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可以熱情

蘇紫從宮裏回來，便派了葉管家去枕霞樓請駙馬回府。

書房裏，她坐在駙馬慣常坐的那張楠木交椅上，翻看著一本散著梔子花香味的詩集。她隻知駙馬弓馬嫻熟，卻不知他竟還會作詩了，想來他說自己不善文辭，還是過於……自謙了罷。

當她看到第二十四張紙時，葉管家便已帶著駙馬回來了，唔，確切而言，駙馬是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護衛給抬回來的。

秦初已醉倒在夾雜著麝香味與花香味的空氣裏。

“公主，駙馬醉了。”葉管家恭敬地垂著雙手，道。

“有眼睛都能看到。”蘇紫歎了口氣，“葉管家，你應當把他帶到臥房睡一覺，若是能洗一洗便更好了。”

“奴才以為公主想與駙馬談一談。”葉管家平淡地道。

事實上，在吩咐他帶人去尋駙馬時，她的原話是——駙馬鬧得也太不成話了，你去將他帶來，我要與他談一談。

蘇紫不禁抬頭認真瞧了一眼葉管家，這也太實誠了點兒，她微帶無奈地道：“若是我能與現下的駙馬交談的話，那麽我差不多也是醉了。”

葉管家又吩咐人抬著醉得一塌糊塗的駙馬離開了。

蘇紫搖搖頭，“真是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更不令人省心的人是蘭嬤嬤。

宮裏行差踏錯半步，便會遭受一頓刑法，輕則皮肉之傷，重則丟了性命。蘭嬤嬤顯見是將宮內的習氣給帶出來了，她奉上了一條比拇指還粗的鞭子，請求公主嚴懲駙馬。

蘇紫好脾氣地讓她收回，蘭嬤嬤卻費了一番口舌來勸導她，仿佛她非這麽辦不可的樣子。蘇紫便有些動了怒，平日裏敬她是宮裏的老人了，一些瑣事便隨了她的意思，而今卻越發不知輕重了。

她冷著臉道：“駙馬是我夫君，要打要罵也還輪不到嬤嬤來管教，我便先將話放下了，別說他逛那麽一回枕霞樓，就是他娶上十七八個小妾，也容不得別人置喙。”

蘭嬤嬤白著臉，瞪著眼，沒了話。

也不知怎麽給人傳了出去，蘇紫竟成了京中子弟娶妻的典範，那些個遊逛青樓的男人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每當夫人黑著臉來質問時，男人便道：“你瞧瞧你這副善妒的晚娘臉，人家公主多深明大義，駙馬娶十七八個小妾也不介意，我不過去青樓逛逛罷了，你也該知足了。”

秦初並沒有睡太長時間，在晚霞侵染了天空的黃昏時分，他在一陣隱約的頭疼裏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已是回了府，他並無半分意外或別的情緒，他如每天早晨醒來般自然，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他帶上了門。

在屋簷下瞧見了院內掃地的丫鬟，他問：“公主呢？”

丫鬟如是答：“這個時辰大約是在前院用晚膳了。”

蘇紫坐在飯桌旁，看見了昏黑的天色裏走來一條修長的身影，他跨進了屋內，帶出些微的涼風，燭光照出了他不見半分頹廢色彩的俊顏。

他目光黑得格外沉靜，微涼的聲音道：“公主，這些天給

您添麻煩了。”

蘇紫望著他，感覺他變回了初見的那個態度疏離的將軍之子，卻又似乎有那麽點不同了。

她淡笑了笑，“沒有什麽麻煩，倒是駙馬可有什麽想說的？”

頓了頓，秦初也淡笑，“若沒有什麽想說的，公主怕是要失望，那麽我隻有一句要說的。”

她便問：“駙馬請說。”

秦初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忽而有些漫不經心地笑了，道：“公主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已尋到了自己的路。”

蘇紫笑，“那麽還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駙馬要喝一杯麽？”

秦初坐了下來，道：“喝得已夠了。”

蘇紫將手邊的一杯茶推過去，道：“沒讓你喝酒，喝杯茶醒醒酒。”

秦初看了眼麵前的茶杯，沒有動，意味不明地道：“我已清醒得很。”

麵對這樣客客氣氣的秦初，蘇紫也不好說什麽，隻低頭慢慢地吃飯。

早已有丫鬟送了一副碗筷上來，秦初也默默吃飯，又喝了一碗熱騰騰的魚湯，他放下了筷子，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緩緩道：“公主，明日我會將素雲接過來，你有異議麽？”

似乎是在與她商量，但語氣卻已是確定無疑了。

他若真能與素雲好好兒地在一起，她也會為他們高興，當下便也不計較他的語氣，微微笑道：“駙馬是打算納妾麽？我也不大會辦這些事情，不如請你娘過來。”

秦初心口發堵，一字字地道：“就照公主的意思辦罷。”

秦初起了身，隻說了句“公主慢用”，便緩緩走入了已黑透了的夜色裏。

蘇紫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口，一旁的小玉走上來，微帶憂色地道：“公主，您是不是糊塗了，駙馬爺可是要納妾呀，您怎麽還由著他？”

蘇紫回過頭看了眼小玉，道：“該走的留不住，該來的擋不了。”

“什麽走呀來的，誰要走？誰又要來？”小玉道，“公主別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是趕快想個主意是正經。”

蘇紫卻是慢慢地打了個哈欠，感到一陣莫名的疲憊，她揉了揉眼睛，“小玉，我困得很，不要說了。”

小玉隻好閉了口，表情卻透著些不甘心。

回了臥房以後，蘇紫便看見四個丫鬟在收拾東西，她料著是秦初要搬到旁的屋子去住，便也沒有多問，委實困得很了，她等不及小玉打水進來，便半躺在床上睡下了。

秦初在西麵的廂房裏住下了。幾個丫鬟帶著他的衣物與物件回來時，他正在指揮著下人擺放花瓶，他轉過頭，仿似不經意地問：“公主可有問什麽？”

丫鬟搖搖頭，“公主什麽也沒問，似乎有些累，回來以後便睡下了。”

秦初垂下了眼瞼，唇角隱約勾出一分自嘲的冷笑。

次日上午，素雲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踏入了公主府，她隻帶了一個貼身丫鬟，丫鬟手裏斜挎著一個灰色的包袱。

大約是真存了讓她長住的心思，駙馬領著她

在府裏一處處地逛，其親密情狀，用翠兒滿含忿然的話來說，便是“奴婢惡心得真是隔夜飯也要吐出來了，那小蹄子竟還拉著駙馬的手，兩個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真真看不過眼！”

小玉便對著巍然不動地躺在床上的蘇紫，道：“公主啊，您也去瞧瞧，看他們當你的麵還敢這樣沒臉沒皮不？”

蘇紫連眼睛也沒睜，帶了點睡意的調子道：“人家是自由戀愛，咱們別去當電燈泡了。”

小玉已習慣她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直接忽略她的話，又道：“公主，您不去，奴婢可去了。”

“嗯……”蘇紫懶懶地翻了個身。

看著小玉出去了，翠兒歎了口氣，“公主近來怎麽越發嗜睡了……”

過了半晌，小玉忽然急急忙忙地趕過來，連聲道：“公主，公主，別睡了，您快去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蘇紫被小玉從床上拖了起來，她不禁無奈地道。

“就是，小玉別擾了公主睡覺。”翠兒也道。

“不是！”小玉駭然道，“皇上與淑妃娘娘來了。”

蘇紫猛然清醒過來。

前院兒的上房裏，秦雨晗與素雲坐在一塊兒，兩個人正低頭說這話，皆是帶著笑，秦初坐在一旁看著她們。

蘇紫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想來秦雨晗對這位素雲姑娘挺滿意？

她目光環視了一圈，忽然鬆了口氣。

秦初最先注意到她，道：“公主，過來坐麽？”

聞言，秦雨晗抬頭看見了她，眼裏閃過一抹厭惡之色，譏諷道：“大嫂，素雲姐姐這才剛進門，你就這樣冷落她，是不是也太過分了。”

蘇紫平淡地回了一個單音節，“……哦。”

秦雨晗冷哼一聲，轉頭看著素雲道：“素雲姐姐，你且放心住下，若大哥不護著你，你隻管來告訴我。”

秦初在一旁靜靜看著，沒什麽反應。

蘇紫像是看戲般的看了會兒，忽然笑了笑，走上前來，親切地摸了摸素雲的臉，嚇得素雲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兒都白了。

“你要做什麽？”秦雨晗大聲道。

“素雲妹妹，你能來府裏，我可是比駙馬還要高興呢。”蘇紫也坐下來，親親熱熱地拉住了素雲的小手，摩挲著，道，“這府裏的事情呢，全是駙馬在管，所以想吃什麽，想玩什麽，盡管去找駙馬就是了。”

素雲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愣愣地看著蘇紫，道：“多、多謝公主。”

秦雨晗不禁厭惡地道：“大嫂這是做什麽？”

蘇紫側過頭，對著她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笑盈盈地道：“淑妃娘娘不是覺著我冷落了素雲妹妹麽，我這樣可還夠熱情？”

秦雨晗瞪著眼，啞口無言，覺著被她給深深地回了一擊。

一聲低笑突兀地在稍顯安靜的屋內響起，循聲望去，蘇紫看見了白夙笑得張揚而放肆地站在門口，而他身旁，清俊的白衣青年靜靜佇立，無風也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