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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熱搜》第62章
第62章

 《落花一劍》慶功會下午開始, 傍晚便圓滿結束。

 這種宣傳站台,演員主要是配合劇方,所以多半流程都是劇方在走, 如公佈收視率等各項指標數據,衛視代表領導講話期許等等,演員站在台上,撐場子的成分居多, 中間再參與一些活躍氣氛的環節,也就差不多了。

 陸以堯很熟悉這樣的活動,所以全程都比較平靜,該配合配合, 該講話講話,該抖包袱也會抖兩個, 博台上台下一些歡笑。

 相比之下, 冉霖要更投入,可能是第一次體驗自己參與的作品被人喜歡和熱捧,所以全程無論是什麼環節,誰講話, 他都聽得很專注,輪到自己發言或者參與環節的時候,更是無比認真。

 舞台上的燈光很熱,饒是陸以堯氣定神閒,額頭也滲出一些汗。他趁人不注意去看冉霖,發現對方比他慘得多。因為太過投入, 冉霖的汗珠已經順著鬢角滑下來,又悄悄滑進襯衫領口,無聲無息。

 冉霖今天沒扎領帶,走的是優雅休閒風,小西裝裡,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解開,領口微微敞著,露出一小片肌膚,在燈光底下,泛著漂亮的色澤。陸以堯覺得自己沒救了,因為他居然想要咬上一口,或輕或重的,一點點啃咬,咬得冉霖或喘,或叫,或向他求饒。

 於工作時間想入非非,在陸以堯這裡是必須要上綱上線□□的事情。

 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可就是控制不住。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旁邊,想碰,想動,想親密接觸,是本能。而本能卻是一種越順應越舒緩,越壓抑越蓬勃的東西。

 如果他和冉霖不是藝人,陸以堯想,那情況就會舒服太多了。然而如果他和冉霖不是藝人,可能也沒有機會認識,瞭解,然後走到今天。

 紛亂思緒裡,慶功會落下帷幕。

 陸以堯在回後台休息室的走廊上,就撞見了霍雲滔,那人不知道怎麼混進來的,正拿著一方嶄新的手帕,請先一步下來的奚若涵在上面簽名。

 陸以堯走近的時候,奚若涵剛好籤完離開,霍雲滔一個人站在那裡,舉著手帕滿意欣賞,連老友接近都沒察覺。

 「你早說是她的粉絲,我就幫你要簽名了。」陸以堯調侃出聲,說完才看見霍雲滔拿的好像不是男士手帕,白淨素雅的印花更像姑娘家的。

 「我是幫盼兮要的,」霍雲滔絲毫不意外被陸以堯撞見,事實上他站這裡就是等這位兄弟呢,語畢把手帕好好放回口袋,才抬頭拍拍老友肩膀,認真道,「我只粉你一個人。」

 陸以堯看著老友眼裡不懷好意的目光,驀地想起那句話——粉到深處自然黑。

 「我的車在下面,你和經紀人說一聲,直接跟我走吧。」霍雲滔不廢話,直奔主題。

 陸以堯愣了下,約好的是在餐廳見,他以為霍雲滔過這邊來是有其他事,只是正好要簽名撞見自己了,順便聊兩句。

 「你是過來接我的?」

 「不然呢,」霍雲滔翻個白眼,四下看看,沒危險,才低聲吐槽,「不是我打擊你,你們這個慶功會實在太無聊,請我我都不來。」

 陸以堯從來沒享受過這麼貼心的待遇,第一反應就是有詐,所以條件反射往後躲:「我有車。」

 霍雲滔還想說什麼,忽然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主創都從舞台上下來了,便閉了嘴,微笑朝一行人點頭,也不管認識不認識。

 陸以堯隨著他的目光回頭,見是劇方的人,也跟著微笑致意。

 劇方都認識陸以堯,但不認識霍雲滔,不過能進到這裡,想來也是工作人員或者相關人士,所以沒人特別在意,很快,便和他們兩個擦肩而過,往走廊盡頭去。

 待周圍重新清靜下來,霍雲滔才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有車,但你哪回開自己車出來是單張?後面不都得最少『一帶一』。今時不同往日,你不是一個人了,安全係數得翻番,懂?」

 陸以堯沒想到霍雲滔是這個意思,一是錯愕,心情卻是複雜裡冒著熱乎氣。熱乎氣就不用說了,能幫你想到這些的朋友,交一個,就值,換誰都會感動。至於為什麼還有複雜滋味……

 陸以堯看了眼霍雲滔臉上泛著的興奮光彩,總覺得對方似乎很享受這種躲避狗仔的貓鼠遊戲。

 實際上霍雲滔不清楚,今天姚紅沒來,陪著的只有李同,所以陸以堯給李同打電話,讓他跟著司機先回去,不用等,便算是搞定。

 之後,陸以堯隨著霍雲滔乘電梯進入地下停車場,一出電梯門,拐進停車區,霍雲滔的車就停在最近的一個停車位,真是連路都不用走兩步。這種距離,除非狗仔把相機架在電梯門口,否則什麼都拍不到。

 坐進後座關好門,就聽見坐進駕駛位的霍雲滔一聲嘆:「我要是明星就好了……」

 陸以堯心說果然,愛玩的老友就是在跟狗仔的鬥智鬥勇中享受到了遊戲樂趣。

 不過他沒搭理對方,直接和副駕駛的姑娘打招呼:「盼兮,等半天了吧。」

 「沒有,我們剛到。」副駕駛的姑娘小巧玲瓏,穿著質地柔軟的連衣裙,顏色素淨,不華麗,但看著很鄰家,很舒服,剛過耳的**頭沒有刻意吹造型,就是個自然清爽的樣子,聲音也和她的人一樣,文靜,還帶了點可愛。

 「你不用和他客氣,我們就是等半天了。」每次一看老婆對待陸以堯溫柔似水,霍雲滔就忿忿不平。

 林盼兮帶著埋怨地看他一眼,剛想出聲,霍雲滔卻快一步掏出奚若涵簽名的手帕,笑嘻嘻遞過去。

 林盼兮看起來是真挺喜歡奚若涵的,一見到簽名,眼睛便亮起來,連指導准老公社交禮儀的事兒,都忘了。

 陸以堯心情有點微妙,畢竟是一個劇裡的演員,「女觀眾更喜歡女一號」這種事情,還是稍微有點打擊人的。

 ……

 姚紅沒陪著陸以堯,但王希陪著冉霖過來了,接到陸以堯信息的時候,冉霖正和王希、劉彎彎一起,準備坐電梯往地下停車場去——公司的車也是停在那裡的。

 聚會的事情已經和王希報備過了,而且說的就是陸以堯還有其他幾個朋友,但沒說慶功會結束之後要一起走,所以王希原本是想讓公司車送他的。

 隨著電梯一層層往下走,眼見紅色樓層不斷變換,越來越接近B1,冉霖只能硬著頭皮,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自然:「希姐,剛剛陸以堯給我發信息,說幾個朋友都到了,一起走,所以就不用麻煩公司的車了,你和彎彎直接回去就行。」

 王希正想著工作上的事呢,聞言頓了一下,才消化。消化後又有點疑惑:「你和陸以堯的關係已經這麼好了?」

 她以為自家藝人說的聚餐,就是同劇組演員,象徵性地聯絡一下感情,所以冉霖報備的時候,她根本沒多想。但現在聽這個意思,似乎更像是私人的朋友聚會,那就說明冉霖已經打入陸以堯的朋友圈了,這可是好事。

 「呃,畢竟一個劇組待了快半年,處得還行。」冉霖仔細想過他和陸以堯的事情,對外或許可以捂著,但對內,尤其對他行程瞭如指掌的王希,只能半真半假地來,否則一面說著和陸以堯關係不好,一面還頻繁和對方接觸,反而奇怪了。

 王希對於這個答案很滿意,一邊點點頭,一邊若有所思。

 冉霖忽然有所悟,連忙道:「希姐,這個點你別炒。」

 話沒頭沒尾,王希卻一聽就懂:「明白。你現在雖然已經起來了,但咖位還是不夠,秀了也是被噴。」

 「不是,」冉霖幾乎沒半點猶豫,「就是以後咖位起來了,我也不想秀。我不需要別人知道我和陸以堯有多好,我更希望大家關注我的作品,而不是私生活。」

 王希哭笑不得地打量自己藝人,最後服氣地點點頭:「行,咖位還沒怎麼著呢,巨星范兒倒先起來了……」

 冉霖也覺得好像有點說大話,雖然那是他的真實願望,但畢竟他能不能真的徹底紅起來還是未知數呢,從王希看來,估計他從頭到腳都寫著自不量力……

 「不錯,」王希忽然很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讚許道,「比我剛帶你的時候有氣場多了,我喜歡。」

 冉霖看著對方眼裡的欣賞,不知道該說什麼,經紀人的口味實在太難捉摸了。

 叮一聲,電梯抵達B1。

 冉霖讓王希和劉彎彎先出,然後自己才出,進入停車區之後,和王希和劉彎彎選擇了相反方向,然後繞了一圈,最後才回到電梯口附近,走近那輛黑色保時捷。

 車窗的貼膜顏色比較深,從外面根本看不清裡面的人,但在距離車身兩米的時候,就聽見咔噠一聲,後車門被打開一道縫隙。

 冉霖二話不說,快步上前,開門坐了進去。

 直到坐進車裡,關好車門,冉霖的心臟還在撲通撲通跳,一面給自己的機智點贊,一面又覺得這戀愛談得心酸。

 陸以堯沒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表揚道:「神演技,蹭著車窗過去的時候,我差點真以為你沒看見這輛車。」

 冉霖樂:「你都發照片了,這麼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車,還專門停在電梯口,我能看不見嗎。」

 「有眼光。」愛車被表揚,霍雲滔心花朵朵開,不過也沒忘了正事,「這是我的准夫人,林盼兮,盼兮,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冉霖。」

 冉霖不知道霍雲滔到底怎麼說的,是都說了,還是說一半藏了一半,於是有短暫的猶豫。

 倒是林盼兮先伸手過來了:「你好。」

 姑娘笑容恬淡,讓人清風拂面的,冉霖很自然抬手過去,輕輕握住:「你好。」

 本以為禮節性的握手,碰一下就可以,沒想到冉霖想收手的時候,姑娘沒松。

 雖然她的力道很小,但是個繼續握的架勢,冉霖正微微疑惑,就聽見林盼兮輕聲問:「能……幫我簽個名嗎?」

 冉霖忍俊不禁,又心生歡喜,他這還是第一次被朋友要簽名:「當然可以。」

 林盼兮立刻鬆開手,小心翼翼從包裡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塊方帕,連同簽字筆一起,遞給冉霖。

 方帕是很素雅的顏色,所以上面的簽名很醒目,冉霖拿著方帕,看看上面似曾相識的字跡,再看看林盼兮,一時茫然。

 林盼兮連忙伸手把帕子翻過來,露出白淨的另一面:「那是奚若涵的簽名,你能幫我簽在這裡嗎,我特別喜歡《落花一劍》。」

 冉霖懂了,同一部劇的演員都簽在一張手帕上,當然更有紀念意義。

 幾乎不用猶豫,冉霖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簽完還欣賞兩秒,頗為滿意,然後下意識把對折成方塊的手帕掀開一點,想看看陸以堯的簽名是不是藏在裡面。

 陸以堯在聽見林盼兮要簽名的時候,就感覺膝蓋中箭,這會兒見冉霖「深入觀察」,就知道找自己呢,一時更是心情複雜。

 「別找了,沒老陸。」霍雲滔拿過冉霖手裡的帕子,還給老婆,解釋道,「她是『仙藥黨』。」

 冉霖囧,陸以堯則恍然大悟。

 「仙藥黨」,顧名思義,萌的是方閒X趙步搖,在陸以堯看來,這簡直是邪教中的邪教!

 本命被挑明,林盼兮略帶歉意看了陸以堯一眼。

 陸以堯不怪林盼兮,只瞥冉霖。

 後者天真無邪地攤手:「太有魅力了,又不是我的錯。」

 陸以堯沒好氣地看了他兩秒,忽然側身過來結結實實親了一口。

 冉霖毫無防備,整個人被壓在靠背上根本動彈不得,有一瞬間,感覺陸以堯不是親他,而是要把他的嘴唇吃掉。

 好在對方過把癮就撤,既兇猛,又迅捷。

 冉霖還在懵逼,就聽見陸以堯貼著他的耳邊道:「總親手機屏不衛生,給你消消毒。」

 直到車上了高架橋,大腦一片空白的冉霖才慢慢回過神。

 手上傳來溫熱,一低頭,陸以堯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他的手,而且沒問他的意願,就自行弄了個十指相扣的握法。

 冉霖輕輕側身過去,靠住他的肩膀,心裡平靜而踏實,感覺忙了一天的疲憊,都消失了。

 ……

 吃飯的地點是霍雲滔定的,選在一家酒店的頂層餐廳。寬敞的露台被分隔成一個個獨立空間,置於其中的人們可以享受安靜而私人的就餐,還可以吹吹夜風,眺望眺望北京夜景。

 四人抵達餐廳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冉霖脫了西裝,這會兒只穿著襯衫,一進露台,便感覺到涼爽的風打透襯衫,吹得身體舒爽愜意。

 華燈初上,從露台遠眺,一片萬家燈火。

 「這地方不錯吧。」霍雲滔等半天沒等來表揚,只能自己問。

 陸以堯收回遠眺目光,轉頭給予老友肯定:「你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任何一個城市最適合吃喝玩樂的地方。」

 霍雲滔才回來不到三個月,絕對擔得起這評價。

 但顯然霍公子不太想擔,因為他馬上就轉頭和自己老婆解釋:「你別聽他的,我在國外可沒吃喝玩樂,淨刻苦學習了!」

 林盼兮個子小小的,坐到椅子上,整整比霍雲滔小了好幾圈,可霍雲滔在她面前愣是沒半點氣勢,那叫一個挫。

 隨著四人落座,霍雲滔先問:「喝點什麼?」

 冉霖不挑,故而道:「都行。」

 隨便或者都行,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滿足的要求,但霍雲滔喜歡:「那我就推薦了,這家餐廳有一款特調酒,非常棒,值得一試。」

 陸以堯其實看老友問冉霖時候的表情,就知道這人心裡已經有推薦了。霍雲滔的愛好之一,就是把自己挖掘的好東西和朋友共享,包括但不限於吃喝玩樂。

 特調酒只是開了一個頭,之後的菜式,也都是這位夥伴力薦,他們只負責點頭。

 好在友人在吃喝玩樂上很少失手,於是很快,一頓其樂融融的晚宴,就開餐了。

 陸以堯不喜歡喝酒,紅白黃都一般,對雞尾酒還算持有包容態度,沒想到霍雲滔推薦這款口感很好,喝起來不像酒,倒像飲料,陸以堯不知不覺就喝了一杯,然後又和服務員要了第二杯。

 霍雲滔見狀本想攔著他,可轉念一想自己的後續安排,又忍住了,然後繼續給冉霖講他和陸以堯的光榮歲月——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沒現在這麼高大威猛,個頭很矮,天天被班裡同學欺負。當然了,我在我們班也被孤立,別說白人,連當地華裔都跟著一起欺負我,但我不像他那麼慫,我怕過誰啊,所以我就和他們對著干。不過畢竟勢單力薄,我就想著得找同盟,當時全年級,就我們兩個中國人,我只能找他了,結果第一次去宿舍找他的時候,他就正被同宿舍的幾個混蛋欺負呢,我立刻上去幫他出頭啊,然後我倆就成鐵哥們兒了……」

 霍雲滔講得口沫橫飛,冉霖聽得聚精會神。

 那是一個他不熟悉的陸以堯,個子小小,沉默寡言,遠在異國求學,同霍雲滔講述的事件一樣,都帶著懷舊的微微泛黃。

 陸以堯把又喝了一半的酒杯放下,沒好氣地看霍雲滔:「什麼就成鐵哥們兒了?你立刻幫我出頭,然後呢,後面就跳過了?」

 霍雲滔被打斷,不太滿意地皺眉:「我正在幫冉霖完善你的資料,所以重點在你,我的表現不重要。」

 「不重要你把自己描繪得救世英雄似的。」要是只有他倆,霍雲滔可以隨便吹,這還有冉霖呢,陸以堯覺得必須要為自己的形象正名,思及此,他扳過冉霖肩膀,讓戀人正對著自己,然後口述真正的史實,「他第一次來宿舍找我的時候,我確實正在被欺負,結果他來了,就成了我倆一起被揍,後來被揍到一半,他就趁亂跑了,那時候我才知道還有這麼一位同胞。」

 「那後來呢?」明明陸以堯講得雲淡風輕,可冉霖就是聽著心疼,總覺得那段日子,比他們講的還要難熬許多,「你們就一直被欺負?」

 「前兩年是這樣,」陸以堯說,「後來我們開始長身體了,就陸續把所有舊賬都清了。」

 「我們吃虧就吃虧在發育太晚!」霍雲滔強力補充,顯然時至今日,仍耿耿於懷。

 冉霖卻更關心後續:「怎麼清的?」

 陸以堯忽然語塞,臉上略過一抹狼狽。

 冉霖覺得新鮮,剛想追問,就聽見霍雲滔說:「別問了,反正都是損招,聽完你容易和他分手。」

 「來,喝酒。」顯然那段「報復歲月」是真得很有料,所以陸老師急了,直接舉杯,和霍雲滔碰。

 霍雲滔條件反射就舉杯,碰完才反應過來,結果就是陸以堯喝了,他沒喝,而是跟冉霖補充一句:「他也就是在你面前裝得像模像樣的。」

 陸以堯一口氣喝到杯子見了底,才發現霍雲滔動都沒動,還在那兒給自己扎針呢,真是生無可戀:「別聽他的,他就沒誇過我。」

 霍雲滔嘆息地看著自己的傻哥們兒:「老陸,你懂不懂什麼叫心理預期效應。你上來就把自己弄得高大完美,後期你的形象就只能往下走,所以前期必須要儘可能把缺點都暴露出來,這樣後期人家冉霖才能覺得你越來越好。」

 陸以堯愣住,忽然覺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冉霖笑眯眯看著他倆,覺得一晚上不需要娛樂活動,光聽這倆人鬥嘴都是樂。

 陸以堯轉過頭來,正對上冉霖彎彎的眉眼,嘴角不自覺就上去了:「笑什麼呢。」

 「羨慕你倆的交情。」冉霖實話實說。和霍雲滔鬥嘴的陸以堯,真實生動,特別好看。

 「都是孽緣。」陸以堯嘆口氣,「那時候全年級只有他一個同胞,但凡有第二個,我都不找他。」

 異國他鄉,寄宿學校,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語言,陸以堯去的時候才十二歲,冉霖想想都替他辛苦。

 「為什麼非要那麼早就出國呢,」冉霖想不明白,「高中或者大學再出去不行嗎。」

 餐桌忽然安靜下來。

 冉霖敏銳感覺到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露台的燈光並不算十分明亮,是那種帶著點情調的吊燈和落地燈,共同營造出的柔和光影,看得見餐桌,也看得見同伴,但又不會看得那樣清楚。

 比如現在,陸以堯的側臉就在光影中晦暗不明,冉霖想去看他的眼睛,卻怎麼都看不真切。

 對面的霍雲滔和林盼兮,表情也有些微妙。

 視線不經意和林盼兮對上,女孩兒輕輕搖了一下頭,動作很微小,但冉霖看得清楚,領會得明白——剛剛自己那個沒多想的問題,是陸以堯的禁區。

 仔細想想,剛認識陸以堯那會兒,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冉霖記不太清當時聊的具體問題,只記得好像涉及到家庭,於是陸以堯就不說了,那種牴觸是很明顯的。

 冉霖忽然有點後悔。

 今天晚上的氣氛太好了,好到讓他忘乎所以;又或者是這陣子和陸以堯的氣氛太好了,好到讓他產生了「兩個人可以無話不談」的錯覺。

 他一切的小心謹慎多思多慮,從正式開始談戀愛,就再沒用到過陸以堯的身上,他以為他們之間不需要了,卻原來沒有那麼想當然。

 不知誰先起的頭,話題到了林盼兮身上。姑娘是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最近正要出國演出,霍雲滔非要跟著一起去,姑娘認為演出是工作,男朋友跟著不是很方便,於是陸以堯和冉霖就被拉入了討論,提供意見和建議。

 那個差點造成尷尬的問題,再沒有人提起。

 冉霖說不清是個什麼心情,也沒記住後面又聊了什麼,只記得陸以堯鬆了鬆領帶,不知道第幾次要酒的時候,被霍雲滔攔住了。

 「不能再喝了,」霍雲滔難得露出嚴肅表情,「再喝誤事。」

 陸以堯已經微醺,歪頭看著自己好友,沒懂:「什麼事……」

 霍雲滔在心裡翻個白眼,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

 冉霖沒想到陸以堯是這麼個淺量,要知道他絕對攔著,現在也晚了,只好和霍雲滔統一戰線,都不讓陸以堯再喝。

 結果等到吃差不多,霍雲滔忽然和冉霖還有林盼兮說:「你們現在這裡坐一下,我扶他去休息休息。」

 說完就把陸以堯扶起來了。

 陸以堯雖然腳下有點飄,可神智還清醒,莫名其妙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霍雲滔懶得理他,直接把人架走。

 冉霖看得一臉茫然,目送那倆人消失在露台門口,回過頭來看林盼兮,眼裡的疑問意味再明顯不過——什麼情況?

 林盼兮沒說話,可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嬌羞。

 冉霖懷疑自己看錯了,想再看的時候,對方已經先輕聲問了:「你和陸哥……就打算一直這樣?」

 四個人聚一起沒多久,冉霖就意識到林盼兮是完全知情人了,所以後面四個人聊天也好,開玩笑也好,都沒有什麼避諱的。

 只是席間霍雲滔的話最多,他說話的時候,林盼兮多數都聽著,讓著,不和他爭,所以冉霖實際上沒和姑娘說幾句話。

 這會兒忽然被問到,冉霖沒太明白:「一直哪樣?」

 「一直這麼……」林盼兮歪頭想了想,最後謹慎選擇了一個詞,「辛苦。」

 冉霖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朋友的關心,一如霍雲滔對待陸以堯那樣,忽然意識到,從握手那一刻,姑娘就把他當自己人了。

 「不知道,」冉霖苦笑,「現階段好像沒有更好的辦法,未來……未來什麼樣,誰知道呢。」

 林盼兮低頭想了一下,才抬眼說:「你別聽雲滔亂講,陸哥是一個特別好的人,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所以我想他是真的希望能和你一輩子。」

 冉霖忽然有點明白林盼兮的意思了。

 淡淡微笑,他堅定道:「我會和他一起努力,不會讓他一個人辛苦的。」

 林盼兮也笑了,她笑起來只一邊有個淺淺梨渦,特別有趣可愛。

 她說:「我要是陸哥,我也會喜歡你。」

 冉霖莞爾,可又想到,和自己男朋友都一直異地的林盼兮,為什麼感覺對陸以堯也很瞭解的樣子?

 把疑惑講給林盼兮,女孩兒第一次露出個沒好氣的笑:「如果你和男朋友異地十年,那基本上週圍的所有人和事都已經被拿來當話題聊過一百遍了。」

 撲面而來的怨念。

 原來小姑娘也是有脾氣的。

 冉霖舉杯,輕輕碰了下林盼兮的杯口:「敬辛苦。」

 林盼兮舉杯回碰他:「敬再苦也甜。」

 冉霖從返回的霍雲滔手中接過房卡時,總算明白了他所謂的「正事」。

 「你從左邊電梯下去,直接到十七住宿層,電梯出來左手邊就是,而且這個門口是監控器死角,」霍雲滔的表情就像電視劇裡陰謀得逞的反派,「訂房用的我和盼兮的名字,絕對安全,perfect。」

 冉霖心跳亂了節奏。

 但面上還是很坦然地接過房卡,結果總覺得房卡自帶電流,攥在手裡陣陣異樣。

 跟霍雲滔和林盼兮告別,做賊似的下到十七層,冉霖刷卡進屋,果然,一切順利。對霍雲滔的體貼,他當然是感謝的,但霍雲滔說話時眼裡的光,總讓他覺得對方從這種鬥智鬥勇似的巧妙安排中,收穫了「幫助朋友」以外的幸福感。

 陸以堯就躺在床上,西裝已經脫掉了,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已經解開,領帶鬆鬆垮垮掛在脖子上。

 屋裡很靜,只有中央空調出風口那裡,有極細微的聲音。

 冉霖嚥了下口水,驀地緊張起來。

 陸以堯的眼睛閉著,看不出是眯著還是睡著,眉頭緊鎖,彷彿在夢裡也跟誰在鬥爭。

 冉霖屏住呼吸,一點點走到床邊,地毯很軟,踩在上面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終於,冉霖輕輕坐到床邊,側躺下去,單手撐住頭,近距離觀察自己的男神。

 陸以堯也是側躺,所以現在就是個臉對臉的姿勢。

 雖然喝了酒,但或許是特調的緣故,陸以堯的呼吸裡只有淡淡的酒氣,更多的是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清爽,迷人。

 冉霖把臉悄悄湊過去,一點點,一點點,嘴唇貼上了陸以堯的鼻尖。

 男人忽然動了下,冉霖嚇一跳,條件反射想往後,身體卻忽然被一條胳膊摟住,然後,他就看著陸以堯緩緩張開眼,仍漾著微醺,但也還幾分清明。

 「撩了就跑,是人嗎。」陸以堯呢喃,帶著一點點睏倦的鼻音。

 冉霖緊貼著對方身體,熱度透過襯衣傳遞到皮膚上,燙起一層層顫慄。

 「那你還裝睡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陸以堯忽然翻身壓上來,將他的手壓到頭頂,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脖頸。

 冉霖渾身一顫,忘了掙扎,任由他啃咬。

 陸以堯最終沒捨得下狠力氣,連咬帶舔的過了過乾癮,終是依依不捨地離開,呼吸因為極度的壓抑而有些亂。

 「留下痕跡,你明天就要戴圍巾了。」

 冉霖聽見陸以堯這樣咕噥,明明是體貼,聽起來卻像怨念。

 「下次見你是不是要冬天了?」冉霖也知道這時候說這話煞風景,可他就是忍不住,一想到陸以堯馬上進組,他就鬧心。

 陸以堯用下巴蹭蹭冉霖的臉,撒嬌似的:「你可以來探班。」

 「以什麼名義?」冉霖被他蹭得癢,只得把他的臉往外推。

 「別亂動,」陸以堯抓住他的手腕,壓到旁邊,又結結實實蹭了好幾下,才心滿意足,「損友。」

 冉霖掙扎幾下,發現竟然沒辦法把手腕從陸以堯的壓制裡抽出來,同是男人,冉霖感覺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聲音也悶起來:「那是霍雲滔的身份,我不用。」

 陸以堯又湊過去輕咬一下他的下巴,咬完就有了靈感:「那就『密友』。」

 冉霖喜歡這個名頭。

 但他不準備告訴陸以堯。

 冉霖一直覺得陸以堯是桃花眼,但其實,陸以堯覺得冉霖才是。尤其現在,被自己壓著,冉霖的眼睛因為不甘心,透出一些特別亮的光彩,就像微雨打過的桃花瓣,暗香浮動,清新撩人。

 「你怎麼沒繼續問?」陸以堯忽然說。

 冉霖正被凝視得渾身發軟,以為馬上就要被當成甜水喝了,乍聽見陸以堯的問題,有點懵。

 直到陸以堯又問了一遍:「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要那麼早出國唸書,為什麼沒繼續問。」

 冉霖的回憶慢慢復甦,這是他剛剛藏進心裡的結,想著也許未來某個合適的時機,就會迎刃而解,或者永遠都不會解了,那麼他就努力把他慢慢忘掉,哪怕有點難。

 卻沒想過陸以堯這麼快就提了,都沒讓這疙瘩過夜。

 望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冉霖輕眨了下眼,實話實說:「看你們都不太想聊,我就沒繼續問。好不容易才能見面,我又不傻,才不要挑這種時候破壞氣氛。」

 「怎麼不傻,你傻死了。」陸以堯輕嘆口氣,從冉霖身上下來,翻到旁邊側躺,又將人攬進懷裡,讓冉霖的後背貼到自己胸膛,自己則把下巴抵到對方的肩頸之間,輕輕磨蹭,「記著,任何和我有關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就問我,不用管我願不願意回答。」

 冉霖想回頭看陸以堯的表情,可被摟得太緊了,幾乎一動不能動。陸以堯的力道和他這會兒溫柔的聲音,截然相反,他說話越輕,手上越用力,冉霖感覺自己要被對方摟進身體了。

 「我不是自己想出國的……」

 毫無預警,陸以堯就開口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冉霖的頸窩,燙得耳根,脖頸,肩膀,到處都熱。

 「是我爸強制把我送出去的……那時候他和我媽離婚,我的撫養權歸他,我妹的撫養權歸我媽,我媽不同意,還想繼續爭,他乾脆就把我送出國了。那時候我才十二,長得像顆豆芽菜似的,同班的白人同學能比我高兩三個頭,天天欺負我,我就打電話和我爸說我不想念了,我要回國……」

 冉霖聽得不自覺心臟揪緊。

 陸以堯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聲音低啞苦澀:「後來我再打電話,都是他助理接的,我缺什麼他都會給我買,或者匯款,但就是不把電話給我爸。所以我每次放假回來,都特別乖地聽他講那些什麼國學,什麼傳統文化,然後一等他放鬆警惕,我就找機會跑,想賴在國內不走,結果他每次都能把我再送出去……」

 「後來我大了,也能隨時和我媽見面了,他管不動我了,我倒沒那麼非要回來了。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就是當你發現你心心念的事情其實不難,唾手可得的時候,反而不想去做了。他覺得我可以回來了,我就非在國外念大學,他希望我讀商學院,我就非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戲劇表演,怎麼擰著怎麼來……」

 「熊孩子。」冉霖想回身抱抱他,可自己反而是被抱的那個,他明明很心疼,說出來的卻是調侃。

 陸以堯卻喜歡聽他吐槽,每次被吐槽,都像聽甜言蜜語似的:「熊也是被逼出來的。」

 「所以你到現在還是沒原諒你爸嗎?」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小時候覺得恨他什麼的,現在反而沒有了,雖然還會怨念,可其實想想,雖然是因為和我媽置氣,但他還是給了我好的教育條件,好的物質生活,和許多日子苦的孩子比,我幸福太多了……」

 「就是……」陸以堯輕輕打了個哈欠,事情說出來,沒有想像中的難受,反而有一種解脫的舒展,「我爸脾氣不好,我也記仇,所以我倆現在還是合不來……」

 冉霖心下一片柔軟。

 自己喜歡上一條哈士奇,看著威風凜凜,不苟言笑的時候還能冒充餓狼,可其實對自己人,總是翻肚皮的時候多,即便被欺負了,傻嚎你兩聲,最後還是不捨得咬你。

 「還說我傻,」冉霖輕嘆,「你才二……」

 「……」

 無人應答,頸間耳邊,呼吸均勻。

 冉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扭頭去看,果然,摟著自己的人已經睡著了。

 冉霖無語望天花板,內心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沒捨得叫醒陸以堯。

 不過心裡還是苦的——這種酒量,你乖乖喝檸檬水好不好!

 明天上午要簽《薄荷綠》的合同,他答應過王希一早就去公司的,總不能穿著前一夜的衣服,所以本來打算這樣那樣之後,下半夜回家。

 現在好了,時間那是相當充裕。

 靜靜陪陸以堯睡了兩個小時,確切地說是陸以堯睡,他醒著,終於等到不得不走了,冉霖才把對方的手從身上拿下來,悄悄起身。

 陸以堯似有所覺,閉著眼的臉上眉頭皺起,手在冉霖原本躺的位置亂摸了幾下,最後摸到被子,抱進懷裡,這才繼續睡得幸福滿足。

 冉霖站在床邊,藉著淡淡夜燈看他的臉,一聲輕嘆:「你的駕照絕對是花錢買的。」

 語畢,輕輕在對方額頭親了一下,冉霖收拾整齊,溜出酒店,成為夜色裡一道敏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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