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一笑不知道別人在想什麼，他看著眼前叫做許路堯的男人，慢慢把原主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從腦子裡扒拉出來。

　許路堯和原主是中等學院的同班同學，一開始兩個人關係很不錯，彼此交流過知道雙方的夢想都是進入娛樂圈，就更有一種志同道合的感覺。

　但等到中等學院畢業，兩人真正開始走入社會，這份友誼就變了。

　莫一笑一張臉堪稱驚豔，再加上家庭背景，進入娛樂圈完全順風順水，沒有遇到任何冷眼和嘲諷，有的是人上趕著給他拍廣告、做節目，直接就爆紅了。而許路堯，雖然長相周正，人也會來事兒，但畢竟沒什麼門路，不是帥裂蒼穹的類型，也沒什麼特殊才藝，進入圈子之後就和普通新人一樣，會遇到別人的不在意、冷遇甚至冷嘲熱諷，什麼機會都沒有。

　明明是一個班出來的學生，境遇卻天差地別，許路堯很難不感到不平衡。而原本的莫一笑也不是什麼貼心的人，朋友的境況和感覺他一點沒發現，還經常大喇喇地和對方分享自己又多了多少粉絲。

　巨大的差異慢慢讓許路堯產生了嫉恨——莫一笑明明就不會唱歌也不會演戲，性格更是不討人喜歡，不就是憑著一張臉和一個好家世紅的嗎？有什麼了不起？

　但莫一笑有背景，又有了名氣，許路堯哪怕已經不再當對方是朋友，也繼續哄著他，捧著他，終於在莫一笑提起母親正在拍攝一部電影時婉轉地詢問能不能向莫一笑的母親推薦一下他。

　原主的個性，說好聽的是清高純潔不諳世事，說難聽的就算不通人情幼稚不會轉彎。聽了許路堯的意思，莫一笑當即就覺得——你這不是走後門嗎？我和你做了這麼多年朋友真是看錯你了啊！立馬就拒絕了這個要求。

　許路堯心裡也是高傲的，能拉下面子求這個其實心裡不怎麼看得上的同學就已經覺得非常羞恥了，莫一笑這麼不給面子，算是徹底得罪了他。在莫一笑人氣正旺的時候不顯，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只憑一張臉攢起來的人氣漸漸被揮霍乾淨，不通人情的性格又慢慢得罪了一群人，反倒是許路堯不顯山不露水，一步一步爬了起來。

　兩人境況倒轉，許路堯哪裡肯放過莫一笑？試探過莫家確實不再管莫一笑了，就放開膽子開始針對原主。見面時的諷刺挖苦都是小意思，時不時買點水軍爆莫一笑的黑料更是家常便飯。可以說，莫一笑雖然風評一直不佳，但真正遭遇大規模、一邊倒的黑，就要歸因於許路堯的暗中操作。他炮製了很多莫一笑和不同劇組的所謂“暗中交易”的證據，讓水軍大肆宣揚莫一笑是靠著家族砸錢和、威脅、拉踩別的藝人才得到的機會，不但讓莫一笑臭不可聞，甚至連莫家都被帶累。

　至於莫一笑是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原主喝多了死掉的那天，這個許路堯聯繫了他，滿懷惡意地毫無掩飾地把自己做了什麼統統告訴了原主！這讓依舊保留著一絲天真的原主徹底崩潰了，這才自我找虐似的去個人空間裡看留言，然後痛苦地借酒消愁，把自己喝死了。

　莫一笑慢慢勾了勾嘴角。

　真是巧啊。

　——原本自己心裡頭事兒多，怎麼對待這人的事情沒放到日程上……但這人非要跑到自己眼前來挑釁。雖然原主不是被他一刀子戳死的，但借酒消愁醉死也是這人起的因。

　求別人辦事，別人幫你是情分，不幫也無可厚非。哪有被拒絕了就直接報復的？原主糟爛的名聲裡頭這人可是使了不少力。這種心性，莫一笑很看不上。

　許路堯給原主使絆子這筆賬，他替記下了。用了別人身體就得給別人辦點事兒。莫一笑上輩子是孤兒，孤兒院對他很好的那個院長奶奶信佛，他雖不信，但多少也習慣講點因果。原主給了他一具活下去的身體，還有一張足夠在娛樂圈混的面孔，這是恩，他得報。

　“一時不小心也是有的，我還沒那麼小氣。”心裡打下了主意，莫一笑對著許路堯露出原主慣常的帶點目空一切的表情，聲音清淡，帶著拂去一粒塵埃一般的漫不經心，“——不過我這臉上也確實黏黏糊糊的，路堯你陪我去洗手間收拾一下？”

　卓平一愣，臉上當即就露出三分古怪來。

　——不是，合著這位不是慫？是真蠢？居然真以為對方是不小心？不然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要是看出來許路堯的針對，要麼懟回去，要麼忍氣吞聲，這位莫小少爺居然一臉認真地讓眼前這個滿是惡意的人陪他去清潔？！這智商怎麼混得娛樂圈，怨不得先天條件那麼好還能慘成這樣。

　許路堯也是沒想到，他眼神微微一閃，緊緊盯著莫一笑的臉，半點異樣也沒看出來，只能相信這人是真傻，沒搞明白。明明之前自己那個電話毫不掩飾諷刺和惡意，這個原本心思單純又清高的小少爺居然沒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這麼自然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還半點看不出自己的惡意針對。——這感覺就跟一拳頭揮出去揮空了一樣，他自個兒心裡反而憋屈起來。

　——針對別人，對方卻全然沒感覺到的滋味並不美妙。更何況莫一笑的語氣和神態，隨意，漫不經心，就好像以前那樣，自己百般討好，對方卻仿佛覺得理所當然似的，根本意識不到兩人之間與生俱來的起點差得有多遠，還天真地以為是好兄弟。

　……真是，讓人嫉妒的，近乎愚蠢的天真。

　許路堯卻微笑起來：“當然，對不住啊，一笑，我陪你去好、好、收、拾一下。”他語氣裡的惡意，甚至沒有掩藏。

　卓平忍不住拽了一下莫一笑的袖子，不忍心看著這個長相如此驚豔、性格也不如傳聞那樣桀驁的少年被欺負，莫一笑卻已然笑著回了聲“好啊”。只是手指微微用力，輕輕在卓平的手背上按了按，起身間悄悄沖卓平眨了下眼睛，然後才笑得一臉自然地跟著卓平走出去。

　留下身後的化妝師呆呆地看著那人一身厚重古典禮服的背影，眼前仿佛自動重播一般不斷閃爍著那少年刹那間流泄出狡黠的眼神，手背上仿佛依舊殘留著那種不輕不重的摩挲，耳根都禁不住一熱。

　……簡直……妖孽。

　洗手間裡。

　許路堯確認四下無人，終於忍不住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惡意的笑容：“一笑啊，可真是好久不見。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還能舔著臉扒上李導。但就算你有個好爹好媽，還不是只能演一具屍體？”

　——他想說這樣的話已經很久了！以前莫一笑一副孤高的樣子，自己卻不得不因為他的背景忍氣吞聲。現在，眼見他被家人厭棄，自己終於可以撕破臉，毫不留情地開嘲諷了！

　莫一笑的表情卻沒什麼波瀾，眼神中甚至透出些許憐憫，就這麼靜靜地將許路堯從上到下掃視了一番，卻看得許路堯不知為什麼心裡有些發慌。

　“怎麼，你傻了？連個聲都不知道出了？”為了給自己壯聲勢，許路堯壓抑住這種不適，故意更進一步獰笑著逼近莫一笑——他的身高比莫一笑高出六七釐米，這麼近的距離，還真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嗤。”這時候，莫一笑那張絕麗的臉上忽然扯開一絲笑容，明豔到幾乎令人炫目的地步，“路堯，說真的，這麼多年朋友，我是真沒想到……”他的聲音慢慢拖長。

　沒想到？沒想到什麼？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許路堯等著他把話說完，血管裡流動著某種詭異的興奮——對，就是這樣。不是清高嗎？不是無辜嗎？不是覺得我走後門嗎？就讓我看看你這個一貫高高在上的小少爺，一臉痛心疾首、無助又無辜的樣子，說著“你竟然是這樣的人”這種沒用的臺詞吧！

　——可是那又怎樣呢？現在成為男三、業界看好的是我啊！不是你！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蠢。”

　完全不在預料中的話一出來，許路堯沒控制好表情，頓時露出一絲愕然。

　“就像你說的，我是莫家的小少爺啊。”莫一笑雖然沒打算主動貼上原主的父母，但這個身體的身份卻是實打實的，這時候順手利用起來也沒什麼心理障礙，何況是為原主出氣，“雖然我沒什麼本事，但抱歉，命好，投了個好胎。你就算恨得牙根癢癢，也沒法把我取而代之。”

　“你、你！可你明明……”

　許路堯完全沒想到這個清高到不屑宣揚自己身份的莫一笑能說出這種話，頓時一臉見鬼的表情。

　“我明明什麼？”莫一笑玩味地瞥了他一眼，“明明已經失去了家裡的支持？那你又知不知道，原本我家裡的意思是想要讓我進入家族企業的，就算沒什麼出息，靠分紅我都能活得衣食無憂。我那時候傻啊，總覺得不應該靠著家裡，一心想要自己在娛樂圈爭出個名頭……結果……呵。”

　莫一笑一番唱念俱佳的表演，原主倒是真的不想靠著家裡，但要說莫家讓他進家族企業那就是扯淡了，但明明是沒有的事，硬是被他一番感慨弄得像真的一樣。

　“說來也要謝謝你啊老同學。”在許路堯意識到什麼，臉色漸漸那看起來的時候，莫一笑一臉“誠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後者立刻如同躲避瘟疫一樣退開來，“要不是你給我上了這一課，我或許還會一直像以前那麼天真。但現在好了，托你的福，我算是在娛樂圈徹底混不下去了，這次，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接戲了，之後就乖乖回家做我的大少爺。至於你……”

　莫一笑故意湊近了他，惡劣地露出一絲笑容。

　“……風頭正勁的青年演員許路堯同學，你猜，當我不再混娛樂圈，回到從事娛樂工作的企業裡的時候……我會做什麼呢？”

　莫一笑輕笑了一聲，聲音說不出的低啞誘惑，但那張比例完美的臉落在許路堯眼裡卻如同鬼魅般猙獰可怖。

　明明是溫暖的天氣，許路堯卻生生打了個寒顫，眼神裡無法抑制地帶出幾分惶恐。

　莫一笑見他這樣，笑聲愈發愉悅起來，手指無比溫柔地撫上了對方的領口，仔仔細細把幾條褶皺抻平，一張絕麗的臉上，三分惡劣三分嘲弄，還有兩分玩味兩分挑.逗，毫不留手地把屬於莫一笑——華夏影帝——的魅力和氣場毫無保留地釋放了出來。

　人生如戲，扮演一個被好友背叛之後幡然醒悟、性情大變，非但不再固執清高，反而開始執著于權勢的少爺……

　對他來說，可沒什麼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