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劇情慢慢推進，影院裡的觀眾看得入迷。也只有卡洛兒還能分心去留意電影的手法和演員表現的張力。

　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待看了兩三個場景以後就確定下來。

　那個名為卓的少年，將男主角凡森的光芒壓抑住了。

　明明只應該在一開始，這個少年的尖銳和風情顯得奪目，後來，隨著凡森成長為一個領袖，他會逐漸成為觀眾一眼看過去的焦點。

　然而，那個黑髮少年，戲份和鏡頭都少於凡森，卻讓人心神牽掛。

　他的卑微，他的高傲，他的尖銳，他的低回。

　當他被攬在大腹便便的富商懷裡揉弄而壓抑著眉心的微蹙強顏歡笑，你甚至無法去在意凡森一拳打過來的酣暢淋漓。而是，情不自禁地，把視線投給那個少年，儘管他站在螢幕的邊緣，臉色蒼白，失魂落魄，他依舊帶著一種奪目的美麗，一種……脆弱到塵埃裡的美。

　當他慢慢從凡森身邊唯一一個人，變成凡森“兄弟們”當中的一個，當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當凡森遇到了女主角奧萊娜·格洛斯特，他坐在人群中悄然注視著那個男人，眼裡有一抹透明的光，如同注視著希望、指引，又有著那樣複雜的歡愉：為他的鋒芒漸露而幸福，又為他被更多人簇擁而傷感。極淡的憧憬和愛意在不經意間閃過，又迅速被壓抑在那雙黑色眼瞳裡的笑意下。

　當最後他顫抖著被粗魯的傭兵從狹窄破舊的屋子裡拖出來，電影閃回到很久以前凡森畫出“自由之光”的場景，彼時的少年雖然同樣衣著破舊，臉色卻有一點紅潤，說著諷刺的話，注視著凡森的眼睛卻乾淨而溫柔。鏡頭切換。蒼白的卓如同一張紙片，他抖得不成樣子，卻漸漸在路人的圍觀、傭兵的喝罵中平靜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泛起一絲奇異的淺笑，似乎回味，似乎懷念，似乎渴望。

　閃回式的片段又開始出現，與此時的場景交錯著。卓和凡森在這間破屋中的相處；卓被趕向刑場時臉容的特寫；凡森打了褻.玩卓的富商因此被賭.場的打手打了一頓，鼻青臉腫地和卓走在路上，兩人突然發出瘋子一般的大笑，周圍人紛紛側目；卓被傭兵踹了一腳，鞋子掉了下去，露出赤.裸而凍得青紫的腳；卓開著蒸汽車去找凡森，卻看到和奧萊娜相處愉快、嬉笑不已的後者；卓被拖去刑場的路上，周圍觀者看熱鬧/吃驚，或是冷漠的臉；卓和同伴們一起高擎著畫著“自由之光”的旗幟暢快大笑的樣子；鉛灰色的天空和看起來陰森森、上面積了一層血垢的絞刑架……

　當少年修長潔白的脖頸被繩索拉緊、他的臉上露出瀕死的神色時，影院裡開始響起抽泣的聲音。

　卡洛兒後面的那個姑娘似乎是哭得太凶了，即便努力壓抑，也還是忍不住發出哭到呼吸不暢時有些艱難的喘.息聲。

　卓的死在影片五分之四的地方，後面還有一段劇情，比如詹姆斯終於利用他研發的原始版電腦計算出投石機的最佳角度，比如凡森組織起正式的戰爭，而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鬧、偷竊情報和刺殺。戰爭的場面激動人心，凡森的驍勇和指揮能力展現無疑，奧萊娜一把撕掉裙子昂然走上戰場的樣子也氣勢十足，最後起義軍沖進領主的城堡，迫使領主反翦雙手跪在地上、而自由之光的旗幟在城堡上空飄揚的樣子也充滿了理想主義的光輝。

　但影院裡抽噎的聲音一直沒能止住。

　甚至，當凡森牽著奧萊娜的手抬起頭說，“這是新的時代了”的時候，卡洛兒清楚地聽見她後面的那個姑娘啞著嗓子罵了句“眼瞎了嗎渣男”。

　卡洛兒怔了一下，抿起她蒼老的嘴唇露出了一個微笑。

　.

　卡洛兒回家是如何文思泉湧地開始寫專欄影評暫且不提，《逃奴》首映一結束，星網上的討論就熱烈起來。

　“沖著亞爾曼的名字去的，結果感覺很失望，他的演技當初讓我驚豔，現在卻只有疲倦了。簡直毫無進步。”

　“沖著亞爾曼的名字去的1，但完全沒有失望！或許亞爾曼確實沒什麼可以表揚的地方，但我也根本沒注意他！視線全程跟著男二號！他好棒，每個眼神裡都是滿滿的戲。”

　“啊啊啊對不起了祁影帝我有新的牆頭了！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唯一的男神了！——那個小哥兒真是美哭我，我愛上他了愛上他了愛上他了！莫一笑v怎麼能這麼棒！好想親吻他的眼睛！”

　“沖著客串的祁影帝看了《逃奴》。祁影帝戲份真少啊，就出現了三次，一共沒說幾句話，但是帥我一臉，一身貴族風度能迷死個人。導演是故意的嗎？讓女主角腦殘逃了祁影帝的婚，男主角把祁影帝演的路德維希殺掉！請問導演你是想讓這一對榮升‘最不受歡迎主角’嗎？”

　“電影看了。我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問題，請回答我——男二號叫什麼？我抓心撓肝地想知道他！”

　“卓死了之後我整個人都看不下去了。他最後那個表情讓我哭得完全停不下來——tm的那個告發卓的賤.人居然最後沒被發現，好好地待在起義軍裡！凡森居然還能對奧萊娜說‘這是新的時代，是我們的時代’，qnmb的你們的時代！卓死了啊！你居然還能抱著那個女人笑出來！”

　“沒看評論之前就猜到你們都在討論誰……果然。男二看起來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演技沒話說，臺詞功力也是杠杠的。一開始他說話的時候只靠語音就差點沒讓我硬了，活脫脫的風.塵中人，後來起義的時候聲音裡一點點變得剛性。很自然。”

　“男二號演得太好了，尤其最後絞刑架上笑那一下子……太戳人了！他死了之後感覺電影一下子雞肋了，食之無味。”

　“看完之後才想起來我是來看貝克影帝的。被男二全程壓制直到人家死了之後才有點氣勢的影帝，呵呵。”

　“聽說我家本命祁男神會客串，果斷看了首映。男神帥我一臉！一股貴族腔讓人覺得好禁.欲好誘惑啊！但是看完之後我印象最深刻的居然不是我男神……男神我對不起你，但我還是想問……誰能把男二卓的演員是誰告訴我？！我有小男神了！！！”

　“嘿嘿嘿，有點小驕傲。全世界都在討論我家蒸煮。指路莫一笑v，我家大大，你們要的男二號，嫩汪汪的二十歲寶寶一隻，特別美，美哭你們！演技特別棒，看了《逃奴》的不用我多說！順手安利我家蒸煮的廣告[視頻]，喏，風之絮語新款香水廣告片，看完你就沉淪了。”

　“謝謝前面的！已入坑，準備馬上去補課！”

　“入坑的那個，等等我！加我一個。”

　“憋氣！不開心！煩躁！感覺男女主角一對傻叉。奧萊娜是不是腦袋被門擠了放棄路德維希？凡森是不是青光眼白內障居然看上奧萊娜？表白我路德維希大大，出現時間那麼短，但每一幀畫面都想讓人截停下來舔舔舔！手指好長啊！和銀質餐具配得不得了！啊啊啊我的少女心氾濫了啊。”

　“西絲麗雅·巴特萊屎一樣的演技是怎麼當上女主角的？雖然這個女主角戲份少，但你既然是女主角，好歹要和男主角之間有精彩的感情戲吧？兩人又把手又抱又親，但我就是一點都不覺得動心，反而是卓，他看著凡森那種隱忍又深情的目光，明明什麼親密的動作都沒有，我卻覺得整個人都像在戀愛！——導演最後居然讓那女的和凡森在一起？不好意思我連她名字都沒記住。奧什麼玩意兒來著？”

　“我笑笑棒得不行！因為‘沉淪’的廣告飯上他，本來以為我就會是他的顏飯了，但！是！萬萬沒想到啊！我家笑笑他演技棒！棒！噠！看了《逃奴》之後，我宣佈我對不起‘笑顏’這個顏飯組織了！我叛變了，從今開始我是笑笑的演技粉！”

　“脫離‘笑顏’1！今天起成為一名純正的‘笑粉’！飯演技的那種！眼睛已經腫成核桃了，哭得不能自已，我家卓那麼好那麼好，怎麼有人捨得告發他？！怎麼誰都沒有死，都活的好好的，就他被絞死了？！”

　“‘笑粉’好奇怪，沒有笑顏好聽。”

　“但‘笑顏’太膚淺了，我們已經不僅僅是迷笑笑的顏了！”

　“可笑笑在《逃奴》裡顏還是很美啊。而且和‘沉淪’裡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沉淪裡面笑笑有那種荷爾蒙爆發、讓所有人迷戀的魅力；《逃奴》裡面更媚，有一種墮落絕望的美……我說不出來，總之就是都好美好美。”

　“《逃奴》裡面重點是演技啦演技。今天從‘笑顏’脫粉光腦號。我是一個演技粉啦！”

　“嘿嘿嘿，我也脫粉‘笑顏’了，但是今天起，我成為了一名‘笑言’粉啊！笑笑和祁影帝的cp粉喲~同好有沒有啊？快來抱團取暖！”

　“……前面的你……”

　“你……”

　“……腦洞太大了吧……”

　“八竿子打不著啊……強行拉郎配太奇怪了。”

　“雖然笑笑很棒但是不要這麼盲目吧？祁影帝啊！那是圈內王座上的存在好嗎？不要拉郎配，免得給笑笑招黑。”

　“嗯嗯，前面的說出了我的心聲。祁男神是不能染指的哎。笑笑現在還是新人，不要亂講話。”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但我真的不是隨便開腦洞啦。《逃奴》裡男主角對不起卓，女主角對不起路德維希，而且兩個人都死了，所以同是天涯淪落人，配一對彼此取暖不是很好？而且現實裡也不是拉郎配嘛。你們記不記得之前笑笑試鏡《逃奴》被質疑靠背景上位？祁男神特意發了狀態幫他撐腰啊。”

　“哎？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看來要去補課了。”

　“前面的不要聽她瞎說。祁影帝不是給笑笑說話，是為了幫奧利弗導演說話。奧利弗導演和影帝是好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多大臉？看了半天，我說怎麼好好的一部電影有貝克影帝有小花旦巴特萊，全都在討論一個連一部代表作都沒有的新人呢？看到這兒算是明白了，不過這位莫什麼，水軍請得素質不夠啊。玩得太過了連祁影帝都敢貼上去蹭熱度？少給點發帖獎金吧。”

　“你！什麼水軍？！我就是圈地自萌不行嗎？就算腦洞大了點也沒招誰惹誰吧？我就是覺得我家笑笑棒棒噠你有意見？動不動給人扣水軍的帽子！”

　“呵呵，圈地自萌哦？萌什麼‘笑言’？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你也有一個。反正我就算圈地自萌也不會萌一個十八線和影帝，你那位蒸煮就算坐著太空船飛也碰不到祁影帝的邊兒吧。還cp？多大臉！——這對cp要是能火，我今年考試全掛科！”

　那位cp粉似乎是被氣急了，一時衝動，手快地來了一句——

　“笑言cp火了你今年全掛科掛科？那他們要是真在一起了，你還不得這輩子都不及格啊？”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要是真在一起’？白日夢做多了吧你？他們真能在一起，我這輩子考啥啥掛！哈哈哈哈！”

　其實這個cp粉留了這幾條有關cp的評論也覺得不太合適，太異想天開，還會給笑笑招黑，原本準備刪了的，結果看著這人冷嘲熱諷，反而憋著氣不刪了，和對方互懟起來。在很多很多年後，她回想起來都會感謝那個噴子，還好他一激將，自己沒有真的刪掉。誰能想到，這對當時看起來天方夜譚一般的拉郎配，最後居然能成真呢？

　　莫一笑和祁景言宣布修成正果後，她的星網空間每天都會有無數訪客拜訪，就為尋找到這條留言。她也很驕傲地將之置頂，並且加了兩個標籤——“笑言”最早的預見者，by死忠cp粉。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