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月後。
夜涼如水,秋夜的風呼呼吹在莽獸山嶺中,不時有一兩頭莽獸在夜間的山嶺裡奔跑,身形被茂密的樹林擋住,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夜間的莽獸山嶺比白日裡更加可怕,在太陽落山後,蒼穹書苑的學生是禁止入內的。可是今夜,山嶺中卻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他動作敏捷地穿梭在密林之間,遇上莽獸後既不躲避也不戰鬥,而是口中唸唸有詞,手指靈活地舞動,白色的光點由他指尖溢出。
神奇的是,正在捕獵的兇狠莽獸在觸碰到那些白色光點之後,慢慢停止了躁動,低嚎數聲後,竟然放棄面前可口的人類食物,甩甩尾巴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而那人影也停下動作,倚靠在身邊的樹幹上,胸口微微起伏。
月光灑落下來,透過樹枝的縫隙照在人影上,這時那人的面孔才顯露出來——正是本該在宿舍小樓安穩沉睡的藥者新生,顧夜。
顧夜從搬到藥者學院起,每天太陽落山後,都會採用血遁之法避開守衛的視線進入莽獸山嶺,然後翻過藥者與武者的界限,從遍地藥草的這頭穿越重重障礙,潛入供武者歷練的區域。
然後,他就將自己置身於莽獸之中,不斷運轉禦獸訣,來操縱這山嶺中的莽獸。
最初禦獸訣效果甚微,莽獸的本能佔據上風,會毫不留情地攻擊於他,而血魔功太過陰邪,很容易叫武者們檢查出異常之處,不便採用,他就拾起許久不用的蒼龍訣,在山嶺間宛如一條遊龍,所到之處血腥四濺。
而因為他的蒼龍訣只到黃境五重,而他去的區域是黃境高級區域,是以在拚鬥中,自己也經常滿身帶傷。而他一貫對自己心夠狠,舊傷不曾癒合,就又增添新傷。若是這段日子顧子舒和他共浴一次,看到他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只怕要心疼死了。
而漸漸的,他已經勉強能夠在與莽獸拚鬥時,運用禦獸訣作為輔助工具了。往往在勝負關鍵時,他催動禦獸訣對莽獸稍作命令,能讓對方遲緩片刻,這片刻就變成他制勝的契機。
短期看來這個法子相當雞肋,消耗大不說,若是遇上稍微開了點靈智的莽獸,一不小心就會失效,可謂得不償失。但是顧夜卻堅持採用,以己身的受傷為代價,用這種最殘暴但又最快捷的方式,很快將禦獸訣修煉至不入流境大圓滿。
終於在今夜,他對上一頭高級鍛皮境莽獸,實力相當於黃境八重武者,並且對方正處在飢餓之中。這樣不利的因素加在一起,他卻是第一次沒有經過戰鬥,就以禦獸訣成功命令對方離開。
他並沒有因為一次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而是只稍稍休息了一下,感覺到精力恢復了些許,至少有了點逃命的力氣,就又重新踏上尋找莽獸鍛鍊法訣的征途。
正是這種不斷壓榨極限的殘酷方法,才使得他在短短一月內,有了這樣大的提升。
他唇邊勾起一個邪笑,為了修習這個禦獸訣,可是連與師尊同住的福利都放棄了呢。不拚命,怎麼對得起那樣大的犧牲?
夜色正濃,繁星點點,顧夜在山嶺間靈活地穿梭,不斷催動禦獸訣,直至天光微亮,他才停下,光一般遁出山嶺。
上午,蒼穹書苑的教務區迎來一位清俊素雅的青年。青年身著一襲青色長袍,文質彬彬的樣子讓教務老師心生好感,老師主動開口道:「同學,你是不是走錯門了?藥者教務區在對面。」
素雅青年微微一愣,笑道:「沒有走錯,我是武者學院的新生。」
老師心中暗道:武者大多腰圓臂粗,倒是很難見到這樣一個身形清瘦的。面上就帶了笑說:「不知同學有何事要辦。」
素雅青年就取出測試修為的證明,以及一大堆其他證明,遞到老師面前:「我來此,是為了辦理課程免考。」
那老師就更驚訝了,不由道:「同學,你竟是已經達到免考標準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蒼穹書苑管理極為寬鬆,除了每月的績效考核必須到場,平時的行動大多由學生自行安排。這樣就給了學生們自主的選擇空間。需要傾聽老師教誨的,可以按時上課;需要功法的,就努力攢功績點;需要展現實力以引起上位者注意的,學校裡也有鬥武台、鬥器台、鬥藥台,可以隨便切磋。
總之,只要完成學校規定的基本進度,通過每月一次的考核,其他時間就完全可以自由支配。與其說這是一個培養人才的學校,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匯聚人才,並向各方輸送人才的人才中轉站。
顧子舒的玄境修為,已經達到武者學院的助教標準了,他按照規定前來申請課程免考,元氣與武氣始終不一樣,如果遇上有實力又有經驗的老師,萬一被看出不妥來,終歸是件麻煩的事。
老師接過證明一看,面前這位清瘦的青年果然已有玄境修為,便立刻為他辦了免考。
拿到免考證,他道過謝後,轉身往藥者學院走去。
今日是一月一度的成績考核時間,他與徒弟入學以來,各自忙著適應書苑裡的生活,故而相見不多,一早約好了,等徒弟第一次考試過後,兩人就上街去閒逛。
藥者學院內,一間教室中,所有學生都在安靜地答題,由於是新學期的第一次考核,老師並沒有考驗學生的煉丹實踐,而是只考了些理論知識。這些對於顧夜來說不是難事,他很快答完題目,便等在角落裡。
他答題最快,平日裡老師提問時也最有見解,按說這樣的學生是最受同學歡迎的。可事實相反,考核結束後,同學們都留下來相互討論,卻沒有一個人上前與他交談。
顧夜沉默地坐在角落,耳邊能聽見遠處兩個少女在竊竊私語:
「這個地方我不太懂,用離歡草怎麼就錯了呢?」
「這……可惜老師已經走了,不若我們去問問同學吧。」
「大部分同學都已經走了,剩下的人當中,大概只有顧夜同學能解答我們的疑惑了。」
「顧同學?他看起來不太好接近,我可不敢問。」
「的確,不知怎麼,他明明就坐在那裡不說話,我卻覺得有些危險。」
「那就只能問樸驊同學了,去碰碰運氣吧。」
兩個小姑娘走到朴驊面前提了問題,而樸驊已經聽到她們的談話,沉著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離歡草的藥性,在下也不太清楚,想來《百草圖鑑》一書中應有記載……」
對話一字不漏地傳入顧夜耳中,他卻是沒有一點異樣,壓根不曾讓這些話打擾到自己。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陰影中,表情冷漠,隱隱散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陰鬱氣場。
直到窗外傳來一聲溫潤的問話:「請問,顧夜可是在這裡?」
這句話仿若春日的旭陽,突然就融化了顧夜的冰冷,就在這剎那之間,顧夜周身的氣勢就變了,整個人由疏離陰冷變為天真燦爛,露出一個乖巧至極的笑容,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遠遠的拖長了聲音叫道:「師尊——」
一屋子同學全都石化在當場。
「剛剛那個笑得誇張的,是顧夜同學?」
「我也疑心是我看花了眼,原來竟不是麼?」
「也不知等在窗外的是誰,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不光表情,連氣場都變了……」
不少同學由於太過好奇,紛紛透過木質窗戶朝外看。這一看,就看到一位氣質溫和的青年,正抬頭撫在顧夜的腦袋上,笑吟吟問:「考核難嗎?」
而平日裡隨時散發「生人勿近」氣場的顧夜同學,卻是由著青年撫摸他的頭髮,並且乖乖答道:「徒兒基本上都能答出,師尊不必擔心。」
在一干學子目瞪口呆中,兩人相攜遠去。
路上,顧子舒道:「為師發現武者與藥者之間的功績點不能流通,若是要進藏書閣挑選手訣,夜兒需得自行積攢才是。攢功績點方法不少,可是大部分與煉藥有關,卻是不太適合你……」
「師尊,手訣徒兒已經有了一部。」
「咦,怎麼來的?」
「徒兒入學測試那日,三位老師中有位名叫藏百樓,他似乎對徒弟當日的表現較為滿意,過後便找到徒兒,交予徒兒這本手訣。」說著取出一本破舊的小本子,遞了過去。
顧子舒直接就翻開,看了一會兒,喜道:「夜兒,這手訣少說也在玄境上品,並且我看末頁上有未完待續之意,說明手訣還有下半章,可謂十分珍貴。並且,這本手訣看起來較為破舊,正是大師隨身攜帶之物經常翻閱之故,按說,除非是親傳弟子,不然手訣的主人斷不會將它交予旁人。為師常教導你,做人要知恩圖報,藏百樓大師送給你這樣難得的手訣,你可一定要懂得感恩,日後也要傾力相報才是。」
「夜兒謹遵師尊教誨。」顧夜瞥了一眼那手訣,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光芒,隨後又盡數掩去。有些事情,就不必告知師尊,讓他徒增憂慮了……
「站住!」前面突然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聊天。
顧子舒往前一看,三個高大的武者站在岔路口上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攔住了去路。
「敢問……」
「兄弟幾個聽說今天有人免考,特來討教一番,敢不敢上鬥武台?」
_(:3ゝ∠)_這蹩腳的理由……
顧子舒神識微微一掃,就發現躲在旁邊大樹背後的熟人——正是當初開學時,和徒弟一道進行入學測試的少年天才朴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