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雪中賞梅

次日清早，慕邵楚便同慕楓一道過來了。幾個人在堂屋裏坐著喝茶說話，談的話題左右脫不開朝政大事，蘇紫聽了一會兒，便不耐煩地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淺藍色的天空下邊，薄薄的白雪鋪在院內各處。

慕邵楚看了眼她的背影，打斷了正滔滔不絕的慕少安，輕笑著道：“五弟，坐在這裏也沒意思，不如還是去你的花園裏頭走走。”

慕少安愣了一下，“四哥，外邊兒冷啊，屋子裏多暖和。”

慕少安坐在屋子裏也還穿著厚重的大衣，整個人懶散地窩在一張大椅子上麵，手裏還捧著一個暖手的手爐子。

慕邵楚站了起來，“那麽你們在屋子裏坐著，我想出去走走。”

蘇紫聽見他這樣說，便轉過臉看他，有些高興地道：“四哥，等一下，我同你一起出去。”

蘇紫走回到慕少安旁邊的椅子上，取了自己的雪白狐裘披上，她一麵係著衣帶，一麵往門口走，“可以了，”

他們剛走至門檻處，慕少安便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聲音有些慌，“你們別都走呀！我和六弟這個呆子在一起有什麽意思！”

四個人便一同去逛花園子。寒風刮在光禿禿的樹梢，簌簌地落下細碎的白雪，花已開到荼蘼，衰敗得僅剩下枝葉蕭瑟地立在天空下。獨有梅花還開得頗燦爛，在落了雪的院子裏頭別樹一幟，清風吹過，便是落紅成陣。

慕少安顯見是極為怕冷了，他縮著脖子，雙手籠在袖中，哈出的氣息凝成了霧，“四、四哥，沒什麽好看的。”

慕邵楚走在最前邊，回頭看了他一眼，“那麽你就回去。”

慕少安撇了撇嘴，圓圓的臉帶了幾分委屈的神情，“不要。”

慕邵楚在一小片梅花林前邊站住了，他含笑地看慕少安，眉梢微挑出幾分高傲的弧度，道：“五弟，別聒噪。”

慕少安委屈更甚，他趕了幾步到蘇紫身旁，拖著她的胳膊，幽怨道：“阿紫妹妹，揍他！”

蘇紫看著他，道：“我是個女孩子，你好意思找我做揍人這麽粗魯的事情？”

“女、女孩子？”慕少安顯然沒想過這一點，他有些困惑地撓了下腦袋，“你揍秦家姑娘不是就揍得挺歡快麽？”

“怎麽你們也知道了？”蘇紫驚訝地看他，接著又分辯了一句，“我沒有打她，是沐若打的。”

慕邵楚也走了過來，失笑道：“不是你喊沐若揍人的？”

慕少安語氣有些興奮，“妹妹，妹妹，你是不知道秦將軍的臉色有多難看，他在禦前告了你的狀……”

話猶未完，蘇紫便怔了下，“告我？這件事情你們怎麽不早些說？”

慕少安忽然想到什麽，神色閃過一絲懊惱，有些惶恐地看了眼四哥的臉色。

蘇紫目光疑慮地也看向了慕邵楚，遲疑地道：“皇上該不會又罰我了罷？否則你們怎麽不告訴我？”

慕邵楚低頭看她，長眉舒緩地展開，眸中溢出幾分溫和的笑意，伸手捏著她的雙頰，道：

“這麽件小事情也好正經地說給你聽麽，父皇沒有罰你，隻說是兩個小姑娘切磋武藝便把這事兒揭過了。”

蘇紫也才記起皇帝是個護短的人，頂多她回宮後被訓斥幾句就是了。

幾人在梅花林裏慢慢踱步。忽然，一個少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了，“王爺，這樣冷的天，怎麽還在外邊逛？”

蘇紫轉過身，看見的是個相貌柔媚的少女，她的身子包裹在華貴的狐裘之下，隻露出了一張雪白的臉，以及一雙同樣雪白的手。

少女身後還跟著兩個低眉垂眸的丫鬟。

慕少安還未娶正妃，屋子裏已有了四個通房丫鬟，這位少女便是其中一個，頗有些討人喜歡的手段，今年剛被提為了侍妾。

慕少安見了她，麵上露出了驚喜的笑，道：“雲兒，你怎麽也出來了？”

雲兒捧著手爐子過來了，笑盈盈地道：“奴婢曉得王爺怕冷，便趕著送了這個來。”

慕少安接過了手爐子，暖意驅散了不少僵冷，他帶笑地看她，“難為你還有這份心。”

雲兒仿佛羞澀地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垂下頭，輕聲道：“奴婢的院子就在附近，幾位主子若是不嫌棄，便過來坐坐，風雪地裏頭站久了是易著涼的。”

這話正對了慕少安的心思，他便轉過頭看旁邊的幾人，“四哥，阿紫，六弟，咱們也別逛了罷，回屋子裏坐坐。”

沒有人提出異議。這回是慕少安走在最前邊了，他摟著雲兒的腰，兩人低聲說著話，顯見是極為親密了。慕楓走在中間，外界的一切仿佛已被他拋卻了。

落在後頭的是慕邵楚與蘇紫，兩人越走越慢，漸漸也瞧不見前麵的人了。走到了一個岔路口，蘇紫便停下步子，左右張望，“是哪個方向呢？”

慕邵楚沉吟片刻，瞧見前麵有個涼亭子，便道：“咱們別過去打擾他們，過那邊坐坐就好。”

蘇紫點了點頭，便徑直朝著涼亭走了，她笑著道：“五哥看來很喜歡那個女孩子。”

慕邵楚走到了台階前，輕笑一聲，“漂亮女孩子，他沒有不愛的。”

蘇紫拾階而上，微皺了下眉頭，有些嫌厭地道：“太濫情了也不好，這倒是你們這兒的人的通病。”

亭中的紅漆長椅染了冰雪，慕邵楚便從懷中取了一塊手帕來揩雪，輕咳了一聲，有些古怪地看了眼蘇紫，道：“阿紫，這個也不叫濫情罷，就拿五弟來說，他真心喜歡的人倒也沒有幾個。”

蘇紫哼了一聲，“不喜歡卻還要貪戀人家的美色，這比濫情還要卑鄙了。”

椅子擦幹淨了，慕邵楚站起身來，將手帕扔在了石桌上，似笑非笑地看蘇紫，“那麽，阿紫的意思是隻能終日對著喜歡的人，別的一概不能碰麽？”

蘇紫看見他的笑便有些氣惱，道：“這又有什麽好笑的？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否則你們男子可以三心二意，那麽女子就也該可以朝秦暮楚才公平。”

“這個麽……”慕邵楚竟還真的在思忖，半晌，方笑著看她，“

道理聽來讓人無法辯駁，不過你卻忘了，女子沒有這樣的資格。”

蘇紫皺著眉頭，“這就是讓人生氣的地方了。”

慕邵楚在長椅上靠著欄杆坐下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微揚長眉，“坐過來，你的想法委實怪異，哥得好好教教你才是。”

蘇紫便在他身旁坐了，嗤笑一聲，道：“你教我什麽？”

慕邵楚扯唇一笑，明亮的雙眸灼灼地瞧著她，語氣卻透著幾分玩世不恭，“教你怎樣做個正經的好姑娘呀！”

蘇紫瞪起了眼睛，“我不正經？我不好？”

慕邵楚右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一聲，仿佛在忍著笑，道：“你不是要公平麽？可現在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你算算以後的夫君得戴多少綠帽子？”他忽而又正色地看她，“不過麽，若要你夫君守著你一個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他會怕你紅杏出牆罷？”

曉得他是在笑話她之前說的那些話，蘇紫瞪著眼睛分辯道：“你看著罷，我嫁的人一定不會有其他女人。”

“這麽自信？”慕邵楚自語地嘀咕了一句，忽而又對著她歎了口氣，口吻同情，“那麽你夫君也真是夠可憐了。”

蘇紫咬牙，“你才可憐！”

慕邵楚詫異地盯著她，眼睛卻透著調笑，“誒，我又不是你夫君，你怎麽說我可憐呢？”

蘇紫冷哼一聲，別過臉不看他。

慕邵楚目光在地上的白雪上靜默了片刻，方才轉回視線看她，聲音正經地道：“阿紫，我已經理解了你選擇蘇祁的原因，要我幫忙麽？”

蘇紫正在看對麵樹梢上的一隻鳥兒，思緒卻有些飄遠了。她知道皇家的門第觀念重，她要嫁給村子裏出來的貧寒書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盡管如此，她依然覺著嫁給蘇祁比較好，從現實的角度考慮，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

正想著該如何辦，乍然聽到了慕邵楚的話，蘇紫怔了下，方才愕然地側頭看他，“你說……蘇祁？”

她更想問的是他怎麽知道她選擇了蘇祁。

慕邵楚右手肘撐在欄杆上邊，傾斜著身體，慵懶地靠在柱子上邊，懶散地一笑，“別問我怎麽知道，你該知道，宮裏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蘇紫嚇了一跳，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不會還派人監視我罷？”

慕邵楚神色有幾分古怪，“我吃飽了沒事幹？”他見她神色猶疑，便歎了口氣，“告訴你也無妨，太子宮裏有我的人，這樣該明白了罷？”

蘇紫低下頭，太子曾撞見過蘇祁對她表白，知曉她想嫁給蘇祁也不是怪事，隻不知怎麽又被他宮裏的人聽了去。

見她沉默著，慕邵楚便又道：“今兒過來也是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蘇紫抬起頭看他，“什麽事情？”

慕邵楚凝眸看了她會兒，輕笑著開口，“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幫著我拆散七弟與秦家小姐。”

“……拆散？”蘇紫腦子有些轟然，清柏什麽時候和秦家小姐在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