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顧子舒將神識直直往那山包處刺去,隨即聽到一聲驚呼:「呀!」
……聲音怎麼聽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此時,在山包上躲著的顧夜,心中也是陡然一驚。他沒有料到師尊竟在此時修為突破,以至於瞬間神識變得極為敏銳,竟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要怎麼做才能彌補這個疏漏……
顧夜破天荒感到一絲慌亂,他根本不敢想像,若是師尊知道他這麼多年的欺瞞,會作何想,而他定然不能承受師尊會苛責他,甚至疏遠於他……
不行!
他眼中騰起陰鬱之氣,頃刻間又被他自己生生按捺下,展現出最為柔弱無害的樣子來,自山包縫隙中顯出身形,口中驚惶道:「師,師尊!」
此時他的驚惶神色,一半是假裝,但另一半卻是發自內心的。他提醒自己道,一定要快速冷靜下來,尋求一個解法才行。
沒錯,一向多智沉穩的顧夜也不得不承認,此刻自己的心中也充斥了不確定的惶恐。
顧子舒萬萬沒有想到,那山包處走出來的白衣少年,竟是自己的徒弟。他飛身過去,神色難免嚴肅:「夜兒,你怎會在此?」
顧夜低著頭,怯怯道:「……夜兒擔憂師尊,實在不放心,就一路尾隨而來。」
顧子舒不由自責,這一路上為了買藥,他並未動用武者功法,步行速度只是比常人快些,竟連徒弟都能輕易追上。
「你來了多久?為何為師方才突破時才發現你?」
顧夜搖頭:「徒兒一直躲在那縫隙中,本來見師尊面容似有惆悵,想上前陪師尊聊天解悶,但又擔心師尊責怪,所以不曾出來。想來師尊是早已熟悉徒兒的氣息,所以沒有發覺到異常之處罷?」若是寄希望於這樣拙劣的謊言就能騙過師尊,那顧夜就不是多智近妖的大反派了,他所求的,不過是拖延一點時間,好讓自己想出一個更為合理的理由罷了。
這時顧子舒是真的又氣又急,誰借給徒弟那麼大的膽子,作為一個柔弱的藥者,深更半夜尾隨自己來到郊野,若是沒有跟上,在半道上遇到危險該怎麼辦!退一步說,就算此處沒有其他危險,但方才聽見異動,他以為山包處藏著的是弒陽,差點就出手了,若是徒弟被自己玄境三重全力一擊……
後果簡直不敢想!
如此腦補了一番,顧子舒就發動了自己剛剛get的師尊訓話技能,冷下一張臉來:「是為師教不好你,竟然膽敢欺瞞於為師了!」
這拙劣的謊言果然未能騙過師尊!師尊作為玄境三重武者,發現不了一個沒有修為的藥者,這話要讓人怎麼信服?不論師尊怎樣相信自己,也絕對不能忍受這樣的欺騙……
顧夜心中一慌,撲通一聲跪下:「其實,幼時母親曾交予我一門隱匿法門,不需要修習武氣就能使用,只是,聽母親說那是不入流的手段,徒兒才不敢告知師尊……嚶嚶嚶徒兒不是有意欺騙,不信師尊請看。」
他說著手中淩亂地使出幾個法訣,其實和他自己剛才一路過來用的血匿之術大同小異,只是將其中陰煞的部分改為柔和的白光,整個人也不是隱於陰暗之處,而是隱入一道柔和的白光,看起來整個就聖潔了起來,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魔族的邪功了。
這法子是他在顧子舒說話這一瞬間,壓榨所有潛力,自創出來的。與血匿相對,採用光匿之法,並且不能耗費武氣,此中難度之大,不亞於創造出一個攻擊的招式!
在使出這個法術之前,他甚至不能肯定這法門能否奏效。
看到自己的身影漸漸虛化,他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一直高懸的那顆心終於晃晃悠悠落到實處。同時他心中在快速盤算,除了此處,可有其他把柄會被師尊察覺?
「誰跟你說這個!」顧子舒恨鐵不成鋼地道,「我是說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顧夜一呆,愣愣看著顧子舒。
顧子舒哼了一聲,怒道:「為師就該找個高級儲物空間,把你關起來!這樣,也不必擔憂帶上你後無法護你周全,更不必擔憂你會悄悄尾隨在為師身後了。」
……原來師尊的智商,真的不夠支撐他第一時間發現那個bug嗎o(╯□╰)o。
不過顧夜自幼以揣測人心見長,稍作分析就能瞭解到師尊真正的想法。
師尊與他相處了那麼久,已然將他當做是可以信任的親人,見到自己的親人差點受傷,在擔憂之下,最初想到的,當然不會是懷疑與分析漏洞,而是心疼對方不懂得保護自己。
以往在玄營接受訓練時,顧夜對這種這種人性的弱處一向是嗤之以鼻,認為這會幹擾一個人的理性判斷,然而今日真切體會到師尊的擔憂,因為這種人性的弱點而受益,感覺到的,卻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感動……
他乖乖答應:「徒兒以後再也不敢違逆師尊的吩咐了。」
徒弟認錯態度太好,又確實沒有發生什麼危險,顧子舒也不忍太過苛責,在徒弟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再度強調:「以後不准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今日算你好運,要等的魔物沒有現身,若是稍有差池,你讓為師怎麼原諒自己?」
「徒兒知錯。」顧夜裝可憐的拿手好戲又用了起來,巴巴望著顧子舒,眼神不能再誠懇。
「……好。」顧子舒呼出一口氣,終於恢復了翩翩君子的溫潤模樣,主動伸手去牽住徒弟的手,「走了,回去了。」
「師尊等了這麼久,不繼續等下去嗎?」顧夜還是有點介意顧子舒瞞住他的事情,因此嘗試著再問了句。
「不等了,本來書上說今夜來此或有奇遇,你看天光已然微亮,說明那本書上的內容並不一定全是真的。」顧子舒說給顧夜,同時也是說給自己,「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要想提升修為,達成夙願,不能一味倚靠書中所言,而是要憑己身之力,踏實前行,才能真正撼天動地。」
至於大反派弒陽的事,經過此次徒弟自作主張跟來之後,顧子舒是不打算告知於他了。他也漸漸感到徒弟在某些方面確實較為偏執,就比如這次,明明已經告知於他,這次行動可能有危險,但他還是執意甚至悄悄跟上來。雖然出發點是擔憂師尊,但長此以往卻可能因此受到傷害。
故而他這個做師尊的,還是要平日多關注徒弟的內心世界,不讓他有被忽視的感覺,不可進一步激發他的偏執。同時,這些不想讓他知道的可怖之事,就應該更好地隱瞞起來,也免得他自不量力,妄圖在主角與反派的鬥爭中插上一腿,白白丟了小命。
顧子舒默默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應該趕緊找到一個高級的空間,可以將徒弟裝進去,日後攜帶也更方便。
「徒兒謹遵師尊之教誨。」徒弟回答得相當懇切。
顧子舒看徒弟態度良好,再加上隱隱透出疲憊之色,不忍再過分苛責。徒弟沒有武氣,卻也陪著他在這郊外守了整夜,眼眶已有淡淡青色,想來,以他一個藥者的體質,熬了這一夜確實對身體是個不小的負荷。
倆人手牽手走在路上,顧子舒終於有心思關注徒弟說的藏匿問題,問起他使的那個法門:「你方才說,你那隱匿之法是你母親交予你的?」
「是,母親從何人手裡得來,徒兒也無從知曉。」總之就是四個字:死無對證。
「竟是如此……」顧子舒沉吟,又突然問道,「夜兒,你說你那法門,不必耗費武氣也能用得?」
「不錯。」
顧子舒突然嚴肅起來:「你用過之後,可有覺得身體不適?要知道,大多數法門,若是不用武氣,大多數也需要其他消耗來支撐,若是消耗身外之物倒也罷了,可有些陰邪之法,消耗的卻是體內的精氣甚至壽元……」
顧夜解釋道:「此法不用提供武氣,因為它是運用轉換之法,將天地間游離的武氣在體外就轉化為運轉之能量,不經過徒兒體內,是以並不需要耗費武氣,即便普通人也能使用。師尊不信的話,我再使上一遍與你瞧瞧?」說著他就又使出光匿之術,身體漸漸隱入一片柔光之中,不見蹤影。
顧子舒認真看著,眼睛逐漸發亮。徒弟隱匿之後,果然難以探查,他如果不是早知道徒弟所在方位,只怕也瞧不出那處有個虛幻人影。而且,周圍確實有輕微武氣波動,卻又不是從徒弟身體內激發,看樣子徒弟說得不錯。
待徒弟重新顯出身形,顧子舒不由讚道:「這法門不必耗費武氣,連玄境三重的武者也察覺不了,實在方便之至,真不知是哪位大能所創。夜兒,它可有名字?」
顧夜心中不免得意,帶了一抹得意的微笑:「此法名為光匿之術。」
「好名字。」
師徒倆迎著清晨微亮的晨光,慢悠悠走回蒼穹書苑。一路上,倆人身影被初升的太陽慢慢拉長,在拐彎之處甚至重疊在一起。
拐彎後倆人身影消失不見,但聲音還遠遠傳入這空曠郊野——
「夜兒,你走累了吧?不然趴到為師背上來,為師背你?」
「師尊,徒兒早就比你還高大一些了,你怎麼背我?」聲音裡有淡淡的愉悅。
「……好吧。」
「徒兒不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