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七夕夜會

晚上的月色很美。一眉新月半垂於夜空，天上仿佛還有淡淡的雲，一條銀河橫貫於白雲之上。街道兩旁種著綠柳，上邊吊著各色燈籠，與天上的光華相映成輝。

清柏不是多話的人，蘇紫雖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卻寧可悶死也不願與他搭話，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她倒像是出門伺候他的小丫頭了。

她慢慢打量著過往的行人。今晚上街的多半是年輕男女，個個皆用心打扮了一番，富貴人家自是不提有多華貴，就連窮些的人家也打扮得齊整幹淨，竟找不出穿得破爛醜陋的人來，頗有幾分奢華侈靡的京都煙火氣。

“你想吃什麽？”清柏忽然回過頭問她。

“什麽也不想吃。”蘇紫搖了搖頭，興致缺缺地道。

頓了片刻，清柏目光四顧，方又望住她，道：“冰糖葫蘆？”

蘇紫見他似乎很想請她吃東西的樣子，也不想將氣氛變得太僵，便點點頭，“可以。”

清柏極淡地一笑，“等我一下。”

蘇紫站著的位置是十字街頭，左邊那條街便是賣糖果糕點等吃食的，她看著清柏的背影很快淹沒在了人群裏，沒多大會兒，清柏回來了。

蘇紫目瞪口呆地盯著他，“你是去打劫了麽？”

清柏似乎對她的問題不明所以，表情平淡，將擱在肩上的一大根竹樁子往當地一放，從上麵多得難以計數的糖葫蘆裏抽出了一根，遞給她，輕描淡寫地答道：“我有付錢。”

又不是喂豬，她吃得下這麽多？以前怎麽不知道清柏還這樣兒……傻？她調整了下愕然的表情，眼神複雜地盯著他，“你不覺得你買得太多了？”

清柏思忖了片刻，凝視著她，道：“老板說送一根不夠誠意，若是送一捆，定會表白成功。”

“人家擺明了是在忽悠你這種沒出來見過世麵的大少爺啊！”蘇紫翻了個白眼，“我可沒看出什麽誠意來，你是不是傻！”

清柏將手裏那一根火紅晶瑩的糖葫蘆放入她手中，順道握住了她的右手，目光灼灼，神情深沉，道：“老板的話雖是假的，但意思倒還不錯。”

蘇紫愣了一下，對上了他漆黑逼人的熱切眼神，腦中像是一道閃電掠過，他莫非是打算與她表白？她吃了一驚，他手心的溫度像是燙傷了她的肌膚，她猛地推開他，後退了一步。

兩個人正站在十字街口上說話，一分開了段距離，便立即有湧動的人潮從中間走過，蘇紫被擠得退到了柳樹下邊。

她慢慢靠上了柳樹，目光微微低垂，盯著被燈光照得泛紅的泥土。她的心緒有些紛亂，帶了些驚訝，一些茫然，一些憤怒。在而今這種時候，他竟還如此直白地表露了那種心思，兩人的情誼早已在他為皇位而做出的那些事情裏消磨殆盡，他哪來的信心以為她會原諒他？

別說慕邵楚是被他陷害，即便不是，就憑他對父親下藥這樁事情，她也無法原諒。

“姑娘，要買朵花麽？”一個十來歲的瘦弱少年嬉笑著問她，手裏提著一個花籃子。

“不必了。”蘇紫抬頭淡淡道。

少年又提著花籃子往別處去了。她又半垂下頭，忿忿

地咬了咬唇。真該死，他已有了個淑妃娘娘，竟還來勾搭有夫之婦，未免也太過分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一點，他如今是皇帝，自然不可能娶一個有夫之婦，所以他而今的招惹隻是玩弄她，或者打算讓她做一個地下情人？

“無恥！”

“卑鄙！”

“下流！”

這些話罵得連她這個聽的人也頗覺痛快！她忍不住抬起頭，便看見旁邊的柳樹下站著一男一女，她隻看得到男的背影，罵人的那位黃衣姑娘卻正對著她。

黃衣姑娘長相算是漂亮，透著股聰慧狡黠勁兒，她的一雙眼睛又圓又有神，頗是引人注意。她罵得夠了，便用手指著男的胸口，質問道：“你說，你說，你到底愛我還是愛那個公主？”

男子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還沉默，顯然是腳踏兩隻船了。蘇紫料想黃衣姑娘口中的公主是個名字而已，皇宮裏的三位公主皆嫁了人，萬不至於與這男子有瓜葛。

她正想著，便又見黃衣姑娘跺了跺腳，唇角冷笑一聲，道：“好得很！你那麽喜歡她，何必又要壞我清白？”

“對不住。”男子聲音低沉清雅，“我不該喝醉了拉你的手，但我覺得這種情況還不算是壞了林姑娘清白罷？”

“你還敢不負責？”黃衣姑娘咄咄逼人。

男的又沒說話。

蘇紫聽得也默然無語。她算是明白了，男的沉默顯然是懶得理會女子的胡攪蠻纏，原來竟是這姑娘一廂情願了？

不過……男子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林姑娘，告辭了。”男子緩緩轉過了身。

蘇紫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道：“蘇公子？”

蘇祁顯然也有些意外，麵上微有尷尬，沉聲道：“公主，你也出來逛街？”

“蘇祁！她便是那位長公主？”黃衣姑娘目光銳利地打量著蘇紫。

蘇紫也有些尷尬了，聽了半天牆角，才發現黃衣姑娘眼中的情敵是自己，感覺有些微妙，她更願意和黃衣姑娘做朋友。

蘇祁並不答她的話，反倒是走上前來，目光微深地凝視著蘇紫，道：“公主，你一個人出來的？”

蘇紫點了點頭，“我就出來看看熱鬧而已。”

話一出口，她見黃衣姑娘瞪著自己，忙又補上一句，“我的意思是看街上人多，熱鬧。”

黃衣姑娘忽然笑了一聲，她大大方方地道：“我是東雲客棧老板的女兒林清清，久仰公主大名了。”

“沒什麽大名，我是西街左拐第三間宅邸的慕紫，你可以叫我阿紫。”蘇紫帶笑地道。

林清清眼神明亮地盯著她，也笑了笑，“阿紫倒是個爽快人，擇日不如撞日，我請你去客棧喝幾杯？”

“林姑娘，公主該回去了。”蘇祁蹙著眉反對。

“我問你了麽？”林清清譏諷地道，目光卻仍舊盯著蘇紫。

“那麽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蘇紫笑著答應，林清清是個讓人感覺很真實，沒有壓力的姑娘。

林清清親切地攬著蘇紫的胳膊，兩人往東雲客棧走，蘇祁不放心地跟了上來。

“你這

位公主倒真是沒用半點架子。”林清清有些驚訝地道。

“公主也是人，沒有什麽不同。”蘇紫笑道。

“後邊兒那位，很是喜歡你呢。”林清清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道。

“我已經成親了。”蘇紫委婉地表明立場。

林清清笑得真切了些，眼神亮亮地看著她，“聽說你夫君是將軍府的大公子，大概很英武高大罷？”

“還好。”蘇紫更覺得秦初像是白麵書生。

忽然，迎麵一柄長劍送了過來，蘇紫與林清清皆嚇了一跳。

持劍的是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手的主人是位清俊的白衣青年，清清冷冷地站在兩人麵前，目光恰似頭頂那輪彎月的冷然光華。

蘇紫看著他，沒有動。

林清清卻盯著他手裏的那把劍，看來也並無異常，隻是劍柄上吊著一根結成心型的劍穗。

她忽而打量了青年一眼，見他與蘇紫貌似情深地對視，便恍然地笑道：“阿紫，這位便是你的夫君了罷？”

“林姑娘！”蘇祁重重地叫她一聲。

林清清卻反倒更大聲地道：“阿紫，看來你們夫妻感情甚是深厚呢，這柄定情劍可是很難得到的。”

“不喜歡？”清柏將劍往她跟前遞了遞，音色有著低沉的柔和，“方才偶然見到有個比武大賽，便上去試了一試，這是獎品。”

“你送錯了人。”蘇紫冷淡地道，她側頭看向林清清，“不是要去喝酒？我們走罷。”

林清清察覺到氣氛不尋常，便同蘇紫往前麵走了，經過白衣青年身旁時，她感到心頭一寒，忙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你們夫妻吵架了？”林清清小聲問。

“他不是我夫君。”蘇紫淡淡解釋了一句。

“不是？”林清清愕然地道，“那麽他是……什麽人？”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蘇紫勉強地笑了笑。

“他喜歡你。”林清清肯定地道，“我如今可算放心了。”

“放心？”蘇紫驚訝地問。

“對啊。”林清清笑著眨了眨眼，“方才那人看起來不似尋常人物，就那通身的氣度就夠唬人的！連他，你都看不上，那麽蘇祁更是沒希望！”

“……”蘇紫無奈地笑了笑。蘇祁是她心裏最理想的夫君，若沒有意外，她是打算嫁給他的。

到了東雲客棧，林清清吩咐小二送了酒菜上二樓。蘇紫站在二樓的窗口邊往下看夜景。小二推開門，進來了，放下了一壺酒，一碟花生米。

“大小姐，吃一兩杯酒便夠了，老板在家裏，曉得你貪吃酒，他又要罵人的。”小二賠笑著道。

“放屁！本小姐愛吃多少吃多少，沒看見有客人在？快去拿幾壇子來，本小姐要與朋友喝喝酒，談談夫君。”林清清在自家地盤上更是放得開，大聲地吩咐。

“大小姐，你哪來的夫君？”小二似乎也不怕她，嘲笑一句。

“就快有了！”林清清不耐地催促，“還不快去！”

“是，是，大小姐，老板問起來，您可別連累了小的。”小二念叨了一句，便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