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6歲冬（3）

　第一回合， 王樺勝。

　不過贏歸贏， 魏大媽走之前拋下的幾句話卻頗有殺傷力。王樺聽了，內心很是不安。謝絕了周圍好些人打電話報警、送她就醫的提議，王樺擦乾眼淚，拍拍屁股，麻利地站了起來。

　想了想， 王樺決定找外甥女幫忙。

　別看平常她在許靜那碰了一鼻子灰， 可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許靜。她經常吃癟， 不就表明許靜比她厲害麼？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樺跑到炸雞小區六樓敲門。結果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應門。她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工作日，外甥女不是退休人員，此時應該正在公司上班。

　摸出手機翻通訊錄，王樺發現自己沒有外甥女電話號碼。打親妹的電話，說是正在通話中。停留在親女兒的電話上猶豫了會兒， 最終還是沒敢撥出去——如果親女兒依然拒接她電話， 她會非常傷心。沒有把握， 她不想嘗試。

　“我什麼都沒有，就空閒時間最多。”王樺自嘲地笑了笑，坐到樓梯台階上乾等。

　直到夜幕降臨，許靜才悠哉地回家。瞥見樓梯口坐了個大活人，她不經意多看了一眼， 結果就發現不對勁了。

　“大姨？你怎麼坐在這？”許靜十分驚訝。

　眼見終於等到了正主，王樺敲敲發麻的腿，順勢站起來，訥訥道，“有點事想請教你。”

　“那你也別在這乾等呀。我媽住在五樓，她回來的比我早，你可以去她那等。”

　王樺搖搖頭，“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說是正在通話中。”之後懶得再撥。

　許靜無言以對。自從退休後，老媽可比她忙多了。

　這時，“咕嚕”一聲響起。王樺尷尬地摸摸自己肚子。

　許靜眼裡露出一絲了然，自然地發出邀請，“大姨還沒吃飯呢吧？我媽做了一桌菜，跟我一塊去吃點？”

　王樺猶豫了下，點點頭，“好，正好我有事想問問你。”

　鑒於大姨有搞風搞雨的愛好，許靜默默在心裡說，如果大姨是問如何讓表姐搬回家住，她一定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許靜帶著王樺去了五樓。

　飯桌上，王樺吃著飯，順便把遇見趙大媽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許靜聽的一頭黑線。坐在地上哭嚎，這事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出來的。得徹底把臉面豁出去，才能辦得到。幸好老媽沒學會這技能……

　這麼一想，許靜頓時覺得，雖然曾經被催相親，獨身理念不被理解，但她還是很幸福的！老媽勸她都是講道理，從沒耍過無賴。

　旁邊，王樺說完事情經過後開始發愁，“我倒不怕姓趙的找我麻煩，反正她最多隻敢衝我嘀咕兩句，不會動手。可就怕她有什麼後招，在拆遷的時候搗鬼。”

　“她原話是怎麼說的？”許靜詢問。

　王樺努力回憶後才說，“除了撂狠話，她還提到了戶口。拆遷跟戶口有什麼關係？”

　許靜笑了，“因為以前老小區房子整天說要拆遷，我專門了解過這方面政策。拆遷分兩種，一種是城市拆遷，一種是農村拆遷。”

　王樺連忙豎起耳朵認真聽，深怕錯過一個字。

　“城市拆遷，就是看房產證上寫的誰名字，按照每平米多少錢補償，這種屬於拿錢。也可以面積換面積，就是測量拆遷房的面積，乘以每平米房價，然後除以政府建造的拆遷安置房每平米房價，換算成面積，屬於拿房。”

　“農村拆遷，土地不值錢，每平米只有幾百塊。除非家裡有上百上千畝田地，那才能賺大錢。但是這種情況下，農村戶口很值錢。拆遷算人頭，戶口本上每個人都能拿到40平米的拆遷面積。如果是獨身子女、孤寡老人，還有政策補貼，能拿雙倍面積。”

　“需要注意的是，城市拆遷拿房拿到的是普通商品房，可以正常買賣。農村拆遷拿到的房子屬於農村集體戶口所有，也就是所謂的小產權房，辦不了房產證。”

　王樺想想覺得不對勁，“魏家房子不在農村啊！那她跟我扯什麼戶口不戶口的？”

　“頭一次拆遷的人經常會搞不明白政策，她一根本沒拆過遷的，當然也不太可能會弄明白。估計是把城市拆遷和農村拆遷搞混了，以為城市拆遷，自己在拆遷地有個戶口，也能跟著占好處。”許靜輕笑起來。

　“你家也沒拆過遷吶！”王樺質疑。

　“可我有專門了解過。我認識的人裡有家裡拆過遷的，不管是城市拆遷還是農村拆遷都有。所以我能向你保證，我說的是實情。”許靜認真道。

　王樺一呆。所以搞半天是姓魏的弄不清楚狀況嚇唬她，其實根本什麼事都沒有？

　“那她戶口還在原地，有什麼用呢？”王樺下意識問。

　“什麼用都沒。”許靜攤手，“說是說戶口得及時更新，但其實管得不嚴。如果有些人懶，嫌麻煩，嫁了人不改戶口都行，更別說只是換個地方住。”

　“那就好，那就好。”王樺終於放下心來。

　許靜歪了歪頭，“姓魏的認識你家在哪嗎？”

　“認得……”王樺遲疑了下，回道，“以前關係不錯的時候，帶到家裡玩過。”

　“下次見面記得跟表姐商量下。我建議你們把老房子賣了，換地方住，省的再被騷擾。”許靜提議道，“只要以後不聯繫，魏家人想撒潑也找不到人。”

　“恩，等我跟阿寧商量商量。”王樺應了一聲。

　遲疑了下，她期期艾艾地問，“要不，我也賣了房子，在炸雞小區買套一居室？”

　許靜，“……”

　不等外甥女說話，她急忙解釋說，“你看，老房子賣了差不多能換套新的一居室，就像你家那樣。拆遷後還了貸款，再加上手頭的錢，足夠首付，阿寧也能貸款買套一居室住著。我沒指望能跟她住到一起，但是住在上下樓或者同一層，不行麼？”

　“這你得跟表姐商量。”許靜硬梆梆地回道。她沒法不硬梆梆，實在是心裡沒底。總覺得大姨搬過來，最後一片人間淨土就被污染了似的……

　“我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不過，我希望你幫我說和說和。”王樺訕笑道。

　許靜搖搖頭，“我從不幹涉別人做決定，最多隻建議。做錯了決定，以後吃苦頭的只會是當事人。既然後果只有一個人承擔，那麼決定也該當事人自己做才對。”尤其是遇上重大事件。

　王樺摸摸鼻子，不再說話。她覺得外甥女是在拐彎抹角指責自己。

　考慮片刻後，許靜繼續說，“這事我會通知表姐。具體怎麼辦，到時候你們母女倆商量。”

　王樺連連點頭，心下暗喜，這個月可以見女兒第二次了！

　許靜心說，就算大姨搬家，她也一定要勸表姐搬去其他小區，省的老媽被帶壞、小區鄰居被荼毒！

　**

　許靜打開企鵝，正想跟表姐說魏家的事，沒想到表姐率先發來消息。

　【一世安寧：四合院買的時候是八折價，一共40萬，拆遷會在市價的基礎上補貼5%，那就是52.5萬。再加上其他的零散政策獎勵，最終到手估計有55萬。就算沒有老闆送的那40萬，我也有錢貸款買房了。】

　【一世安寧：臥槽！苦逼了三十年，離婚後終於轉運了！不但遇上個好老闆，削了渣男家一筆，老媽石頭腦子也慢慢開竅了。所謂幸福，大概就是我現在這樣了。】

　【歲月靜好：恭喜。】

　接著，許靜把魏家人找碴、大姨打算換房的事告訴表姐。

　【一世安寧：……我媽想跟我住樓上樓下？？】

　【歲月靜好：看在我曾經幫過你的份上，千萬別在炸雞小區買房。】

　【一世安寧：剛說完幸福，突聞噩耗。】

　【一世安寧：阿靜，我害怕QAQ。】

　【歲月靜好：其實也沒什麼。萬一住到一起，大姨跑你家跑的勤，你可以不應門，假裝不在家。（真誠臉）】

　【一世安寧：……你狠。】

　【歲月靜好：那怎麼辦呢？我也想愉快地生活呀！】

　【一世安寧：讓我好好想想。】

　最終，王寧還是決定不跟老媽住的太近。畢竟老媽前科累累，她不曉得老媽什麼時候會失控。

　她讓老媽把房子買在A小區，而她拆遷拿到錢後，打算在B小區買房。A跟B之間走路得花15分鐘時間，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對此，王樺很有些怨言，“我都說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固執強勢。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跟我住在一起？”

　王寧簡單回了句，“你強勢了三十年，現在一句話就想讓我相信你已經改過，憑什麼？”

　“憑什麼”三個字重重敲打在王樺心上。她抿緊嘴脣，不再多話。

　拆遷過程非常順利。

　雖然有不少居民不肯走，想跟拆遷隊談判死磕，企圖多要點錢，但王寧不是。她不貪，並沒有漫天要價。

　拆遷隊十分希望街道裡能有人配合工作，率先搬出去，好起到帶頭作用。有個好說話、要求不高的，當然優先辦理。正式拆遷第三天，他們就把王寧的手續辦好了。甚至額外給了王寧兩萬塊錢，說這是第一個拆遷才有的獎勵。

　最終，王寧一共到手58萬。

　作者有話要說：　　各地政策略有不同，請勿細究。

　我見過三天搞完拆遷的用戶，很爽快。

第49章 26歲冬（4）

　58萬！

　得知拆遷款具體數額的時候， 王樺整個人都呆住了。蒼天在上， 她一把年紀，卻從沒見過這麼多錢！

　“哎喲，58萬，買完房子還能剩下不少錢吧？”王樺喜滋滋的，開始盤算起來， 想著應該怎麼花。是不是跟親妹搭個伴， 一起出去旅遊什麼的。

　誰知， 王寧漫不經心說道， “沒，全花完了。”

　王樺石化。

　王寧掰著手指頭算給老媽聽，“我在B小區買了兩套一居室。一套裝修好我自己住，買房錢、裝修、家電、物業、稅費，全部加起來總共34萬。一套買下後毛坯房出租，不用裝修買家電，其他費用照算，花了26萬。”

　“將來寶寶長大了， 這套一居室不管是裝修好自住， 還是結了婚拿房子做陪嫁， 每月出租收租金，都很好嘛。”

　“自己住的房子，房價下跌或走平都不怕，可萬一將來房價繼續漲怎麼辦？以前經濟條件差就算了，想為寶寶做點什麼也有心無力。既然現在有餘錢， 那就給寶寶順便準備一套羅。”

　“兩套房子弄到好，一共60萬。我不止把拆遷款全貼進去，還自掏腰包了一部分呢。幸好差額不多，要不也挺頭疼。不過以後就好了，毛坯房直接出租，每個月租金500總是有的，也能補貼下家用。”

　王寧■裡啪啦說完一大堆，王樺才回過神。她顫巍巍用手指著女兒，不可思議地問，“這麼大的事，你沒跟我商量就決定了？”

　“我幹嘛要跟你商量？”王寧反問，“四合院是我單獨買的，拆遷款也是我一個人的，我當然能做得了主。這錢怎麼花，我說了算。”

　王樺呆住。

　王寧繼續說，“沒問題呀。買完四合院我有告知過你一聲，現在花完拆遷款，我也通知了你我的決定，不是一樣的嗎？”

　王樺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只覺得心裡彆扭的很。

　“說到底，你還是想做主，代替我決定，尤其是遇上大事的時候。”王寧輕嘆一聲，“別想了，我不會同意的。”

　“可是，你起碼得跟我商量下啊。”王樺叫道。

　王寧一字一句地說，“自己拿不定主意，才需要找人商量。我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不用徵求別人的意見。”退一步說，即使她感到迷茫，也不會找王樺商量，表妹分明更可靠。

　王樺急了，“我可是你媽！親媽！你做重要決定的時候，當然得先問過我。”

　“如果你依然是這樣想法的話，以後咱們還是少見面吧。”這一刻，王寧由衷地感到慶幸，她沒有失去理智，答應跟親媽住在同一個小區，“以前你沒問過我是什麼想法，就代替我做決定，說什麼都是為了我好。現在輪到我做決定，憑什麼我就得先問過你？”

　王寧深深地看了王樺一眼，神色很是疲倦，“要知道，我可比你好多了。起碼，我是在給自己做決定，結果是好是壞都自己受著。你呢？不顧我的意願，強迫我接受你的想法。決定你做，不良後果我承擔。”

　王樺愣住。這一刻，彼此的角色顛倒過來，她才知道沒被尊重是多麼難受的一件事。而她……以前做的更過分。

　“我已經被你坑的夠慘的了。不明說，不代表我把過去的事忘記了。”王寧扯扯嘴角，笑的嘲諷，走之前最後說道，“別再秀智商，因為你做出的決定真不怎麼樣。如果真想幫忙，就閉上嘴，別發表看法。”

　母女倆挺高興地聚在一起，最後卻不歡而散。

　王樺留在原地，臉一陣青一陣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

　話分兩頭，自從魏大媽被王樺撒潑嚇跑後，回到家越想越不對勁。都說拆遷致富，多少人等了一輩子都等不到一次拆遷機會，她怎麼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家的機遇被人搶走呢？尤其是半年前他們還住在那呢，至今戶口都沒遷！

　於是，自此以後，魏大媽開始經常往街道辦事處跑，想找拆遷辦的人說道說道。

　街道辦公人員還以為她是拆遷戶，但也經不住一遍遍地被問“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在哪，來了沒有”，最後終於忍不住勸她，“大媽，你回家安心等著。拆遷這個事吧，它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拆完的。人家還沒過來，我也沒收到正式通知說開始拆遷，你急也沒有用。”

　魏大媽訕訕笑了下，知道自己討人厭，只得悻悻地走了。結果下一次再到街道辦事處來的時候，一打聽，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已經工作了近十天。

　她立馬小跑找到工作人員，張口就問，“小夥子，我家戶口在這，能不能享受拆遷待遇？”

　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小夥，被問的愣住了，“大媽，我們是城市拆遷，不管您戶口不戶口呀。您有房產證就能拆。”

　“可我房子賣出去了，怎麼辦？”魏大媽頓時急了，“賣了才不到半年時間。”

　小夥子好一陣無語，你都沒房子了，拆遷還有你什麼事？

　“大媽，你把房子賣掉，那當然就是接手的人拆遷啦。”小夥子耐心解釋道。

　“我的房子是被人騙了去的！”魏大媽叫道，“我要是早知道拆遷，絕對不會賣房。”

　這不廢話麼？誰能早知道？早知道的話，誰都不會賣呀。

　小夥子額頭青筋暴跳，覺得老太太在這胡攪蠻纏，根本說不通。他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大媽，我們是拆遷辦，房子在誰手上，我們就跟誰商量拆遷的事。您要是覺得房子被人騙走了，那您得去派出所報案，他們會幫您的。”

　說是這麼說，小夥子心裡也犯嘀咕。房子產權有七十年，要是拆遷地歷代住戶都像大媽一樣，企圖過來分一杯羹，那他們有再多錢也拆不起啊！拆遷就是碰運氣，拆遷的時候誰住在房子裡，那麼就是誰發財。曾經住過？對不起，他們不認。

　“被騙了呀，我是被騙了呀！天殺的喪良心吶，居然騙我一個老太太！也不怕被雷劈！”魏大媽聽說自己戶口在拆遷地沒用，立即感到絕望，突然就哭了出來。

　小夥子頓時不忍心了。大媽挺大年紀了，說不定真被騙了呢？想想自己現在沒什麼事，他主動說，“派出所就在附近，要不我扶您過去？”

　魏大媽連連點頭，“對，我們去派出所報案，把房子要回來。”

　到了派出所，裡面只有一個中年警察在。魏大媽就跟見到了親人似的，立馬撲過去，大聲嚎叫道，“警察同志，有人把我房子騙走了！”

　中年警察一驚，騙房子？說明金額起碼二十萬以上，這可是個大案子！莫非有騙子故意欺詐老年人？！

　他當即倒了杯水過來，好生安慰，“大媽你坐，有話慢慢說，對方是怎麼騙你的？”然後，拿來紙筆，開始做記錄。

　“她知道我家房子快要拆遷，故意趁我家遇到麻煩的時候，唆使我把房子賣給她。”魏大媽緊緊拉住中年警察的衣袖，可憐兮兮地哀求道，“你要替我做主啊。”

　中年警察，“……”

　他清了清嗓子，艱難地問，“她是不是惡意以低價收購？”

　“對！沒錯！她見我家急用錢，只肯以房價的八折接手！”魏大媽斬釘截鐵道。

　扶魏大媽過來的小夥子頓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八折接手，叫什麼惡意以低價收購？

　“你家急用錢？必須賣房子變現？”中年警察問。

　“是的。”魏大媽不敢撒謊。並且她深刻覺得，她只要按照實話說，王寧本身就是有罪的。

　“為什麼她說八折，你就以八折賣給她？為什麼不能找其他人原價賣出？”中年警察追問。

　魏大媽聲音細如蚊蚋，有點不好意思，“房子太破，短時間裡找不到其他人，就她一個肯接手……”但很快，她的聲音又恢復正常，“也可能是她把其他想買房的人攔下了。”

　中年警察眉心跳動，勉強按捺住繼續問，“你家急用錢，是她算計的嗎？”

　“這倒沒有。”魏大媽誠實地搖頭，“我女兒、兒子把銀行的什麼卡刷爆了，欠了一屁股債，說是還不上就得進監獄吃牢飯。”

　但下一秒，她話鋒一轉，說話聲鏗鏘有力，“她一定是知道房子即將拆遷，故意趁我們有困難的時候讓我把房子賣給她，好趁機大賺一筆！”

　中年警察已經隱隱有預感，但還是接著問下去，“賣房的時候，對方有逼迫你簽字嗎？”

　“沒有。”

　“這麼說，你是自願在賣房合同上簽字的嘍？為什麼不願意賣，你卻主動簽字了呢？”

　“我得賣房籌錢，給兒子女兒還債呀！不賣不行。”魏大媽理直氣壯地說道。

　中年警察把筆一扔，開始瞪跟魏大媽同來的小夥子。那眼神表明的意思很簡單，“大媽年紀大，老年痴呆很正常。你跟著發什麼瘋？這特麼是欺詐案件嗎！”

　小夥子忍不住喊冤叫屈，“我是隔壁拆遷辦的。她跟我說房子被人騙了，我才扶著她過來的。”哪知道是這麼個欺騙法。

　中年警察揉了揉眉心，嚴肅地說，“大媽，我知道你心疼錢。只差了那麼幾個月，就沒趕上拆遷，的確非常可惜。但你也不能誣賴人家是詐騙呀！你還記得家裡人電話嗎？我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回去。”

　“什麼意思？”魏大媽愣住，下意識問，“你們不管？”

　“不是不管，是沒法管。人家根本就沒犯法，不存在欺詐行為。”中年警察耐著性子解釋。

　“她明明騙了我房子，怎麼不是欺詐呢？！”魏大媽越發著急，忍不住拔高嗓音。

　中年警察木著臉想，或者他該先問問市裡各大精神病醫院，有沒有病患走丟。你說房子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你怎麼不說全市都是你家的呢！

　接下來三個小時，中年警察十分受罪。不管他說什麼，魏大媽都不聽不信，一口咬定房子被人騙了，要他去抓騙子，為她討回公道。中年警察萬般無奈，最後只能出言威脅，說大媽再不離開，要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把人關押一天。魏大媽這才肯收聲，灰溜溜地走了。

　人離開後，中年警察累的快要癱下來。回頭一看，跟老太太一起來的小夥子早就跑得沒人影了。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呀……”中年警察嘟囔道。

第50章 26歲冬（5）

　所謂職業素養， 就是心情陰郁的時候， 照樣在少女漫裡喪心病狂地發糖。但是，偶爾也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

　比如衛江此刻，感到心氣不順，於是順勢擱下筆，深呼吸冷靜片刻——他越看筆下男主越覺得不順眼， 甚至很想把男主畫毀容了。憑什麼他撩妹不順利， 沒法經常接近目標， 筆下的男主卻天天幸福地被女主撩？男主長得還沒他好看呢！

　“這個月稿子呢？”白雲提醒道。

　“在餐桌上， 自己拿。”衛江頭都沒回，沉思著要不要畫幾張男主毀容稿自我娛樂下。

　白雲往餐桌上掃了一眼，果然發現厚厚的畫稿，頓時納了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畫少男漫的時候，你正好每月畫一番。既然這個月少女漫已經畫完，你怎麼還在埋頭苦畫？這不像你的作風。”

　“之前不是先畫了四格漫畫麼？趁腦海里還有點子在， 能畫的先畫出來。存點存稿， 以後卡思路的時候能派上用場。”衛江回答。

　白雲打從心底不相信， 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厚此薄彼。

　旁邊，衛江繼續道，“再說了，少男漫搞計謀， 要花心思設計，少女漫就甜甜甜，好畫多了。”

　臥槽，這貨該不會想在少女漫長期發展吧？醒醒啊，少男漫能影視化，可賺錢了！！

　白雲真想走過去晃醒他家大大，最後到底是沒敢，輕咳一聲扯開話題，“不問問我新刊銷量怎麼樣？”

　“我至今沒收到漫畫不再採納畫稿的通知，反而收到消息，說下個月開始漫畫社給我提報酬。不用再問了吧？”衛江憋著一口氣，把最後幾筆畫完，心裡頓時一輕鬆，伸了個懶腰。

　你這麼聰明，大家沒辦法繼續聊天了好麼！白雲面無表情，心中暗自腹誹。

　白雲自顧自說著話，“少女漫已經發刊第三期，發刊量每期都在增長。另外我有收到讀者來信，全都是誇你的。”事實上，用好評如潮來形容也不過分。

　“不得不說，你的選題很好。首先畫的是校園刊，算熱題材。然後女主在學校霸氣威武，頗為女王范，在家裡主動挑起照顧家人的重擔，有種反差萌。男主在學校沉默寡言，很不起眼，在校外看起來是不良，打扮誇張，同樣反差巨大。”

　“話說，你是怎麼想到男女主人設的？”

　白雲狐疑地上下打量衛江，“難道你喜歡女主這一型的女生？”

　衛江終於捨得回頭，賞白雲一個白眼，“按照你這邏輯，我在少男漫畫死人不手軟，是因為我本身內心深處很想出去殺人？”

　白雲，“……”

　“那是為什麼？”白雲不死心，追問道。

　“當然是覺得這麼畫，這麼設定，漫畫才好看。”衛江理所當然地回答，“所有的準備工作，都是為了讓作品變得好看罷了。”

　白雲十分動容。在他眼裡，漫畫家分為兩種，一種是迎合市場，大眾喜歡什麼，他們就畫什麼；一種是興趣創造，漫畫家自己喜歡什麼，就畫什麼。

　最理想的情況是，漫畫家喜歡的東西剛好迎合市場，這樣賺的錢多，又能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動力十足。

　次理想的情況是，漫畫家是個大牛，再冷門的東西在他手裡都能火，畫什麼紅什麼。不過這種人太少了。

　最糟糕的情況是，漫畫家不喜歡熱題材，違心去畫。結果錢賺到手軟，但畫到一半卻畫不下去了，最終只能爛尾。又或者是固執地畫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回頭卻埋怨市場不懂欣賞，他精心畫出的作品居然紅不了。

　相比之下，衛江無疑是非常敬業的。

　“你之前說過，只是很想畫。我還以為你打算徹底放飛自己，不再考慮市場因素，就畫自己喜歡的。”白雲心裡暗自慶幸。手底下的漫畫家畫出的作品受歡迎，對他很有好處。

　“只是突然想畫甜膩畫風的少女漫而已，不是說非要畫哪種風格。”衛江淡淡道，“非主流作品受眾少，性價比太低，賭博性質太大。萬一到處投稿沒人收，相當於白費功夫。倒不如在閒暇時間裡偶爾自我娛樂，畫完直接扔到抽屜裡，留著自己看。”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白雲十分欣慰。他之前一直在擔心大大賺夠了錢，逐漸變成感性派，專門畫些只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有才華就該造福大眾嘛，光搞些不賺錢的冷門有屁用！

　白雲非常清楚，自己是完全的利益至上。因為漫畫社盈利才會繼續給編輯發工資，工資每月按時到賬，他才有資本交女友、談戀愛、買房結婚。興趣？愛好？那是滿足生存需求以後才能考慮的事。

　想到這，白雲輕嘆一聲。剛畢業那會兒，他是真心熱愛漫畫才想從事這一行。但是入行後，他後悔了。如今工作多年，對愛好的熱情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了。他心裡明白，愛好不該跟錢扯上關係，只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算了，我管那麼多幹嘛？反正你按時交稿，保持住畫稿質量就行了。”白雲意興闌珊地揮揮手，慢慢地往外走，看起來情緒低落。

　衛江一陣茫然，他不知白雲心中思緒萬千，還以為編輯是被自己刺激到了。可想來想去，他也沒想出來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搖搖頭，索性不再費心思，拿起筆繼續工作。

　**

　許靜翻看短信，發現距離發薪日已過去七天，公司財務依然沒打款。問他，只說快了快了。卻不肯說具體日期，像是在敷衍。辦公室人心惶惶，躁動不安，但許靜早有預感，因此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非常平靜。

　趙筱萱拿起日曆察看，嘴裡嘖嘖感嘆，“上個月遲了七天發薪，上上個月遲了三天，你說這回可能遲多少天？十天？十五天？”

　“誰知道呢？”許靜笑。自從趙筱萱想被辭退後，說話越發沒了顧忌。

　“終於快等到拿辭退金的時候了。都眼巴巴盼了半年多了，我容易麼我？”趙筱萱唏噓不已。

　許靜輕輕地說了句，“恭喜。”心裡在想，老闆要是知道公司還沒關門，手底下就有員工滿心期盼離開，估計會想吐血。

　沉默了好一會兒，趙筱萱又緩緩開口，“畢業沒多久，我就來了這家公司。想到不久後要離開，居然有點小舍不得。沒轉型前，老闆其實人不錯，對手下很好。”

　許靜強自忍住，沒嗆聲。說公司不好、想離開的是她，說老闆人不錯的也是她，這女人怎麼這麼變幻無常的呢？想想趙筱萱一貫的作風，許靜扶額，一句話都不想說，反正說了也是白說。

　趙筱萱問，“離開公司之後，同事間就切斷聯繫了，以後你還會記得我嗎？”

　“不知道。”許靜誠實地回答。

　一方面大家只是辦公室一起聊天的小夥伴，稱不上朋友，甚至趙筱萱曾經坑過她，從此以後再無聯繫，很大可能會漸漸淡忘彼此，但另一方面，像趙筱萱這麼反覆的人不多見，著實令人覺得印象深刻。所以結論是，許靜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記得。

　趙筱萱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能說些好聽話麼？”

　“我又不想泡你，說什麼好聽話？難道說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嗎！”許靜吐槽。

　“算了算了。”趙筱萱擺擺手，換了個話題，“你最近打新怎麼樣？還好嗎？”雖然她沒錢打新，但是多聽幾遍許靜賺大錢的消息，她心裡也覺得高興。

　許靜搖搖頭，“股市情況不好，所以暫時不再發新股，不曉得什麼時候重啟。不過還好，之前又中了一隻新股，賺了近兩萬。我已經很滿足了。”

　趙筱萱一愣，下意識問，“以後不能打新股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再開始，你怎麼辦？”

　“不能打就不能打唄，以前不會打的時候，不也活得好好的嗎？”許靜聳聳肩，“像你之前說的那樣，我打算提前把銀行貸款還掉。還完之後，手上還剩下點錢。我在猶豫，之後到底是買套一居室出租，還是買套商鋪收租金。”

　“買一居室出租？買商鋪收租金？”趙筱萱驚訝到合不攏嘴。

　“恩。每月收租金還貸，我自己再出一部分，等三五年還完後，房子就是我的了。住宅是七十年產權，商鋪是四十年，還完貸款後剩下的時間繼續出租，想想總比把錢存在銀行裡划算。”許靜分析道。

　“……”趙筱萱啞口無言。忽然之間，她意識到自己跟許靜的距離到底有多大。在她滿足於公司按時發工資，每個月都有不少錢供她消遣娛樂時，許靜一步一個腳印，按照自己的人生規劃在前行。要知道，許靜可比她晚進公司兩年呢！但現在，許靜卻已經把她甩在身後老遠。

　更重要的是，趙筱萱很清楚，許靜走到今天完全靠自己，並沒有依賴家裡關係。雖然從沒問過，但她看得出來，許靜剛進公司那會兒有多節儉。天天中午帶飯，卻難得有葷菜，一看就是家境條件不太好。

　然而，如今僅僅過去三年時間，許靜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奮起，而她恍然未覺。

　作者有話要說：　　我屬於固執地寫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冷門就冷門

　喜歡霸氣獨立的女主，但是翻了很多書都沒見到，於是隻能自己產糧= =！

　自從有微博後，散筆、娛樂作品能當福利放在微博上，但以前不是。太冷門的作品，一般雜誌社不會肯收，所以就算漫畫家畫了也很難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