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間,樸驊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白日裡那樣精密的設計,卻不知為何還是被顧子舒躲了過去,這師徒二人當真那麼難對付?由於道心受阻,他的藥道已經許久不曾精進,再這樣下去,只怕會辜負了宗門的期望……
窗外似乎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樸驊察覺到輕微的動靜,側頭去看,卻嗅到一股腥甜氣味,頭一歪,不省人事昏了過去。
顧夜自陰影中慢慢走出,目光陰沉。他手中拿著一瓶丹藥,名為歸塵丹,這種丹藥藥性霸道,若是沾染一點在皮膚上,就能透過皮膚侵入武者丹田,使其丹田受損,不能儲存武氣。在戰鬥中丹田內武氣突然消失,對於武者來說就是完全喪失了戰鬥力,絕無可能再有制勝之法。
而且,如果用量夠多,丹田的損害就變成永久性的,那麼被下藥的武者丹田完全被廢除,除非找到重塑丹田的奇藥,否則武道就算到了盡頭了。
而這歸塵丹不僅對武者有用,對於藥者、器者也是一樣起作用的。白日裡樸驊交給謝老三的粉末,正是這種霸道毒丹磨製而成。
一想到這毒丹原本是打算用在他師尊身上的,顧夜渾身氣壓就變得極低,雖然樸驊已經被他迷暈,但還是由於受到低氣壓的威脅,在昏迷中微微皺眉,動彈了一下。
顧夜收斂氣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將歸塵丹取出,摳出一小點粉末,彈在樸驊身上。樸驊身體一顫,顯然在睡夢中遭受了極大痛苦,但由於粉末量少,歸塵丹粉末很快順著皮膚沁入丹田,他也就頃刻間歸於平靜。以牙還牙是顧夜報仇的首選之道,很不巧的,他手中就有這樣的一種丹藥。
不過,僅僅是這樣少量歸塵丹,稍微吃一點解藥就能排出體外,怎麼能解恨?
他收回目光,手中捏著丹藥,快速躥入樸驊的煉丹內室。他先是在煉丹室中央的那個小鼎上動了一番手腳,然後在小鼎邊上的常用煉丹材料放置處挨個檢查,挑選出一個大罐子來,將整瓶歸塵丹隔空捏成粉末,均勻地鋪在大罐子的最表層,如此佈置了一番才退去。
次日清晨,樸驊自夢中醒來,他記得昨晚似乎夢到了一些可怕的事,導致整晚睡眠不佳,醒後亦是覺得心神不寧。他乾脆從床上坐起來,運轉藥者心法,希望借此寧靜下來。藥者丹田內充盈的,也是天地間的武氣,只不過由於藥者和武者心法不同,武氣運轉方式不同,藥者運用這武氣就只能與煉藥手訣配套,而沒有武者那樣攻擊的能力,至多是能滋養經脈,獲得更長的壽命,就是強身健體也是不能的。
而一運轉心法,樸驊臉上就顯露出一絲慌亂,不知為何,他丹田內的武氣空空如也,就連武氣的調用也不能順利進行下去!
他慌亂之下強自運轉心法,在經過幾遍的循環往復之後,體內才又滋生出那麼一點武氣。這是因為顧夜彈在他皮膚上的歸塵丹份量極少,經過一夜時間,丹田的自我修復機制也一直在運轉,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朴驊曾聽師尊提起過,當壓力過大,或是道心不穩的時候,身體機制的自動作用,有時候是會產生丹田中的武氣突然消失的情況。當時師尊很嚴肅地告誡他,遇到這種狀況,說明藥者的道心已然偏離,日後於煉藥一道恐怕也不能再有寸進。
既然體內重新滋生出武氣,那麼就代表他的道心沒有完全偏離,日後的藥道也還是可以繼續下去。他大大鬆了口氣,但內心的慌亂不曾稍減,乾脆起身朝煉丹室走去,急於通過煉製丹藥來證明自己沒有問題。
而今天似乎一切都不太順利。他選了平日最為拿手的黃境初級丹藥,但在煉製時,卻總覺得火候掌控似乎和平日相比頗有欠缺。就好像是……丹爐被人動過手腳,以至於受熱不均那樣。
不得不說,少年你真相了╮(╯▽╰)╭
猜測到真相的樸驊沒有把自己的臆測當真,他一邊快速撚出一個又一個手訣,一邊將目光朝邊上的常用材料投去,找到一個大罐子,裡頭裝的是一種散風木研製的粉末,這種木粉沒有屬性,在煉藥時不會衝撞其他藥草的性能,並且有分散火熱源的效果,是初級藥者常用的一種煉藥材料。當初級藥者掌控不了火候時,將之投入火中,就能讓火焰均勻分佈,避免因受熱不均而導致煉藥失敗。
樸驊打開散風木的大罐子,倒了一些木粉到小鼎的底部。
可以說,由於最開始體內武氣消失起,最擔心自己達不到宗門期望的樸驊就陷入一種焦慮的情緒,導致他的智商直線下降,也就剩下本能在支撐他的活動。就是這樣心神不寧的狀態,才導致他並未多想,沒有停下來檢查小鼎是否出了問題,也沒有朝散風木罐子多看一眼,一切都以平時的直覺來做。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動作環環相扣,終於讓他用上了那個早被動過手腳的散風木大罐子。
接下來,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小鼎突然被一股怪力掀翻,一陣灼熱撲面而來,伴隨一陣尖銳的疼痛,火中的歸塵丹粉末糊了樸驊一臉……
「——啊!!!」
一陣慘叫聲響起,樸驊栽倒在地,滿臉驚恐。他能感覺到丹田內的武氣在一點點流逝,並且已經是沒有辦法再挽回。
是煉製歸塵丹後鼎中的丹藥沒有取乾淨嗎?樸驊一臉絕望地想。丹田被廢,此後藥道無法再有寸進,簡直粉碎了他所有的驕傲,簡直……生不如死。
……
過了幾日,顧子舒接到黃小天的傳訊。黃小天用的傳訊工具是只歪歪扭扭的紙鶴,從天上飛下來,在顧子舒面前兀地燒了起來,化成一道煙霧,同時顧子舒聽到黃小天興奮的聲音:「大哥,你讓打探的至寒之草,有下落了!請大哥速至小樓,小弟在這裡等候!」
顧子舒聞言一喜。當初黃小天要求切磋,他就順口提了幫忙尋找至寒之草作為交換,沒料到這才開學一月,至寒之草竟然就有了著落!
顧夜見師尊露出這樣明顯的喜悅之色,好奇道:「師尊,黃小天的傳訊中提到了什麼,讓您這麼開心?」
其實,以顧夜的修為,輕易就聽到了黃小天的傳訊內容,只是他時刻謹記自己在師尊面前是廢除了武道的文弱藥者,就算聽到「至寒之草」也沒有一時忘形,而是將演戲進行到底,絲毫破綻沒有露出。
顧子舒笑道:「小天說至寒之草有線索了,我們這就趕去黃府與他匯合。」黃小天所說的小樓,就是黃府裡他的居所,在他強烈邀請之下,顧子舒帶著徒弟去過一次,也就在當時得到了黃大器師的金遙劍餽贈。
知道師尊是替自己高興,顧夜勾唇一笑:「好。」
兩人匆匆趕往黃府,黃小天早就在小樓焦急地踱步等著,見到二人來不及多解釋,拽著他倆就往馬車上奔去,上了車才一臉求表揚的說:「大哥,等會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到那人後,咱再問他要用什麼來交換。如果是要錢財一類,就包在小弟身上,大哥可千萬別與他還價,這藥材是用來救小夜的性命的,萬一他生氣不換了,我們可就沒地兒再找去。」
「我聽你之言,並未表明交易對方的身份,這其中……」
「沒錯,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介紹的那個人是我爹的朋友,應當錯不了,估計對方有意要隱瞞身份吧?」
「黃大器師的朋友自然是信得過的。小天,不知我們要去的,又是何處?」
黃小天神秘兮兮地湊近師徒二人,壓低聲音說:「地下拍賣行。」他看倆人都沒有什麼驚訝的神情,又加幾句解釋,「別看我外公是一家拍賣行大老闆,這傳說中的地下拍賣行,可是連我都沒去過的。據說要想進入那處,必須有人親自引薦,並且這引薦之人手中還有名額限制,比起蒼穹書苑的入學資格還要難得。這次你能進去,都是虧了對方的大手筆。」
說話間馬車七拐八拐停在某處,黃小天抓緊時間道:「大哥,前面是小巷子,要步行過去了。拍賣行只能進去兩個人,我就在馬車上等你們。對了,還有這個。」他塞到顧子舒懷裡一枚小圓珠,「這東西能短距離傳訊,不少陣法都拿它沒轍,你悄悄放袖子裡,萬一有事對著它叫一聲,我們就帶人衝進來。」
他想得周到,顧子舒也心存感激,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謝了。」
「幹嘛說這個……你可是我親如一家的大哥。」黃小天扭捏道。最初是因為顧子舒不畏他身後的勢力,在萬寶樓外把他狠揍了一頓,倆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可後來相處起來,他卻是打從心底裡越來越敬佩他這位大哥,顧子舒作為玄境武師,從來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與他切磋也沒有糊弄的做法,反而細心指點,他在短短時間內學到的,比以往好幾年學到的都多。
總之,黃小天早已深深折服在主角的人格魅力之下。
黃小天一門心思撲在武道上,這樣的直性子讓一根筋地認定顧子舒為親大哥,大哥的囑託他當然會盡力完成,哪裡用得著那麼見外的謝字?
一旁沉默不語的顧夜,內心是咆哮的——
誰跟你親如一家!(╯‵□′)╯︵┴─┴
……
本來顧子舒打算獨自進去,不過待他下車時,顧夜也跟著下去,難得強硬一回:「我和師尊一起過去,等到了拍賣行入口,我在外面等著就是。」他抬頭瞅了顧子舒一眼,可憐的小眼神和幽幽的語氣,「……徒兒不放心。」
執拗起來的顧夜,就連他師尊也拿他沒轍,雖說顧夜是徒弟吧,可倆人起居都是顧夜在打理,說是徒弟在管著他這個師尊也不為過。僵持片刻後顧子舒還是無奈投降:「去吧去吧。」
黃小天塞了一顆傳訊小圓珠到顧夜手中,又指了指兩個武者僕從:「你們跟上去。」
下了馬車,迎面就是一條漆黑的小巷,小巷往裡走了好幾百米,才走到盡頭。而盡頭處是一堵牆,除此之外只有地上一個井蓋。
顧子舒低頭看那井蓋,井蓋上刻有一朵花紋,正是地下拍賣行的標誌,讓他很容易就與原著的描述聯繫起來。
「就是這裡了。」顧子舒道。話音剛落,井蓋咯吱咯吱往旁邊移開,從地底傳出來一個聲音:「進來吧。」
顧子舒就抬手對顧夜示意,顧夜主動靠上去,摟住他的脖子,他環住顧夜的腰,把人摟緊了,跟身後兩個武者僕從交代了一聲,往井蓋口飛了下去。
井蓋之下是漆黑封閉的圓柱形空間,非常狹窄,顧子舒和顧夜不得不身體緊貼。周圍靜謐得像是全世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似的,靠得近了,顧夜還能感觸到師尊的心跳聲。他貪婪地嗅著師尊身上的氣息,心中暗暗滋生出一點後悔來——
為了提升實力,修行禦獸訣,獨自搬到偏僻的宿舍樓,整整一月不曾與師尊親密相處,簡直已經到了他的極限。眼下再度與師尊依偎在一起,內心像是三伏天裡喝了一杯冰露,從由內而外地舒坦起來。
好想永遠不離開師尊,好想再貼近一點。
雖然在顧子舒看來,是他摟著沒有武氣的徒弟,但是實際上,卻是徒弟的雙手虛虛放在他腰上,謹防有什麼變故,將師尊很好地保護起來。顧夜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不是已經把師尊摟在懷裡了,為什麼心裡還是覺得不滿足?到底怎樣才能更進一步……
此時的顧夜並沒有意識到,他心中洶湧得快要把自己吞噬的情感,早就超出了一個徒弟對師尊應當有的……
顧子舒運起元氣,帶著徒弟輕飄飄落到地上,圓形的牆壁上開了一扇小門,待他們落地之後,小門緩緩推開,暗色的光線透進來,四周終於不再是漆黑一片,地下拍賣行總算展現在他們面前。
從小門出去是長長的一條街,街道兩邊有許多家小店舖,路邊也散落許多小攤子,不管是店舖的店主,還是攤子的攤主,大多用法器遮掩了容貌與修為,來來往往許多人身著斗篷,也都刻意掩飾了身份。
說是地下拍賣行,其實叫做地下交易場還更貼切。這條長街專門就是進行黑市交易的,這裡只有純粹的交易,不問買賣雙方的身份地位,不少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在這裡做一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而走至長街盡頭,那一塊燈火較為通明的區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地下拍賣行。這裡的拍賣品絕對件件珍品,並且,都是因為種種不可說的原因,不能拿到地上拍賣。比方說,上個月的一個壓軸拍賣物,是皓瑩帝國境內一個二等宗門宗主最受寵的小老婆。該宗主的小老婆擁有一項特殊能力,在方圓百里內能感應到珍貴的煉器材料。把她買回家去,必然要面對來自二等宗門的全力擊殺,在這裡,不僅賣家要有出賣勇氣,買家更要有購買的勇氣。
雖說不至於漆黑一片了,但地下的光線依舊昏暗,給人壓抑之感。顧子舒擔心徒弟害怕,緊緊牽住他的手。而顧夜也沒辯解,享受師尊緊貼的掌心帶來的溫暖觸覺。
他們面前站了一位看不清相貌的黑衣人,看輪廓應當是位男子,男子遞過來兩件灰色斗篷:「請往這邊走。」
兩人穿上斗篷,發現這斗篷是一件法器,不僅可以遮掩容貌修為,還有一定的防禦作用。兩人隨黑衣人走至一間小店舖,從店舖內的後門進去,發現內裡的空間寬闊了不知多少倍,遠不像門面表現出來那麼狹小。
黑衣人將兩人帶至一個房間,說:「主人就在裡面,主人說,只許購買資訊那一人入內,另外一位請在此處稍等。」
外面有椅子有茶,不會怠慢客人,顧子舒拍了拍顧夜的手:「夜兒等我。」他這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似乎是被處理過了,有些失真,這大概也是斗篷的效用。
顧夜不情不願地放開手:「師尊一定要小心啊。如果見事情不對,就大聲喊叫,徒兒衝進來救你。」
顧子舒噗嗤一笑:「那為師就先謝過夜兒了。」
「師尊何必言謝……」
一旁沉默的黑衣人覺得鴨梨山大,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聽這倆人簡簡單單的對話,就有種想戳爆自己狗眼的趕腳qwq
顧夜守在外間,顧子舒抬步走了進去。屋子裡很簡陋,入眼的只有一把四方扶手椅和一個精緻的彩繪屏風。雖然如此,這小小的屋子卻給他一種很不尋常的感覺。他明顯感覺到週遭有特殊的氣息在浮動,並且,門外的喧鬧聲頓時消失殆盡。看來,不僅周圍有高人坐鎮,還設下了隔絕陣法,遮罩掉外界的幹擾,外界也無法打探進來,讓這處變成一個絕密所在。
這隔絕陣法,就連玄境二重的顧子舒都無法破開。對方也不知是什麼來頭,這樣大的手筆,看樣子,是絕對不想別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就在顧子舒想東想西之際,屏風後面傳來了一個聲音:「來了?」
聲音乾脆俐落,就是辨不清男女,應該也是刻意遮掩過。
顧子舒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見,揚起一個溫和的笑容,道:「在下來求至寒之草的下落,不知朋友需要以多少錢作為交換?」
屏風後的人道:「不用錢換,若是你知道的話,我願意用一個消息來換。」
「請說。」顧子舒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喜。直覺告訴他,這人所問之事,他很有可能是知道的。因為對方排場這麼大,想也是有地位之人,而對方要問的,不太會是一些小事,原著中就很有可能有所涉及。
而對方在沉默片刻之後,就開口說:「我要問的,是火毒草的下落。」
沒想到對方要問的,竟然也是一株藥草。顧子舒點頭:「且待我想一下。」
對方聽顧子舒沒有一口說出回絕的話語,而是語氣中似乎有些把握,就也急忙開口:「不急。谷伯,上茶。」聲音中有些急促之意。本來他對此不抱希望,沒想到對方竟給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顧子舒一邊喝茶,一邊翻閱神識,把《逆襲蒼元大陸》這本書的每一個字都翻了一遍。
而讀至中段,還真就讓他找到了火毒草的所在。他眼中一喜,而仔細閱讀過那段相關文字後,面上顯露一點猶豫出來。
原來這火毒草,乃是專為解一種火毒而生。這火毒是什麼呢,蒼元大陸武者多刻苦修行,以實力為尊,但是也不排除某些社交場合,需要找上一點樂子。是以,儘管數量不多,但蒼元大陸還是存在了一些花紅柳綠之地。這些地方的風塵女子,就概率極低地,會患上一種花柳之病,又稱為火毒。而火毒草就是專門治這火毒的藥草。
本來火毒草在蒼元大陸上不算罕見,只是它與玉肌草相伴而生,而玉肌草也是專供女子服用的藥草,製成玉肌丹後服食,可延年益壽,容顏常駐。對於武者來說,娶了普通女子就不能長相守,而這種丹藥正好解決了這個巨大的問題。是以,在發現玉肌草的藥性之後,大陸上就掀起了一陣求藥狂潮,每個武者都恨不能讓自己大小老婆全都服用。長此以往,這種藥草竟然漸漸絕跡了,並且現在大陸上都少有記載,不少人一輩子都不曾聽聞。
而與玉肌草相伴的火毒草,也就同時消失了。
顧子舒暗道,難怪對方將身份遮得這樣嚴實。肯親自求藥,患火毒之症的,至少也是對方親近之人,涉及到大家族裡的陰私,遮掩身份也是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