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她長得像你
回了宮中,用過午膳,蘇紫便利用下午的時間去東宮調查大臣彈劾太子的事件。她也不敢驚動太子,打探得太子在和玉殿午睡,便偷偷進來尋太子的心腹太監,小狸子便問,“公主,可是要見殿下?”
蘇紫道:“不是,我有些事兒問你。”
小狸子道:“公主請說。”
蘇紫問:“三哥可有個名叫天涯的武士?”
小狸子道:“確有其人,不知公主找他何事?”
蘇紫笑道:“也沒什麽事,隻是今日出宮聽見有人議論,說是三哥縱著天涯殺了人,好些人說三哥殘暴呢!”
小狸子駭道:“這還了得!太子殿下並未聽說有這事,奴才這便去告訴殿下,讓他將那天涯嚴懲,別讓他在外麵敗壞了殿下名聲。”
小狸子也不知這事,想來是那天涯瞞著太子做下了惡事,被有心人拿來彈劾太子了。蘇紫想了下,笑道:“你要說也不忙,我還沒問完呢!”
小狸子頓住身子,有了前麵不好的消息,他有點忐忑,“公主還要問什麽?”
蘇紫見他這樣緊張,忍不住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還聽說太子強搶民女了,這事兒也必定是訛傳罷?三哥必不是這樣人。”
小狸子卻是麵色微變,“這事兒還傳到宮外了?公主是在哪個茶樓聽說的麽?哪些人如此嘴碎,亂嚼舌根!”
蘇紫一怔,“三哥還真強搶民女了?”
小狸子忙道:“公主,事情是這樣的,那日……”
話剛說了開頭,太子殿下便站在了蘇紫的身後,低沉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小狸子。
“有什麽話,不如直接問我好了。”
蘇紫一看太子的神色,便猜到他定以為是她主動想來找他,他是說過遠離她,但她主動過來又是另一回事,怕他又生出不該有的希望白白傷心,蘇紫忙道:“三哥,我就隨便問問而已,我先回去了。”
太子伸出長臂攔在她身前,“怎麽,連坐下喝杯茶也不肯?”
蘇紫抬頭看他,有些遲疑,一方麵覺著當斷則斷,不該再糾纏不清,一方麵又覺著總歸有著多年兄妹情誼,弄成這樣形同陌路的樣子也實在傷感。
太子低下的眉梢眼角隱約含著寂寥,似深夜將落的微雨,他道:“你若說不要,我便讓你走。”
蘇紫說不出口,沉默半晌,揚起幾許輕鬆的笑,“我也許久沒與三哥坐著品茶了,不如去園中的亭子坐會兒?”
太子點了頭,與她一同過園裏去。
小狸子早先一步領著人去亭中設下坐墊,鋪上了桌布,上麵已擺上瓜果點心,宮女正在提著茶壺斟茶。
正是盛夏了,樹葉綠得發亮,花朵被曬得沒了生氣,反倒成了綠葉的陪襯,一片綠意看來頗為喜人,蟬聲從沐著陽光的枝葉間彌漫在寂靜的午後。
蘇紫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太子目光靜靜地注視她。
蘇紫極其隱晦地問:“三哥,你和慕邵楚之間有什麽事兒沒?”
太子唇角牽出一弧從容淺淡的笑,“紫兒,你覺著會有什麽事兒?”
他半點情緒不露,笑容是慣常於朝臣商議時的溫和完美。
見他這樣,蘇紫便猜著
問不出結果,隻得道:“三哥,皇上今日收到了彈劾你的奏折,上麵說你強搶民女,皇上為這事兒氣了一陣。”
太子道:“我知道。”
蘇紫看了看他,“那麽,是真的?”
太子眸光幽深地看她,“是真的。”
蘇紫一怔,覺著可笑,“三哥,你別哄我,你不是那樣的人。”
太子微笑,“哪樣?好色的紈絝子弟?”他慢慢斂了笑意,目光凝注她,“你錯了,我是那樣的人。我的確搶了一個女人回來,你盡管向父皇說好了。”
蘇紫微微思忖片刻,道:“三哥,你不會是生我的氣才故意這樣說罷?”
太子道:“不會,紫兒,你多心了。”他輕輕地笑,“早已氣過了,我此刻是很冷靜的,不是氣話。”
蘇紫怔住,她有點被弄糊塗了,原本認定不可能的事情卻從本人口中得到了證實,太子搶了個民間女人,就跟狐狸看上了一隻雞一樣令人難以相信。
“不,我不會這樣告訴皇上。”蘇紫道。
太子眸色微轉,“為什麽?”
蘇紫道:“三哥,你應該知道我不願害你,你將那個女人放出宮,我替你保密。”
太子道:“我不會讓她走。”
蘇紫蹙眉,“為什麽?三哥何必要用搶的方式呢?你大可以放她出宮,之後光明正大地稟明了皇上要娶她,即便她身份卑微,但做個侍妾皇上也是會答應的。”
太子語出驚人,“她已為人婦,若不搶,她如何會進宮?”
蘇紫愕然地看他,“三哥,你不是糊塗了罷?強搶民女已經讓皇上生氣,你搶的竟還是別人的妻子!”她站起身,“不行!你必須把她放走!”
太子仍是溫和地笑,“紫兒,這與你無關。”
蘇紫氣道:“三哥,我是關心你!你幹嘛這樣固執!你到底喜歡那人什麽?”
“她的臉。”太子道。
太子這樣執著的竟然隻是人家的容貌,這樣膚淺的理由與他甘冒風險搶人的舉止極其違和,蘇紫雖覺著難以置信卻也看出太子沒騙她,她勸誡道:“三哥,我就不信她會有華煙漂亮,再說了,你若喜歡美人,朝中多少美貌的千金小姐願意嫁給你,你何必非要搶別人的妻子?”
太子凝視她,“我忘了說後麵的半句話。”
蘇紫問:“什麽?”
太子眸色幽深,語調低沉輕緩,“她長得像你。”
***
黃昏時分,回到了乾清宮當值,安昭儀正陪著皇帝說話,皇帝命蘇紫直說就是,蘇紫隻得據實以告,隻隱去了太子強搶的民女像她這一點,即便有心想替太子隱瞞,但欺君是大罪,那女子又住在宮中,瞞是瞞不住的。
皇帝怒道:“放肆!這像什麽樣子!安諾,去將太子找來見我!”
安諾奉命去了。
安昭儀賠笑道:“皇上別氣壞了身子,太子殿下謙恭溫和是人人盡知,他若真做了這樣的事,想必其中另有隱情才是。”
沒多久,太子進殿來了,皇帝喝令他跪下,太子神色並無慌亂,跪下了,道:“不知兒臣犯了何錯惹父皇動怒?”
皇帝目光銳利,“你從民間搶了個女人回宮?”
太子溫聲道:“確有此事,但父皇也不必為此動怒,兒臣可以解釋。”
他微微抬起了長睫,深幽的眸光飄過站在一旁的蘇紫。
蘇紫被這一眼看得心提了起來。
皇帝道:“你說!”
最終太子安然無恙地出了大殿,皇帝隻命他盡快妥善處理了那女子的事情,別讓人再亂傳謠言。他解釋的理由足夠讓皇帝息怒,他搶的女子雖是有夫之婦,但她原本是京中大戶人家的小姐,遭山賊擄劫做了人家妻子,太子是從山賊手中搶的人,不但無罪,還是一件善行。
蘇紫借口送太子出去一同出來了,她麵色隱約透著憤然,“你騙我!”
太子微微一笑,“是,我騙了你。”
蘇紫冷哼一聲,“虧我還擔心皇上責罰你,你以後的話我不會信了。”
他一句“她長得像你”弄得她心慌意亂,既擔心皇帝會如何罰他,又不知該如何讓他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太子似笑非笑,“你是這個宮裏我最討厭的人,你信不信?”
蘇紫語噎,“我……”
信也不對,不信又不好,她瞪著太子,頗似被夫子提問卻答不出來的急躁神情。
太子卻仿似來了興致,又問,“我不想見你,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抱你親你,不想每天醒來看見的人是你……”他凝神注視她,“這些,你信還是不信?”
蘇紫怔了怔,無法對上他熾熱到咄咄逼人的目光,低頭道:“我去給皇上泡茶了。”
她轉身走了幾步,身後傳來太子略有深意的聲音,“禦用茶房應該往左邊走。”
蘇紫揉了揉眉心,站在原地呆了片刻,迅速轉身,如一陣風似的掠過了太子身旁,她聽到太子笑了,略帶嘲笑的聲音令她腳下生風,走至茶房,差點撞上了夏荷。
夏荷叫道:“公主,你也小心點兒呀!這麽急衝衝的做什麽?”
蘇紫讓到一邊,夏荷便出去了。
秋月微笑著理了理蘇紫被風吹亂的鬢角,道:“公主別與夏荷置氣,她性子急,說話莽撞了。”
蘇紫搖搖頭,“沒關係,我如今和你們也是一樣,不用在意那些規矩了。”
秋月看了看她的臉,“公主這樣神色慌亂匆忙,莫不是受了皇上的訓斥?聽說皇上正發怒,安公公剛來吩咐說煮杯清茶給皇上下火呢!”
蘇紫道:“沒有,皇上先是發怒了,此刻卻已沒有事了。”
秋月點點頭,笑道:“在皇上身邊做事是免不了受氣挨罰,丁點兒錯也不能犯,公主記著就是。”
蘇紫打開了櫃子找茶葉,“皇上喝哪一種?”
秋月道:“公主,此刻已不用泡茶了,方才夏荷已經送去了,公主可是當麵差點撞上她,怎麽就沒瞧見?”
蘇紫一怔。
秋月笑道:“看來公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如我陪著公主學泡茶靜靜心好了?”
她竟然就被幾句話弄得心亂了,蘇紫暗惱,回想起來,卻仍舊想不出該如何讓太子死心,前世的經驗全用不上了,她不可能立即找一個情人來令太子死心,皇帝會認為她行為不檢。
她歎了口氣,搖搖頭,努力集中心神與秋月學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