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討厭的投資人走了， 拍攝又一次步入正軌。

　對於莫一笑來說， 裴龍確實是個很有挑戰的角色。莫一笑很敬業， 在拍每一部作品之前都會好好研讀劇本， 做筆記， 然後寫一個人物小傳。

　裴龍的速寫， 兩頁紙。

　——順便一提，卓是五頁， 盛澤是七頁。

　但這不意味著裴龍好拍。事實上， 從NG的頻率上來說， 這個角色是莫一笑在這個世界迄今為止遇到的最麻煩的角色。

　“卡！”

　卡耐基高聲喊道， 但臉上卻還是好脾氣的笑容。連莫一笑自己都因為頻繁的暫停有一些心浮氣躁， 但這位導演看起來卻老神在在， 半點不見怒容。

　“我很抱歉，導演。”

　莫一笑其實沒覺得自己的演繹有什麼問題， 但他還是搶先一步積極誠懇地認了錯。這一幕戲， 他們現在已經卡了七次，這就是問題。

　卡耐基卻只是淡淡地笑著看著他：“莫，我有沒有說過你的打戲非常漂亮？”

　“……”莫一笑瞪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會得到一句表揚，更奇怪的是——他們剛剛在拍的不是打戲。而是電影開始的時候， 展現裴龍作為天才級別博士的日常生活的情景。

　“你的動作還有表情都好像在發光。那是促使我選擇了你的原因。”

　卡耐基伸出手虛虛描摹著少年的眉眼。

　“我有太多的選擇：比你會打的，比你看起來強壯的， 比你更有大片經驗的，比你討投資人喜歡的……孩子，除了出眾的外表和演技， 再加上一點點背景，你其實是不佔優勢的。”

　“……哦，對於一部十億級別投資的大片來說，你的那點背景也可以忽略不計，畢竟《機械思維》不是東盛娛樂的投資，娛樂公司之間的交情絕不足以讓那些貪婪的資本家把如此重要的男主角交給你。”卡耐基睿智的深色眼睛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而你精緻的相貌，對於講究男人味、講究力量和強勢的商業動作片來說，甚至是劣勢——很抱歉我說的直白，而且不太政治正確，但這是事實。”

　“但你是一塊上好的璞玉。”

　.

　莫一笑手裡搖晃著一支試管，他的唇微微抿緊，眼睛專注地凝視著手裡的東西。

　飛蟲鏡頭就在眼前。這是第八次拍攝了。

　導演的話仿佛還在他的耳邊。

　……吸引力，對觀眾無與倫比的吸引力。這是真正的老天賞飯吃。如果你稍微瞭解一下大片的世界你就會明白，有那麼多英俊強壯的男星，他們敬業，他們耐打，他們渴望成功野心勃勃，但他們的作品無法讓觀眾們愛上他們。可你不一樣，你有辨識力，那讓你脫穎而出，其他所有的劣勢都是可以被掩蓋的……

　年輕的演員微微挑唇，他的特寫呈現在導演組面前的光屏上。

　“……氣場，魅力，臉部習慣性的小動作——我會讓打光和後期來配合你。”

　“……讓所有人為你沉迷。不是花花公子輕佻的勾引，而是讓這個角色鮮活到逼人。明白嗎？你打鬥的時候就有這種氣質，被全部釋放出來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華夏人的習慣，在平常的‘文戲’裡，你們總是顯得很內斂，似乎習慣於收斂自己的魅力。為什麼呢？你是這部投資十幾億的片子唯一的主角，你是它的主宰，成敗的關鍵。”

　“……打戲更多在後期，但我想你也不希望前二十分鐘觀眾看到的是一個美則美矣，但青澀的少年吧？你是個男人。忘了年齡那回事兒，你是個男人！責任感，對自己天才大腦的絕對自信，有些過於驕傲但還是會讓人瘋狂地迷戀你，明白嗎？……”

　桑德拉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說出的那些話回蕩在莫一笑的耳邊，他慢慢沉下了心思，腦子裡飛快地閃過曾經看過的大片，然後……是之前專門空了半個小時凝視著鏡子看到的，鏡子裡的自己。

　那張臉慢慢和導演說的“男人”的字眼疊合在一起。

　他慢慢挑了挑嘴角。

　裴龍的初始設定是個沉迷科研無可自拔的科學家。但演員天然的好相貌即便是刻意裝扮得宅且衣品差，也無法掩飾那張精緻的面容。

　柔軟的深栗色髮絲下皮膚因為化妝而帶出一點宅男的蒼白，臉頰的線條因為這些天的鍛煉和故意趨向成熟的妝效，顯現出青年人特有的棱角和張力。他的眼睛很大，仿佛兩顆深棕近黑的玻璃珠子，華夏人特有的瞳色讓它們顯得格外深邃與神秘。眼尾微微上挑，天然一段笑意蘊在其中。可惜的是，這對美麗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往往是高傲的，讓人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而這會兒，那雙漂亮的瞳孔凝視著試管，如同凝視著最曼妙的戀人。

　他的眼睛那麼亮那麼專注，簡直像是埋藏著深深的愛意那般。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癱著一張臉嘴唇快速蠕動著：

　“……CRE38947號物質第17次檢測，與誘導劑混合並置於高速離心機內十五分鐘後未發生該物質常規狀態下雨誘導劑混合後的希爾德衰減反應，溶液表現為透明鈷藍色液體，無沉澱無雜質……安雅，DW1627號平抑試劑給我。……安雅？”

　他的語速飛快，像是連發子.彈的□□一樣。

　有著銀色頭髮□□的美麗助手——其實是科技部長安插在這位雙博士天才身邊的人——完全來不及跟上對方的思路。在裴龍重複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之後，安雅才艱難地理清了亂麻一般的頭緒，又一次在這位天才面前感到近乎絕望的挫敗。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人會讓你徹底對自己的智商失去希望。

　哪怕安雅和她目前的老闆出身同一所高等學院的同一個專業，她也有過跳級的經歷並且以全部達到優秀的成績畢業，在這個人面前，她也時不時要懷疑自己的腦子夠不夠使。

　“是的博士。”

　美麗的女性用一種疲憊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個年輕有為的天才博士，步履匆匆地到架子上取下一支貼有標籤的試管，又走回來。她的鞋跟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我記得我建議過你不要在實驗室穿戴這種無用、空耗體能並且會發出噪音干擾人的思想的玩意兒。這對你空空的大腦一點助益都沒有，只能讓你顯得更加愚蠢，並且讓你難以專注地站在反應台前站著觀看三個小時以上的實驗反應。”

　年輕男人薄薄的淡色嘴唇間吐露出刀子一樣不留情面的話語。

　他的語速飛快，聲音平穩在一條線上，似乎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特寫裡那對形狀優美、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的嘴唇說著最刻薄最讓人興致缺缺的話。鏡頭下移，在劈裡啪啦吐出這些對女士未免太不尊重的評價的同時，白色的袖子中伸出的那雙戴著薄如蟬翼的橡膠手套的修長雙手，正穩穩地持著試管和半自動引流攪拌裝置，進行著下一步的實驗。

　“……老闆，不好意思，你說的‘無用、空耗體能並且會發出噪音干擾人的思想的玩意兒’，假如我沒有猜錯，它們是我的高、跟、鞋。”

　安雅從齒縫間發出憤怒的嘶嘶聲。

　“如果您無法理解它們對於女人的意義，那請至少閉上您刻薄的嘴！”

　“哦，無趣的指控。”

　那人的聲音帶著十足十的漫不經心，鏡頭切換，老天精心雕琢過的卻不幸屬於一個不在意臉的博士的完美面孔上拉扯出一道淡淡的不屑。他將試管交給助理機器人，看著那機械手臂將試管放到最應該呆的位置，才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助理。

　長而卷的睫毛快速地閃動了一下，露出下頭充滿睥睨之色的眼珠子。

　“……我對你非要用顫抖的雙腿蹬著那雙玩意兒的目的毫無興趣，如果你能讓你空洞的大腦變得更聰明一點、至少顯得比機器人助理有用一點，你就算是踩著高蹺站在這兒我也毫無意見。”

　他只分給了美貌的助理一個眼神，涼颼颼的那種。

　安雅氣得直哆嗦，臉上五顏六色，心裡估計玩命腹誹科技部長是不是腦殘，竟然讓她來攻陷——必要時可以色.誘——這麼個傢伙。色.誘？呵呵！她都能想像到，自己如果真的脫光了站在對方面前——

　挑剔的視線從上到下打量一遍：“你是很自信自己一點布料都不穿站在冷凍恒溫試劑櫃前頭不會感冒是嗎？實驗室守則被你吃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美女因為這個腦內的想法嘴角一抽——當然，這個“腦內”他們會後期補拍插.在這個地方。

　沒有理會安雅的臉色，裴龍撂完吐槽便專注地開始脫兩隻手上的手套，懶散地甩在操作臺下麵的儲物格裡。

　這個年代拍戲的一個好處這會兒表現出來——打光。全智慧化的打光機完美地將看上去像是自然光的光效籠罩住了那雙因為位置下移而處在比較暗的區域的雙手。

　每一根手指都潔白如玉，修長得如同藝術品。

　那雙手褪去手套，在鏡頭前劃過一個自然的弧度一閃而逝，但假如之後播出來，也足夠無數手控喊著舔舔舔看著截圖幸福到流鼻血了。

　男人轉身。白大褂的下擺掀起一絲弧線，若隱若現地露出下頭包裹在緊身牛仔褲裡修長的雙腿。

　導演給了一個不短的鏡頭，拍著那雙長腿走遠。

　助理導演看了看卡耐基翹著二郎腿面有得色的造型，敬畏地嘀咕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手控滿足了，腿控也滿足了，顏控從頭到尾都一本滿足，票房還遠嗎？不愧是桑德拉導演，一出手就只有沒有，這種拍法，只要坐進電影院，男主角總有一個地方能蘇到你！

　不過……

　聽著導演滿意的聲音喊“卡”，助理還是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這一遍，總覺得哪兒不一樣了。明明莫一笑的表演動作似乎沒什麼區別，但桑德拉導演沒有說“再來一次”，而是誇獎了“幹得不錯”。

　……可無論是臺詞、動作，還是劇情節奏，都和之前的七遍一模一樣啊？

　但其實助理自己也有感覺，這一次，從“裴龍”的特寫出來開始，他的全部精神就被吸引過去了。明明在七遍的拍攝之後，他已經感到煩躁和不解了——在他看來莫一笑之前已經演得很好了，他不明白為什麼要一次一次的卡，導演也沒有給出具體的修改意見，下一遍的演法也還是差不多——但當那個少年……不不不，已經是男人了，用幽深而又專注的視線凝視著試管——對看著光屏的人而言，就是凝視著他們——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無法把視線挪開。

　如果說之前的七次拍攝，莫一笑仿佛一塊漂亮的寶石一樣精緻誘人，那麼剛剛那一遍，他像是被呈在天鵝絨的禮盒裡、放在燈光下展現的鑽石。每一個切割面都完美得不容挑剔，反射著最璀璨的光芒。

　不內斂，一點不。

　它就那麼大喇喇地將自己的美麗和燦爛完全呈現出來——或許是在拍賣臺上？

　所有人都盯著它看，這是今晚的拍賣壓軸的寶物，所有人都為它而來、志在必得。

　因為它那麼美，璀璨到令人貪戀。

　如果說卓是有著黑色陰霾又嚮往著光明的複雜而又迷人的黑色寶石，盛澤是一塊內蘊光華的華夏古玉，那麼裴龍就是鑽石，直白驕傲的鑽石。

　年輕的助理困惑地皺著眉頭，回憶著之前莫一笑的演繹，和剛剛那一遍，卻怎麼也想不出到底區別在哪裡，但效果又是如此不同。

　桑德拉正拉著莫一笑哈哈大笑，沒有顧得上這邊。副導演順手在助理頭髮上胡嚕了一把：“小子，你要學的還多著

　作者有話要說：　　呢。”

　助理頓時嘿嘿地傻笑起來。

　.

　.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好喜歡裴龍~女性面前的低情商借鑒了一下Sheldon，這種人設真的是，想好好拍的話能夠迷死好多人。更不要說裴龍完全是集智慧與戰力於一身~而且他還沒有謝耳朵那麼欠抽，顏又更美，還有肌肉和打戲~~

　言言：已經預感到普天之下皆情敵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