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霧法
兩輛低調的馬車行走在長街上,當先一輛,原本坐著景元桀和雲初的馬車內,此時京二正四仰八叉毫無形象的躺在裡面一臉鬱悶無比表情。
而其後一輛馬車內所坐的,自然是雲楚,此時,雲楚隔著簾幕看向前方的馬車方向。
「別看我,是你妹妹和你未來妹夫不知去哪裡風流快活了,押我在這裡坐陣。」前面一輛馬車裡,京二何等敏感,武功不弱,加之有霧法並存,自然察覺到身後雲楚的目光,傳音入密。
雲楚聞言,狹長的眸子裡,清逸的光輕微一閃,聲音清晰,「風流快活的好像總是京二公子。」
京二一悶,原本拿捏不住太子和雲初,這個雲楚看上去謙謙君子的,想著欺負一下,結果,這不過一句話就……
「聽說,昨夜南齊京中最負盛名的紅牌坊中,向來賣藝不賣身的樓姑娘最後竟讓京二公了做了入幕之兵。」雲楚緊跟著的下一句話,讓京二頓時又是一噎,不過,一噎之後卻是風流一笑,「雲二公子倒是對我的行蹤瞭解甚深。」
「與雲初有關的人我自然都關心。」雲楚沒有反駁。
京二聞言,冷呵呵笑一聲,卻也並無惡意,「真是好哥哥。」
「你也有個好哥哥。」雲楚淡淡的聲音在京二腦中響起,京二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無趣,果然,和我那榆木哥哥交情好的,都是沒趣味的人。」
京二這話一落,雲楚倒是笑了笑沒說話了,只不過,須臾,正架著馬車的華落的聲音輕輕傳來,「公子,我方才在人群中看到了班茵姑娘,她沒有離開南齊,竟還進了京。」
「不理會。」雲楚語氣清雅疏淡。
華落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舟傾,看著前方行走平穩緩慢的馬車,與年紀不符而略顯滄桑的面上又浮過一絲深沉,微微偏頭,對著馬車內的雲楚開口,「公子,名……小姐……你真的……」
「你也覺得我太過絕情了些。」華落支支吾吾的話未落,馬車裡,便傳來雲楚似乎帶著嘆意的聲音。
華落搖搖頭,「公子行事一向自有主張,華落從不置疑,只是,之前大小姐說得對,今日,放眼天下,對南太子來說最適宜的太子妃人選就是名小姐……名小姐到底對你情意深深,若是就這般的……」華落的聲音微微而低,「到底是……很遺憾。」華落話落,似乎也覺得自己太過失言,當即又住了口。
「有些事,遠不如表面上那般簡單。」良久,雲楚的聲音似風般極輕的響起,隨即,閉上了眼,輕輕靠在車壁上。
華落聞言,也不再說什麼,反正,公子的一切決定他都會聽從,再者,他只是覺得,名小姐不管其身份與背負,對公子的情意當真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就算最後不和公子在一起,也一定要幸福。
可是,就算是真的做了南齊太子妃,而南齊太子卻心儀大小姐,這幾乎是許多人所知而又照不宣之事,那名小姐……
這般想著,華落突然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果然也是愛到大小姐的影響,想著,這世間的人都該幸福了般。
一路不再有話。
因為景元桀和雲初出發得晚,所以,此時馬車行向宮城的路上早不復之前那般,聲流不息,車來轎往。
雲初和景元桀二人武功皆不差,尤其景元桀更是輕功卓絕,不過小半柱香時間不到,已經帶著雲初如輕煙般無聲無息的進入了南齊皇宮。
不同於昨夜被南齊皇上派人所請去之處迥然田園風,此時宮殿層立,處處肅嚴而端莊,遠遠一見,來來往往穿梭的宮娥太監們,在快速穿插忙活著。
這才像個正經的皇宮,雲初眸光輕輕一晃,猛兒的就想到昨夜扎褲腳提桶的南齊皇上,倒是有幾分意思。
而這時,景元桀已經拉著雲初一處暗影飛簷下停下。
「皇宮這般大,哪裡是和悅殿?」雲初目光粗粗掃了一眼四周開口,話剛落,便聽身異響,偏頭看去,竟見景元桀正姿態從容的自袖子裡拿出一張紙,遞給她。
「靠,南齊皇宮的地圖。」雲初一接過去,目光驟然一亮,話落,想到什麼,當即滿是晶光笑意的看著景元桀,「原來,你早就打算要提前來南齊皇宮一探了。」
景元桀不否認,言簡意駭,「昨夜無空,只有今日此時,出其不意。」
雲初贊同的點頭,「倒也是,南容凌可不是吃素的,此次來了這般多的人,有多少人想去皇宮一探,守衛自然比尋常還要嚴實,昨夜……」雲初頓了頓,「又一直拖住你,只有此時這進宮的時辰,他萬不會想到我們會進宮一探。」
景元桀點點頭,看著雲初笑意微微,眉眼彎彎,如湖中被素手揉挽而起的絲帶,一瞬,心境飽滿柔和。
「不過,有京二在,就算他有後手,也大可放心。」雲初這時又道,說話間,早就將南齊皇宮的佈局圖記於心中,只不過還是有些遺憾,「可惜,這上面倒是有和悅殿的方位,可是細節布位卻沒有。」
「南齊皇上子較多,個個聰明慧智,而南容凌自十歲為太子之後,卻從未出現過皇子傾軋之事與相鬥嫉妒之事,可想而知,此人並不簡單。」景元桀聲線淺淺。
雲初聞言,有些愣愣然的看著景元桀,「那你和他的博弈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景元桀這下沒答,而是抬手輕撫著雲初的頭,仿似那柔軟的發絲就一下子進入了心底照亮心間陰暗似的,「或許,很早吧。」景元桀道。
雲初點點頭,不再多說,同時的,將手中的紙以內力一摧,當即在空氣中化為粉塵消失。
「這下,比較保險。」雲初笑笑,當下,二人身影直向一皇宮深處而去。
「不過,這南容凌把南齊江山治理得不錯,這皇宮嚴守也不錯。」一路穿梭著,雲初倒還是極其公正的點評。
景元桀沒說話,只是,急速飛掠中,看著南齊皇宮的一物一景,眸光,沉沉靄靄,無從辨清其情緒。
二人不過幾個瞬息之間,便到了和悅殿。
宮殿聳立,古色古香,飛簷上兩條龍,飛騰盤旋,處處象徵著帝者風度,而大殿四周,古柏參天,紅牆黃瓦,一片金碧輝煌,此時,遠遠看去,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更是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而一眾宮娥太監一陣一陣,正自大殿裡魚貫而出,魚貫而入,珍饈美酒,玉箸佳餚,衣香陣陣,處處華麗精緻。
不過,雲初卻看到一個她不太喜的人。
或者說,不是她不喜,而是從一出現,對方那對於她的,讓她極不爽的敵意。
墨月。
南容凌墨翎衛的首領,墨月。
墨月此時帶著幾名緊身黑衣的墨翎衛正一臉嚴肅的站在大殿外,四處警視著。
而大殿內,很是安靜。
「看來時辰還早,南拓和南延以及十大世家的人進宮後,都還被安排在了別處。」雲初目光四處一掠,肯定道,話落,卻見景元此時正偏頭看向大殿的方向,而落目之處,竟然是……墨月。
「墨月有什麼奇怪?」雲初覺得納悶,能入太子的法眼的人太少了,這個一向目下無塵的人此時卻明明顯顯的盯著墨月看,叫她如何不好奇。
景元桀聞言,這才收回目光,看向雲初,「我不會讓我的妻子被欺負。」
「啊?」雲初有些跟不上景元桀的節奏,不過,下一瞬,卻見景元桀就要抬手……雲初當即快速出手擋住景元桀的手,「你做什麼?」
「你說?」景元桀的目光淡如水,神色從容。
「好吧……」雲初就知道,這廝雖然欺負她,可是,也是個護內的,這個墨月之前對她是百般不待見,城門口,還有在發現蘭姨屍體處的青樓外。
當然,她雲初如何就是好欺負的,若不是因為這裡是南齊土地,她不想惹事,才不會讓墨月到現在還好生好心的好活著。
但是,同樣的,她之前沒動她,那此時,她自然也不會動她。
「墨月身為南容凌親自所訓的墨翎衛的首領,又深得南容凌重用,必有其過人之處,我們只是前來和悅殿查探一番,若是節外生枝,不太好。」雲初神色難得的認真分析,話落,卻見景元桀衝她微微一笑,顯得雪白的容顏頓時好看萬分。
但是……
雲初有些不懂了,然而,卻見景元桀已經抬手輕輕一拂,頓時,雲初便聽和悅殿中傳來一道清晰又沉悶的響起,而幾乎不過聲響一出間,方才還站在大殿外的墨月已身姿縱起衝向了殿內。
與此同時,雲初和景元桀已經站在了和悅殿被陽光剪影擋住的一處暗影處,一片琉璃瓦被輕輕揭開,大殿內的場景頓時盡入眼簾。
「對不起,墨首領,奴婢不是有意的,方才也不知怎麼,酒杯就滑手了。」而這時殿中,一名宮娥正跪在地上緊張的對著墨月請罪。
墨月卻沒看向跪在地上的宮娥,而是目光冷厲一掃,看向大殿四周,然後,以迅雷之勢,目光陡然看向頭頂,而幾乎她目光一掃時,當即,和悅殿屋頂上,頓時無聲無息落下近百侍衛。
然而,屋頂上,風聲息息,近百名侍衛目光一掃,當即有人身形一閃輕然落下,立於殿內的墨月身後,「稟告首領,沒有異常。」
墨月這才輕輕點頭,神色間的冷毅不退半分,「今日是太子的大事,各國前來,切不可掉以輕心。」
「是。」來人當即退下,屋頂上方近百侍衛也同時退下。
而此時,在方才那千鉸一發之際抽身離開,隱向別處的雲初當即看向景元桀,「這墨月,的確厲害,一步一步防衛堪嚴。」
景元桀點點頭,眉目似乎也是一冷,二人又隱了不過一瞬,雲初當即抬手,掌心間頓時一團輕柔的霧化之氣而生。
「我總覺得今日這和悅殿內會有蹊蹺,不看到,我心不甘。」雲初一邊看看著掌心間愈深的霧化之氣,一邊對著景元桀道,「以霧法收息,任何人都不會有所覺。」
景元桀看著雲初掌心的霧化之氣,眼底深處似乎有光湧動,卻不過一瞬,當即拉著她,又站在了方才那屋頂上方,方才同時間無息無息蓋好的琉璃瓦又再度被揭開,二人對視一眼,看向下方。
而殿內,方才那名自以為不小心打碎酒杯的宮娥正蹲在地上細細的將地上的的碎片拾起,而一旁,墨月卻對著一方桌案眉心緊蹙。
「墨統領,此處是大晉太子和太子妃的座位。」一旁顯然是這大殿的管事的,衣容端莊的中年嬤嬤走了過來。
墨月聞言,看向來人點頭,須臾,眸光又輕閃了閃,「坐一起?」
「是,之前太子吩咐,說大晉太子與雲王府小姐想必不會分開坐,所以,座位就在一起。」那中年嬤嬤又道,說話間,還飛快的朝著那座位處多看了一眼。
墨月偏頭間,正好對上那中年嬤嬤的目光,倏然,眸光交剎,似有什麼東西在心照不宣間共鳴,墨月也不再說什麼,讓那一旁拾撿碎片的宮娥退下,又再掃量了一大殿一圈,這才和那中年嬤嬤退出去,大殿門合上。
一時間,大殿內又倏然安靜下來,直到到確認墨月不會再回來,雲初和景元桀這才輕輕一縱,無聲無息落在方才墨月所站的位置。
雲初看向上首,首座,龍身盤桓,自然是南皇之位,其身旁自然是皇后妃子之類,再往下,當先,另一邊,應當是南容凌的座位,而另一邊,與那座位相對的,也就是此時雲初所站的位置,就是方才那中年嬤嬤所說,景元桀和她所坐的位置。
「你說,這位置有什麼玄機。」雲初只看了眼,面上倏然有冷意流過,一旁的景元桀眼底同樣有冷意流過。
雲初卻已經上前,直接大啦啦在那座位上一坐,同時,還在地板下狠狠的踩了踩,不過,沒什麼異樣變化。
「還以為,不是頭頂灑網,就是地板裂開。南容凌這般費心費力的給我們準備座位,萬不會這般簡單才是。」雲初托著腮,有些納悶,正準備再說什麼,空氣中,雲初和景元桀對視一眼,當即閃身隱向了大殿另一邊一旁供賓客換衣的屏風後。
二人剛剛隱好身形,便見一道如虛如幻的黑影當即落下。
霧法?
雲初看一眼景元桀,面色嚴肅。
而那道黑影,此時竟然也走向方才雲初所站的方向,對著那座位看了半響,似乎在沉思什麼,而其周身霧氣繚繞,除了看得出是一位男子身形外,完全看不出真實面容。
那身影此時似乎在思考什麼,上前一步,不似雲初那般大喇喇,卻緩緩坐下,然後又看看四周,再用腳在光可映人的地板上踩了踩,許久,見沒有絲毫異樣時,又繞著那裡四處來回踱了踱。
這人到底什麼目的?
「京家人。」雲初正覺得納悶百思不得其解,而一旁,景元桀的聲音已經響在她的腦中,雲初眸光閃了閃,「當今天下,除了京家人當真無人會使霧法?」
景元桀深如幽譚的鳳眸光束湧動,卻是點頭,「就算是京家人,能得這天生霧法者,也是少之又少,京二的大哥,京無雲,就不會。」景元桀話落,想了想,再度傳音入秘,「也有傳言,幾百年前,帶走姜國公主遺體的那位與之交好的人士,也會異術,與霧法近同,只不過,也是傳言。」
「傳言?」雲初眸光閃了閃,「那你說,雲王府會不會就是那人的後代。」話落,又自我推翻,「不可能,雲王府根深締固,自古就信雲,再者,雲王府也只我一人會霧法,雲楚都不會。」雲初話落,見景元桀正深深的看著她,又輕輕一笑,「保不準,我父親基因突變。」
「胡說。」景元桀輕摟著雲初的腰,輕斥。
雲初當即吐吐舌頭,不說話了,而那個霧化虛實的身影,此時顯然百般查探之後,見沒有問題,似乎打算離開。
「太子,一切準備就緒,再過半個時辰,就可以請所有人入殿落坐了。」而這時,殿外傳來墨月的聲音,同時伴隨的,還有南容凌讓人不可忽視的氣勢與那濃豔的氣息。
雲初當即心思一緊,看向那打算離開的黑影,而對方腳步明顯一頓,目光一掠,似在尋求藏身之處。
雲初心思一緊,看向景元桀。
哇靠,這偌大的和悅殿,唯一能躲之處就是他們二人此時所待這屏風後,雲初這般想著,卻覺那身影的目光,還真的向他們看過來。
不……是……吧。
「吱呀。」方才緊閉的大殿門也在此時打開,南容凌和墨月走了進來。
殿內安靜。
然而,一處屏風後,卻一點不安靜。
方才那一瞬之際,那黑影的確也看中了雲初和景元桀所躲之處,當即身影一閃,一閃之後……
此時,三人目光對視,卻都下意識的心宣的稟氣收息。
但氣氛,難得的尷尬。
而這邊還沒說話,那邊,屏風外,南容凌身後落下一人稟報,「稟太子,十大世家中的俞家大小姐突然暈迷,還有鳳家此次前來的長老也突然有中毒跡象。」
聽著身後的稟報,正走進來的南容凌驟然看向來人。
一旁墨月緊跟著出聲,「怎麼可能?」
「大晉太子的馬車可進了宮門?」南容凌一蹙眉頭之際對著那人發問。
那人當即搖頭,「還沒。」
「攔住。」南容凌當即一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