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竹林琴音

華煙住在流光閣，與太子住的和玉殿隔了兩條遊廊，過了遊廊，眼前便是開闊明亮的水潭，水潭上麵雜石林立，淩亂之中不失山野之美。

繞過水潭，前麵便是流光閣了，太子進了門，華煙俯身行禮，他含笑扶起她，攜了她的手走進大廳。

宮女送上兩杯熱茶，太子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方道：“煙兒，你初來乍到，若是有什麽事便告訴蘭嬤嬤，她是宮裏的老人了，行事也周到。”

流光閣裏有一撥宮女太監共十一人，蘭嬤嬤便是為首的管事，華煙想著之前見過的低眉垂眼、神情冷淡的老嬤嬤，心裏雖不太喜歡，麵上卻沒顯露，道：“殿下說的，我都記著了。”

太子頷首，道：“你也別隻呆在屋子裏，出去走走也好，下午紫兒會過來，讓她陪你認認路，別在自己家還要些奴才引路。”

華煙眉眼生動幾分，“是麽？阿紫要過來？”

太子見了，微微一笑，“看來我還不如紫兒能討你歡心。”

他含笑的鳳眸注視著她，沒有比他更俊美迷人的男人了，而想到他已經是她的夫君，一股說不清的歡欣蔓延在了心底每個角落，她紅著臉，道：“殿下別這樣說，你和阿紫不一樣的。”

兩者的區別麽，太子是清楚的，他並不想繼續問下去，眸色複雜地盯著眼前的女孩子，她長得很美，從第一眼看見她，他就發現了這一點，之後的幾年，她自然成長得更風姿綽約。

紫兒不如她漂亮，也不會用專注熾熱的目光追尋他的身影。他微垂下眼瞼，掩住了眸底的一絲困惑，是什麽原因導致他的心神被紫兒所輕易牽動？如果沒有別的原因，那麽就隻能是因為……愛？

***

用過午膳，蘇紫無事可做，撲克牌是晚上打發時間的，且白日眾人皆有事忙，也沒有搭檔。她在屋子裏長籲短歎，坐立難安，拿了書看了幾行字，愈發煩悶。

小玉見她這般無聊形狀，便道：“要不公主去外麵走走。”

蘇紫趴在桌上，“不去！這宮裏還有哪兒沒逛過？我想念電腦、手機、遊戲機，實在是無聊得要發黴了，還不如去學堂上課，好歹太傅的聲音還能催眠。”

“奴婢聽不懂，不過若是太傅聽了公主這話，怕是非得氣病不可。”小玉笑道，“若這樣說，公主現在去睡一會兒也好。”

蘇紫道：“你這就不懂了罷，在課堂上睡是有趣，在家裏睡就是白白浪費時間了。”

小玉不覺得其中有何差別，微微歎氣，“這也不成，那也不要，公主到底是要怎麽著？”

蘇紫也歎氣，“我就隻想找一件感興趣的事情來做。”

兩人正說著，東宮的人來請她過去，小玉笑了，“側妃娘娘請得正巧，公主這下可算有事做了。”

蘇紫坐了步輦去東宮。她覺著東宮給她的感覺變了，仿佛多了一層神秘的吸引力，莫非是因為華煙在那兒的緣故？

一個月未見，彼此見了麵，皆是頗為高興。蘇

紫拉著華煙的手打量她，不同於做姑娘時的打扮，她先時那一頭又長又黑的長發挽了起來，黑亮的發髻上貼著珠玉，戴了一支牡丹花式的步搖。

雖是沒了少女的清美曼妙，卻多了幾分成熟迷人的韻致。

“嗯，成了親以後，果然是變得更美啊！”蘇紫笑嘻嘻地望著她，“我可真為三哥擔心了。”

華煙不解，“擔心什麽？”

蘇紫踱了幾步，微微一歎，“美人傾城亦傾國，萬一三哥沉迷美色誤了政事，那可就糟糕了！”

“紫兒，你這也太把人看輕了！”

太子跨進門來，麵上帶了幾分無奈的笑意。他身後站著個錦衣婦人，聽了太子的話，她麵露憂色，道：“公主年幼，童言無忌，太子殿下千萬別記在心上。”

華煙對太子行了禮，走到那婦人身邊，眼眶便微紅了，“娘，你怎麽過來了？”

華夫人拉著女兒說話，太子與蘇紫略坐了會兒，便一同出去了。

蘇紫歎道：“我這剛剛見著煙煙，華夫人就來了，三哥你也太沒眼色了，不能等我走了再帶她過來？”

太子苦笑道：“你也講點理好麽，人家特地進宮來看女兒，我還百般阻撓，指不定人家以為我欺負了她女兒呢！”

“就不講理了！”蘇紫瞪著他，“反正是你不好，我找不到人陪我玩了，你得陪我。”

太子輕笑一聲，“你怎樣說都行，現在想做什麽？”

蘇紫盯著他看了會兒，不知想到什麽，忽然道：“三哥，你可是幹大事的人物，能陪我做什麽啊？要和你一起玩兒，我還不如回去睡覺。”

太子歎道：“這話還真是讓人感到寂寞，難不成我就是那麽無趣的人？”

蘇紫笑了，“那麽，三哥學一聲狗叫來聽聽？”

太子一怔，“這個……恐怕有些困難。”

一聲足夠以假亂真的狗吠響起，他眼前的少女笑得有幾分挑釁地盯著他，他微微失笑。

蘇紫道：“看罷，一點也不難，是你做不到而已。”

太子輕咳一聲，“我想，除了你，還真沒哪位公主皇子能做到。”

蘇紫撇撇嘴，“所以，你們全是虛偽清高的人，總端著副貴族的架子，無趣得很。”

太子也不生氣，含笑看她，眼睛裏閃動著柔和的波光，“你要喜歡有趣的人也不是沒有，我帶你去瞧瞧。”

***

東宮西北方向有一處極大的宅院，太子養的門客皆住在那裏。這些人各有各的傑出之處，能人輩出，來自天下各方，匯聚在這一處。投奔太子門下的這些人目的也是不同，有那想升官發財的，也有那在外麵惹了仇家來避禍的，還有些別的奇特理由的。

太子領著蘇紫來見這些人，實際上蘇紫見到的人卻隻有兩個，其餘的不是房門緊閉便是外出半差。

一個是位瘦弱白皙的書生打扮的男子，他站在牆角邊兒，手裏拿的卻不是書，而是一把小米，久久地沒有半分移

動。

“他這是做什麽？”蘇紫納悶。

太子笑道：“這人名叫宋百，因能聽懂百獸之語留在這裏，他現在便是在喂鳥。”

聽起來玄乎，蘇紫質疑地道：“我可沒看見有鳥。”

太子還未答話，那宋百卻微微轉過臉來，見了兩人也不曾有敬畏的態度，平淡地道：“我與杜鵑約好了，在這等它半個時辰，飛累了，它一回來便能吃到東西。”

蘇紫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慢慢兒等。”

蘇紫拉著太子往別處走了幾步，低聲道：“三哥，我看你是被那人給騙了，哪兒像是能聽懂獸語，我看分明像是瘋子。”

太子笑了，“你不信也罷，你隻說這人有趣麽？”

蘇紫翻了個白眼，“怎麽沒趣，要真是瘋子，你說要得罪了他，是不是還要擔心會不會被打？”

太子認真道：“他真不是瘋子。”

院子裏的另一個人正好與方才那書生模樣的人相反，他生得膚色黝黑，身形高大，嚴冬裏卻穿著簡單的黑色布衫，衣衫之下鼓起的肌肉仿佛充滿了讓人畏懼的力量，一雙黑眸淩厲而冷酷。

他從古井裏邊提了一桶水，倒進大木盆裏，進了屋子，出來時手上握著把大刀，刀上沾著紅色的**，他蹲下身，拿起抹布細細地用水擦洗。

此時，他的眼神仿佛少了些冷酷。

“這、這刀上的該不會是血罷？”蘇紫憑著前世的職業敏感度，越看這個人就越覺得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罪犯。

太子道：“不錯，他昨夜執行任務滅了林府滿門。”

“……這種殺人狂你還留著？”蘇紫倒吸一口涼氣。

太子自悔失言，她一個小姑娘不該知道這些血腥之事，隻好解釋道：“這人是以前江湖上有名的殺手，名叫柳安，拿錢殺人，很少失手。昨夜的林府也是自食惡果，你隻需知道這一點便夠了，旁的事情也不好告訴你。”

蘇紫厭惡地轉過頭，“人活在這世上多不容易，誰也沒資格剝奪別人的生命，就算真有罪大惡極、非死不可的人，那也該交給警察局才對。”

太子沉默著，忽而道：“什麽警察局？”

“那個不是重點！”蘇紫提步往外走，“我可不覺得這些人有趣，三哥，我得回去喝杯茶壓壓驚。”

兩個人往回走，經過宅院不遠處的一片竹林子時，蘇紫隱約聽到了琴聲。

她道：“誰在彈琴？”

太子眸色微深，“你應該還記得罷，三年前在明月宮住過幾天的那人。”

蘇紫低著頭想了會兒，忽然眼神一亮，道：“你是說慕七罷？對了，我記得他是住你這兒來了，怎麽好幾年沒有碰見過？我們去見見他，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見過了，昨夜他應該也在喜宴上。”

“是麽？”蘇紫往竹林裏走，“那可能是見過了，不過我也不知道誰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