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短短的一句話,其實已經隱隱透出了愛德華·路德維希對於這個未婚妻的不滿。但更糟糕的是,不大懂這些的奧萊娜對這份不滿一無所知。
她甚至開口抱怨:“謝謝您的好意,愛德華勳爵。不過,您不覺得這樣的晚餐很繁瑣嗎?花很長時間去記憶用什麼酒來搭配哪樣菜肴,以追求所謂最好的口感——天知道,它們嘗起來明明沒有多大的差別。”
“重要的不是口感,而是規矩,小姐。”
男人轉過頭,綠色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奧萊娜,帶著一種禁.欲的冷淡和高貴。他的口吻也是同樣,明明只是平淡道來,卻恍惚讓人覺得格外映襯全息投影鋪陳出的奢華裝潢與佈置。他坐在那裡,就如同那琳琅的用途各異的數種刀叉、繁複的桌布鉤花和裝飾得極盡華妍的燭臺一般,讓人生出高不可攀的感覺。
其實全息投影再精妙也總不可能比得上實物,也因此後期還要再仔仔細細處理。只是看著投影出的背景,雖然覺得金碧輝煌,但也只是“豪”,卻沒讓人看到“貴族”。
但愛德華·路德維希腰背筆直地坐在那裡,輕輕地說上一句“規矩”的刹那,所有一旁看著的人都油然而生一種距離感和敬意。那種浮華,當他置身其中,一個眼神,就宛然成了森嚴的貴族制的積澱,和,枷鎖。
——這,原來就是氣場。
莫一笑這一刻緊緊地盯著場中的男人,盯著對方的眼角眉梢,嘴唇和手指。他在原來那輩子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坐到影帝寶座,到這個時空有著無比的自信,然而現在,這個男人的演繹讓他感覺到每一根血管裡都湧動著不安分的岩漿。
絕對的氣場,仿佛整個人自帶的領域。他掌握著節奏,掌握著空氣的氣壓,掌握著觀眾的呼吸,那種無與倫比的緊張感,就好像是有人把你的心臟攥在手裡。你沒有辦法從他身上移開目光。是這樣的存在。
原本看《長庚》的時候莫一笑已經覺得足夠震撼,但真正置身現場,看著那個男人用最簡單的語言,甚至沒有動作,只靠目光落點的些微改變和眼神的變化,就呈現出一個貴族紳士骨子裡的優雅和傲慢,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興奮起來,叫囂著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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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觀看影帝表演最掃興的事情,就是影帝的對手不足以承接他的氣場。
“卡!”奧利弗很快喊了停,因為西絲麗雅呆呆地注視著祁景言,滿臉放空,臉頰上帶著不知是仰慕還是羞澀的紅暈。
奧利弗招手叫西絲麗雅過去,祁景言很快地從那張奢侈的椅子上站起來,之前營造出的貴族氛圍瞬間消失。莫一笑幾乎是恨恨地用右手握拳在左手的掌心捶了一下——西絲麗雅簡直太敗興!明明祁景言的氣場很適合帶人入戲,哪怕自身實力不夠,也會在對方的引導下不自覺入戲。
但偏偏,西絲麗雅的心理素質恐怕不佳,在祁景言強勢的氣場下,腦子不清醒,沒有順著走,反而像是被壓強“biang”地一下拍傻了,呆在了原地。
奧利弗認得祁景言多年,倒不是第一次碰到和他對戲出這種狀況的演員,指點了幾句再來拍,果然好很多。於是就看著鉑金色頭髮的貴族用磁性禁.欲的聲線慢慢講著禮儀和貴族的規矩,聲線明明沒多少變化,卻讓人能從中分辨出對貴族制的狂熱,對女主的不屑,還有對所謂的“新階層”的厭惡。
祁景言的戲只有一下午,卻是整個劇組最安靜的一下午。有活的幹著手裡的活,沒有事情做的就圍在場地邊看影帝拍戲。莫一笑起初還拿光腦飛快地記點筆記,後來乾脆不記了,有些東西是無法訴諸筆端的,只能用心感受。那種氣場,感受一秒少一秒,他想有所體會,只能盡可能多地抓住機會,代入進去思考。
看著那男人淡淡蹙眉,挑剔的眼神刮骨刀一般刮過奧萊娜握著叉子姿勢不夠優美的手;看著他背脊筆挺,一個低頭的姿勢都宛如活生生用尺規量出來一般;看他明明只是走了兩步,卻仿佛將偌大空間內幾十號人帶入了他的節奏,鞋尖的方向都藏著最深刻的暗示……
莫一笑終於慢慢地,將印象裡那個吃蘿莉套餐的男人的形象重新樹立得高大起來,嗯,還順手在腦內為這個高大的形象鍍了一層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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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言的戲份全部完成的時候,莫一笑坐在休息區對著光腦懸浮屏記錄著感想,他得趁著那種模糊的了悟沒有散去趕緊記錄下來。少年沒有採用語音或是腦電波錄入,纖細的手指在光腦彈出的懸浮鍵盤上飛舞,幾乎令人眼花繚亂。
他很專心,也就沒注意到,不知何時,自己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其他劇組成員嘰嘰喳喳為祁景言驚歎的聲音都消失了。
剛剛卸完妝、恢復了黑色頭髮和眼睛的男人穿著簡單的休閒西裝,穿過那些仰慕和興奮的視線以及試探的搭話,徑直走向了表情認真的少年,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默默看著他,沒有做聲。
對方沒有注意到他,哪怕整個劇組裡九成九的人都把目光黏在他身上,這個少年卻好像沒有意識到周圍的氣氛變化那樣,只專注於敲打著自己的東西。精緻的側臉被光屏映出淺淺的暖色,長長微卷的睫毛上跳躍著一點稀薄的微光,鼻尖很翹,適合點一下的弧度,上面仿佛有一顆細小的痣,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帶著水潤的色澤。
看上去很美好呢,這個笑笑。
——雖然還是沒有家裡那只可愛!抱起來也一定沒有家裡那只舒服!
祁景言在內心短暫地癡漢了一下自家貓之後,終於開口,好在他總算記得這裡是片場,無數雙眼睛盯著他,沒有一開口就叫“笑笑”這麼驚悚的稱呼:“莫一笑。”
“嗯?”莫一笑反射性地應了一聲,手指卻又再打了兩個字才停下來,感知慢慢上線,他這才意識到周圍特別安靜,同時……有很多人的視線都悄悄地注視著這邊。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叫他的人是誰,立刻站起來轉過身:“祁影帝。抱歉,我剛剛想著自己的事情,沒注意到您。”
祁景言又是滿意又是莫名不爽地看了他一眼。這麼恭敬而眼底略帶一絲崇拜的樣子,肯定是被自己演戲時的英姿震懾了嘿嘿嘿嘿。但是……前幾天還叫人家景言,轉臉就這麼疏遠。好在他也知道附近這麼多人,莫一笑是不想背上“抱大腿”的名聲。
祁景言靠近了莫一笑,湊近到一個兩人之間的對話不會被別人聽到的距離:“笑笑,我找你是想說說我的連續劇的事。”
“《千闕》?”無視了那個彆扭的稱呼,莫一笑下意識地說出這個名字,然後就才驚訝地張大眼睛,“你要和我說說……《千闕》?”
不怪他驚訝。《千闕》這個名字,早就被媒體說了一遍又一遍,就因為它是祁景言投資並且決定出演的連續劇。
在這個時代,電影和連續劇早已沒有了咖位之分,所謂“大螢屏”也因為全息的實現,並不比連續劇效果更好,或是更高大上。兩種創作方式的差異主要就集中在不同的時長和上映方式上。電影短,一次性上映;連續劇長,可以邊拍邊播,還能根據觀眾的意見調節劇情和角色權重,甚至出現過連續劇中主角不討喜、風頭被配角蓋過最後為了迎合觀眾把主角戲份刪減讓配角翻身的事情。
祁景言的投資之路始于《長庚》,這部戲的投資幾乎全靠祁景言,最後紅破天際也讓祁景言的身家變得十分驚人。從《長庚》開始,祁景言每年不管出演幾部作品,都會選擇一部投資,而且神奇的是這部作品總能成為當年大熱的作品。這也造成了一個“影帝效應”,每次祁景言投資了什麼片子並表示要參演,立刻就會有無數投資方想盡辦法插上一腳,給錢的架勢看上去比搶錢都積極。
而今年,祁景言早早選定了這部投資作品,《千闕》。媒體迅速將其炒得火熱,努力深扒,但怎麼打探也打探不出除了祁景言參演和導演關飛白之外的任何內容,從演員到劇情再到播放計畫全都是迷。這只能讓天天想舔祁景言的觀眾和一眾媒體好奇心越來越強。
現在……祁景言來找他談談《千闕》?投資人兼重要演員來找他談一部要開拍的連續劇……這是,邀請?
“你不會是準備叫我去參演《千闕》吧?”
莫一笑心口一跳,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或許有人會奇怪,莫一笑不是也在《逃奴》裡扮演了男二號,為什麼會因為一部戲不知道是什麼角色的邀請而這麼不平靜?但要知道,這是個華國最強、華夏文化最盛的時空,別看亞爾曼在新洲星團家喻戶曉,在華國評出的百強演員裡,最好成績也就是七十二。莫一笑現在,履歷裡可以說只有《逃奴》這麼一部還未殺青的片子,《風欲動》跟他可以說沒什麼關係,在這種情況下,星際最出色的影帝來“和他談談”幾乎板上釘釘肯定是今年最熱的連續劇之一的劇……簡直像是在莫一笑的時空,一個新人剛剛演了國內某部品質不錯的電影,電影還沒上映,好萊塢就請他去演一部頂級大製作一樣。當然,在這個時空,作為華國人莫一笑有“星籍”優勢,落差比那個例子還是要小不少的。
哪怕是個只露個臉的背景板,都足以稱得上狗屎運中的狗屎運了。
在莫一笑有些緊張又期待的視線中,祁景言表情平淡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想請你出演《千闕》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