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七
從沒被人如此直面調戲過的狄秋鶴再次僵住了,他看著賀白繃著臉的模樣,慢慢坐直身體,眼中興味消失,平淡了表情,卻沒把零食還給賀白,也沒有坐遠一點,而是伸臂從食物袋裡找出那瓶飲料,翻轉著看了看,詢問道,“你說這飲料有問題,是什麼?”
“不知道,上一隻喝了這瓶飲料的青蛙已經魂歸西天了。”賀白眼都不眨的說假話,不等他深問,繼續編道,“我很確定我沒有仇家,但青蛙的死告訴我,這飲料肯定有問題,後來我想到了下午和我撞到了的你,為了保險起見,就找來了,所以你要感謝我救了你一命。”說著掃一眼地上的粥,補充道,“或許是兩命。”事實上是好多命。
狄秋鶴也看了一眼地上的粥,垂眼想了想,又問道,“你在發現飲料有問題後,為什麼不直接報警,而是大晚上沖過來找我,還不惜厚著臉皮在電梯口和我的保鏢糾纏?”
厚著臉皮?賀白眉心跳了跳,手癢癢的動了動,憋氣的避開他的視線,硬邦邦回道,“青蛙死狀太慘,我怕等不及報警你就被毒了第二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我來了。”
“那你又是怎麼確定我住在這裡的?我來H市是私人行程,保密工作自認為做得很不錯,但你卻準確按開了這家酒店三十七層的電梯。”狄秋鶴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慢悠悠的抓他話語裡的漏洞,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嘴角不自覺勾起。
賀白垂眼,考慮現在毒死狄秋鶴的可能性——這禍害真是太煩人了。
見他不答,狄秋鶴也不追問,轉換話題繼續問道,“還有,你似乎對安希稀有敵意?”說著視線掃過他眼下被睫毛掃出的小片陰影,越發放緩了語速,“她端過來的粥,你為什麼要故意掀翻?”
賀白默默深呼吸,到底還是沒忍住脾氣,翻了他一個白眼,沒好氣回道,“因為在沒確定飲料裡的東西到底是誰下的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兇手,不吃別人經手的食物是基本常識!”
這白眼翻得熟練無比,還帶著一絲熟稔和親昵,狄秋鶴一愣,心裡突然有些發癢,想戳戳他生氣說話時左臉露出的淺淡酒窩,但他的理智迅速壓下了這個衝動,只淡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放下飲料,起身朝洗手間走去——這還是第一次,他對一個初見的人毫無防備,甚至在對方做出一些失禮舉動時覺得心情愉悅,這不對勁,他得想想。
賀白瞪著他的背影,生氣的比了個中指。
員警很快趕了過來,整一層的保鏢都被驚動,王博毅也意識到了不對,出來查看情況時沒看到安希希,皺了皺眉。
員警搜了一遍酒店房間,拿走了賀白的食物袋,採集了一點地毯上的粥藥,找安希希和賀白分別問了話,然後公事公辦的提出告辭,表示後續的事情得等檢測結果出來了才能安排。
狄秋鶴點頭表示明白,親自送警官離開,然後看向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後的王博毅,淡淡說道,“看住安希希,暫時沒收她的通訊工具,一切等檢測結果出來了再說。”
王博毅緊了緊手掌,繃著臉點了點頭,然後在轉身離開時忍不住用力捶了下牆。狄少從不會無故下命令,安希希肯定是做了什麼事情引起狄少懷疑了,而如果安希希真的做了什麼……他深吸口氣,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這一折騰時間已經到了淩晨,狄秋鶴想起房裡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眉梢不自知的飛揚起來,腳步也輕快了幾分,看得旁邊的保鏢有些莫名。
碰到下毒這麼惡劣的事情,狄少怎麼好像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進門之後狄秋鶴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沙發上的賀白,他斂了斂表情,用如常的速度走過去,說道,“員警已經走了,我給相熟的朋友打了電話,檢查結果明天應該就能出——”
沙發上的人頭歪向一邊,嘴微張,居然已經抱著相機,用一個彆扭的姿勢在沙發上睡著了。
狄秋鶴閉嘴,停在原地看了他的睡顏好一會,輕步上前,朝他伸出了手。
“秋鶴……”
手剛碰到對方的肩膀,還沒來得及推上去,就被察覺到熟悉氣息的賀白抱住了,然後親昵的蹭了蹭。狄秋鶴身體一僵,保持著彎腰準備推人的姿勢停在了原地。
睡夢中的賀白不滿的扯了扯懷裡只有一小截的胳膊,手摸索著想要抱住自己的愛人,眉頭不滿的皺起,含糊道,“狄三歲,別鬧。”
狄秋鶴確定自己耳朵沒有幻聽,狄三歲……是在喊自己嗎?
心跳莫名的跳快了幾分,他往外抽了抽手臂,卻反被對方更用力的扒住,甚至還被輕輕咬了一口。牙齒磨過皮膚的感覺停留在手背上,堅持了三十多年的不喜歡人近身的習慣似乎突然間消失了,他喉結動了動,手指忍不住抬起,點了點對方挨在旁邊的唇瓣,然後慢慢挪動,輕輕戳在了酒窩上。
不堪騷擾的賀白埋頭往前蹭了蹭,身體差點掉出沙發外,狄秋鶴行動先大腦一步,伸臂穩穩拖住了他,然後被對方心滿意足的抱住,一個毛乎乎的腦袋蹭到了他懷裡。
噗通,噗通。
心跳的聲音在耳邊放大,對方溫熱的呼吸透過布料噴灑在胸膛上,狄秋鶴低頭,看著懷裡終於睡安穩的人,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猶豫著坐到了地上,幾乎算是聽話的給對方當起了人肉靠枕。
不對勁。
他看著懷中人乖巧的睡顏,眼裡閃過一絲迷茫,自己似乎……真的很不對勁。
門外,等著安排賀白去新房間的保鏢疑惑撓頭,奇怪,怎麼人還沒出來,是還在和狄少談事情嗎?
第二天,賀白腰酸腿疼的被狄秋鶴從沙發上喊醒,在心裡罵了他一萬遍辣雞後,隨著他一起去了警局。
“結果出來了。”警官的表情很不好看,遞上了兩份材料,“飲料裡有G國違禁藥物的成分,瓶底有二次塑封的痕跡,猜測嫌疑人是用針孔注入的藥物,然後重新封了一下,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粥裡則有一種普通的中成藥成本,這種中成藥單吃對人體無害,但當它和感冒藥一起使用時,會使人產生短暫的意識模糊情況。另外,我們調取了你們昨天所去飯店的監控錄影,確認了你們確實拿錯了飲料。狄先生,請問你的飲料是從哪裡來的?”
狄秋鶴眼神冷了下去,手指在膝蓋上點了點,回道,“是我的助理安希希給我買的,說感冒之後如果口苦,喝點果汁緩一緩會舒服一些。”
跟著狄秋鶴出來的王博毅聞言顫了顫,用力閉了下眼睛,肩膀垮了下來。
賀白則皺眉,聯繫了一下兩輩子的情況,模糊得出了一個結論——秦莉和狄春華似乎是鐵了心的要讓安希希背黑鍋,兩次下藥居然都是經的安希希的手。而從安希希昨天的反應來看,對方似乎並不知道飲料裡有毒的事情。
難道是狄春華借安希希的手暗地裡下毒沒成功,所以又明面唆使威脅安希希親自動手了?
警官聞言表情越發嚴肅,說道,“我想我需要請您的助理來警局談談了。”
“我會讓人把她帶來的,辛苦。”狄秋鶴表情倒是很平靜,和警官打了招呼後,起身示意賀白隨他一起離開。
把受到打擊情緒有些不穩的王博毅打發走,狄秋鶴帶著賀白去了飯店,包了個包廂,看著賀白不說話。
賀白覺得有些毛毛的,磕巴問道,“你、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成熟版的狄秋鶴總是一副表情淡淡高深莫測的樣子,他有些吃不消。
“你叫賀白?”狄秋鶴詢問。
賀白點頭,搞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名字什麼的,他明明昨天在和員警自我介紹時說過,他不相信對方沒聽到。想到這他又覺得有些鬱悶,明明是夫夫,對方卻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辣雞!
“那狄三歲是誰?”狄秋鶴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語氣變沉,突然發難。
賀白愣了,“你、你說什麼?”
“狄三歲。”狄秋鶴看著他的眼睛,聲音突然又溫柔下來,“你說過要當我新戲第一位觀眾的,不許食言。”
賀白猛地站起身,帶下了桌上的餐具,瞪著他驚訝道,“秋、秋鶴,你、你難道也……”
狄秋鶴溫柔的看著他,眼中滿是情意。
“秋鶴……”賀白心裡泛起欣喜,撲過去抱住他,然後在發現對方的身體立刻緊繃僵硬起來之後,過熱的頭腦冷靜下來,慢慢鬆開他,眯眼翹起嘴角笑了笑,溫聲道,“叫我的名字。”
狄秋鶴沒發現他的不對,視線落在他左臉的酒窩上,溫聲喚道,“賀白。”
“不,你平時不是這麼喊我的。”賀白搖搖頭,垂眼,臉上染上一絲落寞,歎道,“你果然已經忘了我。”
狄秋鶴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回想了一下他昨晚的樣子,靠著影帝級的演技繼續溫柔的看著他,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詢問道,“那我平時是怎麼喚你的?是喊你小名嗎?”
“不是。”賀白搖頭,伸手圈住他的腰,假裝沒察覺到他再次僵硬起來的身體,微笑開口,“你一直喊我……爸爸。”
狄秋鶴:“……”
賀白笑得越發純良了,還“羞澀”的摸了摸他的腹肌,吃了下豆腐,“狄小鳥乖,爸爸疼你。”
單身三十多年的狄秋鶴受不了這刺激,直接推開了他。
於是賀白不笑了,他靠回椅子裡,吊著眼睛看狄秋鶴,嘴角掛上一絲冷笑,問道,“我昨晚說夢話了?”不然沒法解釋狄秋鶴現在突然的發神經。
這個人不信任他,所以在試探,還是惡劣的用他的感情在試探!他不得不殘忍的意識到,眼前的人是他所愛的人,但又不是他所愛的人,他覺得自己邁入了一個陷阱,老天爺甚至在上面加了個蓋!
或許現在這一切都只是個夢,醒來他仍和那個幼稚又粘人的狄三歲呆在一起,為某個毫無營養的話題膩歪一整天,而不是在辛苦救了某個辣雞的命之後,被對方懷疑試探!
狄秋鶴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受傷的情緒,細看卻只剩憤怒,他立刻收起表演出的深情,突然覺得有些無措,剛準備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包廂門就被敲響了——服務員來上菜了。
家常的三菜一湯上了餐桌,與這間華麗寬敞的包廂一點都不搭,但狄秋鶴卻發現桌上的菜居然全是自己愛吃的,雖然他從來沒對外表現過自己對食物的偏好。
賀白見他盯著桌上的菜,心裡越發憋屈生氣,生硬道,“抱歉,我點的菜可能不合你的胃口,你再點些其他的吧。”
“不會。”狄秋鶴的視線立刻挪到了他的臉上,表情依然是平淡的,眼裡卻帶著一絲不自知的小心,連聲音都輕了一些,說道,“你點的菜很好……葷素搭配,還有湯,很好。”
賀白拆了一套新餐具,悶頭吃飯,不理他。
狄秋鶴看著他的側臉,也吃了兩筷子菜,卻有些食不知味,想起昨晚沙發上的擁抱,慢慢停下了動作,頓了頓,誠懇說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試探你,多謝你這次救了我。我確實聽到了你的夢話,所以有些好奇……你在夢裡,似乎對我很親昵,如果這世上沒有另一個人叫秋鶴的話。”
如果這世上沒有另一個人叫秋鶴……賀白停下吃飯的動作,愣了幾秒後,側頭看向狄秋鶴。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模樣,雖然習慣性的收斂了情緒,但某些骨子裡的東西細看卻還是能看出來的。哪怕是用另一種形式相遇了對方,這個人也仍是很快就粘了過來,雖然態度不一樣了,但信任他的本質還是存在的,否則沒法解釋對方現在態度的轉變……等等,很快接受?
他皺眉,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說起來,重生後的那輩子狄秋鶴也是在見到他沒兩面後就死死粘了上來,而且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劣,面具也不戴了,對他信任得過了頭……
他放下筷子,突然伸手,捏住了狄秋鶴的臉。
狄秋鶴一愣,眉頭微微皺起,卻沒有甩開他,眼裡也沒有厭煩抵觸的情緒,只是疑惑問道,“怎麼了?”
雖然換了面具,但底子還是那個底子。
以狄辣雞那種幼稚性子,只見一兩面就對自己掏心掏肺,好像有點可疑。以前還不覺得,但在見到了這個成熟版的狄秋鶴後,他終於確定,狄辣雞那自我認知障礙的傢伙,或許是對他一見鍾情了……
賀白一臉深沉的搖了搖頭,板著臉壓住心裡突然升起的開心情緒,側身正對著他,鬆開他的臉,然後握住了他的手,不顧他的僵硬,認真說道,“聽著,這世上確實沒有另一個叫秋鶴的人。”
狄秋鶴動了動手,猶豫了一下,沒有掙開他的手,心裡產生一種奇妙的想要依著對方的心思,幾乎算是溫柔的問道,“所以?”
“所以在夢裡,我遇到了另一個秋鶴!”賀白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裡面的任何情緒,放緩語氣說道,“他和你有著同樣的名字,同樣的家人,同樣的成長經歷,不同的是,他在二十三歲那年遇到了我,並對我一見鍾情!”
“什麼?”狄秋鶴瞪眼,自成為影帝后第一次失態的瞪大了眼睛,並在賀白仿佛閃著光的視線下,慢慢憋紅了耳朵,試圖往回抽手,“只是夢而已,你……”
這反應,有問題!
賀白眼睛一閃,越發握緊了他的手,繼續說道,“夢裡的他在我的幫助下拿到了《成家軍》的男主角色,躲開了後母的陷害,發現了惡毒妹妹的身世,離間了父親和後母的關係,接回了神志不清的外公,在外公的幫助下搞垮了皇都和秦家,最後和我結了婚。”
手裡不太走心的掙扎停住,賀白鬆開他的手,朝他純良微笑,“當然,這些只是夢而已,其實我的夢想是當和尚,怎麼可能會喜歡上男人,還和男人結婚,你說對嗎?”
狄秋鶴已經被他說出來的一連串話震住了,眉頭皺起,表情緊繃,毫不猶豫的反握住了他收回去的手,甚至把他往自己懷里拉了拉,沉聲問道,“你還夢到了什麼,說清楚!”
賀白無辜臉看著他,摸肚子,軟軟喚道,“秋鶴,我餓了。”
狄秋鶴表情一僵,視線挪到了他的肚子上——好像確實很癟……還是胖點好。還有,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被人喚起來這麼好聽……
“秋鶴?”賀白抬指戳了戳他的胸肌。
“……繼續吃飯吧。”狄秋鶴慢慢鬆開他,不明白自己這輕易的妥協是怎麼回事,視線忍不住在他臉上轉了兩圈,想著他說的夢裡的那個“秋鶴”,皺了皺眉,心裡有些沉,還有些悶。
警方很快把安希希控制了起來,賀白擔心秦莉那邊出么蛾子,乾脆找機會跟狄秋鶴詳細說了一遍“夢裡”的內容,重點講了講秦家內部的派系爭鬥和狄春華的身世。
狄秋鶴聽完他的“夢境”後沉默了很久,只問了一個問題,“大澤是我外公留給我的東西?”
賀白點頭,見他沒有深問其他的東西,意識到他大概已經查出來了秦家當年的貓膩,只范達這條線還沒有查出來,心裡多少放心了一些——成熟版的狄秋鶴手裡握著的底牌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要多。而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的范達,應該早已經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去世了,所以狄秋鶴才一直沒查到。
想到這他忍不住歎了口氣,精神萎靡了下來。
太過可惜,這輩子的范達還沒來得及見見自己的外孫,就在意識糊塗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狄秋鶴快速分析著他給出的資訊,回神後看著他靠在沙發上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心軟了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賀白自然的在他手上蹭了蹭,姿態依戀,然後兩人都愣住了。
自那天那頓飯後,兩人就再也沒有產生過任何稍顯親密的交流,碰面就是在談正事,默契的回避了“夢中”兩人的婚姻關係。
狄秋鶴慢慢收回了手。
賀白仰頭看他一眼,扯起嘴角笑了笑,低頭垂下了眼,“我沒事……你去忙吧,我喊了我的助手過來幫你,他很厲害,你或許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放心,他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你……”
“小白。”狄秋鶴打斷他的話,再次伸手想要摸他。
賀白躲開,抬眼快速看他一眼,抱起相機起身,“我有點累,先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晚安。”說完大步離開,不敢回頭。
狄秋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低頭看向自己剛剛觸摸過他頭頂的掌心,眼神慢慢暗沉下來。
他不是賀白“夢中”二十三歲的狄三歲,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現實中獨自掙扎多年的他,早已明白了感情的珍貴和奢侈。
初見時的在意,再見時隱秘的欣喜,突然的信任,明明知道不合適,卻任由對方睡在懷裡,並盯著對方看了半夜的行為……越相處破例越多,他無法欺騙自己。
但不行,賀白下意識的抗拒讓他不敢靠近。他居然被一個夢中的自己搶走了喜歡的人,連想搶回來都毫無辦法。
賀白怔怔看著天花板,腦中閃過爆炸發生前一晚和狄三歲通話時對方開心的模樣,慢慢蜷縮起了身體。
和他相識相知相愛,最後結婚的是二十三歲的狄秋鶴,那些甜蜜相處的記憶,三十五歲的狄秋鶴給不了他,老天爺為什麼要開這樣一個玩笑,讓他在和二十三歲的狄秋鶴許下一輩子的誓言後,回到了現在。
狄三歲……他默念著這個獨屬於兩人的稱呼,鼻子一酸,沒出息的哭了出來。
明明愛人就在身邊,可他還是想念,想念那個被自己改變了命運,活得自由又幼稚的傢伙。
哭累了快要睡著時,他似乎聽到了門開啟的聲音,他想睜眼,卻疲憊的抬不起眼皮。額頭被溫柔的摸了摸,那觸感和力道太過熟悉,他忍不住眷念的靠過去,嘴角慢慢翹起,順利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賀白在狄秋鶴的懷裡醒來,懵了足足一分鐘才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然後毫不猶豫的坐正身體,操起枕頭捶了狄秋鶴一頓,怒駡,“你個辣雞!”居然敢摸上他的床占他便宜,這真是、真是……
狄秋鶴被捶醒,頂著一頭有些亂的頭髮默默任他捶,等他捶累後突然露出個溫柔的微笑,伸手揉亂了他的頭髮,寵溺說道,“睡覺真不老實,起來,吃早餐了。”
多麼熟悉的表情和對話,賀白揪著枕頭,懵了。
狄秋鶴毫無所覺似的起床,抬手耙了耙頭髮,問道,“早餐吃小籠包配豆漿?或者魚片粥?”
又是熟悉的功能表和問話語氣……賀白瞪大眼仰頭看他,心跳越來越快。
十分鐘後,早餐上桌,賀白加速蹦躂了十分鐘的小心臟落了地,又萎了。
狄秋鶴皺眉看他,“不喜歡?”
賀白瞄他一眼,抿了抿唇,用嫌棄掩飾住心裡的情緒,說道,“我還以為小籠包和魚片粥是你做的……你也就這兩樣早餐拿得出手了……”
狄秋鶴一僵,然後平靜接話,“今天有事來不及做,你想吃的話,我明天做給你。”
“……那好吧。”賀白勉為其難的拿起筷子,瞄他一眼,小聲說道,“那我今晚給你煎你喜歡的牛排,就當做早餐的回禮。”
狄秋鶴抬眼看他,嘴角翹起,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好。”
賀白晃了晃神,然後埋頭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兩天后,刑邵風趕了過來,迅速進入狀態,參與進了安希希下毒的案子裡。狄秋鶴找時間和他談了一次,兩人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賀白沒有多問,專心擺弄相機。
一個星期後,安希希下毒案有了重大進展,狄春華被牽扯了進來;兩個星期後,狄春華的身世被爆出,同時秦家投資決策失誤,生意受到重挫,股票狂跌;三個星期後,秦莉小三上位的事情被爆出,安希希突然出來指認秦家當年的一系列投毒案;一個月後,國外某家療養院提供線索,指認了狄夏松疑似欺騙謀奪范達遺產並害死他的事情,一時間輿論大嘩……兩個月後,秦榮嚴慧離婚,嚴慧檢舉了秦家多條經濟罪證,秦家破產……三個月後,狄邊和秦莉合謀害死范蓮秀的事情被掀開,兩人鋃鐺入獄,皇都風雨飄搖,大廈將傾。
與此同時,隨著事情的逐步解決,賀白突然開始長時間的昏迷。
狄秋鶴匆匆走入病房,看向迎過來的刑邵風,皺眉問道,“還沒醒嗎?”
“沒有。”刑邵風面帶憂色,神情疲憊,“醫生還是查不出來他昏迷的原因,這次已經昏睡半個月了……”
第一次賀白毫無預兆的昏迷時,眾人只以為他是太累睡著了,沒太在意,直到吃飯時發現對方怎麼也喊不醒時才意識不對,連忙把人送到了醫院。
當時醫生也是檢查不出問題,好在賀白第二天自己醒了,且吃嘛嘛香氣色紅潤,大家才終於放了心。然後一個星期後,賀白再次“秒睡不醒”了。
每次昏迷醒來,賀白都會給狄秋鶴提供一些關於秦家和狄邊的消息,像是在夢中知道現實裡事情的進展,特意趕著事情節點出來提供幫助一般。
狄秋鶴模模糊糊意識到了什麼,越來越不安。
這次是賀白昏迷的第六次,時間又變長了一些,人也瘦了一大圈。
狄秋鶴坐到床邊,握住賀白垂在病床上的手,摸了摸上面打針留下的青紫,慢慢低頭把額頭貼了上去,閉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對不起……”他低聲開口,壓抑而痛苦,“是我做得還不夠嗎,所以你才要去夢裡見‘他’。”
刑邵風疑惑的看著他,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轉,皺眉。
“小狗仔,你給我醒過來!”
混沌的意識陡然清醒,賀白唰一下睜開眼,側頭朝病床邊看去,然後在看到那個趴著的熟悉身影後眼裡亮起了快活的神采,急切開口,“狄……”
狄秋鶴在他發出聲音的第一時間清醒過來,抬頭看向他,眼裡爆發出驚喜的光,情緒卻習慣性的收斂住,只起身摸了摸他的額頭,先按了床頭上的呼叫鈴,然後看向他溫聲說道,“醒了就好,渴不渴?有沒有哪裡難受?”
不得不說,成熟版的狄秋鶴是很帥的,看起來也比年輕的時候靠譜太多,但賀白眼裡的神采卻一點一點滅了下去。他環顧一圈病房,垂眼壓了壓情緒,然後看向狄秋鶴,扯了扯嘴角,歉疚說道,“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這次我昏迷了多久?”
狄秋鶴看出了他眼神的變化,手緊了緊,又很快掩飾過去,溫和笑道,“沒多久,醫生說你頻繁昏迷可能是壓力過大導致的,等這次出了院,我帶你去外面轉轉好不好?聽說D國有處花海很棒,不如就去那裡看看?”
賀白一愣,看著他明明疲憊卻強撐著精神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好。”
又過了一個月,皇都破產,狄邊在牢裡中風,秦莉在一次監獄鬥毆裡破相,豪門狗血大戲終於落下了帷幕。
賀白再沒昏迷過,他興致勃勃和狄秋鶴一起來到了D國的花海,頂著冬天的寒風走到被雪覆蓋的花海中央,轉身對著打量四周的狄秋鶴舉起了相機,快活道,“看這邊,笑一個。”
狄秋鶴配合側頭,朝他露出一個淺淡溫柔的笑容。
哢擦。
畫面定格,一個獨自掙扎,被歲月磨掉稚氣,溫柔沉默得讓人心疼的狄秋鶴被印在了一片蕭瑟雪景中間。
賀白眨眨眼,壓下突然泛起的酸澀,動動手指刪掉了這張照片,然後上前,自坦白“夢境”後第一次主動抱住了狄秋鶴。
狄秋鶴愣住了,然後立刻回抱住他,有些笨拙的抬手摸他後腦勺,語氣激動,“小白,你……”
“我要離開了。”賀白打斷他的話,慢慢撫著他的脊背,“我感覺得到,現在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到你了,所以我也該回去了,回去找我的狄三歲,他大概快要急瘋了,我能聽到他在喊我。”
狄秋鶴猛地收緊手臂,喉結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賀白的視線落在雪地角落,在那裡,狄三歲曾給他堆了個醜不拉幾的雪人。
“現在的我是被二十三歲的狄三歲寵壞了的我,所以對不起,我大概配不上現在的你。”他繼續說著,聲音漸漸溫柔,“如果你真的是對我一見鍾情的話,那麼在我走後,試著去認識那個沒有認識過狄三歲,獨自瀟灑生活了三十三年的我吧,他肯定會被你吸引,然後毫不保留的愛上你。”
寒風又起,狄秋鶴緊了緊手臂,然後慢慢鬆開他,翹起嘴角難看的笑了笑,問道,“所以……真的是夢嗎?”
賀白笑著看他,搖頭,“誰知道呢,沒人能弄明白老天爺的想法……秋鶴,夢會醒過來的,保重。”他搞不明白現在是夢境還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但他模模糊糊的預感到,自己離開後,現在的狄秋鶴才會真正獲得屬於他的幸福,就像那個幼稚的狄三歲一樣。
上一秒還在微笑的人,下一秒就突然閉上眼朝地上倒去,狄秋鶴伸臂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肩頸處,低聲喃喃,“可無論是什麼時候的你,我都會愛上,畢竟……是一見鍾情啊……”
“你再不醒過來,我就去砸了你所有的相機,毀了家裡的照片牆,燒了你全部的影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憤怒和威脅,嗓音卻是嘶啞的,“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亂跑了,我要打斷你的腿,把你鎖在家裡!”
“好。”
“好什麼好,就知道說好聽的,該鬧的時候還——”聲音戛然而止,鬍子拉碴的狄秋鶴瞪大眼看向病床的方向,手一抖,削到一半的蘋果掉到了地上。
賀白伸頭去看,可惜搖頭,“狄三歲你真是浪費,我要罰你一個星期不許吃水果。”
狄秋鶴抖著手把水果刀放到床頭櫃上,猛地起身走到病床邊,兇狠的瞪著無辜看過來的賀白幾秒,然後伸臂把他揪起來塞到懷裡,用力蹭了蹭他的側臉,咬牙切齒,“你還知道要醒過來!只是輕微腦震盪而已,居然一睡睡一個星期,你是豬嗎!我跟你說,下次無論你再怎麼求我,我都不會再讓你亂——”
“我想你了。”賀白滿足的抱住他,然後嫌棄皺眉,“別蹭我臉,你鬍子太硬,皮都要被你蹭破了,你現在這醜樣子我都要不敢認你了。”
狄秋鶴噎住,然後生氣的更用力蹭他,憋了一個星期的情緒終於發洩了出來,氣道,“這都是誰害的!你說話不算話,我要把你鎖起來!”
“好。”賀白答應得乾脆又俐落,還主動親了一下他,“還有,對不起。”有了這次的體驗,他再也不敢隨意離開自家這個幼稚鬼了,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要好好享受和對方相愛的時光。
狄秋鶴再次被噎住,豎眉瞪了他幾秒,沒忍住,張口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強撐著憤怒的語氣說道,“撒嬌也沒用,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會把你鎖起來!”
賀白眯眼笑,溫順道,“嗯,需要我幫你買鎖嗎?”
“……”
“再補個蜜月怎麼樣?冬天到了,你什麼時候再給我堆個雪人?”
狄秋鶴更氣了,“……你討好我也沒用,我不會上當的!”
賀白溫柔的摸他臉,細碎的親他,“我想吃你做的小籠包了,果然還是家裡好,我被你寵壞了,一點苦都受不了,所以你要負責。”
狄秋鶴忍了好久才忍住沒回親過去,低吼道,“囉嗦!我什麼時候短了你的小籠包了!”
“夢裡短了。”賀白指控。
狄秋鶴瞪眼,“夢裡的債也算我頭上?小狗仔你是不是皮癢了?”
“我愛你。”
“……”
“我……唔。”
狄秋鶴忍無可忍的親了過去,發洩自己的想念和激動。
賀白順從的被狄秋鶴壓在床上,主動迎接他的吻,笑著閉上了眼睛——愛在這裡,家在這裡,無論時空怎麼變幻,他只想做這個人的“小狗仔”。
上輩子。
光棍了三十五年的狄秋鶴從夢中蘇醒,頭疼的揉了揉額頭,眉頭微皺。他好像夢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但具體是什麼,卻又想不起來了。
難道是感冒後遺症?
“狄少,中午的飯局快開始了,您感冒好點了嗎,需不需要推遲?”
盡職的助理在門外提醒,他回神,提高聲音回了一聲,起床穿衣。
飯局圓滿結束,狄秋鶴拿著助理買來的飲料,準備先一步離開躲避可能遇到的狗仔。在出飯店大廳時他不小心撞了個人,卻沒想到對方先道了歉,還幫他撿起了掉落的飲料。
“好巧,我們喝的是同一種口味的果汁,緣分呐。”
飲料被一隻漂亮白皙的手遞了過來,他接過,看向面前矮自己半頭的青年,視線落在對方露出的酒窩上,怔了怔,腦中模糊的閃過什麼,手比意識更快的抓住了對方的手,死死握住。
“嗯?”青年疑惑的看一眼自己的手,臉上笑容僵了僵,和氣提醒,“這位先生,你好像用錯了接飲料的方法。”
狄秋鶴突然覺得飲料這個詞有些刺耳,且他用他十幾年演戲生涯磨練出來的演技發誓,剛剛青年眼裡絕對閃過了一絲類似於“這人是智障”的情緒。
有意思。
他不自覺翹起嘴角,抬手取下了臉上的墨鏡,看一眼青年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微笑,“你是狗仔吧?”
“……啊?”
“我可以讓你拍新聞。”
“what?先生您能松鬆手嗎?你大概對我產生了一點誤——”
“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不過在談條件之前,我們得稍微鍛煉一下。”
“什——臥艸!怎麼這麼多人圍過來了?!”
他拉著人大步出了店門,故意無視停在門口等他的車,邊朝著陌生的街道跑去,邊回頭看向又驚又氣,眼睛瞪得溜圓顯得朝氣無比的青年,微笑,“因為我是狄秋鶴。”
被動跟著他跑的青年聽到這個回答簡直氣得要炸,吼道,“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放開!我還得趕去山上拍夜景,沒空和你玩逃命遊戲!”
“晚了。”他翹起嘴角,握緊抓著的手,帶著人轉入了一條小巷,心裡前所未有的快活起來——夢裡的他似乎失去了什麼,但現在,他覺得他把失去的東西找了回來。
人生已經過半,但感情從來不會嫌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