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伶牙俐齒

　　「爺，人帶來了。」墨染將洛青璃拎了進來。

　　背對著他們的睿王終於轉過身。

　　他已經梳洗沐浴過了，帳篷裡飄散著淡淡的香氣，換上了一件淡紫色梭布蟒袍，腰束玄色捲雲紋金帶，墨色長髮高高束在紫玉冠裡，五官深邃，好似上天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線條優美的下顎微微揚起，狹長的鳳眸陰沉的盯著洛青璃。

　　要不是時機不對，洛青璃肯定會慢悠悠的欣賞美男，只可惜這男人清冷的目光，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陰寒，使周遭的空氣都凍結了。

　　他衣擺一甩，在黃花梨木的書案面前坐下。

　　洛青璃鬆開墨染的鉗制，她跑不掉的，抓著她幹嘛？

　　墨染得到了睿王的指示，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柔美的臉頓時變得嚴峻冰冷。

　　「你是誰派來的？有何動機？」

　　一開始就這麼直接？

　　洛青璃燦若星辰的眼眸在倆人臉上來回游移，今天吃的東西都吐了個一乾二淨，現在肚子空空如也，晚飯還沒吃，就被押著來逼供，真夠悲催的。

　　「能不能賜個座？我渾身沒力氣，腦袋也疼得厲害。」

　　墨染氣笑了，「只要你老實回答，就有吃不完的肉。」

　　眼睛裡閃爍著星星，「真的嗎？說話算話？」

　　墨染頓感無力，他怎麼有種想要吐血的衝動？

　　睿王冷哼，「讓她坐。」那眼神，那表情，仿佛都在說看她還能耍什麼花樣。

　　洛青璃精神不太好，這兩天坐車真的太難受了，毫不客氣的在他面前落座。

　　睿王渾身都散發著陰冷的氣息，緊抿著唇，不愧是戰神，無形中的壓力讓青璃吃不消。

　　如果不是因為屠村的事，她真的不想惹上這樣的人，他太危險，太妖孽，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的性命賠進去。

　　「要是我說沒有人派我來，是我自己看不慣王爺屠村的行為，你們相信嗎？」

　　墨染沉默不語，睿王也沒說話，營帳裡的溫度驟降，氛圍僵硬。

　　她摸摸鼻子，「我就知道，反正我說的是實話，不相信拉倒。」

　　她沒有當內奸的能力好嗎？

　　睿王聲音冷淡，「帶下去吧。」

　　「王爺殿下，您是相信我還是不相信？」

　　睿王不再說話，低頭專心看書，墨染又像拎小雞一樣把她帶出去。

　　洛青璃跺腳，「喂，你們老大到底想怎麼樣啊？我說了我不是奸細。」

　　「殿下從來沒說過你是奸細。」

　　她深吸一口氣，「好吧，你們在耍我對不對？」

　　墨染笑道，「你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當奸細的自覺和樣子。王爺說你可以走了，沒有人會看著你。」

　　洛青璃在心裡咒罵幾句，語氣不善，「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可以走了？」

　　「你要去哪裡隨便你，沒有人攔著。王爺急著回京，不方便帶著你。」

　　「你跟我開玩笑？現在天色已經黑了，月黑風高的你讓我去哪裡？再說了，是你們把我抓來的，不是我死皮賴臉的跟著你們，半路把我扔下，算什麼英雄好漢？」

　　墨染有些頭疼，「你想怎麼樣？」

　　「既然睿王要回京，我正巧要去京城投親，就委屈一點跟你們走好了。」

　　墨染無語了，剛剛說自己不死皮賴臉的是她，現在要巴上來的也是她。

　　「既然你覺得委屈，那就不用跟著了。反正你坐馬車也會暈。」

　　青璃眼珠子轉了轉，叉腰不服氣的爭辯，「我沒錢沒乾糧，我要是餓死了就是你們的罪過，反正是你們把我抓來，我的性命安全就全靠你們了。不管了，總之你必須帶我進京。」

　　墨染看著她有片刻的失神，眼睛像是在看她，卻又不是在看她。

　　「喂，啞巴了？怎麼不說話？」

　　「行，你伶牙俐齒，說的都很有道理，在下認輸，讓你跟著就是。」

　　其實多一個人也沒什麼，相信殿下應該不會怪罪才是。

　　洛青璃哼了一聲，「這才差不多，本來就該這樣。」真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其實她也不是非要纏著他們，只是這次進京倉促，要真的被半路扔下了，她盤纏不夠，說不定還沒到京城就餓死了。

　　最重要的是，墨染是睿王身邊的得力幹將，肯定很了解他，想要報復睿王，還得從墨染身上下手。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如此仇視殿下？」

　　「我叫洛青……睿王屠村慘絕人寰，不止我一個痛恨他，只不過是別人都不敢站出來說而已。」

　　「看不出來你身子瘦瘦小小的，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你就不怕王爺真的殺了你？」

　　洛青璃蹲下去扯著腳底下的草，「當然怕，誰不怕死？我本來是要去臨安投奔親戚的，誰知道鬧瘟疫，又聽到睿王下令屠村，我的親戚都死了，悲憤之下哪裡還管得了這許多？」

　　聲音帶著蒼涼，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小臉皺成一團，眉宇間滿是悲痛。

　　不知為什麼，墨染竟然相信她的話，她的傷痛不像是假裝的。

　　「屠村令不是王爺下的。」

　　「哼，你是他的手下，當然會幫著他說話，如果不是他，誰有這個膽子屠村？而且不只是一個村子，連著十幾個，成千上萬的百姓枉死，他自然不敢承認。」

　　她說的咬牙切齒，桐鄉村一百多條人命永遠是她心裡的痛。

　　「睿王君子坦蕩蕩，如果是他做的，他不會否認，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何會以為你是奸細？」

　　「因為我敗壞睿王的名聲，還讓他當眾出醜。」被人罵豬狗不如，任誰都會受不了吧？

　　墨染看著她清秀的側臉，也跟著坐到她旁邊。

　　「王爺領旨來監管疫情，染了瘟疫的百姓都會被抬到固定的軍帳裡治療，並沒有下令圍村。」

　　這個事情洛青璃知道，阿爹還沒染瘟疫的時候，她就聽說了。

　　「朝廷的太醫和地方郎中極力救治，本來疫情得到了暫時的控制。可不知為何，當天晚上十幾個村子就被圍了起來，甚至被縱火燒村，王爺次日才得到消息，可是已經晚了。」

　　他沒有再說下去，青璃也知道結果。那就是村子被毀，所有人化為灰燼。

　　想到那一掬燙手的灰土，洛青璃的眼淚險些落下來。

　　「你說不是他，有證據嗎？只要你拿得出證據，我就相信。」

　　墨染苦笑，「如果有證據的話，王爺就不會被急招回宮，朝廷已經知道了此事。十五天前屠的村，三天前聖旨就下來了。」

　　洛青璃皺眉，臨安距離京城不下數千里，要將消息傳遞回去，就算快馬加鞭估計也需要好幾天，可是聖旨卻這麼快就傳到，的確匪夷所思。

　　「你當然向著他，我怎麼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也有可能是他矇騙她呢？

　　墨染啞然，「騙你有什麼益處？你當眾侮辱王爺，早該處死。王爺他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不然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說的也有那麼點道理。王爺殘暴成性的話，根本就不會留著活口，還不如滅了她用絕後患，更不會任憑她把穢物吐到她身上卻連責罰都沒有。

　　洛青璃心裡矛盾，睿王不是屠村的人，她該不該相信墨染的話？

　　可是為什麼墨染會這麼好心的告訴她這些？她跟他不熟好嗎？沒必要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解釋這些。

　　「那以你之見，這件事有幕後黑手？」她試探的問道。

　　墨染的臉色頓時變得冷厲，「當然。對方意在栽贓陷害。」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青璃撿起地上的石子重重的扔進河裡，神色茫然。

　　一直深入心裡的答案如今被推翻，她不知該如何面對。

　　墨染沒有打擾她，而是進了營帳，「殿下，她的確不是奸細。」

　　有哪個奸細當得像她那麼窩囊的？坐馬車還暈車。

　　「看出來了。」睿王頭也不抬，想著那天在臨安，她大膽鏗鏘的言論，堅毅的神情，他目光變得幽深。

　　「一個女子，能翻出什麼大浪來？」

　　墨染神情一滯，「殿下看出來了？」

　　「唔。」那樣瘦小的身板，清秀的容貌，清脆的聲音，最重要的是那一雙耳洞。

　　睿王抬頭看了他一眼。

　　墨染乾笑，「屬下也是看她行為不像男子，雖然膽子大，可那模樣分明是女子無疑。」

　　睿王又低眉去看書，似乎不想再探討這個問題。

　　「她是要去臨安投奔親戚，沒想到遇到屠村，親戚都死了，她才會如此悲憤衝撞了殿下。她要進京，我已經答應讓她跟著。」

　　他微微頷首，多一個人他不會介意。

　　「只是她對殿下略有異議，她認為是殿下害死了她的親人。」

　　睿王露出諷刺的笑，「現在全天下的人都會以為是本王暴虐屠村，多她一個也不算多。」

　　消息肯定放出去了，不然父皇如何得知？

　　「殿下，我們已經遲了三天，又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只怕對殿下很不利。」

　　睿王又何嘗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明日照常趕路。」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