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所有人都注視著祁景言,有人緊張,有人期待,也有人想得更多,包括這個問題意味著什麼。
但那男人卻只是輕笑了一聲。
“你問我是不是覺得一笑有沒有達到我這個高度的潛質?那答案就很簡單——是。”
他說得非常平靜,語氣自然而又肯定,倒讓預想著他會先說兩句漂亮話的妖妖有些難以置信:“祁影帝,你說‘是’是指……”
“我相信他有資質也有足夠的努力,成為影帝,或者說,像我這樣的——你們說‘全獎影帝’也好,其他的什麼也好。”
祁景言轉過頭,目光與少年愣怔的視線相接。
“如果有足夠的機遇、足夠好的片子、他能夠保證在未來依舊像現在一樣努力、初心不變。那麼我認為,他早晚能夠達到我的程度。”
“……”
“……”
祁景言說完之後,好半天整個直播場地都一片安靜。
太意外了。
不是客套的辭令,不是含糊其辭,而是非常肯定並且認真的話。一聽就能聽出來。
其實明明可以很圓滑地回答“一笑是個很努力也很有天賦的演員,我覺得他達到什麼高度都是可能的”之類的話,安全不出錯,測謊儀沒有辦法——因為他說“什麼高度都可能”,那就跟什麼都沒說一樣;觀眾也不會當真——每年被誇有望成為下一個影帝的不知凡幾。
但他偏偏說得這樣鄭重其事。
甚至連“全獎影帝”都說了出來……
要知道,“全獎影帝”有兩種說法。對於華國的國民來說,是指華國最著名的五個影視圈獎項——丹青、桃李、群英三個電影獎,還有飛星、報曉兩個連續劇獎。而對於全星際來說,一般指的是五個最具權威的電影獎項,包括華國的那三個,還有艾詩莉婭獎和漢諾威獎。
而祁景言,無論你用哪種理解方式,都是全獎影帝。
而他說……莫一笑有那個潛質,達到他的程度。
這樣的話,哪怕是莫一笑最忠實最忠實的腦殘粉,都不敢講。
他們能指望的不過是一個最佳新人獎,或許以後,會有一個最佳男配角?或者,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笑笑資歷有了,能得到一座影帝的獎盃?
但全獎……
莫一笑有些震撼地看著祁景言,眼睛裡透著明明白白的難以置信。
這個人,這個——他從最開始見到,就生出一股戰意、想要挑戰甚至超越的人……竟然,給了他這樣的認可?!
對方可不知道他曾經在另一個時空披荊斬棘、頂著在那裡全然不像這個時空一樣被廣泛認可讚揚的黃種人身份,摘取了最寶貴的榮耀。
——但他卻說,他早晚能夠達到我的程度。
為什麼祁景言萬眾矚目,還不是因為,他是目前在世的,唯一的全獎影帝?
而現在,他用如此肯定的語氣說著,莫一笑可能會成為第二個?無論是現場還是觀看直播的觀眾都啞然了:這真的不是節目玩笑嗎?
即便是妖妖都愣了足足三秒才語氣有些恍惚地開口:“祁影帝對於小莫的評價真的很高啊……那……小莫你對於影帝的評價,有什麼想法呢?”
其實按照遊戲規則,這個問題是不應該被回答的。
但莫一笑卻顧不得那麼多。祁景言能夠說那樣的話,他卻沒有這個資格默認。
“我很意外、很激動、很榮幸……”他用了三個“很”來表現自己的心情,頓了一頓,“我現在感覺很不真實——大家應該也都是這樣的感受吧?怎麼可能呢?一個連一個獎項都還沒拿到的新人,憑什麼被祁影帝這樣認可?坦白說,其實我自己都覺得不太敢相信。——所謂‘受寵若驚’,這個詞,我今天才算是懂得了它的意思。”
少年狠狠吸了口氣,似乎是還沒從劇烈的情緒波動中回過神來,反而讓很多怎麼看都覺得他沒那個資格的觀眾覺得有些親切。
……是啊,這個年輕的男孩子,自己也是沒有料到的。
被圈裡的頂點人物做了這樣的評價,和普通小職員被整個行業的首富點名表揚說“你就是下一個我”,也沒差吧?
這樣一想,不少聽了祁影帝的說法,看他覺得怎麼看都沒資格和影帝比肩的人,也善意地露出點笑容。
妖妖問他:“是不是特開心?”
“開心是肯定的。但是……有點像踩在雲上頭。”少年彎起眼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覺得腿都是軟的那種感覺。飄飄忽忽的,沒個真實感。”
他側頭看看祁景言,又轉回頭對著觀眾。
“但是被人寄予了這麼大的希望,也很緊張啊。影帝都說我有能追趕他的潛質,假如最後追趕不上,那不就意味著我不夠努力嗎?這麼想想也挺有壓力——就跟,就跟考試似的,如果一個小孩考上了重點高等院校,家裡肯定都挺高興。但假如早就有專家測過,說這孩子智商超群,能上華大/水木,他結果沒去,估計家裡人就不是高興而是覺得‘肯定打遊戲去了吧?’這樣。”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說真的,要不是這個節目直播,我真想求妖妖姐把這段切了。要是沒這段,我以後得到哪個獎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你們肯定誇我‘笑笑棒棒噠’,但這麼一來吧,我真怕我家粉絲都是這樣的——”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xx獎的最佳男主角提名?什麼?只是提名?最後得到沒有?沒有?是不是你演戲的時候不夠努力?我們說了多少遍了多總結經驗,多總結經驗!你就是不聽!看看,現在,我說什麼來著……”
“哈哈哈哈哈!”
莫一笑捏著嗓子偽裝成家長的語氣,頓時笑倒了一片觀眾。
“所以咯。”容貌精緻的少年委屈地攤攤手,“我壓力很大的好不好?”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妖妖忍不住點頭,又沖祁景言擠擠眼睛,“影帝看見沒?你的誇獎被人家嫌棄了,說是壓力太大。”
“我沒這麼說啊。”莫一笑小小地嘟囔了一聲,“沒有嫌棄啊……”
但妖妖和祁景言都假裝沒聽到,只有好心地後期哥哥給他多了一點鏡頭,順便在他腦袋上加了一對貓耳,臉上畫了三道委屈地小鬍子,旁邊配以文字:你們怎麼都不理我……
“覺得壓力太大,是他沒正確分析我的話。”祁景言一本正經,“我是說,‘如果有足夠的機遇、足夠好的片子、他能夠保證在未來依舊像現在一樣努力、初心不變。那麼我認為,他早晚能夠達到我的程度’。我還沒說好的對手戲演員和好的後期、好的宣傳部門、合適的上映時期之類的呢。你先看看這些條件。”
妖妖就真的在那兒數:“機遇,好劇本、不變的努力程度、初心……如果再像祁影帝你說的,還要有好的對手戲演員,好後期,好宣傳、好時機……”
她頓時驚恐臉:“這麼一算,好像外界條件很多啊。”
“當然。我說的還只是一部片子想得影帝的必要而非充分條件,你再想想全獎影帝。”祁景言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旁邊莫一笑的肩膀,“所以就算得不到,那也不一定是你的問題。”
莫一笑吐吐舌頭做出松了口氣的樣子:“還好還好,幸虧前輩你補了這麼一句,不然我家粉絲以後要是天天督促我‘好好演戲,天天向上’什麼的,我可怎麼辦啊……”
他這會兒只是這麼隨口一說,大家哈哈一笑而過,等到日後悲傷地發現自己的星網空間真的經常變成這種清奇的畫風,他無數次後悔自己多嘴。
不過那些都是後話。
而這會兒,隨著祁景言和莫一笑兩人共同把“下一個‘全獎影帝’”這種堪比“王炸”的話題圓過去,遊戲終於又能繼續進行了。十輪問答結束,莫一笑只錯了一道,祁景言兩道,齊彤最多,三道。
莫一笑對她故意答錯心知肚明,妖妖和祁景言也未必看不出來,但都啥也沒說。
——畢竟,到目前為止,這位女嘉賓、《千闕》女一號的存在感確實太弱了,她不甘心、相多一點時間是正常的。而妖妖這邊,已經從莫一笑和祁景言兩人身上挖掘到了足夠多的爆點,心滿意足,自然也不在意。
所以,遊戲的最後結果就是齊彤輸掉,被妖妖要求現場來一段她在《千闕》裡跳的舞,齊彤落落大方地答應了——這裡顯然也是劇組和節目組說過的,雖然沒有臺本,但劇組要求,如果莫一笑輸了,就讓妖妖要求他唱《千闕》主題曲,而要是齊彤輸了就跳一段舞蹈。這也是出於宣傳目的,不然劇組把三位重要演員拉過來難道僅僅是為了給節目組增加收視的嗎?
……什麼,你問如果祁景言輸了?
——那妖妖怎麼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那裡有關這位的問題有一籮筐想問啊。豈是一個小節目就能糊弄過去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齊彤以一支身姿曼妙的舞蹈結束了這一次的《每週大爆料》,總體而言賓主盡歡,各有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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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景言啊。人家小朋友和你什麼仇什麼怨?”
女人爽朗的笑聲從光腦裡傳來。
祁景言只是背靠在飛行器的座椅椅背上,閉著眼睛懶懶地道:“特意聯繫我就為這個?”
“不行?”那女人一笑,端得是豔光四射,魅力十足,可惜某個閉目養神的男人根本看不到,“好歹是咱們《千闕》的男主角,‘我’的老公,還不讓我關心人家一下?”
“你老公?”祁景言嗤笑了一聲,“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哪兒就是你的了?”
“但其他都是妾,‘我’才是正宮皇后。等等,跑題了。”女人——五十余歲、在這個時空十分年輕的影后徐嘉琪——問道,“你和那個叫莫一笑的小孩關係不好?就這麼把人架在火上烤?”
“我說的是真心話。”祁景言搞不懂她的邏輯,“你沒看測謊儀都不響。”
“這倒是……”徐嘉琪愣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等等,不是吧?你是說,他真的有全獎影帝的潛質?這可不僅僅是演技的問題,還有運氣。”
“他運氣不好嗎?”
祁景言這樣反問,倒讓徐嘉琪說不出什麼來了。是啊,運氣……出生于莫家,長得那樣一張臉,又有祁景言這麼加持,這運氣足夠讓那些在龍套圈摸爬滾打幾十年混不上一個有名字的角色的人嫉妒到眼睛發紅。
“可是全獎……”徐嘉琪不解地搖搖頭,“何必這麼吹捧他呢?就算有潛力,也用不著這樣。”
“我也只是說能力和努力程度。成不成這誰知道。”祁景言張開眼睛對光屏裡的徐嘉琪笑了笑,“徐姐,你記得演《伽馬射線》的時候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徐嘉琪抿唇,半晌輕輕歎了口氣。
“是他嗎?”
“嗯。”
“他才多大年紀?我搞不懂,真的就那麼出色?”
“你看了卡洛兒前輩的影評就知道了。”祁景言眼底有一種深色,“有些人,無論他多大年紀、什麼資歷,看到他表演的那一刻,你就能知道他一定能站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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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斷通訊之後,徐嘉琪坐在窗戶邊上發了好一陣呆。
她和祁景言合作了好幾回,作為華夏女藝人中最出色的一個,雖然沒有祁景言“全獎影帝”的神格,但卻也算是同一個層次的。
她最早和祁景言合作的時候和他關係不怎麼好。她自己科班出身,年紀輕輕就入了圈子,到了五十歲上下榮耀加身,拿了三個影后,這在圈子裡已經是一帆風順的典範了。僅僅五十歲,誰見了不得稱一聲天才?
然而偏偏有祁景言。
二十幾歲就聲震星際,還是個可以說一聲“孩子”的年齡,可就有本事讓那些大他好幾輪、幾十歲甚至上百歲的人為他神魂顛倒。
她其實挺彆扭的。所以戲裡,兩人一個女主角一個男主角互訴衷腸,下了戲,對著一個只有她一半年紀卻比她更成功的小孩子,她只維持禮貌。
直到兩個人第三次合作,就是那一部《伽馬射線》。
祁景言在那部戲裡罕見的狀態不好,倒也不是說演技不線上,而是不出彩,他原本那種舉手投足就能引人入戲的氣勢沒了。導演偏偏又是個商業片的導演,注重票房,但沒得過什麼有分量的獎,在祁景言面前沒什麼底氣,所以含含糊糊也就讓過。
徐嘉琪卻受不了這個。
下了戲,她晚上就跑到祁景言房間,不小心撞破了一件有些尷尬的事情,幫著祁景言收拾了那個腦子進水想自薦枕席的小演員,然後才問對方到底是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她幫了他一個忙,祁景言這種平常話不多的人難得地跟她敞開心扉,說了很多話。徐嘉琪至今都記得他當時罕見的、孩子一樣迷惘的神情。
“……對不起徐姐,今天帶累得你也沒發揮好。我就是……提不起勁兒來。腦子裡頭明明知道我得好好演,我得這樣那樣,但感覺卻好像整個周圍的片場,包括站在對面的你,都和我有一層隔膜……”
“……我才不到三十歲,卻已經把能得的獎都得了個遍,已經站在頂端了。我不知道接下來我還能追求什麼。演戲本來是一件永遠都有挑戰的事情,可是獎項我有了,票房我有了,我抬頭往前看的時候……連個目標都看不到……”
“當然演戲本身是快樂的,可是,每次我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演員,別說入戲了,就連演得像模像樣都做不到,我就覺得很疲憊。這樣的戲激發不起來我的興趣……徐姐,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怎麼辦,要是有一個能夠讓我有緊迫感的人該多好……”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而徐嘉琪也就默默聽著。因為他需要的並非建議或者意見,而只是情緒的出口。也是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這個年輕人還能算個孩子,同樣是從那一天起,她和祁景言的關係慢慢變得很親密,像是姐弟,又有著同樣高度的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很多小報瞎寫一些“感情糾葛”,他們不過付之一笑。
徐嘉琪想起那個如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