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夜闌泉是位於不落灣西北角的一處泉水，也是不落灣裏野怪等級最高的地方， 夜闌泉再往北則一片原始森林， 翻過森林即可到下一個地圖城市——艾澤拉小鎮， 開放艾澤拉小鎮的劇情和35級的15人團隊副本息息相關，玩家差不多40級左右的時候就能前往新的地圖。

　　夜闌泉是不落灣的幾個破壞湖泊之一。

　　破敗湖泊是玩家命的名， 不落灣內大大小小的泉水數不勝數，大致被分為適合採集生活技能材料的寶泉、用來刷怪升級的生機泉和沒什麼多大用處的破敗湖泊。

　　破敗湖泊對玩家來說基本沒什麼價值，大多數的玩家都將這些湖泊定義為官方完善設定的存在， 夜闌泉唯一的價值就是在盛夏的深夜時分大量螢火蟲齊飛的盛景， 除此之外， 早就喪失生命力的泉眼讓夜闌泉只有少量儲水，周圍野怪沒有賴以生存的水源很少在這裏駐足更不會選擇定居， 只有一些長相十分奇特的半水生半陸生的魚怪。沒有可以刷經驗刷金錢的野怪， 玩家也就不願意在冬季的時候在夜闌泉周圍晃悠。

　　按照不落灣的原始設定， 每個泉眼周圍都有守護泉水的精英級BOSS， 有的甚至是首領級BOSS，擊殺BOSS則可拿到相應的裝備。

　　夜闌泉的泉眼守護BOSS是個身上長滿了各種異物的巨大石頭人， 平日裏匍匐在泉眼周圍， 不會輕易攻擊周圍的玩家， 玩家主動攻擊也不會變成可攻擊的紅名。但是每當玩家開始攻擊周圍偶爾出沒的魚怪， 石頭人就會被啟動戰鬥狀態， 攻擊玩家。

　　這個石頭人可以說是除了螢火蟲外唯一的亮點，上一世的時候，有玩家統計， 石頭人每次被啟動都是不一樣的外表，他被啟動了幾百萬次每一次的外表都會有些微的變化，而且還會隨著四季而發生變化。

　　春季的時候，石頭人身上會鋪滿鮮花和草葉，夏天的時候還會有野兔和漿果，冬天則是充滿秋意的金黃落葉，冬天的海克利斯城裏不會下雪，石頭人的身上到冬天的時候會充滿明顯的裂紋，表面覆蓋著一層霜似的結晶。

　　夜闌泉也許只是一個破敗湖泊，但這個石頭人BOSS卻是個寶貝。

　　只不過，他的用處得到後期幾個大陸互通的時候才能體現出來，現在的石頭人對玩家來說不過是個皮糙肉厚，打起來要費半天功夫，裝備掉率還低的雞肋BOSS。

　　對於顧書白來說，還多了一個用處。

　　石頭人有幾率會掉落生命之石，也就是讓他產生四季變化的核心。

　　萬古的世界觀總策劃相信，冥冥萬物皆能成心，即便是一顆頑石也能夠在漫長的時間之中修煉出心，這顆小石頭經受過四季的變遷，風雨的洗禮，最終修成了能讓他感知到四季變化的心。

　　顧書白需要的正是這顆心。

　　海利的短劍再升級需要吞食三顆心。

　　第一顆心就是這個BOSS的心，其餘兩顆心，一顆是藍鯨之心，尊敬值達標之後從城務官那裏不中斷連做十天任務就可以拿到，剩下一顆是15人副本老三掉落的金色材料——魔蛛之心。

　　海利的短劍會主動去吞食這三顆心，吞食之後就會進階為35級的金色武器，一個新的階段。

　　石頭人會以材料的形式掉落生命之石，但與其說是材料更不如說是任務道具，生命之石只有當玩家攜帶需要生命之石升階的裝備時才會有幾率掉落，除了給一些可升級的裝備進階以外，生命之石的用處不大，基本上是專門為一類玩家服務的材料。

　　以他的能力單刷石頭人自然不會是什麼問題，但顧書白想拿這個石頭人考驗一下團隊的反應能力和基本操作。

　　約定的時間還沒到，顧書白從工會倉庫裏提出來了幾瓶藥水，剛離開工會領地的時候，他看見無盡之刃上線了。

　　顧書白密聊過去：“來打BOSS嗎？”

　　“不了。”無盡之刃說。

　　顧書白問：“打擊很大？”

　　無盡之刃：“……”

　　他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是很大，這兩個星期他一直在家裏思考這個問題，將他存放起來的溫懷興的所有視頻和採訪全都拿出來看了一遍，賽場上的溫懷興，賽後的溫懷興，說話總是很溫柔的溫懷興……看到這麼多的溫懷興，齊凱似乎有一種自己看不明白溫懷興的陌生感。

　　溫懷興在這幾年幾乎滿滿地充斥著他的生活，他前進的風景就只有溫懷興，忽然某一天，沿途所有的景色都變成一片灰白，沒有人能夠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但是……他想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他發現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

　　最早他見到溫懷興的時候，的確是被他那驚豔一劍所震撼到了，所以才會去追隨溫懷興的腳步，那時候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很明確——和溫懷興一樣強。

　　在溫懷興宣佈退出圈子的時候，齊凱腦子裏一片空白，多年堅持自己的柱子轟然倒塌，而他還沒能爬到柱子的頂端，從半空中摔落下去。

　　茫然、失落、無措甚至憤怒……數不清的複雜感情充斥著他的心臟，讓他一看到遊戲營養倉就會感到頭疼，只好硬生生逼迫自己休息了兩個星期，不再去觸碰遊戲，

　　兩個星期後，情緒穩定很多的齊凱看著被棄置在角落裏的營養倉，心中動容，那個世界太真實了，兩個星期不玩再回憶起遊戲的細節還是像能感覺到微風吹拂臉龐，一閉眼，海克利斯城的高大建築清晰無比，似乎能回憶起海上三叉戟的每一片磚瓦的細節。

　　心裏發癢，齊凱猶豫再三，還是上了遊戲，他自己也不知道上去幹嘛，明明這兩個星期裏放棄萬古這個念頭一直纏繞在他心頭不肯退去，明明他已經快要被這個聲音說服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登陸了遊戲。

　　想A卻又A不掉，莫名的牽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牽掛。

　　結果一上線就收到了清川的密聊——“來打BOSS嗎？”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去不了。

　　無盡之刃說：“我沒裝備了。”

　　“怎麼？”顧書白明知故問。

　　“我和酌影成三切磋，輸光了裝備。”無盡之刃逃避似的說，“我先下了。”

　　顧書白：“所以？”

　　無盡之刃看著顧書白回復過來的兩個字，眉頭習慣性地皺著，不明白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

　　“所以什麼？”無盡之刃反問。

　　顧書白說：“你是無盡之刃本人嗎？”

　　無盡之刃：“……”

　　無盡之刃深吸一口氣，將那股焦躁的情緒壓了下去，說道：“酌影成三很強。”

　　“我知道。”顧書白說。

　　無盡之刃在掙扎：“我輸給了他四次，連輸，沒有一次勝利，我能怎麼辦？”

　　顧書白說：“他強和你有什麼關係？”

　　“……”無盡之刃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他本來遇到事情就會習慣性皺眉，這兩天這個毛病越來越嚴重，顯得整個人都充滿了戾氣，一旁經過的玩家瞥他一眼都會嚇得主動往旁邊縮去。

　　無盡之刃有些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世界上強大的人很多，如果你為了一個人而停滯不前，那你將錯過更多的人。”

　　無盡之刃諷刺一笑：“我連這一個強大的人都贏不了，別說其他的人。”

　　“當初溫懷興宣佈從職業生涯退役的事情你怎麼看？”顧書白忽然發來了語音邀請，在接通之後，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了這麼一句。

　　無盡之刃說：“葉向舟打敗了他，他無法承受失敗選擇了退役。”

　　“那你呢？”

　　無盡之刃沉默了片刻，隨機低聲咆哮道：“我和他不一樣！我還想要再戰鬥，我想打敗酌影成三，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你以為這段時間我沒有上過線嗎？我上了，我站在海克利斯的街頭不斷地邀請人PK，我全輸了，我的備用裝備不算太差，我也全都輸了，我越來越不像我自己，我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我懷疑自己的技能，害怕任何的突發狀況，我甚至連溫老師的影子都找不到了——清川，你能明白這種感覺嗎？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離我而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還孤獨地站在角落裏，看著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看我一眼……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弱小……”

　　無盡之刃的聲音有些崩潰，他平日裏的性格再怎麼冷冰冰的，實際年齡也只不過是個二十的大男孩，在所有的信仰崩潰的時候，守護內心的那堵牆自然就轟然崩塌。

　　但是這對他來說是必要的人生經歷，一個人不能總是沿襲著他人的生活而活，不能總是做他人的影子，羽化成蝶也要經歷破繭而出的苦痛。

　　顧書白沉聲說：“我曾經經歷過比你還絕望的痛苦，那時候的我總是想，如果能死了就好了，死了之後就一了百了，不會再感受到痛苦，也不會有任何牽掛。但是這個時候，老天爺給了我一次機會——”顧書白沉默了下，“這個機會讓我走出了窮途末路，讓我看到了希望，既然我有這個機會我就一定會牢牢地握住他。更何況你還沒走到窮途末路。”

　　顧書白說：“的確，你說得對，你和溫懷興不同，你是個很執著的人，其實不用多說這些你都會明白你要做什麼，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上線？”

　　無盡之刃：“……”

　　這個問題衝撞在無盡之刃心中，將他撞得心臟快速跳動起來。在某一個他自己也說不準的瞬間，就好比空濛迷霧之中乍現的一抹曙光，好比無窮黑暗之中驟然亮起的一簇燈火，內心出現了一瞬間的通透。

　　在那個時候，他不禁反問自己。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顧書白說：“走吧，去打BOSS，輸從來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一旦你倒下了就永遠站不起來。放棄了的永遠都是廢物。你可以一無所有，只要你的精神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