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一笑腦子轉不過來地看著身旁的男人跟著自己坐上了自己的飛行器。

　“您的飛行器呢？”

　祁景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捋了一下頭髮，把掩藏著的眼睛露了出來：“不用稱呼‘您’，聽著彆扭。”

　然後才別開頭，聲音聽著有些氣短：“……我上午和助理一起過來附近的，他中午家裡臨時有事。”

　“他……把您的飛行器開走了？”莫一笑驚愕，哪有這麼幹的助理？

　“……”沉默，然後男人開口，“我找不到了。”

　莫一笑：“……如果，我沒記錯，您的百科上說您就是紫宸星的人？”

　華國首都，紫宸星。他們現在所在的星球。

　祁景言沉默。

　莫一笑忽然領悟了這位影帝是個路癡的事實，頓時覺得看起來高冷、思維方式令人難以理解的男人顯得可親不少。

　“可是光腦上有聯動定位吧？”

　“不是我的飛行器。”是助理的。“沒有連接。他也沒幫我連上。”因為停得很近，但還是找不到。

　莫一笑了然，忍住笑對祁景言道：“那，歡迎您到我的公寓坐一坐，提前打好招呼，有點簡陋，您可別嫌棄。”

　“說了不要用‘您’。”男人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略略窺探到對方本質的莫一笑已經了悟：對方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很可能只是不知所措和略有尷尬但並不想表現出來。

　於是，他依舊保持微笑：“這不太合適，我是希望表現對您的尊敬。”

　祁景言不說話了，但莫一笑覺得自己神奇地從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到了“委屈”……？！

　是錯覺吧？

　他連忙晃了晃頭，試探著看著對方：“……如果您，你堅持……那好吧，祁影帝。”

　“……景言。”

　“哈？”

　“叫名字就好。”

　莫一笑怔了怔，唇邊慢慢揚起弧度：“好的，景言。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發動飛行器，調節了自動駕駛模式。

　飛行器裡一時沉默下來，氣氛有點尷尬的凝結。

　莫一笑只能搜腸刮肚找話題：“沒想到景言你會一個人跑到電影院看電影，還以為你很忙，沒時間到影院。”

　“電影院效果更好。”祁景言很認真地看著他，“想看的片子還是要在影院看。”

　或許是不再需要遮掩，他的碎發被撩開來。雖然現在頂著的是一張路人臉，但那雙被刻意修飾過的眼睛依舊如同寒星般深邃明澈，即便沒有多少情緒也美好得讓人失神。

　——可惜，這時候有一點點發紅。

　莫一笑儘管嘴上叫著“景言”，但還沒有到可以隨意詢問對方心事的地步，於是依舊假裝沒看見：“想看的片子？特意跑來看這一部？”

　“嗯。這個片子之前預熱做的不錯，聽說很好。”

　“對，我也是看了宣傳和軟文。”莫一笑點頭，“說是大製作、良心作品，潛心打磨。”然而最後這個結果，也就是差強人意吧。

　他等著祁景言批評一下這部片子的邏輯或者演技，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繼續話題避免沉默，完美計畫get√。

　然而——

　“確實不錯。”祁景言依舊表情冷峻，可惜，在他那張帥臉上高冷男神的表情在這張路人臉上只是一臉蠢【劃掉】萌【劃掉】的認真（是的，並不萌），“很感人。”

　“對啊，這個……呃。”莫一笑剛準備點頭，脖子就卡住了，僵在半空中。

　不是——啥？

　莫一笑懵逼臉：我們看的是一個片子沒錯吧？

　蟲族入侵，平凡的戰士一路遇到志同道合的夥（fei）伴（chai），撞上獨（nao）具（zi）慧（jin）眼（shui）的美女，像開掛一樣遇佛殺佛遇神殺神，遇到了犧牲碰到過危險面對過失去，在死了好友若干，險些死去若干次，被反派誣陷等劇情後終於滿臉灰塵和獻血地幹掉蟲族女王，和心愛的莫名其妙出現在廢星上的女主（hua）角（ping）熱烈相擁，一個迎著落恒星餘暉的漫長親吻，片尾曲響起。

　這難道不是套路中的套路，俗套中的俗套嗎？

　難道不是他那個年代大片的技術進階版但是主演演技還不咋地全拼技術和音樂的類型？

　為啥祁影帝說——不錯？很感人？

　“呃，景言。”莫一笑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你覺得這個片子很好。”

　“也沒有。”祁景言搖搖頭，一臉正色，“演員……如果不客氣的說，及格分都給不到。”

　所以你到底是覺得這個片子哪裡不錯？

　“但是這個劇情很有感染力。”祁景言繼續一本正經，“壓抑之後的希望和平凡人的勇氣，這是個關於成長的故事，也結合了人類戰鬥的精神。”

　……被這樣一說突然就高大上了呢。不過，難道星際這種類型的片子很少？

　莫一笑迅速偷偷地用手腕上的光腦查詢了一下。答案是否定的，正如他的年代一樣，這種套路每年拍的不說好不好，能上映的正式製作少說有個上千部。

　所以——請問你說的那些一點都不稀罕，到底哪裡感人？

　為祁影帝的腦回路深深震驚、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鑒賞力的莫一笑瞥了一眼祁景言微紅的眼睛，突然福至心靈，猛地思及一個念頭：“景言你剛剛坐在影院裡不動，不會是沉浸在電影當中了吧？”

　以及——這紅眼眶，是感動得熱淚盈眶？！

　聽著莫一笑詭異的語氣，祁景言一下子僵住！

　他剛剛——是不是又犯蠢了？

　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難道他一不小心暴露了什麼？

　祁景言梗著脖子悄悄地、悄悄地轉了轉眼珠，看到莫一笑一臉複雜的一言難盡的表情，頓時斯巴達了。

　祁景言，祁家第四代少爺，從小情感過於豐富，淚腺發達。

　幼年的祁景言，會因為一個明明很開心的有關狼與羊的動畫片中，可憐的大灰狼被打飛到天邊遠遠地一去不復返但依舊倔強地高喊一定會歸來的情景，而感動到流下動容的眼淚。

　肩章上好幾顆星星的祁老爺子身為一個性格強硬的軍.人，連嬌嬌的小曾孫女都不允許弱柳扶風如林妹妹般，怎麼能看得過曾孫這個樣子？遂大筆一揮，將年僅五歲的小孩扔到少年軍校。

　於是——幾年後，當祁景言從軍.校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時，他成了一個……

　能熟練開機甲、一身軍人嚴謹作風、注重團結勇敢忠誠謹慎的……

　淚點低·會因為根據教官命令不得不動手但在把比自己小的戰友揍出血之後會內疚地紅眼眶·少年。

　祁老爺子的策略宣佈失敗。

　祁家父母無奈，求助了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表示小少爺完全沒啥問題就是情緒非常敏銳而且特別善良而已，又不是內心脆弱想自殺的那種，沒什麼關係。

　但祁父祁母還是不願意讓兒子一直是個淚包，哪怕是個能單手碎大石徒手劈蟲族的淚包那也不行啊。這時有人建議他們找一個表演老師，幫助訓練祁景言控制表情。也就是說，哪怕內心感動得無與倫比，好歹表情崩住了，不要哭。

　於是祁景言在父母的建議下，向一位很有經驗的表演老師學習表情控制等內容。他很快掌握了控制面部表情的技巧，天分好得讓老師驚歎，而祁景言也對表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決意進入演藝圈。

　卓有天賦的祁景言很快脫穎而出，但與此同時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問題——這位娛樂圈新星很容易感動。粉絲的貼心小禮物可以讓他感動，主持人為了節目效果陪他憶苦思甜他也可以感動，雖然如今的祁景言已經不容易落淚了，但感動的時候表情變得太誇張也不吸粉還會被認為太裝。

　於是，祁景言在那位表演老師的建議下，將自己定位成了一個缺乏表情的高冷男神。隨時控制表情，不管內心如何波瀾外表都要“天塌下來我也不皺眉”狀。

　是的，不對粉絲賣萌，粉絲尖叫著送上禮物也可以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表示感謝——沒人知道祁景言的內心起伏之強烈。儘管起初有黑子黑他“裝什麼霸道總裁”、“對粉絲冷酷”，但隨著“新星”成為影帝甚至傳奇，所有的“冷漠無情”都成了“冷峻酷帥”。

　然而，今天，就在今天。

　祁景言面臨著演藝道路以來的最大挑戰！

　他！被一個很有天賦的後輩演員！發現了內心深處最深的秘密！

　怎麼辦？

　說自己只是得了眼膜炎？紅眼病？不不不，說自己最近壓力太大內心脆弱？

　祁景言面無表情地僵坐著，感覺自己有點方。

　“難怪景言你是影帝，能夠從別人的電影當中解讀出優點，情緒又豐富，這些都很厲害。”

　莫一笑吞了口口水，努力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明明對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是他好像就是能夠明白對方現在的情緒。這難道意味著自己的表情解讀能力又進步了？可這位面癱男神現在的路人臉上根本沒啥表情啊。

　又或者說，這種狀況很容易想到：他，一不小心發現了一個足夠讓影帝想把他毀屍滅跡消滅在世界上以磨平黑歷史的秘密。

　——影帝，是個內心情感豐富的小公舉。

　莫一笑在心裡默默抽自己嘴巴：叫你嘴巴比腦袋快！叫你好奇心重！叫你內心喜歡吐槽現在居然還把槽吐出來了！

　這下好了，小公舉要是黑化之後決定封殺自己。呵呵呵呵呵……那樂子就大了。

　他除了一臉傻白甜的真誠崇拜，好像沒啥解決方案了？這樣，祁景言能信？說自己是對方腦殘粉他一舉一動都自帶偶像光環成不？

　莫一笑努力哢吧哢吧眨著自己的大眼睛，一時忘了他現在定著的不再是絕色美人莫一笑的臉，而是一張黑黃黑黃的偽裝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