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月下談心

蘇紫自然不會真的去茅房。東宮幾乎要比明月宮大上三倍，從書房出來，她走了大約十分鍾，在一處幽暗的潭水岸旁停住。

蘇紫就躺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看星星。

正是盛夏，夜裏涼風襲人，空氣清新，伴著若有似無的水味和淡淡花香。

盡管在現代沒有什麽值得掛念的人和事，她仍不由得有些懷念那個遍地高樓大廈、夜裏霓虹閃耀的繁華都市，表麵繁榮和平的都市，隻有他們警察才能時常接觸到暗藏其中的暴力與醜陋。

此刻，她身處於一個陌生的朝代，不再是隨時待命的女警，也沒有猶如定時炸彈威脅著她生命的心疾，如此的平和、安然，反倒讓人有些悵然若失了。

“紫兒，肚子不疼了？”

身後傳來太子的聲音，一貫的溫和口吻。

蘇紫欠身坐起來，驚訝地回過頭，“三哥，你這麽就出來了？”

太子道：“那你為何又這麽久沒回來？我擔心你掉坑裏了，所以出來看看。”

蘇紫道：“那華煙呢？”

太子微撩衣袍坐在了她旁邊，盯著湖水，“我安排了馬車送她回家。”

蘇紫失望，“怎麽回去了？我還想留她住明月宮的。”

太子語聲平淡，“紫兒的明月宮有了慕七還不夠？”

蘇紫道：“華煙和慕七都是我的朋友。”

聞言，太子轉頭看她，水麵上吹來幾許涼風撩起他肩上的墨發，月牙色白袍在月色下更顯聖潔如雪，他的麵容溫和淡然，“是麽？我還以為華煙便是你打算送的禮物。”

“你猜到了？”蘇紫目光明亮地瞅著他，“沒錯，我要送你的禮物就是她，華煙她很喜歡你，而且，她可是整個學堂裏最漂亮的姑娘了。你有沒有……”

“沒有。”他幹淨、簡練地打斷她的話。

“誒？”蘇紫微怔，“我還沒有問啊，你答這麽快做什麽？像你

這樣年紀的少年，不都是喜歡美麗端莊的少女麽？”

僅僅從表麵來看，華煙也算是端莊淑女。

太子麵上有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神情古怪地看她，“所以你這是為我做媒的意思了？”

“要這麽說也行。”蘇紫道，“怎麽樣，你喜不喜歡她啊？”

“紫兒，小孩子不該想這些。”太子掐了下她的臉頰，“你這些都打哪兒學的？以前看你老是冷冰冰的，對什麽也不上心，怎麽如今倒是愛管閑事了？”

“放手啊！”蘇紫雙手捂著臉，躲開他的手，“別拿我當孩子。”

太子微微一笑，大手一伸將蘇紫給撈入懷中，“好，那麽我把你當我的妻子？”

蘇紫坐在他的大腿上，腦袋枕在他的臂彎，少年清瘦有力的身軀貼在她身側，麵上含著溫柔淺笑，語調半是調笑半是悠然。

蘇紫心跳失了半拍，回過神，伸手推他，“什麽妻子，你不要臉！”

“好了，別鬧！”他捉住她亂揮的小手，讓出了身畔一半的位置，溫聲道，“我們就躺這兒，靜靜地說會兒話。”

在太子眼裏，蘇紫依然是個半大的孩子，他不可能拿每日溫習的功課來與她探討，而他閑暇時間頗少也沒有新鮮話題可以拿來講，便隨意問了些飲食起居上的問題。

提到蘇紫感興趣的食物，太子便記著改明兒送了去。

直到沒什麽話可講，太子忽然想起了慕七，便道：“慕七住在明月宮的事情，父皇已經知曉了，倒是沒發火，不過卻是不大高興的。”

蘇紫道：“慕七不也是皇上的兒子麽？他待我這個不是親生的都能很好，為什麽就不能對慕七好一點？”

太子頓了下，不答反問，“你知道父皇現在有多少個兒子麽？”

蘇紫搖頭，“多少？”

“十一個。”

“……”蘇紫轉頭麵對麵盯著太子，“皇上現在多少歲

？”

“父皇現今三十五歲，正當壯年，日後必定會有更多的子嗣。這麽多子嗣裏麵，慕七的出生又實在……”他頓住，想了個合適的詞，“特殊，父皇見到他會厭惡甚至惡心，能容他活著已是顧念著他尚且有皇家血脈的份上了。”

“你以後也會有這麽多兒子？”蘇紫隻是純粹地感歎以及驚訝，才會問出這樣一句話。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她，以為她介意這個，“紫兒，身在皇室，享受了至高權勢榮華，相對等地也會犧牲許多東西。很多事，很多人，都不會像是你腦海裏所希望的那樣。比如你，你從將軍府的小姐變成了鳳朝最尊貴的長公主，然而你失去的是一生的自由。至於我，身為太子，我不可能隻有你一個妻子。”

“那麽，隻要我嫁到宮外，不就恢複自由了？”太子提到的話題太沉重，蘇紫一時衝動脫口而出。

太子麵色微沉，漆黑的眼眸盯著她，“這種話以後還是別說罷，因為你是慕紫，所以你必須嫁給我。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其他皇子，你不可能出宮。”

兩個人沉默了。

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蘇紫坐起身，“已經晚了，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太子站起來，整理了衣裳。

兩個人走在月光靜靜灑落的宮道上，疏影清淺，清風拂麵。

太子忽然道：“有件事，我忘了說。”

蘇紫站住腳步，心情有點低沉，低著頭，“你說就是了。”

太子道：“父皇的意思是慕七住在公主的地方到底不大好，慕七以後會住在東宮，至於你們的學堂，他也不必去了，他眼睛不方便，與我一道念書更好些。你若是想見他，隻管來東宮就好。”

“嗯。”蘇紫很乖巧地應了。

太子倒是有了些訝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將人送到東宮門口，蘇紫便不肯再讓他送，他隻好讓隨侍的太監好生護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