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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安城,天泉港外,一名冷俊青年看著那停泊的大船,神色陰沉。
他手執一把長劍,身披紫底白邊長袍,站在高樓之上,長劍低鳴,將出欲出,但到底還是不敢出。
那是昆萊的海征船。
算起來,從他離開昆萊進入中洲,已經過去好幾年,如今也已經是元嬰期,以修行速度而論,便是在昆萊也是最出色的那波。
但又有什麼用,他已經被逐出昆萊——不,應該說,他從來就沒有列入昆萊門下!
該死的外門考試,該死的白旒,該死的白月,該死的風青秀!
明明自己出生名門,父母都是昆萊高層,就是因為百年前青帝峰慘案,父母皆去,才會落得無依無靠!
可自己雙親明明為昆萊立下大功,卻還要自己經過外門考試才能入昆萊內門,自己數次不過,只能依靠白旒當個閒人!後來幸運地得到一枚上古寶戒,裡邊住著厲老,指點自己打開寶庫大門,眼看可以再把自己修為堆上去,卻不小心被兩個守門弟子發現,殺那兩人後逃跑時還中了過來找青女的尤佳一劍,為了養傷不得不躲在白月那裡,靠她庇護。
再後來本想揭穿那風青秀的天生魔魂的身份來立功,昆萊卻對這種風青秀這種可以煉化成絕世法定的體質毫不動心,白旒更不保護自己,反而將自己從富庶的昆萊驅逐出去,當一個凡間小國的國師!
為了收集天材地寶修煉,自己不得不聯合紫雲道,盜出在凡間小國裡供奉用以檢測資質悟性的問心石,破壞挑龍挑龍選鳳,卻又被那風青秀阻止,不得不逃亡到中洲來。
那紫雲道把中洲吹得天花亂墜,說紫雲道是如何強勢的上古大派,結果來到這裡呢?
各山各脈明爭暗鬥,為了一點資源爭得頭破血流,自己一個外派人士,根本得不到重用,更不用說獲得修行物資了,財侶法地,自己混了這麼久,竟然來這裡還不如昆萊外門裡的普通弟子。
還有白月那個女人,居然,居然嫁給了紫雲道的大長老一脈!!
“你道心不穩了。”他胸中戒指裡的聲音緩緩道。
“厲老,我就是氣不過!”蕭遠胸膛裡充滿被帶綠帽的恨火,幾乎將牙咬碎,“那白月當年明明是為我掏心掏肺,才多久時間,她就不守婦道,居然嫁給了別人!我去找她,她居然說嫁誰是自己的事,和我沒關係!”
明明他還想著,等事情過個幾十年,淡下來一些,他就悄悄返回昆萊,與白月生米煮成熟飯,她母親貴為問劍峰峰主,父親也是青帝峰之主,只要娶了她,她父母無論如何都會為他周旋下來厲害關係,到時留在昆萊繼續修煉,結果這才幾年功夫,居然就被別人截了胡!
“一個女人而已,不值一提!”戒指裡的聲音淡然道,“如今她是紫雲道大長老的孫媳,你又已經從她那得到足夠的好處,便莫要計較了。”
“好處,一顆元嬰丹,一個打發到這裡來的小長老位置,就算好處??”蕭遠怒問。
“這裡是中洲,一顆元嬰丹已經是她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厲老不想和他再重複這種問題,“你收集的東西收集到多少了,定神丹可以讓你穩固元嬰境界,什麼都是假的,自己的實力才是真的!”
“我已經讓那城主全力收集,但還差幾味藥,不過,”蕭遠看著遠方海船,眼中火熱道,“海征船來了,那丹藥還會少麼,我這就讓那幾個廢物把所有的財物拿去買。”
正說著,他就看到一名矮胖的男人飛快跑來,正是這瓊安城的三位執事之一,掌管錢糧。
“蕭長老,剛剛有一名修士從船上下來,身上有不少材料,您要的一味藥就在他身上,只是他不願意賣,……我實在不是他的對手,你看這個……如何是好?”那矮胖的男人苦惱地說。
蕭遠卻是驟然出劍,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冷冷道:“廢物,立刻給我打開府庫,我要上海征船。”
什麼散修,他現在懶得管,海征船上丹藥凡多,要啥有啥,哪有空追一個不認識的修士,只是上去要小心易容,不能讓人看出自己昆萊叛徒的身份。
“好、好……”那修士驚恐地點頭,那貪生怕死的模樣,讓蕭遠萬分鄙夷。
“滾!”蕭遠一腳將他踢下去,輕蔑道,“半個時辰內,我要見不到你開府庫,就要了你們的人頭,死幾個金丹修士,紫雲道不缺。”
“是是,我立刻就去。”那矮胖子一溜煙地跑了。
隨後在城主府裡,把這些話告訴了幾位兄弟。
為首的城主點點頭:“沒得說,那買標吧。”
很快,一封只有職位名字的信與裝有一萬靈石的兌票被城主丟到瓊安城中的一個小院。
丟下之後,過了半刻鐘,信沒有被丟出來,於是他們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賣標會是瓊安最近百年來新興起的組織,標指人/頭首級,只要將對方名字與靈石一起交出去,對方就會很快前貨送來,如果對方是殺不了的目標,對方也會很快退款,信譽極好,已經在附近開了不少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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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海國主得到一封信,還有一個擅長隱身的水母屬下前來認罪。
“我讓你們收集中洲的消息,你們倒好,賺外快賺得風生水起。”海國主淡淡看著那名字,不滿地對屬下道,“一個元嬰期,你們水殺之術也奈何不了他?”
“那個蕭遠是昆萊叛徒,殺他絕對不是為了外快!”那水母委屈道,“是為了昆萊的威名!”
海國主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我在水裡本來便是化神也覺察不到我,只是那小子胸口似乎有什麼提醒了他,飛快跑了,我身有重任,不能離開瓊安城,那些法力低一點的屬下又可能殺不掉他,夫人,您為了我們的招牌想想辦法啊!”那水母拿觸手扯他衣角,哀求道。
“好吧,就這一次。”海國主冷哼一聲,看在對方這些年的功勞上,“我會找人去收拾他的,你繼續收集中洲的消息。”
“是!多謝夫人!夫人萬歲,”那水母很是開心地跳進海裡,整個人立刻消失不見,非合道神念根本無法在水裡把他找出來,“水大王娶您一定是上輩子積德!”
海國主冷冷看他一眼,半響,才輕輕點了茶几,低眉淺笑道:“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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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青秀離開瓊安城後,就沒再感覺到有盯梢。
他的師尊在脖子上,沒有出來,也沒有給出消息——海征船和飛來峰的上的陣法靈石支持,是讓師尊能以分魂壓制住一個普通妖聖的最大依仗,而普通儲物口袋裡的靈石就算被極品靈石裝滿,也不夠師尊拿來用上半刻,也因此,離開了海征船和飛來峰師尊需要蟄伏下來保存力量。
中洲是很危險的,這次他的任務,就是前去當年太清腹地的昆萊遺跡,到那附近後找到一處叫雲山派的山門或者遺跡,再在那裡喚醒師尊。
而太清派那裡的昆萊遺跡,離瓊安海港有數萬里,幾乎要走過小半個中洲,經過好幾個國家,一路並不安寧。
風青秀只飛了數百里,就開始想念昆萊的雲龜了,要說昆萊山門裡的七十二主峰相距萬里的也不是沒有,但有火鷹雲龜在,出遠門沒有幾個人會禦劍的。
速度倒還是其次,關鍵是不認識路,每飛數百里,就得找一找普通城鎮,詢問地名與地圖比對,看沒有飛偏。
中間還得休息一下,因為如今的他,裝的是一個金丹期的太清弟子。
又在太陽落山之時,他正到一片山林之上,便找了一處河邊升火歇息,順便拿出海國主給他的那張地圖。
圖上,一條大河由北至南,將中洲一分為二,河西邊佔據中洲約四分之一的面積,河東占四分之三,各處大小城市宛如芝麻一樣分佈在地圖上,大部分都是沿著這條河流的支流建立。
他仔細回憶著在船上時,海國主的教導。
在船之時,海國主為他惡補了一番中洲地理:“中洲有一條大河,叫天川,從北域發源,流經中洲,從南洲入海。中洲地圖上,大河左邊的四分之一,都是紫雲道的勢力範圍,河邊這一串地方,都是太清派與紫雲道的勢力交匯之處,那裡原本是各小門派生存的夾縫之地,掌門當年就是在那裡立的山門,但更靠近太清派一點,瓊安到那裡很遠,你在紫雲道裡裝成太清派的內門弟子,他們不會太為難你。”
海國主當時還給他一套東西,包括玉牌、內衫、一個白蓮燈盞:“這個玉牌是太清樓易道一支弟子的身牌,這個一支在太清派主修陣法,不怎麼被重視,內衫也是有太清符印的,做不得假,這個白蓮燈座是太清道外出行走弟子的信物,點燈法決是‘太清白蓮,紅花九葉’,遇到太清弟子要你拿信物證明身份的時候,你就點燈給他們看,問你師承,你就說師承樓易道長老謝傳燈,是新出來的小弟子,記住了麼?”
風青秀當然回答記住了,但隨後忍不住問道:“謝師兄,你認識那位元太清派的謝傳燈長老嗎?”
“不認識,他已經死了三百多年了,我上哪認識去?”謝國主立刻否認,“反正有個太清身份,在紫雲道的勢力裡便不會輕易有人找你麻煩,三大上門如今乙太清派為首,懂?”
風青秀當然懂,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回憶結束,風青秀神念一掃,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向地圖中開啟法決。
那極薄的地圖上很快浮起無數星晨,與天空星辰相合,對比星辰,風青秀很快確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些偏離,再根據星辰重新確定了方向,這才啟程。
但才剛上雲端,他便看到遠方一處城鎮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一隻渾身起火的妖獸在城裡橫衝直撞,起燃民房無數,到處是求救的慘嚎,簡直是煉獄之景。
風青秀眉頭一皺,靠近城鎮,指尖一道劍氣繚繞,宛如飛花落葉,破空而下,正中那妖獸天靈蓋上,那妖獸慘嚎一聲,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再一彈指,無數白蓮在火中綻放,散出無盡寒意,很快將借風而起的火勢壓下。
只是數息,這處傷人無數的災害便平息下來。
而小鎮上的居民看著天空一白衣青年高居天際,只是彈指抬手,便救了他們的性命財物,大喜感激,在大街上紛紛跪拜行禮,叨念著上仙慈悲威嚴,感激上仙相救。
見事態已結,風青秀無意多留,準備轉身離開,卻聽旁邊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道:“你殺了我的馭獸,就準備這麼走了麼?太清派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啊。”
風青秀轉頭,便看到一處酒樓簷頂之上,坐著一名樣貌普通的少年,抱著酒壺,神情肆意,一臉不順眼地看著他。
“是你縱獸傷人?”風青秀冷淡地問。
這算什麼修士,他們西洲的修士哪怕回鄉也是想著怎麼讓族人鄉親過得更好,這人身為修士,反而行這種慘事,這修的是什麼仙?
“哼,這客棧的小二貪我給馭獸的靈草,在裡邊拿假草摻入,這才惹火了我的馭獸,我不過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見火勢大了,也正要招它回來,居然就被你一劍殺了,”那少年冷哼一聲,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對,反而氣勢洶洶道,“不記得你太清派喜歡多管閒事啊。”
風青秀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要怎麼賠?”
“築基期靈獸,算十粒大補元丹好了。”那少年道。
這在昆萊價值兩個靈石點,風青秀抬手從口袋裡拿出十枚大補元丹,隨手丟給他,被他抬手接住。
那少年這才驚訝地看他一眼:“你倒是爽快。”
這個價格他是翻了一倍的價,沒想到對方還都不還一下,就給了,一時心中感覺這人不算不錯,有了結交的心思。
風青秀點點頭,指尖一道劍氣繚繞,驟然破空而出:“那麼,現在該你賠傷到的性命了。”
那劍氣宛如白蓮凋零,無數白色花瓣漫天飛散,暗藏無數殺機。
那少年眉間閃過駭然之色,本能就拿出一道圓環法器抵擋,便那法器在對方淩厲的劍氣之下簡直如紙糊的一樣,沒有阻擋到一點時間,逼得他退無可退,不得不立刻抬手,捏碎了一個替身瓷人。
劍氣縱橫奪命間,下一瞬,地上只剩無數瓷片,那少年已經遠遠地跑開:“我錯了行麼,幾個普通人又沒死,你別那麼生氣啊——”
風青秀沒有追上去,只是重新辨別了方向,向遠方掠去。
那少年看他走開,遲疑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等等,你還沒說叫什麼名字呢?”
風青秀的回答是一道比剛剛還要鋒銳的劍氣,讓他不得不遠遠躲開。
那少年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倒是微笑起來:“這應該是回太清派吧,不信路上找不到你。”
敢這麼對他無理,哼!
鎮上的人見兩個大神離開,這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開始圍觀著那已經腦漿碎裂的妖獸,旁邊有主人看著燒毀居處,低聲哭了起來。
“別哭了!”一名老者走出來,看著地上的屍體,歎息道,“這妖獸不凡,凡是毀了家的,來取些獸血給子孫打熬筋骨,至於這獸肉獸骨,就不要想了,交上去國都抵扣今年的獸稅吧,留下了反而招災。”
周圍的人都贊同,不時稱讚鎮長仁慈,妖獸精華本來就是血中最多,但離體一久便不能再用,至於獸骨獸肉,可以抵扣獸稅,那就更好不過,不用他們專門湊齊青壯入深山獵獸——那可是會死不少人的。
“鎮長,這麼大的獸,是不是連明年的獸稅也可以抵了?”旁邊有他的心腹隨從悄悄問。
“別想了。”鎮長低聲道,“咱們這裡國小民弱,國君這次想讓太子入中洲四大書院修行,急需獸骨獸血聚集元氣到練氣九層,不加獸稅就已經很仁義了。”
這倒也是,那心腹想著去年山那邊的鄰國平民數千人為了躲避獸稅,不得已翻過八百里的百獸山過來躲稅,結果一路上至少折了一半,那才叫慘呢。
但他們這小國,明年又到了四大書院開院的日子,已經加過兩次獸銳了,怕是明年還要加一次,唉,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想到這,那心腹扶著他回家,只是路上又忍不住道:“鎮長,聽說瓊安那邊有海船,只要能上船,到那西邊,那裡可沒有獸稅不說,聽說哪怕貧家子,也可以入那邊的仙門呢。”
仙門啊!若是能出一個仙人——不,哪怕只要有個練氣六階的修士,他們鎮上也就不擔心獸稅,更不用爬獸襲了!
本來他是不信的,但他有一個親戚,便是跑海船的,聽說有人在那邊存上十幾年的錢,就能把子女帶過去,要是真是假的,他們幹嘛一真想著帶子女過去呢?
“別想那麼多了,”那鎮長低聲道,“傳這些事是會被抓的,哪怕真的也不行,再說,哪能有那麼好的地方呢?再說了,西洲那邊全是沙漠,草都不長,定然都是騙人過去當奴隸的。”
他是不信的,已經快百歲的他早就不想走了。
人總要活著,再苦再累,總比死了的好啊。
“您說也是。”那心腹想著剛剛救了人的修士,微微搖頭,今天還是幸運的,遇到一位心地不錯的仙人,他活那半輩子,還沒見過多少修士救他們這些凡人的呢。
若是他們這裡也有這樣的仙人來駐守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