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祁景言自打幾個空姐出現之後表情就不大開心，莫一笑雖然不明白這人怎麼見了粉絲還不高興，但也無意去猜這位大大神奇的腦回路，也就自己默默看著《千闕》的劇本，沒有說話。

　一路到了浮光星，早有劇組的飛行器等在那裡。來人特別熱情，情商也很高。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純粹是為了來接祁景言，但對莫一笑也十分周到，不讓人覺得差別待遇。

　開往劇組拍攝基地的途中，這人給祁景言和莫一笑介紹了一下目前組裡的狀況。因為這個劇一周播三集，所以目前到組的只有前三集的演員。

　除了他倆還有飾演皇帝小時候的小演員、太后、打醬油的老皇帝、幾個一出場就死掉的小皇帝的兄長們、幾位肱骨大臣，還有看起來角色不重要實則貫穿始終的皇帝的貼身太監王德福。

　這裡頭除了祁景言，就只有那位演太后的女演員名氣比較大，大臣裡頭有兩位是在娛樂圈幾十年但是混不出頭的，觀眾看了他們能有個臉熟但叫不上名字。相較而言，莫一笑這種根基不穩但能憑著一部影片爆紅、還有權威影評人為他說話的，居然咖位不小。

　交流了一會兒資訊，很快就到了劇組拍攝基地。這時候正是九月底，天氣非常好，恒星光十分燦爛明麗，一眾人坐在大槐樹底下悠閒地喝茶聊天。看見祁景言等人過來，導演關飛白最先起身，大笑著調侃：“咱們的投資人祁影帝來探班啦？”

　一貫形象高冷的祁景言居然也配合地笑道：“是啊，結果發現關導您帶著人在這兒偷懶。”

　“唉，沒辦法啊，攝政王不來，第一幕老皇帝病危托孤我可是拍不了啊。”關導搖著頭故作歎息，說著說著卻忍不住樂出來，“攝政王先歇會兒？我可是掐好點的，中午十二點開機儀式——不如先把飯吃了？”

　“十二點開機？這時間選得挺有意思。午時開機是怕劇裡殺戮過重陰魂不散？”祁景言和這位導演顯然關係很好，不像對李導的彬彬有禮，反而比較隨意地閒話家常、開開玩笑。

　一邊早有殷勤的劇組人員把盒飯端上來，期待地看著祁景言，巴不得有一個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然而祁景言只是擺擺手：“我和一笑飛船上都吃過了，這就不用了。謝謝。”

　關飛白聞言一怔，視線越過祁景言的肩頭，看到他斜後方穿著衛衣牛仔褲、宛如學生一般的少年，有點不好意思：“小莫也跟你一起來了我還說第一集沒有他，以為他晚點過來……小莫啊，個把月不見，你怎麼看著更顯小了？”

　莫一笑知道關導和他沒什麼交情，對他一個晚輩用這種熟稔熱絡的口氣，既是看在祁景言的面子上（畢竟他是祁影帝推薦的，這會兒倆人又一起來），也是因為剛剛沒注意到他有點抱歉。

　莫一笑倒沒介意這個。

　在祁景言在場的情況下，這人總有辦法把旁邊其他人都虛化。

　他自己年紀太輕，雖然長了一張一看就是天生混娛樂圈的臉，但那種氣場修煉得還不夠。若是他上輩子那個模樣也就罷了，現在長得好看，但是有種青澀和美麗，反而缺點氣勢。

　當然更關鍵的是名聲和資歷。

　他要是有祁景言這個地位，就算長成一張娘炮臉也沒人能忽略他。

　當下也只是配合地露出笑臉：“關導您還說呢，這不是為了演小皇帝，說是臉嫩點才像十五歲，您沒看見我這個把月，我別的沒幹，淨吃了！”

　他語氣裡有點小誇張和小哀怨，卻很成功地把氣氛帶得更顯熱絡。關導哈哈一笑，說著“能嫩點那是年輕！我現在怎麼吃也都是發福，嫩不下來”，轉過身示意了一下其他演員。

　“景言，小莫，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咱們組裡的演員。”

　當即就有很上道的年輕演員說著“哪能勞煩關導”，帶著熱情而不過於殷切的笑容為祁景言並莫一笑介紹到劇組的演員，按著資歷名聲往下捋，順序一點不帶錯的。

　莫一笑瞧了一眼這人臉上無比真誠的笑容，心裡暗歎是個人物，若演技不是太差，總有出頭的機會。

　——介紹時不帶磕巴、不出錯的排序就足見他私底下做了多少工夫。而且，對祁景言如此殷切暫且不說，對著自己這個比他年輕、入圈晚、一夕爆紅、又離奇拿到這麼一部劇主角的演員，也能看不出一點嫉妒地笑臉以待，這份待人接物的心性也是了不得。

　喏，就看站得遠遠的那個，臉上雖然擠出個笑容，可每每掃過自己，眼光裡那點惡意卻掩飾不住。

　莫一笑心裡想著，臉上卻不露分毫，只認真把那位元演員介紹的資訊一一記下來。

　互相介紹，休息，開機儀式，卻沒有馬上開拍，而是先要請歷史學家為他們講戲。從說話的稱謂到行禮的動作，這些都是分毫不能差的。演員們都認真聽著，又在老師們的指導下模仿了幾個動作，再之後才是第一集開拍。

　第一集裡並沒有莫一笑的戲份，主要講的是老皇帝活得太久，晚年幾個兒子爭奪皇位日益激烈，甚至想要發動兵變。老皇帝察覺到這一切，以雷霆手段收拾局面，兒子們有的貶為庶人，有的終生圈禁，還有的直接殺了了事。可惜的是，好容易把兒子們收拾完，他自己的身體卻也油盡燈枯了。

　於是，老皇帝臨終前，將唯一沒有犯事的小兒子立為下一任皇帝，並且設置了一個攝政王——他的皇弟盛懷瑾，還有一個攝政大臣郭老。誰知，他去世後，郭老居然沒熬過哭靈的折騰，也兩腿一蹬跟著去了。

　這樣，老皇帝苦心孤詣設計好的，兩個攝政相互制衡的局面徹底打破，攝政王幾乎隻手遮天。

　年幼的小皇帝即位後，在帝師的教導下略懂一點事，對攝政王憤恨不已。然而，他的力量還太弱小了，太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要忍。

　扮演年幼的皇帝的小演員叫安嵩，七八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很是可愛。之前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也伶俐，讓別人叫他安安。

　這會兒是開拍前，劇務正在調整設備，莫一笑看著安嵩穿著皇子服坐在凳子上，一本正經地在那裡看劇本，覺得小孩特別萌，忍不住走過去和他說話：

　“劇本上字這麼多，安安都看得懂嗎？”

　“不都懂，不過能看懂大部分。而且媽媽給講，也有光腦可以查。”

　小孩兒揚起個頭乖乖地回答，伸手指了指不遠處。莫一笑順著看過去，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聽導演說什麼，應該就是小孩的媽媽了。估計是導演怕小孩不明白，給家長先講戲。

　莫一笑暗歎童星的家長也是挺不容易的，笑著給安嵩比了個大拇指：“安安真厲害！哥哥像你這麼大可不認得這麼多字。等一下你就要去拍攝了，緊不緊張？”

　“不緊張！”

　小安嵩挺挺胸脯，很驕傲的樣子。

　莫一笑誇了誇他，看關導那邊和安嵩媽媽說完了話，也沒再多說什麼，回到自己座位上等著看拍攝。

　飾演老皇帝的演員是一個老戲骨，這次還是因為和關導關係好，才友情過來演這麼一個出場一集的角色。

　第一幕裡頭諸皇子叛亂，這個演員把作為皇帝對於權力和寶座的絕對占.有.欲和作為一個老父親的痛心顫抖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表現特別有張力。莫一笑認真看著，心裡分析著對方的演法。

　他自己演技很不錯，但是學無止境，在很多出色的演員身上他能夠找到進一步改進自己的地方。這也是上輩子他年紀輕輕榮登影帝寶座的訣竅：從不自滿，絕不鬆懈。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安嵩演得也真的很不錯。看著兄長們被父皇雷霆震怒地一連幾個“殺！”字拖下去，大眼睛裡泛著驚恐和孩子的懵懂。對於一個小演員來說難能可貴。

　不過，莫一笑看得最多的還是祁景言。儘管這一集裡他戲份不多，最高.潮的部分也與他無關——而是皇子叛亂——但他就是有一種把人的目光都吸過去的本事。

　老演員手指都微微顫抖著：“皇弟，你且去把那逆子的王府給抄了！朕倒要看看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混帳，都藏了些什麼大逆不道的東西！”

　祁景言穿一身親王補服，頭上被戴了假髮，束起來，眉毛拉長畫得斜飛入鬢，鼻影打過，將他原本深邃的五官描摹得愈發深刻，眉眼微動間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老皇帝的語氣急促，到了他這裡，卻奇異地不緊不慢下來。

　“陛下，鼐親王畢竟是中宮嫡子，輕忽不得。如今只憑誠親王一面之詞便抄沒王府，事關重大，還請陛下三思。”

　他語氣恭恭敬敬，語速不急不緩，說的也全是體貼開脫之言，卻生生讓老皇帝的火拱得更高。

　“狗屁的中宮嫡子！朕封他做親王還不懂什麼意思嗎？他又不是元後之子，還肖想大位？！朕還沒死！這群逆子一個個就等著朕座下這把椅子！禮義廉恥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你去！傳朕口諭，盛灄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依律當處極刑，然此子大逆不道，朕卻尚有舐犢之心，免其一死，黜為庶人，抄沒家私，皇室血脈暫留府中，家僕妾室一律發賣！只留親王妃一人！”

　鏡頭飛得很近，將低著頭恭敬聽令的男人臉上一抹極淺的不屑拍得一清二楚。然而再抬頭時，這男人又是一本正經忠君敬業的皇弟：“是。臣弟謹遵陛下聖令！”

　他行禮，每個動作裡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翩然風度，寬袍大袖緩帶輕裘，端得是爽朗清舉。就連彎腰倒退著走出大殿這樣略有些猥瑣的動作，他也能做得好看，臉上一派恭敬尊重。

　一轉身，卻對著有些陰翳的天色露出一絲冷淡又細微的笑意來。那笑意倏然掠過，幾乎讓人疑心是自己看錯。

　這一幕到這裡結束。下一幕就是皇帝越查越憤怒——因為所有成年的皇子都或多或少地摻和進來。這讓他那點慈父之心蕩然無存，只剩下對皇位覬覦者的仇恨。

　所有皇子都被叫到大殿上，除了小皇子盛澤之外的幾個皇子都被捆著跪在那兒。一群皇子先是喊冤，等意識到皇帝鐵了心要他們命之後就口不擇言了。三皇子破口大駡皇帝偏心、把兒子當蠱養、這一切兄弟殘殺父子成仇都是他造成的，結果皇帝氣得直接昏了過去，不久就病重了。

　這幕戲ng了三次，其中一次是演三皇子的演員哭喊得太用力，不小心打嗝了，還打得停不下來。關導雖然一貫嚴厲，見此也哈哈笑著讓他歇會兒。

　再開拍時ng卻是因為小安嵩。他有兩句頂著皇帝怒火為哥哥們說話的臺詞，但不知道是老演員的怒火太逼真嚇著他了，還是文縐縐的臺詞有點難，小孩ng了兩次總算差強人意地過了。

　導演讓休息一會兒，莫一笑看見安嵩臉上悶悶不樂地走到角落那邊去了，有心安慰一二，也就跟了過去。結果隔著一個轉角聽到小孩媽媽的聲音：

　“……別這麼不高興，小嵩你才多大就能把臺詞說得這麼好，不錯了。你要是還覺得自己演得不好，去和祁叔叔請教請教，啊？”

　聽到這兒莫一笑還有點想笑。

　祁叔叔啊。

　那傢伙也是被人叫叔叔的年齡了。

　他想著孩子有媽媽安慰，應該不需要自己，轉身就要走，卻聽到小孩含混地說了不知道什麼，媽媽又道：

　“看上去凶？祁影帝看上去凶是很正常的，不然不知道多少人想圍著他。但他對小孩不會這樣的，你多黏著他，這個叔叔很厲害，他喜歡你了，你就有好多好多戲拍。”

　莫一笑的腳停住了，臉上神色莫名。

　這個媽媽本質上沒有錯，想要給孩子更好的資源，想要讓他更成功。而且，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莫一笑自己當年也沒少做過揣摩導演喜好、希望導演給他機會的事情。

　可是，聽著她赤.裸.裸地對那個會驕傲地揚著頭說“不緊張”的小孩這麼說，他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難受。

　而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媽媽，可是我真的怕他。”小孩聲音很委屈，“我、我不去找他，找那個哥哥行不行？導演爺爺不是說那個哥哥是男主角嗎？也很厲害的！我去找他給我講戲好不好？”

　……這說的是他？沒想到自己還挺討小孩子喜歡的。

　莫一笑心裡的不舒服被童言童語沖淡了一些，笑了笑還是決定離開。在這兒聽牆角總歸不是好事，小安嵩要真來找他，他就給他好好講講戲。

　然而，邁出去的腿，卻再一次頓住了。

　“……他？”女人的聲音裡透著一種不屑和厭惡，“那個哥哥什麼資歷都沒有，卻偏偏拿到了這部戲的主角……誰知道怎麼來的？小嵩啊，你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