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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逆襲[重生]》第24章
第24章

  「小九,你可知錯?」皇后腰背挺直,居高臨下緩緩發問,塗著蔻丹的鮮紅指甲戴著精緻甲套,擱在趙澤安臉上。

  「我、我——」趙澤安緊張忐忑,吱吱唔唔答不上話。

  皇后歎息,幽幽道:「你本應該乖乖在寢室安歇,卻突然出現在祈元殿,被火燒傷。因為你是本宮養著的,坤和宮難辭其咎,上上下下都挨了陛下斥責;又因為昨夜是老七值守祈元殿,他卻擅離職守私會他人,所以更是被罵得狗血淋頭,險些直接下獄。」

  趙澤安驚惶愧疚,眼淚撲簌簌滴落,艱難喘息,哭著說:「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嗚嗚嗚~」

  皇后不耐煩喝止:「先別哭!你實話告訴本宮:昨夜為什麼會出現在祈元殿?是自願的還是被奸賊挾持?」

  藥膏是半透明淡綠色的,被淚水化開,流到緋色枕巾上。趙澤安本能地抬手,想擦眼淚,卻被皇后嚴厲阻攔:「好好躺著別動!你若再有個好歹,本宮當真無立足之地了!」

  「……對不起。」趙澤安再次道歉,強忍眼淚劃過皮膚的酥癢感,小心翼翼解釋:「昨兒我半夜醒來,口渴咽干,喉嚨很痛,想喝水,叫倒茶,可沒人答應,估計上夜的人又去找祝嬤嬤吃酒賭錢了——」

  皇后暗中斥罵祝嬤嬤幾句,皺眉打斷:「胡說!坤和宮乃後宮之首,向來恪守規矩,哪個當差的敢吃酒賭錢!再者,後宮諸事繁忙,本宮少有清閒,祝嬤嬤雖然沒奶過你,但實際就是你的奶娘,照顧你長大,你怎麼能隨口污蔑她呢?」

  趙澤安年幼,天真率性,耿直表示:「沒有污蔑她,我都親眼撞見好幾次了。昨夜我起來自己倒了茶喝,但躺回去總睡不著,忽然想起白天大哥哥說過:祈元殿有幾隻南邊進貢的仙鶴,是站著睡覺的,而且是單腳站立哦!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借口與老七有約、偷溜出坤和宮、跑去祈元殿看仙鶴?」皇后氣得臉色鐵青。

  趙澤安往床裡縮了縮,怯生生點點頭,說:「下次再不敢了。」

  「還下次?這次就鬧得天翻地覆,還不知怎麼收場!」皇后強壓著怒火,硬梆梆道:「如今祝嬤嬤被你哥扣下了,還不知是死是活,她只是出於好心,盼你盡快康復,一時糊塗才在清肺湯中加了清涼敗火的黃連,就算有錯,也不至死。你說對嗎?」

  趙澤安恍然大悟:「難怪呢,清肺湯突然變那麼苦,原來是祝嬤嬤加了黃連啊。」

  皇后重重擰眉,勉強維持端莊形象,軟聲問:「你希望祝嬤嬤死嗎?她可是你的奶娘,平時多疼你啊。」

  趙澤安畢竟才十歲,且是在多方力量牽扯下長大的,基本沒接觸過陰暗血腥。此時他閉著眼睛,憔悴地思考片刻,最終歎氣說:「確實罪不至死。她是被我哥扣下的?那我去問問吧,看我哥怎麼說。」

  小白眼狼,一個一個「我哥」!

  皇后忍不住暗罵,但面上未顯露分毫,微笑稱讚:「這才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頓了頓,皇后用更加溫柔的語氣問:「小九啊,你剛才說,是誰說的祈元殿有仙鶴?」

  「大哥哥啊。」趙澤安複述,雖嚴重受驚並受傷,臉白氣弱,嘴唇乾裂,但他仍帶著幾分憧憬,好奇詢問:「您說,仙鶴當真站著睡覺嗎?而且是單腿,睡著了會不會摔跤?」

  皇后:「……」

  就在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以承天帝為首,湧進來一群人。

  「小九兒?」承天帝臉上的關切不似作偽,尚穿著朝服、頭戴九旒冕,坐在榻沿,歡喜道:「你醒啦?」

  「父皇,我險些被燒死了。」趙澤安情不自禁地委屈訴說。

  「朕的小九兒這回可吃大苦頭了,你放心,父皇會為你做主的!」承天帝歎息,想伸手撫摸幼子的臉頰。

  皇后在門響時,動作飛快,舉起帕子,按著眼睛,嗚咽流淚,此時忙啞聲阻攔道:「陛下!太醫說小九全身都擦了藥膏,暫時不可觸碰,免得影響傷口癒合,您且忍一忍吧。」

  「好。」承天帝只能縮手,他注意到髮妻的嘶啞嗓音和紅腫眼睛,溫和道:「小九已醒了,自有太醫照顧,你回去補補眠吧。」

  皇后搖頭:「臣妾放心不下。昨夜一個沒留意,孩子就傷成這樣,臣妾真沒臉見您。您說,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呢?白天聽說祈元殿有仙鶴單腿站立睡眠,半夜裡他就好奇跑去看新鮮,這才遭奸人所害。陛下,臣妾教子無方,請您責罰。」皇后說完就跪了下去,哽咽抽泣。

  聞訊隨承天帝趕來的韓貴妃微微一僵,敏銳意識到不妙。

  果然,承天帝立即問:「什麼仙鶴單腿雙腿的?你是說,小九是聽了這個才半夜自行前往祈元殿?這都誰嚼的舌根?明知道小九年幼貪玩又不知輕重,還唆使他!」

  皇后顯得十分掙扎,為難地望向韓貴妃。

  承天帝也看過去,意外挑眉,但沒說什麼,索性扭頭問:「小九,你說,是誰告訴祈元殿有仙鶴的?」

  「我——」被這麼多人盯著,趙澤安有些緊張,舔舔乾渴的嘴唇,同樣下意識看向韓貴妃。

  「這是怎麼回事?」韓貴妃乾笑,眾目睽睽,她站不住了,上前彎腰,柔聲細氣問:「小九,有話就說吧,啊。」

  趙澤安這才鼓足勇氣指出:「是大哥哥告訴我的。」

  所有人的眼神齊刷刷望向韓貴妃。

  「呃~」韓貴妃的笑容凝滯在臉上,表情變了幾變,最後泫然欲泣跪倒承天帝膝前:「陛下,妾全不知情呀!皇兒的為人,您是知道的,他待弟弟們一貫和善友愛。但凡平日得了什麼合適的好東西,都給小九玩——」

  「寶和宮有的,坤和宮也有。」皇后淡淡打斷,歎息道:「但妹妹有所不知,小九年歲漸長,陛下是督促他勤學上進的,本宮雖疼寵,但不能耽誤孩子成才,故正想法子哄他慢慢收起玩心,認真唸書習字。」

  你母子倆倒好,反而千方百計勾著小九貪玩,如今險些葬送性命。皇后這話雖然沒說出口,但所有人都心領神會。

  「老大呢?」承天帝沉下臉,不悅地問。

  趙澤安頻繁地舔嘴唇,但此時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皇兒從昨夜事發到現在,一直忙著追查兇手,粒米未進,也未曾合過眼。陛下要叫他來麼?」韓貴妃仰臉,美目微紅,似哭非哭,楚楚動人。

  承天帝沉吟片刻,最終道:「罷了,追兇要緊。說到底只是無心之過,終究是小九還不懂事。你回去記得提醒他:今後說話要有分寸,身為長兄,要穩重踏實、堪當表率。」

  「謝陛下開恩,妾定會如實轉告。」韓貴妃感激涕零,盈盈拜了下去。

  皇后險些咬碎一口牙:陛下的心當真偏到胳肢窩了!昨夜不分青紅皂白,就發了雷霆震怒,讓坤和宮顏面掃地,連皇兒都未能倖免!如今,換成寶和宮犯錯,竟這樣輕描淡寫揭過了?

  本宮不服!

  氣氛不是很融洽。

  承天帝心知肚明,他掩飾性地咳了咳,剛想開口時,房門再一次被推開,趙澤安重燃起希望,屏息看去——

  啊呀!我哥終於來了!

  趙澤安迅速淚眼朦朧,扁嘴。

  趙澤雍大踏步進來,帶起一陣風,風裡有血腥味,激得眾人毛骨悚然。

  「我險些被燒死了,你怎麼才來?」趙澤安終於等到親哥,瞬間釋放出滿腔的害怕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地流,又抬手想擦。

  此時皇后一門心思全集中在「陛下偏心」,早已無暇顧及「小白眼狼」了。

  「參見父皇,見過諸位娘娘。」趙澤雍一語帶過,旋即坐到榻前,及時阻攔:「你一身的藥膏,手別亂動!覺得呼吸順暢嗎?肺部可有不適感?」這是趙澤雍最憂心的,生怕胞弟小小年紀臟腑損傷。

  「疼死了,我渾身上下都疼。」趙澤安可憐巴巴地抱怨,氣弱地祈求:「你拿銅鏡給我照照好嗎?我的臉是不是毀容了?」他其實醒來就開始害怕,只是忍著沒吭聲。

  趙澤雍告知:「你的臉沒事,燒傷集中在頭頂和左上半身。」

  承天帝佯怒:「看你下次還敢淘氣不了!」

  「這就好。」趙澤安笑起來,有些得意洋洋地說:「當時火突然燒起來,可嚇人了,幸虧我用胳膊擋住臉。」語畢,又舔舔嘴唇。

  你小子還得意起來了?

  趙澤雍頓覺頭疼,無可奈何地深呼吸。緊接著,他突然皺眉,看著胞弟發白乾裂的嘴唇,問:「口渴?」

  「嗯嗯嗯!」趙澤安無法點頭,拚命眨眼睛。

  「太醫呢?」趙澤雍相當不滿意,扭頭揚聲問:「太醫都哪去了?小九渴成這樣,是不能喝水還是沒人餵水?」

  這話像一記耳光,響亮甩到其他人臉上。包括承天帝。

  慶王就是這樣的漢子——真怒了,誰的顏面都不看。

  「這屋裡誰伺候的?」承天帝也不高興了,慈父臉沒繃住,眉間擰成個深「川」字,看著皇后問:「坤和宮究竟怎麼回事?小九身邊沒人嗎?」

  怎麼沒人?您不是人?我不是人?一屋子的人!

  小白眼狼身邊的人昨夜被你仗斃一半,另一半被抓走審訊。現在你問我?

  然而即使再憤懣氣惱,皇后也不能表現出來,她還得平心靜氣地解釋。

  事實上,被皇后趕出去的太醫們最可憐:他們揮之則去,召之即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生生承受眾多不滿斥責。

  「慢點兒喝,別嗆著,咳起來牽動傷口夠你受的。」趙澤雍左手盡量放低茶杯,右手捏著蘆管,默默看著胞弟的燒傷,心痛之意溢於言表。

  「別急啊,切莫亂動,留疤就糟了。」承天帝還算耐心,一直沒走開。幾個宮妃也圍著,你一言我一語地關愛——但都不敢靠得太近,因為她們都看見趙澤雍的袍袖上濺了幾串血點子。

  趙澤安解了渴,心情又更好些,幾乎是心滿意足地躺著,享受親哥無微不至的照顧。不過,當他掃視一圈、看見皇后時,忽然想起來件事,忙信守承諾地開口詢問:「哥,你是不是抓了祝嬤嬤啊?」

  皇后眼皮猛地一跳,暗恨剛才沒教好眾人就趕到了,真怕小白眼狼幫倒忙!她試圖挽回:「小九想奶娘啦?你啊,先好好養傷才是,別的都先放下,夫子那兒母后會去解釋,讓他准你的假。」

  可惜為時已晚。

  趙澤雍挑眉,冷冷道:「我是抓了祝嬤嬤。那人仗著自己有些資歷,就倚老賣老,欺凌幼主,在小九的湯藥裡動手腳,鐵證如山!還是二哥審出來的。」

  「竟有這種刁奴?」承天帝惱怒又匪夷所思地問,因為朝堂政務繁忙,他尚未得知此事。

  「其實她只是——」加了黃連而已。趙澤安剛要求情,話音卻淹沒在皇后毅然決然的大義滅親裡:「陛下,臣妾正要向您稟明此事。祝氏是小九的奶娘,本還算勤勤懇懇,否則小九也不會念著她。只是祝氏近來越發眼空心大,仗著是哥兒的奶娘,就處處賣老資格,臣妾豈能放任不管?於是就敲打了她幾次。沒想到她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懷恨在心,竟敢拿小九的湯藥洩私憤!如此歹毒之人,坤和宮絕不姑息,請陛下定奪!」

  咦?你剛才不是叫我求情嗎?難道我誤解了你的意思?

  趙澤安懵懂地看著皇后,但沒好意思問,怕她又覺得他笨。

  「不必多說,按律處置即可。」承天帝憎惡地黑臉。而後嚴肅問:「老三,案子有進展了嗎?」

  趙澤雍看看胞弟,低聲道:「父皇,咱們出去談吧。」

  承天帝點頭,起身,叮囑幼子:「你要聽太醫的話,專心養傷,父皇有空再來看你。」趙澤安極不捨,但只能點頭。承天帝又語重心長對髮妻說:「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坤和宮,也該管管了。」

  「……謹遵陛下令。」皇后咬牙屈膝。

  趙澤雍目不斜視,只顧專心囑咐太醫:「好好照顧小九,本王必定有賞。倘若他不遵醫囑,儘管告訴本王。」而後,趙澤雍又指派幾個可靠的人前來照顧,這才放心離開。

  ——

  過年難,年難過。今年分外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容佑棠始終牽掛著家裡。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恍惚聽見街頭巷尾孩童在齊唱臘月歌。

  夢中,容佑棠仍睡在家中榻上,一覺黑甜,溫馨愜意。天還沒亮,外面已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聞到熱氣騰騰的食物香氣,想必廚房一定擺滿了吃的。有人壓低聲音在說話:「……先別叫,除夕夜得守歲熬一宿,讓哥兒多睡會兒,他還在長身體。」

  「哎,好勒。」管家風風火火忙碌著。

  「老爺,您看看這菜色妥不妥?可還需要添幾樣?」張媽繫著圍裙詢問。

  容開濟和藹道:「按舊例即可。哥兒口味清淡,他喜歡吃的,盡量都備上,家裡就他一個孩子……」

  容佑棠砸吧砸吧嘴,換了個姿勢,睡夢中笑起來,喃喃道:「爹~」

  冷不丁,耳邊卻傳來「刺喇~」刺耳清晰的一聲,容佑棠瞬間驚醒,他一貫淺眠。

  費力半睜開眼睛:桌上燭火明亮,慶王正端坐,翻閱幾份文書,他換了件袍子,面帶倦容,但仍身姿筆挺。

  「殿下?」容佑棠疑惑喊一聲,以為還在做夢,但隨即徹底清醒,一激靈睜大眼睛,緊張問:「過年了嗎?今天幾號?」

  趙澤雍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臘月二十八。你夢見過年了?一直吧嗒嘴,還流口水。」

  容佑棠大窘,立即抬手摸嘴角——並沒有流口水啊?

  「哼。」趙澤雍發出個頗為愉快的鼻音,氣定神閒,又「刺喇~」一聲翻頁。

  容佑棠馬上知道對方心情不錯!他掀被下床,興沖沖挪到桌前,急切問:「殿下,兇手抓住了是嗎?」

  趙澤雍掃一眼僅穿月白裡衣的少年,說:「不怕著涼?你的袍子在那兒。」說完朝角落屏風一點下巴。

  這時候誰還管袍子啊!

  「沒事,我不冷,宮裡用的地暖。」容佑棠自發落座,但不敢湊近看那疊文書,只能眼巴巴又問:「殿下,兇手抓到了嗎?九殿下清醒沒有?」

  趙澤雍細細翻閱完畢,把文書碼得整整齊齊,先回答第二個問題:「小九醒了。萬幸,並沒有損傷肺腑。只是頭髮被火燎得精光,傷口又痛,哭了半日。」

  「那頭髮……?」容佑棠小心翼翼問,心想任誰也接受不了自己變成禿子的。

  「只是被燎光,侍衛及時給潑了水滅火,會長出來的。」

  容佑棠由衷鬆口氣:「這就好。」頓了頓又順口問:「那您怎麼不陪著他?九殿下其實非常依賴兄長,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說。」

  「你倒挺瞭解他。」趙澤雍嘴角彎起,但很快收起笑容,無奈道:「本王已成年,按律不得夜宿坤和宮,只能等天亮再去。不過,最近特殊時期,父皇都會歇在中宮,左凡也留那兒了。」

  「這樣挺好。」容佑棠迫不及待又問:「那,兇手抓到了嗎?除夕就要到了!」

  趙澤雍屈指輕點:「口供連夜審出來了。待天亮早朝,面呈父皇御覽。」

  ……聽意思似乎是還得繼續往下查?

  「殿下,兇手狡猾嗎?」容佑棠想了想,換一種方式發問。

  然而,趙澤雍一聽就明白了,虎著臉訓:「拐彎抹角的作甚?兇手……應該是不能抓了。」

  不是「抓不到」,而是「不能抓」。

  線索指引到誰身上去了?難道是皇家內鬥?那確實難辦,捅出來叫全天下人議論恥笑,皇室尊嚴掃地。

  容佑棠欲言又止,最終沒說出口。

  「下午至上半夜,本王和大哥、二哥,六弟七弟,五弟,聯合審訊抓獲的嫌犯。」趙澤雍閉眼,揉捏眉心。

  嫌犯一定求生不得、求生不能……容佑棠光聽就能想像出刑訊經過。

  「來回拷問,幾個嫌犯最終鬆口。但他們分別供出的上級中,均指認了坤和宮、寶和宮的掌事太監。」趙澤雍面露嘲諷。

  哇,好一本亂賬!

  容佑棠歎為聽止。

  「有人自然不接受,生氣得很,親自動手,弄死兩個,犯人卻仍未改口——宮裡的手段,鐵打硬漢也扛不住,口供應當為真。眾兄弟都在場,俱看在眼裡,總之,嫌疑是有的。」

  容佑棠有些不甘心,歎息道:「那,兇手只能是那兩宮的掌事太監了?」

  「唔,多半是。」趙澤雍冷笑:「若再往下查,還不知道揪出誰來!」

  遮羞布皇帝是不會讓扯的,查到這種程度,波及實在太廣。

  容佑棠忍不住同情道:「所以,九殿下只是不幸被牽連的。」

  「幕後真兇確實狡猾。」趙澤雍臉色凝重,「不過,當他發現縱火現場呼救的是小九時,有意放棄引爆計劃,給了小九逃生的機會。」

  細思極恐!

  「想不通。」容佑棠搖搖頭,「兇手究竟是想對付坤和宮還是寶和宮?七殿下還是祈福寶塔?如果不是九殿下出事,您應該也會被——」容佑棠猛然住口,站起來,尷尬看著慶王。

  趙澤雍莞爾,並不生氣,佯怒道:「口無遮攔!大家心裡都明白,不必說出來。」

  呃~

  容佑棠低頭看腳尖,略定定神,抬頭,沒話找話,後知後覺問:「時辰還早吧?您怎麼不睡會兒再去上朝?」

  趙澤雍扭頭看一眼自己被褥凌亂的床。

  什、什麼意思?

  「轟~」一下,容佑棠如醍醐貫耳,不敢置信地問:「這、這是您的房間嗎?」

  看著不像啊,一點兒也不富麗堂皇!

  「本王的書房在隔壁。」趙澤雍簡單解釋。此處是已故淑妃的寢宮,她生前親手佈置的長子臥房,處處帶有亡母音容笑貌,睹物思人,故趙澤雍後來多半歇在書房。

  難怪了,我夢中驚醒會看到殿下!他應該是忙得太累,一時沒想起我在這兒,順腳走來的。

  容佑棠頓感內疚,立即過去整理床鋪,緊張道:「實在對不住,冒犯冒犯,不知道這是您的下處。殿下,您快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吧!」

  血肉之軀,兩夜一天,趙澤雍確實也累了,倦意甚濃,但仍記得問:「那你呢?」

  「我臥床一天多,早睡飽了,外間有個羅漢榻,我去那兒躺著,天亮再挪到別的房間去。」容佑棠乾脆利落地宣佈。

  羅漢榻太小,趙澤雍個高腿長,躺不開。

  「唔,也行。」趙澤雍點頭,沒精神再多說什麼,走到床邊,脫了靴子,直接和衣躺下,閉上眼睛,幾乎沾枕即眠,呼吸悠長平穩。

  「……」容佑棠傻眼,站在床前想了想,最終伸手,把被子給幫忙蓋好大半,再輕手輕腳地轉身離開。

  唉,做皇子壓力真大,聖上一聲令下,他兒子們都得行動起來,廢寢忘食地忙。

  但,雖然左公公照顧九殿下去了,這宮裡也還有其他人啊,怎麼就沒給殿下另收拾個房間?

  ——

  容佑棠好奇思考著,迷迷糊糊在羅漢榻上入眠,等他一覺睡醒,房中又空無一人了。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回到了床上!

  夢遊嗎?

  容佑棠納悶地坐起,剛掀開被子想下床,房門就被輕輕叩響,有清脆的女聲恭敬道:「公子,奴婢們進去伺候了。」

  公子?奴婢們?

  容佑棠茫然看著門口:門開,走進來四個年輕宮女,個個輕盈嬌俏,裝扮一致,微笑大方得體,分別端著洗漱用具、乾淨衣物等。

  幾個女孩屈膝福了福。

  容佑棠:「……」

  「公子休息得怎麼樣?」為首的宮女脆生生上前問,說話就要跪下為容佑棠穿靴。

  「我、我天!」容佑棠火速縮腳,慌忙挪到床尾,嚇得都結巴了:「起來快起來,你、你跪我幹什麼?」

  宮女們齊齊抿嘴笑起來。

  「殿下呢?」容佑棠還是第一次被年輕姑娘堵在床上,窘迫得臉紅耳赤。

  「殿下上早朝去了,囑咐奴婢們好好照顧公子。」

  「別,別,不敢勞動幾位姑娘,我自己沒問題。」容佑棠連連擺手,坦然相告:「我是殿下小廝,咱們一樣的身份,沒得折煞我了。」

  宮女們又抿嘴笑,個個一副「你知我知」的隱晦表情:今早端水進來時,我們親眼見到殿下抱著你放在床上!多少年了,第一次見到殿下往床上放人。

  「公子這樣說,才真是折煞奴婢們了。」

  幾個女孩都眼尖,看穿容佑棠不是恃寵而驕的惡劣性情,她們臉上笑瞇瞇,手上卻不由分說,周到細緻把容佑棠揉搓一遍,又端上湯粥糕點,開始照顧早膳。

  「姑娘,我是說真的,殿下同意我另找房間,以免打擾他辦公休息。」容佑棠極力解釋爭取。

  「公子,您要用哪樣?奴婢給您布。」宮女恭謹帶笑,說話柔聲細氣,「任你暴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

  容佑棠張張嘴,獨角戲終於唱不下去了,無可奈何道:「那好吧,等殿下回來,我當面問他,你們就知道我沒有說謊了。」

  「這粥溫得剛剛好,公子用一些吧?您是殿下房裡的人,有什麼話,殿下待會兒就回來了,到時慢慢說不遲。」

  房裡的人?什麼叫房裡的人?

  容佑棠如遭雷擊,瞠目結舌。

  回神後,他第一反應是內疚汗顏:殿下,我對不起你。咱們共處一室,她們誤會你是龍陽斷袖了,怎麼辦?

  慶王殿下英明神武,鐵骨錚錚的男子漢,怎麼可能短袖?

  容佑棠崇敬至極地想。

  ——

  早膳剛撤不久,慶王就回來了,帶著一群人,擔架抬著趙澤安。

  「咱們一起睡好嗎?」趙澤安腦袋纏滿紗布,期待地問。

  「不妥,你的傷口正在癒合,蹭破皮會留疤。」趙澤雍回絕,指揮道:「手腳放穩了,別顛著人。東廂房收拾好了沒?」

  「回殿下,已收拾妥當。」

  趙澤雍吩咐:「帶他進去。另外,去個人到太醫院通知一聲,請太醫今後到這兒看診。」

  「是。」

  趙澤安百無聊賴玩手指,嘟囔道:「自己睡就自己睡,我才不稀罕跟你擠一塊兒。」

  慶王戲謔問:「那剛剛是哪只小狗兒說想跟我一起睡?」

  「……」趙澤安一愣,繼而惱羞成怒,失去理智:「汪汪汪~我要是小狗,你就是大狗,咱們一家——」

  一眾下人忍不住噴笑。

  「好了好了!」趙澤雍率先示弱,寵溺無奈道:「說不過你。進屋歇著吧,好不容易把你從坤和宮帶出來,別搗蛋。」

  「哼~」趙澤安在親哥面前是屬螃蟹的,張牙舞爪橫著走。他掰弄手指頭玩耍片刻,忽想起來問:「哎?不是說容哥兒進宮來看我,結果被炸傷了嗎?他人呢?」

  趙澤雍剛要開口,抬眼就看到容佑棠又慢騰騰扶著欄杆挪步,遠遠就高興地問:「是九殿下回來了嗎?」

  趙澤安也高興,想抬頭,卻被兄長眼疾手快按住了,只能揮揮手:「是我!聽說你被炸飛了,還好嗎?」

  咳咳~

  「只被炸飛一點點而已,沒什麼大礙。」容佑棠跟著擔架走,好夥伴四目相對,俱唏噓感慨不已,絮絮叨叨訴說彼此遭遇。

  「……哎,你是沒看見,那火忽然就起來了,熊熊燃燒啊!」趙澤安故作深沉,小臉嚴肅板著,眉飛色舞,抑揚頓挫地講述驚險一幕:「說時遲那時快,我裹著披風,果斷跳下榻,大聲示警,呼喊侍衛進來救火——」

  慶王煞風景地打斷:「跳下榻之前,你若能果斷脫掉披風,頭髮就不會被燎光了。」

  「嘿!」趙澤安怒目而視,用眼神表達強烈抗議。

  眾人忍笑低頭。

  容佑棠好言解圍:「其實九殿下是非常勇敢的,夢中驚醒發現起火,能夠立即設法脫險,多難得!由此可見,自古英雄出少年。」

  慶王無話可說地瞥一眼某人。

  「哼~」趙澤安炸起的毛這才被捋順了些,忿忿不平道:「連父皇都誇我勇敢呢。」你個不識貨的傢伙!

  一群人圍著擔架憋笑,步入高大敞亮的東廂房。

  唉,皇宮門檻都那麼高!

  容佑棠扶著門框,剛想小心翼翼抬腳,身後的慶王見狀,順手將人抱了進去,隨口告誡:「你也是傷患,好好臥床靜養,別老出來溜躂。」

  「是。」容佑棠爽快答應,轉身挪步坐在榻前,繼續認真耐心聽九皇子傾吐滿腹的話。

  趙澤雍看著一大一小相談甚歡,很是不解,失笑搖頭。

  這時,左凡上前告知:「殿下,郭公子兄弟二人護送楊老夫人、楊夫人,一起進宮探望九殿下。」

  趙澤雍擔憂皺眉:「老夫人來了?」

  「是,皇后已准了。」

  「你們準備待客,本王親去迎接。」趙澤雍下令,略整整衣袍,揚聲告知:「小九,外祖母舅母和表哥們看你來了,待會兒要讓老人家寬心,明白嗎?」

  「哦,知道。」趙澤安懂事地點頭。親戚來探,竟然勞動老祖宗進宮,他當然是高興的,聊得更起勁了。

  ——

  雪後暖陽,乾坤朗朗,天地澄明。

  但這個時辰,御花園沒什麼人逛。

  趙澤雍步履匆匆,趕去迎接年事已高的外祖母。他當然知道宮外焦急,但這兩天忙著破案,實在分身乏術——其實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但承天帝御筆一揮,聖旨一下,匆匆發落幾個人,明黃天威便強勢掩蓋髒污黑幕,並喝令不准掀開。

  家家有本難唸經,皇家也不例外。

  趙澤雍上朝呈交口供前,就已料到結果,因此毫不驚訝,平靜看著承天帝自欺欺人。

  唯有一聲歎息。

  越過小徑,穿過假山石洞,繞過亭台樓榭,趙澤雍踏上一個種滿花木的山包,準備抄小路去中門。

  但正要登頂時,他突然聽到一聲稚嫩淒慘的「嘰~」,同時傳來愉快輕笑。

  誰?

  趙澤雍疑惑,屏息凝神,隱匿行蹤,遠遠地眺望:

  是八弟。他在幹嘛?

  趙澤寧蹲在地上,手上抓著一隻雛鳥,腳邊有一小團血肉模糊的物體。

  他動手,緩緩擰動雛鳥左腿,不斷加力,那鳥撲扇翅膀,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卡~」一聲,左腿斷了。趙澤寧全神貫注,看起來樂在其中。他又擰動那斷腿,突然用力,硬生生拔下,血濺出來,雛鳥大張嘴巴,卻已失聲,渾身抽搐,趙澤寧暢快得意,捏著拔下來的腿骨,胡亂戳刺雛鳥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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