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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熱搜》第68章
第68章

 冉霖試到最後一場戲的時候, 王希收到了一個朋友的信息。這個朋友和盛世傳媒是有些關係的, 雖然不供職, 可總有來往,有認識的內部人,所以自打製片人改變態度, 邀請冉霖過來試戲, 王希就托這個朋友打聽看看, 究竟什麼原因。

 別的王希都不怕,就怕再遇見一個丁鎧。

 《薄荷綠》的事件到現在,王希也並不清楚內情,找朋友打聽也沒打聽出來什麼,張北辰使了手段是肯定的,但最終拍板的仍然是丁鎧, 所以臨門一腳被放鴿子, 她怎麼想都覺得還是被丁鎧給耍了。

 然而被耍已經是輕的了, 丁鎧沒故意使絆子,王希簡直謝天謝地。

 所以同樣的事情王希絕對不想遇上第二次,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丁鎧那麼容易翻篇的。

 幸好,回信息的朋友說,真的就是盛世高層特別欣賞冉霖在《落花一劍》裡的表現, 而且冉霖本身走的也不是人氣 流量的偶像路線, 反而更偏重於演員的身份,而這也符合高層不希望《凜冬記》成為粉絲電影的初衷,加上冉霖夠年輕, 少年感夠強,氣質也符合「小石頭」,所以找上他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懸了半個月的心終於放下。

 王希滅掉手機屏,抬眼看試戲場地中間,這會兒冉霖已經罵完北天帝了,但情緒還沒收,面色被憤怒漲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一雙眼睛彷彿能噴出戰火。

 王希看冉霖的時候,製片人和導演也在看冉霖。

 冉霖的氣場沒收,他們跟著台詞起伏的情緒,一時三刻也收不回來。

 製片人早收斂了看熱鬧的興味,眉頭深鎖,心情再飛揚不起來。因為冉霖罵北天帝的時候,為了將全部情緒正面呈獻給他們,幾乎就把他和黃導當成北天帝來演的,於是製片人就感覺被罵的是自己,屬於理智上在圍觀,但情緒上已經入戲了——這就是演員的感染力。

 黃導神色如常,但他自己知道,心裡輕鬆不少。資方推薦的人能達到導演的審美和藝術追求——都不用滿分,達到及格線就行——已經是近幾年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尤其他這種拍商業大片的,需要妥協的部分更多,既不能得罪資方,也不想砸了自己招牌,有時候就會很辛苦。

 「挺好的。」終於,黃導打破沉默,也讓一室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而他自己也隨著說話起身,走到冉霖身旁撿起地上的綠色青蛙,歪頭看兩秒,抬眼問冉霖,「我收回?還是你拿走做個紀念?」

 四十幾歲的人,問這話的時候,竟透出一些頑皮心性,倒與之前變戲法似的拿出青蛙公仔的氣質,完全貼合了。

 冉霖想也不想就把公仔奪了過來,動作誇張,聲音卻帶笑:「不做紀念……」

 黃導不解挑眉。

 冉霖咧開嘴:「回去繼續對著它練。」

 黃導樂了,帶著點故意道:「這個角色未必給你。」

 「那就當提高自己業務能力了,」冉霖把青蛙公仔摟在胸前,抱得緊緊,「藝多不壓身。」

 黃導讚許看他一眼,轉過身,走向已經湊到一起說話的王希和製片人身邊,加入談話。

 其實也就是一些客氣話,片方不可能當場宣佈用你或者不用,即便心裡有數,總也要做做樣子,不然明星真容易上天,而王希也懂禮數,所以避開核心,只不重樣地用一百種說法表達感謝。

 冉霖的使命就是試戲,這種場合裡,交際不歸他,所以抱著綠色大眼蛙,乖巧得像鄰居家的孩子。

 順利開局,圓滿收尾,帶著冉霖離開試戲現場的王希,幾乎滿面春風了。

 冉霖心裡也陽光燦爛,大製作啊,在從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資源,就這麼咣嘰砸到了頭上。雖然相比《薄荷綠》,好像《凜冬記》這樣的所謂魔幻大片在內涵和藝術質量上更容易一言難盡,可起碼能出演這樣的大製作,本身就是對他作為一個藝人的肯定。

 按照和夢無涯簽的合同算,這個月初,是他出道整四年。

 曾經一度,冉霖以為自己挨到合同期滿,就可以轉行了,卻不料人的際遇還真是峰迴路轉。

 回到保姆車裡,劉彎彎滿心期盼地問:「希姐,怎麼樣?」

 按說這不是助理該操心的問題,但冉霖就這麼一個助理,大家處得久了也就模糊了工作和朋友的界限,王希知道她是真的掛心,也知道她不會到處亂說,便回答道:「挺順利的,應該比較樂觀。」

 劉彎彎整張臉都亮起來:「太好了!」

 冉霖見她大張著嘴,忽然起了惡作劇心思,把手裡的青蛙一下子推到她面前。

 劉彎彎嗷一聲,差點蹦起來撞到車頂,待看清楚是公仔,才哭笑不得道:「試戲還有紀念品?」

 「什麼紀念品,」冉霖晃晃大眼蛙,「這是鈴鐺,我最忠誠的夥伴,以後進組了也要天天對著它演的!」

 「……」劉彎彎上半身不自覺後仰,和「綠鈴鐺」慢慢拉開距離,然後不自覺深呼吸,讓內心平復下來。演員啊,果然是一門高科技的職業。

 王希看著他倆鬧得差不多了,給劉彎彎遞了個眼神。

 劉彎彎心領神會,甩甩頭把綠色大魔王的影子從腦海裡驅逐,低頭在包裡翻出王希交代她打印的日程表,遞給冉霖:「冉哥,這是你八月份的日程安排。」

 表格很簡單,就是月曆一樣的三十一天格,每格里左上角都是日期,格子中間則填寫當天要參加的通告或者活動,如果沒有,就是空白。

 冉霖以為自己會看見滿篇空白,不料竟然是一半一半。

 【8.4 電影《水墨之秋》首映禮】

 【8.5 「迷雅-誰是你的女主角」海選活動站台】

 【8.10 電視劇《白咖啡》首播慶典】

 【8.13 《落花一劍》頁游廣告拍攝】

 【8.14……】

 「我還……挺忙?」冉霖看著看著,竟還有一絲雀躍。

 「正經挺忙呢,」王希發現還挺喜歡看他呆頭呆腦樣的,可惜機會不多,「學生都放暑假了,活力鼎盛,市場繁榮。」

 冉霖懂了。

 確實,暑期檔一貫是電視劇電影綜藝齊扎堆的黃金檔期。

 挨個行程往下看,結果剛看到第三個,冉霖就頓住了——《白咖啡》是韓澤去年拍的電視劇,看來現在是後期製作完畢,準備上星播出了。

 或許是知道他們現在的尷尬關係,所以自劇版《凜冬記》之後,王希幾乎沒有安排過會讓他們打照面的活動。這次韓澤好不容易又有一部電視劇能上星,人氣能否再熱起來就看這一搏了,估計是公司希望他這個同門師弟過去幫忙站台,助助人氣。

 下意識抬頭看王希,坐在車前方副駕駛的經紀人一直等著他的反應呢,於是視線正好對上。

 「怎麼了?」王希很自然問。

 「哦,沒有。」冉霖連忙重新低下頭,可心裡卻起了嘀咕。

 王希一直戴在左手腕上的那塊卡地亞女表,摘了。

 什麼時候摘的不知道,就在剛剛冉霖抬頭看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左手腕已經空空如也。

 只是單純的不想戴了,或者錶鏈出現問題拿去修了,還是感情出現了變故?

 那種看一眼就能推理出真相的天才多半隻存在於小說中,少數散落在人間,但冉霖肯定不是。

 不跟智商較勁了,冉霖放棄,繼續往下看行程,結果第四條又定住了。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簽電視劇合同的時候確實一併打包簽下了遊戲代言,古裝武俠或者仙俠推出同名網遊幾乎已經成為規定動作,所以出品方通常都在簽演員的時候直接打包,把代言簽下來。對於藝人,其實只是拍上一條廣告,說兩句詞,剩下就交給遊戲宣傳方到各平台滾動播出就行。

 但《落花一劍》可不是只有他這個男二號……

 「希姐,」冉霖儘量藏住暗喜,面上繃得特平靜地問,「頁游廣告那個,是我一個人拍嗎?」

 「還真不是,」王希仔細想了想昨天收到的文件,道,「我記得好像有對手戲,等晚上我把廣告劇本發你。」

 「哦……」冉霖只發了單音節,但眼裡的期待再也藏不住。

 王希一眼就識破,淺笑道:「要和熟人聚頭了,開心是吧。」

 冉霖索性把情緒釋放開來,越坦然,反而越沒有可疑:「嗯!」

 「別看我沒怎麼跟組,我也聽說了,」王希一臉「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的自信,「你和唐曉遇玩得特別好。」

 冉霖連忙把還沒徹底散出去的興奮攏住:「唐……小魚?」

 「對啊。」自家藝人意料之外的反應讓王希微微蹙眉,「不然還能有誰?陸以堯?人家才不簽這種代言呢。」

 冉霖慢慢清醒過來。

 也對,以陸以堯的人氣,說著「裝備寵物隨便撿,落花江湖帶你飛」這一類的台詞,是有點開不了口。

 王希誤會了冉霖稍顯低落的表情,以為他是羨慕陸以堯的主動權,故而道:「如果《凜冬記》橫掃票房,你的身價和咖位都抬起來,以後咱們再簽合同,也可以提出各種修改。」

 冉霖將錯就錯,認真點頭。

 七月的最後一天傍晚,下起了暴雨。天黑得像午夜,雨點兇猛打在窗玻璃上,先來的形成沖刷式的水幕,後來的則像小鋼珠一樣噼裡啪啦,誓要把玻璃砸碎一樣。

 冉霖躲在小公寓裡,吹著小空調,啃著小西瓜,對著小青蛙,看劇本。正看到小石頭和青梅竹馬的少女阿堇,情竇初開怦然心動的一場戲,看得他也微醺在了初戀萌芽的點點曖昧裡……

 然後,手機就響了。

 夏新然——【和顧傑約好了,8.10晚上6點,XX街,蜀齋,文殊院。】

 蜀齋是圈內一位藝人開的火鍋店,在眾多涉足餐飲的藝人裡,算是做得風生水起的,分店開一家火一家,大有淡出娛樂圈,專攻餐飲業的趨勢。

 冉霖看著那條信息,再找不到任何初戀感覺,滿眼滿腦都是咕嘟嘟的鴛鴦鍋底和辛辣香氣。

 不過八月十號?

 冉霖翻出拍照留存的日程表,有點為難。

 【那天晚上我得給韓澤的一個電視劇的首播慶典站台[哭]】——冉霖一邊發信息,一邊感覺四溢的鍋底香氣正離自己遠去。

 夏新然——【幾點結束?】

 冉霖——【十點十一點?】

 夏新然——【沒問題,等你,我們是通宵火鍋趴[轉圈圈]】

 冉霖——【……這麼洋氣的設定你和顧傑商量過嗎[擦汗]】

 夏新然——【他有空,新片劇本剛被推翻重寫,他有大把的時間[哈哈]】

 為了友誼的小船不翻,冉霖決定把和夏新然的對話,閱後銷毀。

 ……

 《水墨之秋》是蘇慕的片子,很典型的文藝片,但出品方為了造勢,愣是舉辦了一個極像商業大片的首映禮,幾乎邀請了半個娛樂圈的藝人來參加。

 夏新然也來了,但冉霖幾乎沒和他說上話,隨著工作人員的安排,匆匆就坐,很快,首映禮就在主持人抑揚頓挫的聲音裡,開場。

 冉霖坐在台下,甚至看不清台上蘇慕的臉,可當各種環節結束,真正開始放電影,蘇慕的五官便在鏡頭裡清晰起來。

 一舉手一投足,儘是魅力。哪怕只一個輕微抬眼,都好似藏著千般情緒,萬種話語,讓你看得入了神,迷了心,不自覺被奪了魂。

 冉霖以為國民趴體那晚見到的蘇慕,已經足夠吸引力了,卻原來還不及鏡頭下的百分之一。

 這人天生就是要演戲的。

 冉霖幾乎是帶著尊敬的心情在看,並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此境。

 首映禮之後沒幾天,就到了《白咖啡》的首播慶典。雖然一個主演,一個只是友情站台,但都是王希的人,自然一起出發去慶典現場。

 當天下午,冉霖便到了公司,在造型師的幫助下換了一身筆挺西裝,頭髮也吹得利落帥氣,之後便在休息室裡待著。

 韓澤是從劇組請假回來的,臨近下午四點才到,來了便一頭紮進化妝間。冉霖以為要等到坐上同一輛車,才能看見這位同事,卻不料造型完畢的韓澤,竟推門進了休息室。

 「等半天了吧。」

 造型完畢的韓澤,一身黑西裝英俊瀟灑,氣場十足,但這些都不是重點,真正讓冉霖意外的是他說話的語氣,比平日裡讓人舒服了幾百倍。

 冉霖懷疑對方穿的那身西裝有「友善加倍」的屬性。

 「沒有,」冉霖禮貌起身,寒暄道,「我也剛弄完。」

 韓澤點點頭,很自然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笑模笑樣道:「最近忙什麼呢。」

 冉霖不確定韓澤知不知道自己試戲影版《凜冬記》的事,便謹慎道:「要真能忙起來倒好了,就是不忙,才心酸。」

 韓澤似乎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眼神裡隱約還有淡淡喜色,語調倒是貼心的:「《薄荷綠》的事情確實很可惜,不過資方選張北辰也情有可原,畢竟名氣和人氣都……」說到這裡韓澤像忽然意識到不妥當似的,連忙特真誠地補救,「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是想說機會嘛,總有的,你不用太著急。」

 冉霖扯扯嘴角,露出淡淡微笑,心裡卻一片明鏡了。

 第一,韓澤不知道影版《凜冬記》的事;第二,韓澤的和藹來源於「你已經失去和我競爭的資格了」的認知,這種認知讓他愉悅,讓他放鬆,讓他難得親切友善。

 其實韓澤的思考邏輯和行為方式是很容易懂的——氣人有,笑人無,這六個字足以概括,簡單而直接。

 冉霖發現看透之後,反而生不起氣了。

 王希發現韓澤和冉霖都去了休息室之後,就慌忙趕過來了,好在韓澤沒抽風說什麼蠢話,推門進來的時候,屋裡氣氛倒其樂融融。

 「車到了,走吧。」王希淡淡道。

 冉霖起身,先從門口出來,韓澤跟在後面,走沒兩步,忽然伸了下胳膊,露出腕錶,裝模作樣地看時間。

 冉霖背對著他,沒發現,包括剛剛交談的時候,對方的手錶也一直藏在袖口,所以並沒有特別注意到。

 可正對著韓澤的王希看得清楚,簡直想噴一口老血。

 自那次劇組探班之後,她對韓澤就一直保持著公事公辦的態度,她以為這個意思已經夠明顯了,可韓澤似乎以為她在鬧脾氣,連戴手錶這招都想出來了也是難為他。

 當初送韓澤表的時候,王希就說得很明白,意思是送給韓澤就是讓他戴的,為了避嫌,自己肯定不會在公開場合戴那塊女款。

 結果韓澤直接說你隨便戴吧,我不戴,這個款式就女裡女氣的,太娘,而且如果我一直戴著某一個品牌的腕錶,形成固定印象,等到其他品牌腕錶真正想找我代言的時候,就會有顧慮。

 王希當時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不僅是心裡的一盆火被人澆了個涼透,更是震驚於韓澤絲毫不切實際的自我認知。

 韓澤所謂的那些擔心,尤其是代言方面的擔心,幼稚到她都不想說話。以韓澤的咖位和前景,再奮鬥十年,都未必會被有逼格的腕錶品牌找上門。擔心影響代言的想法,就像螞蟻擔心自己站在路中間會絆倒大像一樣神奇。

 可後來她也接受了。

 因為買表的時候冉霖在旁邊看著,她送表的時候頭腦一熱,沒多想就讓韓澤戴,可恰恰是被韓澤拒絕之後,才意識到也許這樣更好。

 於是那天起,她手腕上就多了一塊表,即便韓澤不戴,每次自己看時間時,還是有一種戀愛的甜蜜。

 現在她已經把那塊破表處理了,眼不見心不煩,徹底翻篇,結果這人倒把表戴上了。

 王希見過很多腦回路簡單的人,但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

 如果有時光機,她會毫不猶豫回到當年那個自己面前,提醒對方先去看看眼科,再戀愛。

 眼看冉霖已經走出去七八米遠,王希來到韓澤身邊,和他並排往前走,同時小聲道:「表摘了。」

 韓澤失落蹙眉,帶著點哀怨咕噥:「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我都這麼低三下四了,差不多就得了。」

 王希壓下胸口鬱結之氣,直到坐進車裡,再沒說一句話。

 礙於同車的冉霖,韓澤也不好發作。

 冉霖覺出氣氛有異,但鑑於曾對二人關係做過推測,所以如果套入「戀人吵架」的設定,倒也符合了,便躲得遠遠,免得被戰火波及,一心只盼著等會兒那頓鴛鴦鍋。

 晚上十一點十分,就在冉霖抵達蜀齋的時候,送韓澤回到公寓的王希,連屋都沒進,直接站在玄關,和韓澤攤牌。

 「我就說一遍,我沒鬧彆扭,我們分手了。」王希的聲音很平靜,不像傷心分手,倒像知會一聲。

 韓澤愣住,從沒想過會在王希嘴裡聽見這兩個字。他以為即便有說分手的那天,也是自己膩了,煩了,不想再應付這個老女人了。

 「你這算以退為進嗎?」韓澤的不快毫不掩飾,幾乎要從聲音裡衝出來,「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王希微微皺眉,想讓他小點聲,又覺得反正速戰速決,沒必要。

 低頭拿出手機,在裡面翻出幾張照片,舉起來亮到韓澤面前。

 韓澤疑惑地湊近去看,照片是晚上拍的,鏡頭裡是一家燈火通明的飯店的包房窗戶,從半遮半開的窗簾裡,可以清晰看到坐在窗邊的他,正和一個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接吻,旁邊還有朋友在笑,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熟面孔,幾乎把劇版《凜冬記》的幾個主要年輕演員都承包了。

 「玩得嗨沒關係,」王希知道他看清楚了,從容把手機收回來,「以後記得拉窗簾。」

 韓澤的表情變得很精彩。

 王希耐心等他說完,倒要看看他說什麼,結果韓澤說的第一句話是:「被狗仔拍到了?」

 不是劈腿的心虛或者愧疚,而是對緋聞的擔心——這樣的照片流出,他的暖男人設會瞬間崩塌。

 把自己的公眾形象放在首位合理合法。

 但王希總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以為他多少會有點在意自己的感受。事實證明,這世上最難堪的事,就是自作多情。

 「今天上午發到公司的,公司只能出錢買回來。托你的福,我被罵得那叫一個慘。」王希歪頭,輕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

 韓澤不動聲色,暗自舒出一口氣。

 王希卻看得清清楚楚,心裡一陣漠然:「我不耽誤你找真愛,你也不用擔心我公報私仇。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藝人和經紀人的關係,我還是會努力為你爭取好的資源……」

 「不用,」韓澤打斷他,臉上再沒有佯裝的溫柔,竟真就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你專心帶好你的冉霖就行,但願他不是爛泥,可以扶得上牆。」

 王希的眼睛微微瑟縮了一下,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但又不願意相信。

 韓澤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沒有,聲音卻忽地和煦了:「我要換經紀人。」

 王希輕輕吸口氣,又慢慢呼出,好讓心跳不那麼過速:「你還記得住我帶了你幾年嗎?」

 「我知道,是你把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咖帶到今天的位置,」韓澤說,「但你和我也都清楚,從去年到今年,我的演藝事業停滯不前了,不,甚至有倒退,我不能說都是你的原因,也有我自己運氣不好的成分在,但我還是覺得換一個全心全意帶我的經紀人更好。」

 王希扯了下嘴角:「你的意思是你的發展不順是因為我帶冉霖分了心?」

 「各種原因都有吧,」韓澤聳聳肩,一副這種問題就沒必要探討了的架勢,「反正我們現在的關係也不適合再繼續合作,你可能行,我實在不行,所以要麼你和公司申請,要麼我和公司申請,早換早了,大家都輕鬆。」

 王希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點頭:「行。是不是最好再給你換個女經紀人?」

 韓澤微笑:「都分手了,說話就別這麼酸了,希姐。」

 王希心裡一陣刺痛,但臉上仍淡定從容,那是她最後的驕傲:「你知不知道我在奔騰時代的時候就是金牌經紀人?」

 韓澤歪頭想了想,語氣輕佻裡,帶著奚落:「那為什麼走的是你不是姚紅呢。以及……你帶出過比陸以堯還紅的人嗎?」

 王希直直看著他,不敢把目光錯開一下,彷彿錯開,就輸了。

 韓澤環抱著胳膊,任由他看。

 這段感情——如果算的話——從開始到結束,都是他韓澤佔據絕對的主動,他還真不怕王希。

 「你的要求我會和公司轉達的。」對峙到最後,王希也只有這麼一句。

 韓澤大獲全勝,神清氣爽。

 其實他對王希早就不滿了,他覺得以自己的條件理應有更曠闊的空間,全公司都以為是王希把他帶出來的,他倒覺得王希把他耽誤了,如果他跟著的是姚紅,現在早就比陸以堯還紅了。

 ……

 冉霖以前在別家蜀齋分店裡吃過飯,所以一到夏新然約的這家店,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別處的蜀齋,遠遠看著就知道是四川火鍋,可這家裝修的門面不像火鍋店,倒像文藝書店,如果不是站在大門外就能聞見的花椒香,他八成就要給夏新然打電話再確認一下地點了。

 相比其他分店,這裡的客人也更少,而且因為裝修格調的緣故,並沒有一眼望過去的桌子挨桌子的大堂,反而每桌都半遮擋,像個咖啡屋。

 不過吃火鍋沒有文靜的,所以雖然看不太清其他客人,可**辣的嬉笑怒罵不絕於耳。

 這家的包廂也很別緻,全用的地域特色命名,文殊院,寬窄巷,杜甫草堂,還有最寬敞的能容納二十五到三十人的一間,叫樂山大佛。

 冉霖跟著服務員進了「文殊院」,只見顧傑和夏新然已經喝上了,一人一杯扎啤,桌上除了一盤「水煮花生和毛豆」,再無其他,桌子正中一個空蕩蕩的爐灶口,淒涼憂傷。

 隨著服務員離開,包廂門被關上。

 夏新然咣地放下扎啤杯,起身就無尾熊似的抱過來:「可算等到你了,我倆都快餓扁了!」

 冉霖摘下口罩,有點蒙:「不是說通宵火鍋趴嗎,你倆不用等我啊。」

 夏新然貼著他身上仰起頭,一臉忠肝義膽:「那怎麼行,咱們是哥們兒!」

 冉霖心頭一熱,剛動嘴唇想說話,顧傑已經站起來,一臉受不了道:「現在成哥們兒了,剛才哭著喊著要點單的是誰!」

 「我是,我是先點完,等冉霖來了直接上!」夏新然聲音理直氣壯,但心虛的斷句出賣了他。

 冉霖忍俊不禁地把身上的美人抓下來,繞桌子過去和顧傑來了個真正的擁抱。

 顧傑也用盡全力抱他:「好久不見。」

 冉霖能感覺到友人的真摯——因為他快被摟得喘不過氣了。

 許久未見,卻沒有一點生疏,好像昨天才剛錄完漂流記似的。

 顧傑比上一次見稍微白了一點,估計是沒有再不要命地暴曬,現下是個正正好好的小麥色,健康,乾淨,賞心悅目。

 八月份的天依然悶熱,顧傑穿了一件軍綠色背心,一條迷彩褲,感覺下一秒往臉上畫幾道綠條,再扛上槍,就直接能叢林作戰了。

 冉霖打量顧傑的時候,顧傑也在看他,而且越看越想樂:「吃個火鍋,你不用穿西裝這麼隆重吧。」

 冉霖沒好氣把西裝脫了,又把印花襯衫的領口袖口都解開,待到袖子挽到肘部,才覺得整個人舒展開了:「我是從首播慶典上直接趕過來的,體諒體諒吧。」

 「和你說了通宵趴嘛,」夏新然狀似心疼地看他一眼,「你就算回去換個衣服,我們也不會挑理……哎對對,放這邊,辣鍋衝他,白鍋給我。」

 「……」冉霖發現了,自己在鍋底面前,根本沒有競爭力。

 隨著鍋底上來,各色涮菜一盤盤被擺上了桌,羊肉、牛肉、黃喉、蝦滑、青筍、豆皮、綠葉菜、木耳、粉絲……

 冉霖看著已經完全被盤盤碟碟吸引過去的夏新然,悄悄湊到顧傑身邊,低聲問:「都是他點的?」

 顧傑閉上眼,用一種「你太幼稚了」的表情緩緩搖頭,末了道:「這只是他點的一部分。」

 最後菜式鋪滿六人圓桌,服務員說「先生我幫您們拿推車過來吧」的時候,冉霖領會了這句話的真意。

 對此夏新然理由充分:「通宵趴,要吃到早上呢!」

 扎啤喝起來,冉霖才知道,顧傑和夏新然為他重新更改了時間,最後定的是八點到這裡。兩個人都準時到了,於是兩杯扎啤一盤花毛一體,愣是消磨了三個小時。

 什麼是友情,這就是!

 冉霖二話不說,仰頭就干了一整杯扎啤。

 顧傑看呆了,夏新然看傻了。

 冉霖喝完,豪氣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咣地一聲響。

 顧傑和夏新然齊齊鼓掌。

 冉霖瀟灑一抹嘴:「再來一扎……」

 顧傑:「哎,你慢著點喝。」

 夏新然:「我們又不是資方,你幹嘛啊。」

 冉霖:「再來一扎……冰鎮酸梅湯行嗎?」

 顧、夏:「能不能別大喘氣!」

 朋友聚會,就是愛吃什麼吃什麼,愛喝什麼喝什麼,怎麼舒服怎麼來,所以後面的火鍋趴,夏新然和顧傑喝扎啤,冉霖喝酸梅湯,顧傑最近日子太悠哉需要辣鍋,夏新然最近起痘只能吃白鍋,冉霖兩邊都吃一點,團結友愛,歡歡喜喜。

 其間老闆過來打了招呼,冉霖沒成想還能真見到這位同行,後來聊了幾句才知道,這人和夏新然是朋友。

 待送走同行老闆,三個人才重新開始聊天。之前聊到什麼,被打斷就忘了,夏新然索性起了個新話題:「冉霖,之前你不是說閒得要命嗎,怎麼這個月忽然又忙起來了?」

 「也不是忽然,我和你聊天的時候才七月初,我經紀人是月中試戲那天才給我看的下月安排,而且行程也不滿,今天就是正好撞上了。」冉霖解釋。

 「哦。」夏新然點頭,表示明白了,忽然反應過來剛才聽到的關鍵詞,「試戲?」

 冉霖這才發現自己還沒告訴夏新然呢,莫名一陣心虛,連忙道:「影版《凜冬記》,試了一下戲,還沒什麼結果呢。」

 夏新然果然瞪大眼睛氣勢洶洶了:「這麼好的消息為什麼不分享!」

 冉霖剛想說還沒個定數呢,顧傑已經翻個白眼:「你是他媽啊,啥都要跟你報備。」

 夏新然扁扁嘴,一筷子戳進碗裡的手打肉丸,塞嘴裡大力嚼,不吱聲了,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冉霖忍著笑看向顧傑。

 後者崩潰,拿過湯勺,在白鍋裡撈出各種精華,往夏新然碗碟裡送:「來,多吃點……」

 冉霖看著夏新然那模樣實在招人疼,便三言兩語把影版《凜冬記》的來龍去脈講了。

 夏新然最初還假裝不關注,等聽到後面,已經忘了先前的立場和恩怨,直接道:「那這就是定你了,沒跑!」

 「借你吉言。」冉霖真心道。

 顧傑一直安靜聽著,這會兒忽然問:「什麼時候開拍啊?」

 「明年一月份吧。」冉霖記得王希好像說過。

 顧傑放下筷子,喝一大口扎啤,然後重重嘆口氣,怎麼聽都是鬱悶:「你這才還沒簽的一月份都要拍了,我去年簽的一月份還指不定拍得上拍不上呢。」

 「電影?」冉霖記得夏新然說過,顧傑新片的劇本好像出了問題。

 雖然有時候項目會因為各種原因延期,但對於藝人來說,已經排好的檔期要臨時修改,是非常麻煩的,甚至檔期很滿的那種當紅藝人,根本就不可能陪著片方或者劇方改檔期,只能換人。

 「嗯,何關何導的新電影,」見友人還鬱悶呢,夏新然索性幫他回答,「本來說今年十一月拍,後來推到明年一月拍,現在劇本推翻重寫,估計四月能拍上就不錯。」

 何關,圈內大師級導演,擅長拍現實主義題材電影,他的鏡頭總是對準小人物,無論是接地氣的生活,還是有一些黑色懸疑的故事,都帶著撲面而來的粗糲質感,風格冷峻,自成一派。

 他的片子不一定都有高票房,但拍一部,成一部,藝術質量都是業內公認的一流,在國內獲獎是家常便飯,在國外也算是入圍A類電影節最多的導演之一。即便他口碑最差的一部電影,在網上的評分也是國產電影的前列,只是和他自己的一系列作品比,稍顯遜色。

 這樣的導演,通常都有自己的堅持,比如何關,就是從劇本到演員都要自己來把關,資方拿錢就行,如果資方非要參與意見,不好意思,你可以撤資。所以很多不缺名氣也不缺錢的明星,都擠破頭想進他的片子,一來是真的很容易得獎,二來即便不得獎,也能提高自己的「逼格」,刷一把「高級感」。但同樣,這樣的堅持也會造成問題,比如劇本反覆修改打磨,定好的開機時間拖了又拖,或者拍上了,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延期殺青。

 但現在不是劇本修改,是重寫……

 冉霖拍拍顧傑肩膀,獻上無限同情。

 夏新然也嘆口氣,難得替顧傑鬧心:「他拍完大連那個戲之後,再什麼戲都沒敢接,就給《染火》留檔期呢,這下好,大半年都耽誤了。」

 冉霖在心裡認真衡量了一下,還是說了真心話:「為了何導的戲,值。」

 原本鬱悶趴在桌上的顧傑,被這些天唯一順耳的話鼓舞得心裡豁然敞亮,唰地直起身,彷彿找到戰友似的,目光炯炯看冉霖:「你也覺得值?」

 冉霖很負責任地點了頭:「好戲,值得等。」

 顧傑一口氣幹掉半杯扎啤,覺得從裡到外透心爽。

 夏新然看著這倆德藝雙馨的友人,頓時覺得自己庸俗至極,但他覺得這世上庸俗的肯定不只自己一個:「所有簽約演員都和你一樣空著檔期等嗎?不能吧。」

 「當然不可能,檔期滿的根本拖不起,」顧傑聳聳肩,「幾個主要角色,走倆了,還有一個是男主,說好的雙男主,現在就我一個人飄了。」

 不怕等,就怕等得沒頭,夏新然想想腦瓜疼:「如果四月也拍不上呢?」

 顧傑沉下聲音:「那我就和導演拼了。」

 冉霖樂了,拿過空杯給顧傑倒了半杯酸梅湯,推到他面前:「去火。」

 顧傑不推辭,一口幹掉,酸酸甜甜直抵心間,倒還真是一陣清爽,正想讓冉霖再給倒點,一抬頭看見對方的臉,忽然閃了靈光:「你的《凜冬記》拍到幾月份?」

 冉霖猝不及防,下意識道:「還沒說定我呢,也沒給我合同,但聽我經紀人說,好像是三月底。」

 「那正好啊,」顧傑一拍大腿,「《染火》現在定的是四月開拍,我覺得五月能拍上都是快的。就剛說跑掉那個男主,如果你不嫌片酬低的話,我可以幫你推薦,何導現在一邊監督劇本重寫,一邊滿世界找演員呢,快急瘋了。」

 「你推薦管用?推了就能上?」夏新然懷疑挑眉。

 「這世上就沒有能阻撓何導自己做決定的人,」顧傑黑線,不過隨後話鋒一轉,「但我是真覺得冉霖挺適合那個角色的,當然了,如果你想演的話,因為雖然也算男主角,但……片酬確實有點低。」

 顧傑說著看向冉霖。

 夏新然也隨著他看過去。

 而成為了焦點的冉霖維持著嘴巴半張的模樣,呆愣在那兒,茫然,懵逼。

 顧傑艱難嚥了下口水,道:「我就隨便說說,你有意向我就幫你牽個線,沒意向……」

 「我有!」冉霖用力握住顧傑的手,目光灼灼,「我特別有!」

 什麼都不用,光是想到有機會跟這樣的導演拍戲,學習,在導演的指導下和其他演員飆戲,冉霖都開心得要發瘋。

 顧傑被嚇了一跳,半晌,才僵硬點點頭:「我感受到了。」

 冉霖鬆開手,二話不說起身拿過夏新然的扎啤杯,砰地碰到了顧傑杯上,一仰脖,幹了。

 末了對顧傑亮亮空杯,露出白牙:「兄弟不言謝,都在酒裡。」

 夏新然不著痕跡往後坐了坐,讓後背更緊密地貼到椅子上,這樣才能獲得更多安全感。

 好險,幸虧之前沒拉著冉霖拼酒……他這是交了一個酒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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