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別樣的情懷（２）

　　從駐地正門進去一直往裡數，通訊連、汽車連、偵查一連、二連，一路有一個算一個，但凡路上走的，腦袋上那倆玻璃珠子功能正常的，都看的出獨自路上晃悠的厲連長心情欠佳。

　　「猴子！老丁！過來！」晃悠半天總算到了連隊大門口的厲銘辰一抬眼，二班倆混小子不知道在鼓搗什麼，正好撞到厲銘辰的槍口上。

　　「有！」倆個頭頂油光還沒擦的大頭兵聽到連長叫，小跑幾步到了厲銘辰面前，立正站好。

　　「手裡……那手裡鼓鼓囊囊藏什麼呢！」厲銘辰皺著眉，回來路上不知打哪撿來的小棍派上了用場，一下就把猴子往褲兜裡藏的東西挑了出來。

　　一盒華西煙。

　　「瞧你們那點出息，還以為什麼好東西呢。」厲銘辰一陣沒勁，隨手把煙丟了回去。「最近訓練成績怎麼樣，我不在你們偷懶不是一點點吧。」

　　厲銘辰倒背著手，插著退，離老遠那背影怎麼看怎麼像是流氓搶劫，就是不像幹部訓話。

　　三連連長訓話特色。

　　「報告連長，我們二班在最近一期射擊測驗裡，平均成績全營第一，據說和機動營他們就少了0.001個平均分。而且這幾天咱們T軍區直屬特殊兵種籃球友誼賽，我們已經平掉了三個連了，這盒煙就是晚上比賽我從邱連長手下的大雷他們那裡贏來的……」猴子越說越高興，猴尾巴都快翹出來了。

　　「混蛋玩意兒！」厲銘辰窩了一下午的火全放在這腳裡了，「就差0.001就滿足了，你怎麼不比人家高0.001啊！都給我滾回去寫檢查，關於驕傲心裡的，還有關於賭球的，一萬字一個字都不能少，明早交到我這來！去吧！」

　　很久沒被連長這麼訓過的倆老兵有點摸不著頭腦，立個正轉身就要走。

　　「給我回來！」

　　「是！」又一個180度轉身，倆人面朝著息怒不定的連長。

　　「下次贏就贏紅河，一盒華西就被打發了還不夠給三連丟人的呢！滾吧！」

　　瞪了眼倆不爭氣的兵，厲銘辰先回了宿舍。

　　果然對軍人來說，寫檢討是個很好的減壓方式，前提是像厲銘辰這種的施動一方。

　　發洩好的厲銘辰回到宿捨床上一躺，閉著眼睛……

　　睡不著！

　　他撲騰一下坐起身，一陣撓頭，自己究竟是哪那麼不招她待見了呢！正心煩，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一瞧時間，八點整，老妹每週末固定的請安電話準時打來。

　　「哥！」電話剛一接通，水果的尖嗓子就直直刺破厲銘辰的耳膜，「週末我們公司拓展訓練，王兵他體質那麼差，自信心肯定會受挫的，你來幫幫我吧……」

　　打小跟著自己長大，性子也養的和假小子一樣的妹妹大了大了，卻為了一個那樣的男人，跑去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做事，實在讓他心疼。

　　「厲銘辰，王兵是為了救我才弄傷自己的，你要還把我當妹妹星期天就準時到位，不然，哼！」水果比他們軍區的首長難伺候多了，直接掛了電話。

　　行啊……看在他妹子的份上，下星期就去幫那個「兵王」一把吧，前提是如果他沒事做的話……

　　勞累終於降臨在強體力的男人身上，厲銘辰閉了眼，夢裡，他正伸手對一張臉動粗，可無論他如何做，那人就是不搭理他。

　　該死的！！當天晚上，95838營區東南角一聲喊聲過後，臨近幾間寢室在某幾分鐘內處於了警戒狀態。

　　一早，溫昕做好早飯，站在門口換鞋。她上班的地方離住處不算遠，都在安鍾區，只是中間隔的路段略多了些，一共七條，單程走一趟就要半小時。可這兩年，溫昕早就習慣了徒步去上班的日子。

　　「哥，早飯記得喝豆漿。」朝在裡面洗漱的溫嶺喊了話，順手朝趴在地上發懶的小錢扔了個一塊錢鋼崩，囑咐句「好好看家」後，溫昕踩著鞋出了門。

　　八月，桂花飄香中的晨陽，可愛得如同懶惰小錢露在門沿外的左前腳掌，揉揉嫩嫩的，讓人不禁想伸手一探。

　　小風吹過，溫昕隨手撈了一朵飄落的桂花瓣，放在鼻間，甜得微膩的味道。

　　想到昨晚小侄女從夏令營那裡發來的短信，溫昕一陣無奈。

　　每年最愛八月，因為桂花；也最恨八月，因為桂花糕。

　　當一件事物因一人而雕刻記憶時，那東西的喜惡就開始因人變遷了。

　　溫暖喜歡桂花糕。魏躍也喜歡。

　　溫昕鬆手把桂花瓣放開，同時放開的還有腦子裡嘴角沾著糕點渣的那張臉孔。

　　季梅小夏他們的話對她來說真很無關痛癢，就算沒有魏躍，就算身邊一個男人都沒有，她一樣可以活的很好，因為離開家門的她，有著自己的事業……

　　溫昕剛到辦公室，就被告知說周總召見。來通知的市場部主任盯著溫昕離去的背影，撇撇嘴。

　　剛來公司兩年，25歲就做到老總特助、副總級別的位置，還動不動就被老闆單獨召見，這裡面的蛾子，「可想而知」。在萬博呆了五年的老員工對溫昕有點酸葡萄。

　　進了總經理辦公室，話還沒說一句，周煥榮直接遞了她一個盒子，「晚上有個飯局，你陪我去一下。很重要。」知道溫昕不高興出席這類場合，周煥榮邊推過盒子，邊強調著重要性。

　　溫昕低頭短暫沉吟了下，「一定要嗎？」說實話，她對「飯局」這東西諱莫如深。

　　「嗯，這次的客戶很重要，這樣吧，我再帶個人，還有劉副總，咱們四個一起，怎麼樣？」

　　事到如今，刀架到脖子上，就只能這樣了……

　　想想酒桌上喝不完的酒，溫昕就頭疼。好在這次人多，而且還多了個和她一樣的「專陪」。

　　如果溫昕事前知道這個「專陪」是左柚的話，那她去不去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下班前半小時，溫昕核對下今天的工作內容後，打開了公司內網聊天軟件。

　　點開「柚」字頭像後，溫昕鍵入一句話，這月的考勤表明早給我。

　　等了半天，那邊才慢吞吞跳出來個╭(╯^╰)╮的表情，後面跟著「知道了」三個字。

　　左柚是年中突然空降到公司的新職員，剛入職時，就被周總暗示要特殊「照顧」的人。

　　即便對工作要求再嚴格的溫昕，也沒理由忤逆領導。

　　這個對工作毫無熱情的小女生，溫昕已經不想說什麼了，她關掉電腦，拿起早上周煥榮給她的那個盒子，走進換衣間。

　　這次客戶的重要性，單從酒店排場上就看的出。C市最大一家五星餐廳、頂層貴賓包間，最低消費五位數。意思就是，你腳進了這個屋，溫昕兩個月工資沒了。

　　周煥榮給溫昕準備的是套偏改良的職業套裝，玫粉色的讓穿慣了正統黑的溫昕很不適應。

　　「年紀輕輕，別總穿死氣沉沉的衣服，這套挺適合你。」來時的路上，坐在車裡的周煥榮對副駕駛上的溫昕說。

　　溫昕當時只是笑笑，倒是和周煥榮一起坐在後排的左柚不高興了，「周叔叔都不誇我。」

　　原來是太子黨。無視掉後視鏡裡周煥榮意味深長的目光，溫昕目視前方。

　　該她聽的她聽，不該她知道的，她一句也不知道。

　　「萬博想擴大規模，與其找銀行貸款發展，不如找些大型企業投資合作來的劃算。」提早就座的周煥榮和劉副總坐在這次的牽線人身邊討論著這次萬博獲得投資的可能性，牽線人，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後生邊玩著桌上的空酒杯邊說。

　　溫昕認得他，C市第二大股份銀行的少東家，有名的花花公子、風流少。

　　讓她慶幸的是，今天少爺似乎沒心思尋花問柳，因為根本就極少看向她和左柚。

　　「我去下洗手間。」坐了五分鐘，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鐘，溫昕決定先離席做下事前準備。

　　事前準備，說的是這種以酒為主的飯局開始前，先喝點酸奶墊墊胃。溫昕酒量實在一般，出於對腸胃考慮，每次參加這種活動前，她都先喝點。

　　可這次，站在走廊邊角地方的溫昕，連酸奶管子還沒插好，手就動彈不得了。

　　因為身後的那個聲音，她太熟了。

　　「一會兒進去，注意下萬博他們的合作誠意，以及我們的具體投資額度，把這兩點摸清，老闆今天交給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記住，我不是你們的白總，就是一個跟班的小秘書，知道了嗎？」

　　是白鷺。溫昕大學四年的同寢室友、曾經的好姐妹，也是覬覦她「男朋友」很久的人。

　　「知道了。」隨著兩個男人的應聲，她剛出來的那間包房門開了又關了。

　　沒幾秒，左柚就從裡面跑了出來，「溫經理，客戶已經來了，周總叫你進去。」

　　左柚的語氣不好，溫昕也顧不得在意，把沒喝的酸奶丟進垃圾箱，「哦」了一聲，轉身回去。

　　把軟弱表現給外人，是懦夫的表現；把軟弱藏進心裡，是勇者的做法；沒有軟弱的一面，是意志上的完人。

　　溫昕不是完人，但昂著頭走進屋的溫昕，嘗試成為一個完人。

　　「這位是我們萬博的總經理特助，溫昕小姐。」劉副總起身和對方做介紹。

　　「你們好。」溫昕臉上，最可以自動調節的表情，就是微笑。

　　這頓飯，溫昕和白鷺就像懷揣著共同秘密的兩人，心裡波濤翻滾，臉上平靜無波。

　　沒拿酸奶墊底，喝了三杯白酒的溫昕，胃裡有點火辣辣。倒是左柚，觥籌交錯的喝了一杯又一杯，和沒事人似的。

　　忍到酒桌最後，溫昕還是沒忍住，離席去了洗手間。

　　再是山珍海味，在五臟廟裡轉一圈，出來都是一個德性。趴在水池邊快把胃吐空的溫昕，正打算清洗一下，鏡子裡，一個抱臂冷眼看她的女人嚇了她一跳。

　　迅速洗掉嘴角沾的污物，溫昕回頭朝白鷺笑，「白鷺，好久不見。」

　　「啪」一個耳光，既狠又響，同當年她給她的那個一樣不留情，充滿恨。

　　「這是還你當年給我的那個的，這是我替魏躍還你的——薄情的女人！」

　　白鷺皮膚很白，指甲塗了紅色的油，扇巴掌時甚至姿勢都是極漂亮的，可溫昕再沒給她機會。

　　「我從來不欠他什麼……」說完溫昕甩開她的手，快步走出洗手間。

　　如何快速的把一個女人心裡的壞心情最快的祛除乾淨，大概左小姐的招數最高。

　　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溫昕眼見被人一撞，帶進了隔壁的男洗手間，她根本就沒那個時間再心情糟了。

　　「嘔……嘔……」看著直接趴在馬桶蓋上就開吐的左柚，溫昕不知道該不該為她慶幸，她沒去小便池那裡。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開始震，溫昕拿出來一看：幫忙照顧下左柚，她喝多了，估計去了洗手間。一會兒客戶我去送，你把她安排好就行。周煥榮。

　　正經工作都可以不做，而被安排來照顧這個小丫頭，可見這個「侄女」份量不輕。

　　溫昕回了個「好」字，就收起了手機。

　　可是這個吐著吐著就睡著了的女生，她要怎麼安排呢？

　　溫昕想想，還是決定「借用」她的手機一下。

　　左柚的手機是幾年前的老機型，操作起來並不費力，溫昕很快就調出了電話簿。

　　可裡面不是「首長」，就是「領導」的稱謂要溫昕一陣頭暈，這丫頭到底幹嘛的啊？馬屁精轉世？

　　好容易拉到了一個「哥哥」的名字，前面還加了個討厭鬼定語。

　　溫昕忍著笑，管咋的都是個「哥哥」，於是撥通。

　　緊急集合結束後的厲銘辰給猴子和老丁倆人加了個睡前夜宵，把倆人喊到連部做俯臥撐。

　　厲連長拿著手上一小搭紙敲著大腿看地上的倆兵，「出息了是不是，一個檢討都給我寫出個創新意識，什麼叫只求紅河不要華西。你們的問題就只是紅河的問題嗎！」

　　「連長……」已經做到第169個的老丁小聲嘟囔，「那我們想要中華，人家連給算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一群完蛋玩意！」睡了一覺氣還是不順的厲銘辰被他的兵弄的很火大，提著拳頭就奔了過去。

　　地上的猴子狠瞪了老丁一眼，貧也不看時候，心想這下完了。

　　厲銘辰步子剛邁到一半，桌上的手機突然嗡嗡震了起來。

　　「連長你電話！」猴子連忙提醒。

　　厲銘辰瞪了眼狗腿狀求饒的猴子，「行了，今天夜宵就到這，明天的檢查再不深刻！就、請、你、們、吃、大、餐……」手機在掌心顛了幾下，威脅氣十足。

　　「是！保證完成任務！」得了赦的倆兵撒丫子就往出跑。

　　惹到心情不好的連長，後果還真不是一點點可怕。

　　厲銘辰見倆兵沒影了，這才接起電話，「水果，又怎麼了？」

　　「請問你是左柚的哥哥嗎？」

　　厲銘辰愣了，那個在夢裡對他臭了一宿臉的女人，她的聲音，厲連長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