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太子之怒

暮色四合，用過晚膳，蘇紫招手喚了小玉與翠兒一起打牌。翠兒是長公主的皇後姑姑派來的宮女，二十七八歲，年紀算是大的了，行事穩重，為人和氣。

在沒有KTV、電腦、手機等等娛樂的古代，蘇紫隻好畫了樣子讓人做出一副撲克牌出來，教會了兩個宮女玩兒法，鋪了張毯子在地上，三個人盤腿坐著打牌。

小玉與翠兒先時還顧忌著主仆之別，見蘇紫屏退了宮人，才稍稍放得開一些，加之撲克牌的新奇趣味，一時倒入了迷。

“哈哈……最後兩張是雙王，你們輸了！給錢，給錢……”

蘇紫攤開雙手。

兩人給了錢，翠兒道：“公主，奴婢還得靠這點月俸過活呢，再輸下去真真不能了，天兒也晚了，明晚上再來好麽？”

蘇紫估摸著這才八點多鍾，便道：“沒事兒，你輸光了隻管找我拿銀子，玩兒得高興就好。”

翠兒看了眼小玉，小玉不動聲色地將一堆牌攏作一堆，拿在手裏掂了掂，微微笑道：“這也玩了有一兩個時辰罷，公主該盡興了，明兒還得上學，還是奴婢服侍公主歇下罷！”

小玉是打小跟了她的，情分自然不淺，有時候反倒還會來管著她。蘇紫歎了口氣，站起身活動了下，“睡不著呢，小玉在床邊陪我說會兒話，還講上次你們那個村子裏的事兒。”

小玉含笑應了，同翠兒退出去準備盥洗用具。

門口一個小宮女探頭過來，人卻不踏進屋子裏。

宮內的奴才是分等級的，三等以外的奴才好些尊貴地方是進不得的。蘇紫走到門邊，襯著屋內的燭光看她，模樣陌生，倒是從未見過的。

小宮女先行了個禮，方賠笑道：“公主，四皇子托我給您稍一句話，說是在落月湖畔候著您，四皇子還說了，去不去隨您的意思，若是不去的話，以後就請別去找他了。”

這話說的，不還是威脅她去的意思麽？

蘇紫道：“你是他宮裏的宮女？”

小宮女道：“不是，奴婢是明月宮的灑掃宮女小葉。”

蘇紫盯著她的臉，“倒是沒見過。”

小葉笑了，“公主身份尊貴，眼睛也是極寶貴的，我們這等小宮女哪兒能入了公主的眼？”

不太喜歡她阿諛奉承的神態，蘇紫揮手讓她退下，轉身進屋穿了件厚厚的披風裹著，踏過門檻時，小玉正捧著洗臉盆，身後隨著幾個宮女手裏也端著盥洗用具。

“公主，這是打哪兒去？”

蘇紫想了下，道：“三哥在落月湖畔等我，想來是有話要說。”

小玉不疑有它，“翠兒，把琉璃燈盞提著，給公主照路。”

蘇紫抬頭望天，“今晚有月亮，路還瞧得見，我自己去就好，別驚動了旁人。”

小玉想著落月湖畔也不遠，就在明月宮外麵，順著花園小徑拐個彎兒就是，便沒有多言。

***

走到湖邊，月華映影著水麵，波光微動，襯得那道挺拔背影愈發清秀優美。聞得腳步聲，他轉過臉來，隻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去，仿若不想搭理她似的。

蘇紫道：“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四哥，來了卻不理我，豈不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她也不知為何，見了他便想逗一逗，大抵是他急怒的模樣也挺好笑。

如她所料，慕邵楚板著張臉，眼神警示地盯著她，“誰和你約了！我隻是說一句話就走。”

蘇紫笑道：“那麽，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眼前晃了晃，“已經有一句了。”

慕邵楚沒想到她這樣蠻不講理，話卻是自己說的，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立在那裏，瞪著眼。

蘇紫忍不住笑出聲，“好了，你有話就說。”

慕邵楚顯然不是有根杆子就順著爬的人，他冷哼，“現在我不想說了。”

她沒心思慣著他的傲嬌，扭頭就走。

“站住！你去哪兒？”

蘇紫側身站著，露出半麵染著月光的臉頰，“你不想說了，我自然是回去。”

慕邵楚蹙著眉，夜裏也能依稀看出他糾結為難的模樣，仿佛話已至唇瓣，卻有千萬斤沉重無法吐出來。

蘇紫不耐，“你到底想說什麽？這樣子看得人著急。”

他雙目微凝，神情一凜，仿佛要用盡孤注一擲的勇氣般脫口而出，“你別喜歡我了。”

蘇紫，“……”

他一臉要吐露什麽宮闈私密的表情，結果說的就是這個啊。

“你這是什麽表情？”慕邵楚道，“就算你哭，我也不準你喜歡我。”

他的眼睛得有多瞎，才能以為她要哭呢！

蘇紫笑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不喜歡你。”

慕邵楚想，姑娘家麵皮薄，被他這樣拒絕了不承認喜歡他也屬正常。

他道：“如此便好，以後別來找我了，我也不會再欺負你，隻要你別喜歡我。”

他以為她會哭或者傷心，卻沒料到她竟然笑出了聲，明亮的眼睛流轉著笑意看他，他微微一怔。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這個怕是不能答應你了。”

他聽見她略帶了歎息的輕笑聲。

慕邵楚微怒，“方才不還說一定不喜歡我麽？”

“是啊，我說的不能答應你是指我不會不找你，相反我會一直跟著你。”

“一直……跟著我？”重複了一遍才領會到其中的意思，他瞪直了雙眼，“你難不成還要嫁給我？”

蘇紫打了一個響指，微微歪著頭看他，笑盈盈道：“賓果，答對了！”

如此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求嫁的姑娘在鳳朝是頭一個，慕邵楚不知如何應對了，樣子有點愣地望著她。

趁著他被她這話給震得得暈眩時，她為自己作了一番推銷，“呐，你別看我現在還是個小姑娘，以後長大了肯定會很漂亮的，我又是個公主，這身份不低了罷。再者說，我們可是從小玩兒大的兄妹，知根知底，你娶了我可比娶一些連麵兒也沒見過的姑娘好。”

頓了下，她又道：“還有啊，我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憑你要納多少小妾也不妨事。”她微微笑了，

“所以，你看從長相、身份、品性方麵來看，你絕對是穩賺不賠啊！”

穩賺不賠也能用來形容婚姻麽？她這是嫁人還是做買賣？

慕邵楚的頭腦混沌，思緒也亂紛紛的，隻覺這不會是件好事，瞪了她一眼，“胡言亂語！”

蘇紫見他提步走了，揚聲說了句，“我可是認真的，你好歹考慮考慮啊……”

聞言，慕邵楚心尖一緊，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完了，她喜歡到非得嫁他的地步了啊，這可怎生是好？三哥非打死他不可！

女兒家的喜歡怎麽像暴風雨一樣說來就來，還如此洶湧澎湃，委實讓人無法招架！

***

太子的壽宴與婚宴是同一天舉辦，自然是隆重至極，愈發臨近下月，宮內便也愈發忙著打點起來。蘇紫與安寧商議著送一雙親手繡的鴛鴦枕，姐妹間情誼深厚也不需多貴重，隻要心誠。

安寧先便說好了，她的那隻枕頭要送給華煙，清白女孩兒的繡品若是送了男人，名聲聽著不好。蘇紫繡的隻能送給太子，她女工這堂課修得不好，繡得若是差了，想來太子也是會歡喜收下不會取笑她。

蘇紫有了閑暇時候便繡枕頭，倒是把慕邵楚的事兒給放在一旁，打算讓他靜靜地想幾天，在學堂裏也恢複了正常，中午吃飯也不與他們一道了。

從那夜被求婚後，當時慕邵楚一整夜未睡，想的全是她，又擔心在學堂裏該如何與她相處，不免生出幾分從未有過的心慌。待見她對他冷了下來，仿若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莫名的惱怒。

雲易直覺兩人之間不尋常，便問了句，“表哥，你說要與長公主說清楚，是不是說得太清楚了將人給得罪了，她怎麽又不理你了？”

慕邵楚冷聲道：“不許提她！”

雲易摸了摸鼻子，這火發的，也不知是衝誰。

***

下了學，蘇紫讓人搬了張小杌子擱廊簷下，她坐在那裏靠著門扉，迎著初雪映照的天光，一針一線繡得認真。

忽然，一條修長的黑影擋住光線，她一不留神差點戳破手指頭。

仰頭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太子神情淡淡的臉映入眼簾，她雙手蓋在了繡品上，“三哥，你來了。”

太子抬腳進了內屋。

一句話不說，麵上也沒有笑意，他莫非是在生氣？

蘇紫將手裏的繡品交給小玉放好，小玉低聲道：“公主，奴婢覺著太子不太高興，您可別說錯話。”

蘇紫擺擺手讓她下去，太子可真是大爺啊，不高興還得讓人小心翼翼地來哄。

太子背對著她，頎長的身影散出微涼的氣場。

蘇紫扯了扯他的衣袖，“三哥，你別不說話啊，你做錯事兒被皇上罵了？”

太子側頭看她，一雙溫和的鳳目此刻像是侵染寒霜，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拉著他衣襟的手忍不住悄然鬆開，有點發怵，“怎、怎麽了？”

做警察時不是沒麵對過犯人冰冷的眼神，甚至比太子這種眼神嚇人的也有，隻是太子以往形象太過溫潤，此刻這樣盯著她，她才一時被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