嗎?」
「你的事,我自然要知道。」樓天臨毫不違避的在孟百剛面前揉了揉銀衫的頭。「那日你們去孟家討公道不讓我陪,我不放心,派人打聽過。」
他的舉動令銀衫有些赧然,想想兩人都論及婚嫁了,自己卻沒跟他提過身世委實也太過奇怪了,便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跟你說……」
照她的心思,她不是原主,原主的身世自然影響不了她,她想也沒想過要跟他說,因為她根本沒當一回事。樓天臨微笑道:「不打緊,不管你的身世為何都動搖不了咱們要成親的決定,我問這事為的是別件事。」
銀衫迷糊了。「別件事?」
「這件事還得伯父來解答。」樓天臨又回到適才的問題,「伯父是在何處發現衫兒?」
孟百剛也不知當不當說,見銀衫朝他點點頭,他才想了想說道:「是在華貴縣的梧桐村發現衫丫頭的,當時我和衫兒她娘木氏去那裡喝我小舅子兒子的滿月酒。回程趕著牛車,夜已深了,天色昏暗,聽見草叢裡有微弱的嗚咽,我本不想多事,是衫兒她娘堅持要過去看看,撥開雜草見到一個小嬰兒用粗布巾包著丟在半人高的草叢裡,我們也嚇了一大跳,又見她渾身發熱,我們想也不想連忙把她抱上牛車,風風火火的帶她去敲大夫的門,大夫說是才出生不久的嬰兒,也不知是誰狠心把個小嬰兒丟棄。」
銀衫前世在育幼院長大,棄嬰這種事看多了便沒有太驚奇。「然後呢?您們就養了我?」
「為了給你看大夫,我們暫時在那村裡小鎮的客棧住下,隔日我們又回到發現你的地方,到處詢問村民有沒有人在找嬰兒?非但沒有,村長還說他們村裡過去一年連個孕婦都沒有,倒是聽說半山腰熱泉那兒的甘泉別館有個貴人有孕在身,但那貴人是什麼來歷他們也不知曉,只知道是從京城來的,身分非常尊貴。但他們也只是聽聞,沒那福份見到過,既是待產的貴人,又豈會丟棄嬰兒?我們找了幾日都找不到你的親生爹娘,你娘見你實在可愛,相處了幾日也有了感情,捨不得也不忍心把你丟下,我們便把你帶回去養了。」
樓天臨沉吟。
京裡去的貴人?有孕在身?
難道銀衫是皇族裡什麼人無意中失散的女兒?若真是那貴人不小心丟了的女兒,孟百剛在那裡停留了幾日,也大張旗鼓的找尋棄嬰的父母,為何沒人出面?若銀衫不是那貴人丟失的女兒,那更說不通了,若不是皇族之人,皇上也沒必要找她了不是嗎?
「那麼伯父可知,衫兒腰後有個梅花胎記?」
此話一出,銀衫頓時狠狠一愣。她腰後有梅花胎記嗎?要命!這事兒原主知不知道啊?她到底是要說自己知道還是不知道……
「你、你們——」孟百剛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們。
樓天臨澄清道:「伯父,我與衫兒並未逾矩,此事是巧繡莊的岳老闆偶然見到的,那岳老闆是名女子,請伯父放心。」
銀衫想到她曾在岳十娘面前寬衣、示範雪兜的穿法,岳十娘瞧見了原不足為奇,可岳十娘為何要告訴樓天臨就很奇怪了。
「衫兒,」孟百剛憐惜地看著她嘆了口氣。「梅花胎記,你娘不是跟你說過嗎?唉,都怪吳家悔婚害你得了離魂症,什麼都忘光了,恩公跟我說你得了離魂症時我還不大相信,沒想到這麼嚴重,那吳家實在太可恨了。」
銀衫勸慰道:「爹也別惱了,忘了就忘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大姊!」孟金金、孟銀銀奔進廳來,一人拉住她一手。「咱們的房間美極了,大姊快去看看!」
銀衫為難的看著樓天臨,這可要把他撇下了。
樓天臨朝她鼓勵地點了點頭,「去吧,許久未回京了,我也要回家看看,明日我再過來。」
銀衫忽然有了離情依依之感,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身邊總是有他,乍然分開還真是不習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