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溫懷興和酌影成三的戰鬥越發激烈,兩人的技能碰撞在一起, 在武器特效的襯托下, 閃爍著流光溢彩, 戰士與戰士之間的PK不像是其他職業有那麼多花式技巧和髒套路,他們所有的技巧都在一次次武器的碰撞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溫懷興在心裏默默計算著傷害, 酌影成三這個號在屬性和裝備上比他要好,但幾番交手以來他已經大體估計到了酌影成三幾個主要技能的傷害,熱血沸騰疊加的層數差不多了, 手中的爆發技能狂怒也馬上轉好了CD, 溫懷興盯著酌影成三的動作, 眸子一沉,那一雙溫和如水的眸子內驟然蘊藏了狂風暴雨, 兇惡得如同草原上機敏危險的野獸。
“還是不行啊……”遲惟很清楚眼下的情況, 乍一眼看起來是打出破甲和流血狀態的他佔據了優勢, 但實際上優勢還是握在溫懷興的手中, 因為,一個扭轉乾坤的機會就放在溫懷興的面前, 只要溫懷興抓住了機會, 敗北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在裝備方面, 遲惟的酌影成三無疑是壓制溫懷興的狂戰士, 但溫懷興的資歷和操作都比遲惟要好, 所以雙方默認了彼此的裝備來調整技術上的不平衡,而現在,靠著裝備壓制, 酌影成三也無法打敗溫懷興。
深吸一口氣,遲惟頗覺無奈,手裏的大減傷還沒好,看來他也是中了溫懷興的圈套,在打在溫懷興身上的傷害全都被溫懷興拿過來反向利用疊加熱血沸騰了。
大意太大意,他估算著自己可以在熱血沸騰疊滿之前打掉300點血的,溫老師不愧是溫老師。
“啊——”狂戰士的技能音效在耳邊響起,溫懷興一聲怒吼,手中闊劍劈斬而下,如同沐浴著烈焰,似火龍一樣呼嘯著沖向遲惟。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遲惟忽然捕捉到了溫懷興動作的遲鈍,就在甚至連一秒都不到的空隙,溫懷興身上的熱血沸騰消失無蹤,Buff結束的殘忍又果斷,不會為任何角色多停留一毫秒。
沒有熱血沸騰的加持,溫懷興的這一招技能傷害大大削弱,遲惟開了個小減傷,瞥了一眼身上的血量。
268點。
他本來365點血,約鬥300點血,還差3點血他就輸了。
但無論差3點還是差300的結果都一樣。
他還沒輸。
在溫懷興技能落下的一瞬間早就準備好的遲惟借著溫懷興技能的衝擊力和溫懷興拉遠距離,一個龍牙刺穿刺過去,正中溫懷興胸前。
破甲狀態下的,龍牙刺必出暴擊。
原本512點血量的溫懷興此時此刻只剩下209點血量。
也是3點血。
但是這3點血和遲惟那三點血的意義完全不同。
溫懷興輸了。
溫懷興怔然而立,他的狂戰士停止了一切動作就站在海克利斯城的街頭,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巡邏的城衛兵在他們身後走了過去,身上刻著海克利斯圖騰的盔甲反射出銀色的光芒。
“小惟,你變強了。”溫懷興抬起頭看向遲惟,笑著說,“和你切磋真的很開心。”
“溫老師……”遲惟打從心眼裏不喜歡溫懷興現在的笑容,在他的印象裏,溫懷興是個上了賽場英勇如不畏死的戰士,下了賽場則更像照顧他們的大哥哥一樣,溫懷興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哪怕是輸了比賽的時候也會一直笑得很燦爛,很陽光,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願意圍繞在溫懷興的身邊,去尊敬他,崇拜他,甚至將他捧到至高的神壇上,哪怕現在葉向舟的成就遠超過當初的溫懷興,溫懷興在一眾粉絲心中還是佔有著神明一樣的神聖地位。
尤其是他們這些小輩選手,只要接觸過溫懷興的沒有一個不被溫懷興的溫柔體貼所打動。
可現在的溫懷興失去了所有顏色,蒼白的就像是一張被用舊了的紙張。
孤獨、茫然、無助地站在那裏。
遲惟仿佛看到了一個迷失方向的孩童,只不過,溫懷興和普通的孩童不一樣,他不會哭鬧,卻更讓人感覺到他的脆弱無助。
“本來還想給無盡秀一下狂戰士的玩法,結果失敗了,哈哈。”溫懷興笑著說,“不過大體情況無盡應該看明白了,無盡,怎麼一直站在那兒?”
無盡之刃臉上的憤怒越發明顯,外人看不到的情緒指數表上,無盡之刃的情緒已經快要突破臨界值,不斷在黃色區域搖擺著。
無盡之刃緊繃著身體,低啞著嗓音問道:“為什麼最後抓住熱血沸騰滿層的機會,五年前的你都能做到,為什麼現在的你反而做不到了?”
溫懷興一怔,這才意識到剛才的情況和自己的成名一戰極為相似,可結果正如無盡之刃說的那樣,五年前技術還很稚嫩的他做到了那麼細緻的操作,而五年後的他卻錯過了轉瞬而逝的機會。
“為什麼?”無盡之刃低垂著頭,低喃道,“你為什麼現在做不到了?”他開始不斷重複著為什麼。
“小凱……”溫懷興察覺到無盡之刃即將崩潰的情緒,走向無盡之刃,想拉住無盡之刃的胳膊,無盡之刃退後一步,抬起頭,那雙眼睛裏面埋伏著狼一樣的兇狠情緒。
“溫老師,為什麼?”
溫懷興勉強地笑了笑,說道:“我年紀大了,反應跟不上,一秒對我來說太難把握了。”
“不是。”無盡之刃沒有開口,開口說這話的人是遲惟,“你抓住了機會,可你在那一瞬間猶豫了下,那一瞬間的猶豫就等於放棄,溫老師,我也想問你,你為什麼要放棄?”
遲惟本就不是落井下石的人,這種情況下安撫無盡之刃才是最好的選擇,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幫著溫懷興逃過這次詰問,否則的話,溫懷興永遠也不會面對自己。
左右夾擊。
他根本就沒有逃脫的餘地。
溫懷興此刻很想就此下線,但是一旦他下線他在這些後輩人心中的形象就會轟然倒塌,尤其是無盡之刃,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和無盡之刃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那時候的齊凱,也就是無盡之刃還剛上高中,背著書包的男孩經常站在戰神俱樂部的門口堵他們,但每次看到他,齊凱卻從不過來,只站在遠處看著他。一開始以為是羞澀的粉絲,溫懷興沒太當回事,到後來,溫懷興發現,幾乎每次出門都能看到這個男孩,恍然間發現,男孩已經在俱樂部門口站了一個多月。
有一天,溫懷興又看到了站在遠處看著他的齊凱,他和身邊的隊友說了抱歉,主動走向了齊凱,問齊凱:“小朋友,有事嗎?”
當時齊凱的回答他至今難忘,午夜夢回時分,溫懷興經常夢到齊凱那時候稚嫩的臉龐上堅決的神情。
齊凱說:“劍吟雪上,我想跟你學打遊戲。”
那時候,溫懷興已經坐上了神壇,在退役之後,每當想起這件事情他都認為是齊凱讓他保住了玩遊戲的初心。
偶像和粉絲一向是相輔相成的,有人說他教出來一個近乎全能的好徒弟,可他更想說是齊凱成就了他。
所以,他那些醜陋的事情最不想讓齊凱知道。
他最對不起的人也是齊凱。
是他將齊凱捆在了戰神俱樂部,是他扼住了齊凱的翅膀。
溫懷興面對著兩人不容退縮的目光,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人都會變。”他不敢看無盡之刃的表情,只好看著遲惟,說,“我也會變。”
遲惟臉上的嬉笑全都不見,他無比嚴肅地看著溫懷興,說道:“是,人都會變,我也會變,但是我只會前進,不會後退。”
“小惟,你這樣很好。”人和人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樣的,溫懷興從來不去強求別人理解他的生活觀念,也尊重其他人的生存方式,他說,“果決、謹慎、細心,這幾點你都有,再加上你的技術,小惟,其實我每次看到你都會有一個很陰暗的念頭。”
遲惟疑惑地看著溫懷興。
溫懷興說:“我想看見你這個在葉向舟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能夠擊敗葉向舟,讓他嘗一下當初我在賽場上落敗的滋味。”
遲惟:“……”還真是夠簡單直接的陰暗念頭。
溫懷興還是笑著,說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希望你們的路上沒有挫折,也不會被沿途的花兒迷了眼睛,這次我上線,其實是有事情想告訴你們的。”
溫懷興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無盡之刃,然而無盡之刃卻沒什麼表情,仍然木樁似地站在那裏,酌影成三受不了這個僵硬氣氛,密聊無盡之刃:“別愣著啊,說點話。”
無盡之刃抬頭乜斜了一眼遲惟,遲惟厚著臉皮迎上無盡之刃的視線。
無盡之刃抿了抿唇,心裏的結還沒解開,但還是梗著脖子僵硬地說:“什麼事情?”
“我要退役了,真正的退役。”溫懷興嚴肅地說,“從此,我不會再打遊戲。”
“為什麼?”無盡之刃一下子就變得激動了起來,“因為何瀟?”
何瀟?是何瀟?遲惟一下子把眼睛瞪圓溜了,立馬戳顧書白,準備帶顧書白看一場開年大戲。
酌影成三說:“和溫老師有關係的那個男人居然是何瀟!我的天,那個何瀟平日裏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說話都一股子軟趴趴的味兒,居然是那種人!”
“是嗎?”顧書白說,“我倒不覺著意外,路憑風鼎盛時期,何瀟還能殺出線,背後肯定有人在推動,現在看來,是溫懷興錯不了。”
“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這樣子的,何瀟以前在戰神默默無名,一年前忽然冒出頭了,我還以為是那場比賽才能沒埋沒人才,現在想想,何瀟哪來的資格去參加那種規模的比賽。”
“不是為了何瀟,我玩了這麼久的遊戲,也夠了,我最近越發發現我對遊戲的興趣沒那麼濃厚了,年輕的時候爭強好勝,再加上又有天賦,總是持續不斷地戰鬥著,熬夜磨練技術,退役之後,生活節奏一下子變得很慢,再回頭想起來那時候的生活似乎也沒有那麼充滿了激情我想我應該是厭倦了。”
無盡之刃:“……”
溫懷興垂落眸子說:“我和何瀟的事情,其實我最不想讓你知道,你一直很崇拜我,我不想看見你對我失望的樣子。”
“這是你的私生活。”無盡之刃眉眼冷淡地說,“我無權干涉你的私生活,我失望的是你因為這個影響了太多東西,當初你因為被葉向舟打敗後不久就選擇退役,我心裏就有些難受,我覺著你應該再戰回去,打敗他,可你沒有。後來……”無盡之刃握緊了拳頭,說道,“你可能不記得這件事情,有一次你喝醉了,把你和何瀟的事情都告訴了我,那個時候我就覺著似乎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沒那麼神聖,你的強者形象轟然倒塌,你在我面前表現得很懦弱,這讓我知道一點,我不該再追隨你的腳步,繼續當你的影子,溫老師,對不起,我知道這樣的想法不好,可是我無法阻止自己去那麼想。”
溫懷興苦笑:“沒有人是誰的影子,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遠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強,這麼多年來,是我貪戀你崇拜的眼神,一直在竭力維持一個強者的形象,可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無盡之刃沒有再說話,他的思緒現在很亂,急需要去理清楚一下,他情緒複雜地私聊了酌影成三:“遲惟,溫老師說他膩了,那你呢,你會膩嗎?”
“這個問題太難了……”遲惟想也不想地說,“我不會考慮到這麼遠以後的事情,太複雜,我只知道,我現在很喜歡玩這款遊戲,我想玩好,我想提高我的水準,僅此而已。”
無盡之刃似乎找到了一點認同感,心裏也舒服了很多,他本來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很不習慣強迫別人,溫懷興說要徹底退出圈子,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挽留的話,因為這是溫懷興的選擇。而他目前自己的情況……他需要時間。
無盡之刃向溫懷興鞠了一躬,身影逐漸變淡,消失在他們面前。
他下線了。
酌影成三遺憾地歎了口氣,問溫懷興:“老師以後真的不準備打遊戲了嗎?”
“短期內是。”溫懷興說,“也許以後興趣上來了還會回來玩。”
“溫老師是真心喜歡遊戲的,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退役?”遲惟問出了一直糾纏在心底的問題。
溫懷興無奈地笑了:“難怪都說你自覺敏銳得可怕,我內心深處也許並不如我所想的那樣厭倦了遊戲,我和何瀟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一直沒有想過可以用這個辦法解決所有的問題。直到前幾天有人給我發郵件,將我目前所遇到的事情清晰地羅列了出來,起初我還以為他是要威脅我,最後看到他寫給我的建議正是讓我徹底退出圈子。這個辦法我考慮了很久,最終接受了,這是唯一一個可以兩全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