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綠唧唧
塞恩少將帶著衛圻回到了別墅,果然,客廳裡的人員相當齊全——卡麗妲、摩根夫人一家、以及麥克‧赫拉。
麥克金發碧眼,面色紅潤,雖然皺起的皮膚暴露了他的年紀,但依舊給人一種老當益壯的感覺。同時,他還是個高等哨兵,感官相當敏銳,所以衛圻在進屋的同時,就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商羊。
塞恩少將和衛圻一進來,麥克就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爽朗,單從面相來看,麥克是個完全無害甚至可以說是很慈祥的一個老人。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
「塞恩。」麥克笑著開口了,說道,「聽卡麗妲說,你對衛圻相當滿意呢。」
這句話是在說之前塞恩少將的那句「他已經不是安家少爺了」。
塞恩少將沒說話,只是站在那裡,冷淡地看著麥克。
麥克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知道,剛才卡麗妲冒犯你了,我已經替你罵過她了。不過你的夫人情況特殊你該知道,這點還是不要太過怪罪她,畢竟她是衛圻的主治醫生。卡麗妲,把衛圻帶過來,給他治病要緊。」
卡麗妲走過去,塞恩少將卻伸手擋開了。
塞恩少將冷淡地說道:「塞恩家不需要外人,我會另外給他找個醫生。」
「不要任性,塞恩。」麥克沉下聲音說道。
「這是我的莊園,祖父。」塞恩少將也冷下了聲音,同時,他的雙眼漫上了血色,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會暴起一樣。
衛圻驚訝了,因為不用控制身體,他就乾脆在腦海裡跟商羊嘮嗑:「羊羊,少將怎麼有點兒不對勁?太急躁了。」
商羊:「這才符合瘋子的設定啊。」
衛圻愣了愣,隨即一聲臥槽:「他也是裝的?」
商羊:「不一定。他的精神力雖然一直沒有暴動過,但是也一直沒有放出精神體。所以我猜,他的意識雲的確出問題了,但是顯然問題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嚴重——或者說,沒有他表現給別人看的那麼嚴重。」
衛圻明白過來了:「他在跟老麥克演戲?為什麼?」
商羊:「韜光養晦無疑。至於原因,我也不知道。」
衛圻沉默兩秒,突然一聲悲嘆:「我跟我家少將,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啊~」
商羊:「……」
「塞恩!不要無禮!」老麥克見塞恩少將這副要失控的樣子,立刻怒斥一聲。
同時,老麥克的身後突然跳出了一隻胡狼——它是麥克的精神體——胡狼的個頭很大,直立而起恐怕比衛圻還高,它那狐狸一般的臉上,有一雙圓睜的黃色獸瞳,眼眶周圍有一圈黑色的淺毛,看上去十分詭秘。
胡狼壓低了身體朝著塞恩少將嗤了一口氣,一副即將撲上去的姿態。
塞恩少將也不示弱,他周圍的空氣突然湧動起來,轉瞬變作狂風,不僅是卡麗妲,就連衛圻都被波及,讓那狂風吹得踉蹌跌倒——他可「不會」保持平衡。
衛圻:「……」
商羊:「想罵就罵。」
衛圻崇拜道:「塞恩少將是全系異能哨兵這個傳言竟然是真的!」(①)
商羊:「……」你沒救了,真的。
「塞恩!看來你對自己的自控能力已經有了相當的自信,那麼以後的藥物可以適當酌情減少了。」老麥克對發瘋的塞恩少將顯然也有些忌憚,但是他卻硬挺著,顯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果然,塞恩少將聽了老麥克這句話,原本狂亂的風一下消散了。他咬緊了牙關,情緒顯然還非常不穩,但是卻隱忍著沒有爆發。
衛圻抓住了一個關鍵字——藥。
老麥克的胡狼也放鬆下來,它走回到了麥克的腳邊,匍匐在麥克腳下,顯得十分溫順。
「這才像話,別丟了塞恩家的風度。」老麥克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後語氣軟和了下來,聽著就像是一個跟自己不懂事的小輩服軟的長輩,「不過給你夫人吃藥,這是治病救人的事,你急什麼?」
塞恩少將咬著牙「呼哧」地深呼吸,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優雅,像是一頭隨時準備攻擊的瘋牛。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壓抑自己、保持安靜,就彷彿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老麥克看著塞恩少將這副樣子,咧開了嘴角,對一邊的卡麗妲說道:「卡麗妲,給衛圻吃藥吧。」
「是,赫拉先生。」卡麗妲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她也沒有去扶衛圻,而是直接跑到一邊拿來了她之前配好的藥劑,直接給衛圻注射。
衛圻:「……羊羊。」
商羊:「注射藥物後,我不能再接管身體,免得被人發現。你也不用壓著,反正估計到時候你也壓不住。」
衛圻:「羊羊……」
商羊:「挺住。」
衛圻:「……」草,挺就挺,還能弄死我不成!
冰冷的液體被緩慢推進身體,衛圻保持著跌坐在地上的姿勢,無辜地看著一屋子的人。
很快,藥物就起了作用,衛圻先是感覺有些頭疼,這種疼痛他經歷過,在他剛借屍還魂的時候,一醒來就被疼痛崩回了意識雲。
疼痛一開始並不嚴重,伴隨著暈眩感。但是卻揮之不去,你稍微注意力一回籠,它就如跗骨之蛆一樣黏了上來。
大概一分鐘後,疼痛突然加劇。衛圻早有準備,但還是被疼得慘叫出聲。如商羊說的,他沒必要壓著,也壓不住。
「啊——」衛圻整個倒在了地上,抱著頭慘叫著。
「羊羊!給我斷片!」衛圻在腦海裡大叫,還好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叫,不然他真沒自信不喊出「羊羊」來。
商羊的聲音很輕,即使窩在意識雲裡,也悄悄的:「不行,這藥是控制好的,斷片得露餡。」
「操!」
衛圻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裳,整個客廳裡都安靜無比,那幾個坐著的,這個身體的親人,全部都冷眼看著他——或許眼神中還帶著點兒幸災樂禍。
衛圻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可能打滾了,可能哭了。大腦的疼痛佔據了他的全部感官,他好像被從身體裡剝離了,然後整個靈魂被浸泡到了硫酸裡面。
衛圻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疼痛褪去,他癱在地上,神思竟然還是清醒的。
身上都濕透了,更糟糕的是,褲子也濕了——他竟然疼到失禁了。
衛圻的雙眼無神,呆呆看著天花板上那盞巨大的復古水晶吊燈,耳朵裡嗡嗡的,心裡有一條線像是被人狠狠猜了一腳——這種感覺真的太糟了,衛圻覺得自己不僅是受了酷刑,更像是被人扒光了,當著幾萬人的面被當做個物件一樣侮辱。
然而在客廳裡的其他人眼裡,卻是看了場好戲。
衛圻聽到了老麥克的聲音,還是如同之前那樣,帶著慈祥長輩一般的笑意:「你看,錯過了吃藥的時間,白遭罪不是。」
「可不是,我家衛圻身體不好,從小吃藥,卻沒想到竟然對藥物有了依賴。」摩根夫人也開口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母語氣,「每次一過了時間再用藥,就得遭這份罪。所以還請塞恩少將多多體諒,這卡麗妲已經負責了衛圻快十年的治療了,對衛圻的情況也最是瞭解,其他人還真是輕易取代不了。」
「這次他也該知道了。」老麥克說著,站了起來,說道,「查理,帶少將夫人去洗漱一下,把卡麗妲安排到就近點的地方,免得下次少將夫人再失態。」
他故意用「少將夫人」來稱呼,顯然是打一棒子給顆棗,承認了之前塞恩少將對衛圻的「所有權」。
查理老管家躬身應道:「是。」
麥克又看了依舊站在那裡,但情緒十分不穩的塞恩少將一眼,問查理道:「塞恩的藥就要吃完了吧?」
查理又應道:「是。」
麥克:「之後的藥,我會讓人送來的。」
查理:「勞煩赫拉先生了。」
麥克擺擺手,說道:「客人們還在外面等著,塞恩這樣看來是不能招待客人了,那就跟少將夫人一起去休息吧。」
麥克說完,率先走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跟著離開。很快,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查理連忙去打開客廳的全息屏門,隔絕外人的視線,同時放了錄音,砰砰悶響,給人一種屋裡有人發瘋砸東西的錯覺。
今天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且不說外面的人多是嚮導哨兵,就是普通人,之前衛圻的慘叫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更何況麥克本來就是要在這些客人跟前立威,恐怕衛圻今天的「醜態」、塞恩少將的「瘋態」也都會傳出。
查理打開屏門後,塞恩少將就收起了那種狂亂姿態,他用力握了一下拳頭,彎腰抱起了地上的衛圻。
查理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看著塞恩少將抱著衛圻上了樓。
塞恩少將帶衛圻去了浴室,他沒有用聲波清潔器,而是放了滿浴缸的熱水,把衛圻的髒衣裳脫掉,親自給衛圻洗澡。
衛圻靠坐在浴缸裡,溫熱的水流包裹著他的身體,塞恩少將拿著柔軟如雲朵的毛巾在為他擦拭那些污漬,塞恩少將的動作很輕,輕得就像是他在擦拭的是一個易碎品。
「對不起。」許久,塞恩少將才開了口。他的聲音很輕,但是一字一句都如千金落地,他說:「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絕對不會。」
衛圻沒有反應,事實上他現在完全頭腦空白一片,他想,他需要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