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不堪回首
「陛下說得倒是輕巧,你覺得自己能有機會打她?」將半宸惡劣的神色看在眼中,趙丹兒不慌不忙,「陛下,她這主意一點也不餿,比起你之前出的主意,不知好了多少,說白了,陛下還是邁不過去自己心裡的那道檻。」
他這會兒罵罵咧咧地說顏天真出了餿主意,他也不想想他自個兒之前說——抱養一個新生兒回來養,豈不是更荒唐?
悄悄抱養一個孩子,只能暫時緩解外界的輿論,讓外界的人曉得帝后的身體沒有毛病,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趙丹兒此刻已經認定了顏天真出的主意最好。
「你以為有你護著她,朕就收拾不了她了嗎?我們的家務事,你為何要跟她說?她終究是一個外人,你就不怕她洩露出去?」
「就算臣妾不護著她,有鳳雲渺在,你也沒那麼容易整到她,至於她會不會洩露出去……這我還真不怕她洩露。」趙丹兒笑道,「我與她之間的情誼,你肯定是不會明白的,你不相信她,我相信她。」
半宸陰沉著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陛下,你必須要有一個繼承人。」趙丹兒正色道,「這件事情別人幫不了你,你若是真的克服不了心理障礙,不妨借助藥物?」
「如此一來,一定會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半宸面無表情道,「這段記憶將會伴隨著朕今後的人生,讓朕鬱鬱寡歡。」
「不就是讓你生個孩子嗎?又不是讓你去赴刑場。」趙丹兒搖了搖頭,「罷了,此事我還是再去跟良玉妹妹商量商量,看她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沒有。」
「你能不能別老唸著她?你還真就覺得她什麼忙都能幫上嗎?」
「至少她出的主意,比陛下出的更靠譜些。」
「……」
……
「這就是趙丹兒送你的金冠?看著還不錯。」
專供異國貴賓休息的迎風閣之內,鳳雲渺端詳著桌上那頂金光璀璨的頭冠,悠悠道了一句,「與她那頂鳳冠極為相似,唯一的區別就是將鳳凰換成了孔雀。」
「不錯。」顏天真笑道,「她曾說,鳳冠送給我都不介意,只可惜那東西是身份的象徵,就算是送給我了,我也戴不出門,只能收藏,還不如送我個能戴出門的。」
「她對你,還真是挺夠意思。」鳳雲渺道,「你準備在這呆幾天?」
「就呆兩日可好?大夥在樓船裡也有吃有喝的,只停留兩日,應該算不上耽誤時間吧?」
從眾人踏上尋寶旅途的那一日到今日,何止半個月,也不差這兩天了。
鳳雲渺也沒反對,「那就依你,兩日之後咱們離開。」
他的話音才落下,門外便響起了宮人的通報聲——
「南旭太子,皇后娘娘來了。」
鳳雲渺聞言,回了一句,「將皇后娘娘請進來。」
不多時,趙丹兒出現在二人的面前,面上掛著淡淡的憂愁之色,「良玉妹妹,你提供的方法陛下不同意,還發了火。」
「猜到了,心理障礙可不是那麼容易克服的。」顏天真微一挑眉,「此事終究還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太好過多干涉。」
「妹妹可別這麼說啊,我不拿你當外人。」趙丹兒幾步走上前,道,「你還能有其他的方法嗎?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物可以克服這樣的毛病?」
「他心裡抗拒,再怎麼吃藥也不管用啊,藥物的確能治身體上的毛病,卻不能治心裡的毛病,他的身體應該沒毛病吧?」
「那鐵定沒有。」趙丹兒頓了頓,道,「此事,你還沒和南旭太子說嗎?」
從趙丹兒出現的那一刻,鳳雲渺便一直在聽著她與顏天真的對話,沒有插口,而他也確實聽不明白。
此刻聽著趙丹兒的問話,便道:「說什麼?」
「你果然還不知道。」趙丹兒唇角輕揚,「良玉妹妹果然可靠,本宮讓她保守的秘密,她對你都沒有說,那就更不會對其他人說了。」
顏天真輕咳了一聲,「這種事也沒什麼好說的……」
「可本宮現在已經想不到主意了,你夫君足智多謀,我想讓他幫這個忙。」
「本宮的太子妃曾經欠過皇后娘娘的人情,這個人情我們自然是要找機會還,皇后娘娘有什麼煩心事,大可直說。若是需要保守秘密,本宮也會守口如瓶,不對外洩露。」鳳雲渺作出了承諾。
顏天真欠過的人情,作為顏天真的夫君,他自然也要幫忙還的。
趙丹兒看上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從她們剛才的交談中似乎可以聽出,半宸有什麼心病?
「既然太子殿下有心想要相助,那本宮就直說了……」
趙丹兒花費了片刻的時間,將心中所煩之事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身為一國之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子嗣的。而他這樣的心病,外人也的確幫不上什麼忙。」鳳雲渺略一思索,道,「本宮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願不願意配合。」
「什麼主意?」趙丹兒的心中無端有些不好的預感。
要她配合?
難不成是想要她做出什麼犧牲?
而鳳雲渺出的主意,果真也讓她有些為難。
「半宸抗拒與女人接觸,所以,想要讓他與女子合歡,最好是在他不清醒的情況下,並且,這個女子起碼要他看得順眼,這樣他事後才不會覺得膈應,如此一來,就還能再進行下一次結合,直到女方懷上子嗣。」
鳳雲渺頓了頓,道,「怎樣才能不清醒呢?灌酒就是個不錯的主意,人在喝醉的時候,能壯膽,會做一些平日裡不敢做的事,清醒過後,卻又記憶模糊。讓他酒後與人同房,等他醒過來,大概也就記不清了,記不清,那就不至於心裡膈應。迄今為止,能被他看得順眼的女子,大概也就皇后娘娘你一個了吧。」
「可是……本宮不喜歡男人。」趙丹兒撇了撇嘴,「本宮也不想伺候男人,一想到要去給人生孩子,這心裡別提多彆扭了,本宮就是想活得與一般女子不同,擺脫替人生兒育女的宿命。要我做什麼都好,我就是不要生孩子。」
「可你是皇后。」鳳雲渺淡淡道,「你要權利還是要自由?你想要全憑自己的心意走,不願意生兒育女,你這位置遲早也坐不穩,不能生育的皇后,必定會引來滿朝文武的不滿。當然了,你若是願意放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離開這個皇宮,那你便可以隨心所欲,只要你狠得下心拋開一切,那你就徹底自由了,你也不用操心半宸的子嗣,他自己總有一天會想到辦法。」
趙丹兒:「……」
「眼下,就是你應該取捨的時候。」鳳雲渺繼續分析著,「你若是能克服心理障礙,給半宸生個一兒半女,你這位置就能坐得穩,你們所面臨的問題,對正常人來說都不算問題,可偏偏……你們邁不過去心裡的坎。」
「是啊,邁不過去,我這輩子都活得像個男人,你讓我做一個正正經經的女人,真是讓我好生煎熬,相夫教子這種事,我幾乎從來不想,可是我終究無法逃避,擺在我眼前的這兩條路,自由和權利,我應該抉擇哪一條?」
「我相信你的心中已經有答案了。」鳳雲渺不緊不慢道,「你這副女子的軀殼之下,是男子的靈魂,那麼,你大概更嚮往自由,這樣你就不用糾結生兒育女的事。」
「莫非我真的要狠下心,拋開一切一走了之……」趙丹兒垂眸思索,「權力地位是個好東西,可我不想為了這東西犧牲太多,我想要堅持我自己最初的想法,隨心所欲。」
靜默了許久的顏天真聽到這兒,總算是開口了。
「丹兒,你該不會是真的想跑?」
「一開始我不想讓家族失望,不想讓陛下發火,轉念一想,我這輩子為何要為了別人而活?我顧忌家族,我光耀門楣,可家族之內卻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我,我此生最遺憾的就是作為一個女人,完全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大概都生在鸞鳳國吧,那個被女子統治的地方,我忽然也有點興趣了呢。」
趙丹兒說到這,目光之中生出些許嚮往之色,「我也好想去那個地方,建一棟大宅子,家中嬌妻美妾成群,整日醉在溫柔鄉中,好不愜意。這樣的想法在男尊女卑之國是要被人笑話的,所以,我應該選擇一個女子地位高於男子的土地去過日子,這皇宮我不呆了。」
趙丹兒彷彿豁然開朗,抬頭衝著顏天真笑道:「妹妹,你們明日就要回國了,是吧?你們出宮的時候順便也把我捎帶上,你們去南旭國,我就去你娘家鸞鳳國。」
「這……」眼見著趙丹兒如此快就做了決定,顏天真有些不太確信,「你真的確定你要這麼做嗎?你可想好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已經決定了。」趙丹兒唇角輕揚,「我就是要自己隨心所欲一回,不為家族。這樣,為了家族不被連累,我留下書信一封,說自己想要出宮散散心,再花錢雇一些江湖人士假意綁架我,讓外界以為皇后娘娘是遭到歹人暗算,如此一來,我便可以毫不顧忌地跑,你們以為如何。」
「那你家中人以為你真的遭遇不測,豈不是要傷心難過?難不成你還要特意回家通風報信洩露行蹤?」顏天真抽了抽唇角。
「那便只能讓他們難過去了,我絕不露面。」趙丹兒道,「此事就這麼決定了,今夜我去和陛下暢飲一番,算是臨走之前跟他告個別。」
顏天真靜默了片刻,道:「罷了,你開心就好。」
作為朋友,她自然不會逼趙丹兒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這世上,誰不想隨心所欲呢。
……
夜色深沉,在寬敞的庭院之內撒下大片月輝。
這是半宸寢宮的後花園。
「陛下,再幹了這一罈女兒紅。」
涼亭內的石桌邊上,趙丹兒拎著酒罈子,為自己和半宸滿上了酒。
他們所用的並非酒杯,而是——碗。
一碗下去才夠爽,用酒杯,喝個許多杯才能痛快。
「皇后,今夜怎麼又想到來找朕拼酒?」半宸說著,將酒碗端到了唇邊,又仰頭喝下了一大碗。
趙丹兒坐在他的對面,趁著他飲酒時,將自己碗裡的酒偷偷倒入了身後的花叢中。
半宸將酒碗放下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趙丹兒也在仰頭飲酒。
然而,她只是喝了個底,這樣便不會醉了。
「今天的月亮似乎挺圓的啊。」半宸仰頭,看見了空中的那一輪明月,道,「咱們坐台階上去看月亮,或者也可以躺上去,這樣看得更輕鬆。」
反正這周圍也沒人,並不需要顧慮行為是否得體。
「好啊。」趙丹兒笑了一聲,率先站起了身。
走到了台階上,她便在最後一格坐了下來,歪斜著身子靠在柱子上,這個姿勢比較輕鬆。
下一刻,察覺到身旁落下一道人影,半宸也坐了下來,伸手直接攬上了她的肩膀,如同哥倆好一般。
他們平日裡就稱兄道弟,這樣的舉止也是常常做的。
「陛下今晚喝得有點多,是不是覺得心裡太煩?」趙丹兒不咸不淡道,「其實我心中也挺煩,人在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與我,都是身居高位的人,也難免遇到煩惱之事。」
「丹兒,你白日裡問朕,為何不願意克服心理障礙其實,朕一直都在嘗試著克服。」
半宸的目光中有了醉意,說話卻還挺清楚,「你我相識也這麼多年了,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先帝,也就是朕的父皇,在朕年少的時候,整日都在朕耳邊念叨,女人是這世上最無情、最狠心的,讓朕千萬千萬不要對女人動心,因為他曾被女子拋棄過,那個女子就是朕的母親。」
趙丹兒怔住:「先帝的皇后,不是去世了嗎?」
「那只是對外的說法罷了,其實是拋下父皇跟別人跑了,她並不是正經的大家閨秀,是闖蕩江湖的野丫頭,她想跑哪裡是難事?她不願意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喜歡父皇有三宮六院,她便十分任性地跑了,朕生下來的第三天她就跑了,就只抱過朕一次,朕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
「二十多年來,從未見過她,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人世,就算還在,也跟朕沒什麼關係。父皇當年專寵她一人,最好的都給她了,力排眾議封她為後,她卻還是要走,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父皇總覺得自己的一片真心喂了狗,從朕懂事開始,就告訴朕,不要對女子動情,情愛會毀掉一個人,要成大事,就要斷情絕愛。」
半宸說到這裡,伸手揉了揉眉心,「在朕十五歲那一年,父皇帶朕去了青樓,把朕關在一間芬芳四溢的屋子裡,你知道那屋子裡有什麼嗎?二十名青樓花娘,搔首弄姿,赤身裸體,渾身帶著濃濃的脂粉味,一個個地往朕身上蹭,她們相貌都十分不賴,但是……朕當時真的噁心透了,胃裡都在翻湧,她們在父皇的命令之下,把朕包圍了起來。」
趙丹兒嚥了一下口水,「然……然後呢?」
「父皇給她們下達的命令是——絕對不能與朕發生關係,因為她們不配,但是她們必須猥褻朕,不讓朕上吐下瀉,她們就都要人頭落地。她們把朕扒光了,不敢與朕發生關係,卻也佔了不少便宜,朕離開屋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一整天吃的飯都吐了個乾淨。」
說到這兒,他呵呵一笑,「你看咱們這皇宮裡,那麼多妃子,個個長得都水靈,但是,只要有人擦脂抹粉,朕絕對受不了,你的那位良玉妹妹,美若天仙,妝容很淡,可就算如此,朕也不願意靠近她,就那麼一點點的脂粉氣,都逃不過朕的鼻子……還是你好啊,你性格那麼男人,平時都不怎麼擦胭脂。」
半宸說著,打了個酒嗝,頭一歪,便倒在趙丹兒肩上睡著了。
趙丹兒見此,朝著空氣道了一句,「出來吧。」
她他話音落下,亭子後走出了兩道身影。
「真可憐。」顏天真望著半宸,道,「每一個怪胎,都有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