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祁景言直接皺起了眉頭。

　“笑笑， 這不是別的什麼， 這是婚禮。”

　他轉過身，認真地看著他的青年。

　“你或許可能不那麼介意，但除了你，我不接受和其他任何一個人舉行這種儀式……”

　“我怎麼可能不介意？”

　莫一笑歎了口氣，手掌搭在了男人的肩頭。

　“我當然比誰都更在意這件事情。雖然對於演員來說， 結婚這種戲碼都可能要演不止一次， 但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和名字，走過紅毯在所有人的見證和祝福下結為合法伴侶……”

　他微微苦笑。

　“這種事情當然是只有愛人才可以做的。但是——”

　青年坐到了祁景言對面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活得很普通， 也習慣性地將自己更多地代入弱者的身份， 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遇上不公，遇上天災， 遇上人禍……在這樣的新聞下， 他們不會去想你對於一場儀式性的婚禮的想法， 而本能地會代入那個絕症的姑娘……”

　莫一笑不無感慨地攤了攤手。

　“對於一個高高在上、有權有錢的巨星，他們不會有代入感， 但一個看上去脆弱無助的女孩卻不一樣。景言，我比誰都不想讓你去和別人‘結婚’——假的也不行。可是如果你拒絕， 不說所謂‘正義人士’，就算是那些言飯， 也同樣會心生不滿……”

　幾乎可以想見。

　如果祁景言拒絕，對於娛樂圈不感興趣的人會用鄙夷而帶著“你看，我就說”的優越感， 說一句“就賣賣臉的暴利行業，早說了你們這群人別粉什麼明星，他們根本就是用你們賺錢，根本不可能把你們放在心上”。

　而對於娛樂圈關注的人，甚至是很多追星多年的人，也會因為感同身受的緣故覺得失望。

　“你不能拒絕，那是在毀掉你這麼多年積累的好名聲。”

　莫一笑認真地看著面前的人，而後者的表情十分莫測。

　“你希望我答應嗎……笑笑？”

　莫一笑扶了一下額頭。他希望嗎？這叫什麼問題？他怎麼可能希望？

　“當然不。”青年的臉色說不上好，他心裡其實也複雜難言，可理智還是讓他本能地思考著整個大局，“但也不能直接拒絕，最好是先表示在慎重考慮這個問題，然後和對方慢慢交涉，找一個折衷的方案……你現在的地位太特殊了，很高，但也更脆弱。就如同琉璃花瓶，越精美越是需要小心呵護。你禁不起一場大規模的質疑——不是說一次就能動搖你的地位，但只要有心人意識到，你也是可以被大規模質疑和抹黑的，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這次大約只是純粹的偶發事件，但以後卻可能是精心設計的……”

　祁景言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分析和思考，在青年停頓的時候才慢慢開口。

　“名聲受損也好，以後的風險也罷，你說不喜歡，我就可以都不在意。”

　“笑笑……為什麼，婚禮這種事情，你還能這麼理智？”

　男人站起身，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逕自走向了樓梯，伴隨著皮鞋踩在木制樓梯上的聲響漸遠，呆呆坐在沙發上的青年白了一張臉。

　“那、那個……”

　宏毅被急轉而下的形式弄得目瞪口呆，看著坐得好像一尊雕像的青年，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老闆和戀人吵架……他，他是不是應該安慰一下？可是他能說什麼？

　或許是宏毅抓耳撓腮的動作太大，莫一笑都從枯坐一般的姿勢中動了一下，愣愣的目光也微微改變，投向了宏毅。

　“你先去休息吧。”

　青年勉強微笑了一下，臉色還是淡淡的蒼白。

　“先用景言的官微表示一下對那個女孩的關切和同情，表示願意捐助之類的……其他的事情……就先不提吧。”

　“哎，好，好。”宏毅本能地應和完才反應過來莫一笑說了什麼，看向對方的眼神又是敬佩又是複雜。

　——他家老闆才因為戀人的過分理智而生氣，這位不過二十一歲的年輕人，沒吵沒鬧，反而還能繼續有條不紊地關注後續？他都不知道是該心疼這個人太愛老闆，還是附和他家老闆關於這人太“理智”的說法。

　.

　宏毅走了，留下莫一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祁景言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就明白了兩個人態度上的分歧。

　景言覺得他過分冷靜，過分理性，甚至為此難以抑制地感到失望，認為他……沒有那麼愛他。

　——這實在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想法，不是嗎？

　面對“有另外的人要和你的戀人舉辦婚禮”這種事情，哪怕不是真正的婚禮，他的第一反應是考慮大局而不是拒絕，這看起來……簡直冷靜到冷血。

　莫一笑不知道要怎樣解釋這件事情。

　或者，他說什麼都會顯得蒼白無力。可他是真的——真的很在意那個現在賭氣上樓了的男人，在聽到那個新聞和網友的反應的時候，他覺得胸腔裡的那個器官直直地往下垂，伴隨著一股壓抑和沉悶的感覺，強硬地吸附走了他胸腔裡的空氣。

　那真的是一種很不好受，很令人疼痛的感覺，可他還是選擇了勉強自己去思考這件事情，而不是出於本能得說出一個“不”。

　——這大概是因為不同的家庭背景。

　祁景言的演藝生涯也並非一帆風順，他經歷過質疑、嘲諷、起起落落，但歸根到底，他出身富足，有著一個強大而溫暖的家庭作為後盾，那像是一張安全網一樣，給了他任性的權利——即便他不會真的做出任性的選擇，知道“有家人守候著我”這件事情，也讓他依舊可以有足夠的安全感和底氣。

　在面對事業大局和心情的兩難選擇的時候，他可以順著自己的心意。

　而莫一笑卻不然。

　他出身孤兒院，從小就知道，如果不抓住每一個機會、顧慮到每一個方面，就有著跌落的危險。

　而一旦跌落，他沒有一個可靠的安全網能夠接住他，他沒有緩衝地帶。

　成功是必須的，因為失敗了，他就會消失在觀眾的視線裡，也消失在繁雜的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連在他失魂落魄時，給他點一盞燈等他回家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背景造就了莫一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考慮好下一步”的思維模式。就算很難過，就算心裡已經壓抑憋屈到了極致，他也還是會像溺水的人一樣大口喘息著盡力撇去那種濕冷的感覺，拼命讓自己的大腦去想——該幹什麼？怎樣是最好的？

　但他沒有辦法去和祁景言解釋這一切。

　畢竟，“莫一笑”也是個出身富足的小少爺，就算最落魄的時候，只要他服個軟回家，就能夠得到足夠的——起碼是物質上的——支持。

　而事實上，其實現在的莫一笑也不需要步步為營。他已經是一線，已經有了底氣，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有了戀人……他就僅僅是，在心裡還存留著幼年貧窮無靠的恐懼而已。

　莫一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短短的時間，他想了很多，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半晌，他輕微地笑起來，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莫一笑啊莫一笑……在心態上，你還是當初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是，事實上，他已經是一線明星了啊，有了穩定的物質條件，也有了足夠的本錢遭受打擊。

　但是他的心態還沒有真的轉變過來。

　童年的不安全感讓他一直沒有那種灑脫和坦然的能力，這一點，他在季青陽那件事情上就意識到了自己和祁景言的差距——他想的是要如何抓住季青陽的把柄，事情鬧出來怎麼爭取觀眾同情分，而祁景言選擇主動動手，直接致命。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莫一笑也慢慢在嘗試改變，可是真的到了緊要的關頭，他還是殘留著固有的思維模式。而這一回，他再一次直觀地感覺到了這種差異的衝擊。

　“……是我錯了。大局什麼的……去他媽的大局。”

　青年一個人坐在偌大的一層客廳裡靜靜地思考著，半晌，低低地歎了口氣，臉上卻帶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心裡有些酸楚，有些懊悔，但也慢慢有了一絲明亮。

　就好像是有某種無形的枷鎖從身上打開，釋放出了四肢，雖然一開始還不適應地輕輕試探著，但在發現真的沒有桎梏之後，就變得越來越輕盈、越來越恣意。

　.

　“景言……”

　房間系統的提醒音和房間外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刻響起的。

　男人迅速把自己從望著門發呆的姿勢調整到背對門、冷著臉生氣的樣子。

　“景言，你開門讓我進去好不好。”

　外面的聲音裡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誘哄安撫，也帶著歉意。

　祁景言耳尖動了動，還是沒理會。

　“景言。對不起，我錯了，是我只考慮了事業，只考慮了一些……外在的東西，太懦弱了。”

　那個人好像也知道他不會願意打開門，微微的響動之後——似乎是靠著門板坐到了地上——就這麼如同自言自語一樣地說起了話，如果不是祁景言豎著耳朵去聽，甚至不能全部聽清。

　“我知道我這種思維方式不好，我是說，太理智了，太沒有激情了，我也在想著改變，可是有時候做不到。”那人的聲音裡染上一點苦澀，“你看，我甚至會去考慮訂婚了的戀人和別人的婚禮……很慫很沒用對不對？有時候我也在想，可能不管我的演技多好，能出演什麼樣的片子，我的高度也就是這樣了。我自己沒有底氣，總是覺得一切都不真實，這樣的我，大概永遠都沒辦法在演技之外的地方追上你，甚至，或許都配不上你……”

　他的話音很輕，但門裡面那個原本還在想著“如果不是足夠申請的表白和足夠誠摯的道歉別想讓我消氣”的傢伙已經跳起來了。

　男人忘記了他可以選擇客房系統開門，幾乎是跳起來三步沖到了門口，氣勢洶洶地一把拉開了門——靠在門上的年輕人因為失去支撐而後仰，喉嚨裡猝不及防地“呃”了一聲。

　“你想說什麼？！追不上我？配不上我？！所以呢？你想說我們分手算了？這就是你反思的結果嗎？莫一笑先生？！——我告訴你，如果你敢說分手的話，我、我……我絕對會讓你知道惹到我是什麼下場！”

　他的語氣很沖，架勢也很凶，但拍拍褲子站起來的青年卻能夠感受到她臉上憤怒中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委屈，甚至，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裡的沮喪和緊繃都已經掩飾不住了。

　——他在擔心。

　擔心莫一笑心態上受了打擊，也擔心“非正常狀態下”的莫一笑說出什麼會傷害到兩人感情的話。

　但是莫一笑卻笑了起來。

　狡黠地，得意地，甚至有些頑劣地。

　“不，你錯了，景言——我想說的是。”

　“人的思維方式是可以改變的，現在的我沒辦法追上你，超越你，不代表以後也不可以。而且，就算我真的一直追不上你，也配不上你……我也絕對不會放手的。”

　“就一直賴著你。”

　“把你打上我的標記，誰也不讓，誰也不給。這個答案，你滿意了沒……唔！”

　青年的話沒有說完。

　迎接他的是一個強勢到甚至有些惡狠狠的親吻。

　男人似乎不是在親他，而是在啃他，用力的廝磨，狠狠的擠壓。青年被對方粗魯的動作磨得嘴唇都有些疼，但他的眉眼間卻全是笑意，伸手摟住了戀人的背，同樣，緊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說了不會開虐啊~~這一章其實是笑笑的一個重要轉變吧。他一直以來都活得非常理智，也很標準，沒有圈子裡很多不良的習慣，但也有點太壓抑了，覺得需要更任性一點。

　最後還是給你們一口糖吃，開不開森？

　那個粉絲的事情也會有很好的解決的喲。小天使們留言裡都對那個粉絲很不滿，其實我是想說也不用太罵她，真的就是一個絕症的姑娘死前的心願而已，上熱搜也好，道德綁架也好，其實很多時候是網路時代吃瓜群眾們的推波助瀾，是一種群體性的“你強你就要負責任”的心態吧……比較著名的現實中的案例就是網上有一群人問馬雲憑什麼不給窮困地區多捐點錢啊、承擔比別人更多的稅率啊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