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大丫鬟退去之後,兩人望著對方,相顧無言。
季寒似乎是覺得倦了,便又倚回了床頭。
他只著了素白的單衣,外邊披著他慣常穿的墨袍,散下的長髮垂在衣襟之上,卻是少了些平日裡傲然冷漠的氣勢。
趙劍歸原是想與他談一談溫長老的事情,可他看季寒已微微闔上了眼,幾番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有開口。
季寒看起來已累了,這些話留待幾日後再說也不遲。
趙劍歸這麼想著,一時覺得無事可做,便乾脆又盯著季寒的面容看了起來。
季寒似乎是被他看得煩了,忍不住睜開眼問他道:「本座臉上有花兒?」
趙劍歸接得十分順口:「你臉上沒有花。」
季寒:「那你盯著我做什麼?」
趙劍歸道:「你比花兒好看。」
畢竟他從沒有這麼多的閒心雅致,去欣賞著一朵花兒,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他原以為季寒會因他的這一句話而生氣,可季寒卻只是皺了皺眉,輕輕歎了口氣。
趙劍歸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歎氣。
季寒靜了片刻,問他:「你方才可是有什麼話想與本座說?」
趙劍歸微微有些猶豫。
季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蹙著眉與他道:「你有什麼事,直接與我說便是,不要在心中藏著。」
趙劍歸道:「這是你教中之事,我是外人,本不該多嘴。」
季寒點了點頭:「你但說無妨。」
趙劍歸:「那日你昏迷後,溫長老帶著人趕來。」
季寒道:「我知道此事。」
「你昏迷不醒,他第一句問的卻是我有無大礙。」趙劍歸蹙起眉來,「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他不應當先擔心你才是麼?之後他也只不過隨意看了你一眼,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季寒卻彷彿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件事。」
趙劍歸問他:「很正常嗎?」
季寒:「很正常。」
趙劍歸十分不解。
季寒道:「溫長老向來不喜歡我,教中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趙劍歸心中微驚:「那會不會是他……」
季寒輕輕搖了搖頭:「不會的,他雖不喜歡我,卻還未愚蠢到動手殺我的地步。」
兩廂靜默半晌,趙劍歸忽而開口問道:「我能問問……他為什麼厭惡你麼?」
魔教的關係脈絡摸得越清楚,對浩然盟就越加有利。
只不過趙劍歸仍有疑惑,小林從未向盟中提過此事,以至他竟不知魔教長老與教主暗有嫌隙。
身為正派暗線,未免也有些太過失職了一些。
季寒一直不曾開口回答,趙劍歸已開始覺得自己這問題越了矩。
「此事緣由教中也沒有幾人清楚,你是正派中人,這件事本不該告訴你的。」季寒輕輕歎下一口氣,「可你又是……我想,將此事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係。」
趙劍歸心中微有觸動。
季寒道:「我並非教主嫡親的兒子,前任教主不過是我的義父。」
趙劍歸點點頭:「我知道。」
季寒道:「此事江湖上早有傳聞,還有人說他是作惡過多得了報應,所以才沒有至親血脈,可你們大概不知道,他一直都有個親生兒子。」
趙劍歸:「這事我的確不知。」
季寒:「義父不希望他過刀劍喋血的江湖日子,將他養到十歲,也不曾教他習武。」
趙劍歸道:「他既生為教主之子,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江湖中的血雨腥風。」
季寒:「所以他就把他送出了教,送到尋常人家中……義父寧願他一輩子碌碌無為,也不希望他踏入江湖半步。」
趙劍歸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他想了想師父若是不教自己習劍又會是怎麼樣的光景,他想不出來,只好隨口感歎道:「這大概便是父母對子女的愛吧。」
「他的年歲與我相仿,今年應該也有二十餘歲了。」季寒的神色看起來微有落寞,「他或許已是個農夫,是個商販,或是個文人,卻絕不會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江湖人。」
趙劍歸明白了:「肯定有不少人覺得你撿了個大便宜。」
魔教講究血脈相承,教中若有人因此不喜歡季寒,的確實在是再普通不過了。
季寒抿著唇,一言不發。
趙劍歸問:「你是不是……一直很羨慕他?」
季寒似乎吃了一驚:「你怎麼會這麼說。」
趙劍歸說:「只是胡亂猜想。」
兩人又靜了片刻,季寒忽而開口:「有的時候。」
趙劍歸靜靜看著他。
季寒低聲道:「其實我也並沒有那麼喜歡劍。」
一句話輕得近乎耳語,趙劍歸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忽然覺得季寒甚是可憐。
……
趙劍歸脫口道:「那你喜歡我麼?」
這句話詞本上沒有,他想自己大概是被詞本帶壞了。
季寒愣了好半晌:「你……你和劍怎麼一樣。」
趙劍歸點點頭,十分難過:「我明白了,我在你心中連把劍都比不上。」
季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