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不要對朕有非分之想
一夜過去,直至第二日辰時,顏天真身上的冰霜漸漸退散,直至消失不見。
她悠悠轉醒。
冰霜剛剛褪去,這身上的寒意卻還沒有散,她依舊覺得有些冷。
此刻寢殿之內只有她一人,她便掀開被縟下榻洗漱,又多添了一件外衣。
踏出了寢殿,迎面一陣涼意襲來。
這個季節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她卻已經覺得很冷。
這是三色冰蠶唯一的不足之處,她沒什麼好抱怨的。
忽聽身後有輕緩的腳步聲響起,她正要轉過身,卻察覺肩上微微一沉。
一條雪白的披風披在了肩上,這一瞬間暖和了許多。
「天氣涼了,你要多注意才行。」身後響起了史曜乾的聲音,「明日開始就要給你準備湯婆子和暖爐了。」
「這要是不明真相的外人,只會覺得我孱弱。」顏天真笑道。
「那就讓他們以為去吧。」史曜乾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你太久沒有活動筋骨了,適當活動活動也好,你可以在閒暇之餘練習舞蹈,這麼一來身子會更暖和些。」
「運動的確是個不錯的取暖方式,這次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顏天真笑了笑,「昨日我與皇后閒談,從宮女那裡得知,西寧國的公主前來聯姻,西寧國的皇帝還親自來了,他身邊有個能歌善舞的美人,而東陵國這個斷袖皇帝愛面子,希望這皇宮裡有人能夠贏過那西寧國的美人,好給他爭臉。」
「聽起來,是一場國君與國君之間的攀比啊。那西寧國的美女能有多大能耐?贏過她對你而言應該不會是難事吧?」
「你對我就如此有信心嗎?」
「那是自然。」史曜乾說到這兒,嘆了一口氣,「當初那一場四國交流會舉辦得轟轟烈烈,我卻沒有機會看到你的風采,真是覺得有些遺憾呢。」
四國交流會舉辦的期間,他正在南旭國的黑市裡賣藝呢。那時候就是假扮成她,引她哥哥尹默玄前去搭救,拖延尹默玄的回國行程,這是僱主的要求。
坊間傳聞她美若紅蓮,歌舞一絕。
可他真的沒有見識過。
即使如此,他依然對她有極大的信心。
「我的確是一路被人誇過來的,可是那西寧國的綠袖也不差。」
「她能得你這麼一句不低的評價,看起來也是有兩把刷子,可是那又如何?不還是輸給你了嗎?手下敗將。」
「我若是正常發揮,自然有信心能贏過她,但……我絕對不能拿我最擅長的來跟她比,不能被他們認出來東陵國的仙妃就是鸞鳳國良玉郡主,否則,東陵國這對帝后絕對會懷疑我的用心,找我算賬。」
尤其她早就跟斷袖皇帝有恩怨,真實身份必須隱瞞下去。
「那你想要怎麼做?」史曜乾挑了挑眉。
「我想贏過西寧國的那美女,得到斷袖皇帝的嘉獎,又不想在比試的過程中被故人認出來。」顏天真道,「所以我必須改變風格。」
同樣都是舞藝超群,她的水袖一甩出來,綠袖沒準一下子就把她給認出來。
因為當初在四國交流會上,她是綠袖最強勁的對手,綠袖對她想必很難忘。
「天真,我倒是有個法子。」耳畔想起了史曜乾的聲音,「你不一定要親自出馬,你不如就在這皇宮裡面找個天賦好、基本功紮實的女子,親自教習,讓她能夠贏過西寧國的綠袖,這麼一來,你同樣功不可沒,也不用怕暴露。」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只要能讓那死斷袖拉風一回,是不是我親自出馬委實不重要,只要讓他知道是我的功勞就行。」顏天真唇角輕揚。
東陵國在四國交流會上是墊底的,半宸因此氣了好一段時間。
今日的宮宴之上,段楓眠要是再顯擺,半宸多半是想宰人的心都會有了,他必定會覺得自己面子掛不住。
今日就讓他贏一次,反轉一局。
「此事,我去找趙丹兒商量一下。」
……
鳳棲宮內,帝后雙雙從榻上坐起。
半宸昨夜正是宿在鳳棲宮。
「丹兒,你昨天半夜又搶被子。」
「臣妾的睡相一直不是很好看,陛下不是早該習慣了嗎?」
「那你磨牙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
「我昨晚又磨牙?唉,陛下你要是覺得煩,下回我睡地上就是了。」
「那倒不用。」
半宸說著,掀開被縟下榻穿衣。
他不喜女人,趙丹兒不喜男人,因此,但凡是他們一同睡,那就的確只是單純躺在一起睡。
互相不觸碰對方,互相不侵犯。
甚至連曖昧都是不存在的。
他從未把趙丹兒當做一個女人看待,在他的心中,趙丹兒更像是他的知己,他的兄弟。
有這樣的一個皇后,能讓他省不少事,不僅能幫助他處理宮中內務,又不爭風吃醋,還情願幫著他打掩護,真乃賢內助。
趙丹兒的皇后地位,無人可撼動。
外界都傳言帝后感情極好,確實也極好。只不過,這感情並不是男女之情。
「正午時分,西寧國的隊伍應該就會進入宮中了。」
半宸披上了外袍,慢條斯理道,「今年的四國交流會,勝者是北昱國和南旭國,我們東陵國與西寧國都是輸家,我們還是墊底的那一個,西寧國那段楓眠,但凡是出行,走到哪都要帶著他那個能歌善舞的綠衣美人,不顯擺顯擺,他這心裡就不舒服。」
「你們男人之間的攀比,就一定要用身邊的女人來,真是無趣。」趙丹兒悠悠道,「這個綠袖有什麼能耐我沒見識過,不過她挺有名,陛下你若是想要這次揚眉吐氣,可以指望一下仙妃。」
「她?」半宸挑了挑眉,「險些忘了,這個女子唱曲還是很好聽的,嗓音清脆動人,就是不知道她這舞跳得怎麼樣。」
「看她身段柔軟又曼妙,舞姿肯定不賴啊。臣妾也會跳舞,不過……不太擅長,也不喜歡學。」
她自認為自己長著一顆男兒心,自然就不喜歡唱歌跳舞,只喜歡舞刀弄槍。
但她身為皇后,若是沒有才藝就說不過去了,因此,有些不喜歡學的東西還是得學。
「陛下,仙妃娘娘在宮外求見。」門檻之外,響起宮人的一聲通報。
「這個仙妃,一大早來幹什麼。」半宸轉頭看向趙丹兒,「她來這鳳棲宮,應該是為了見你來的,朕不想看見她,你們聊。」
自從上一回被仙妃『輕薄』過之後,他一點兒都不想再看見她。
趙丹兒自然曉得半宸對仙妃的排斥,笑了笑,道:「恭送陛下。」
又朝著宮人吩咐道:「把仙妃娘娘請進來。」
半宸踏出了門檻之後,自然免不了要看見走上前來的顏天真。
「參見陛……」
顏天真一聲問候還沒說完,半宸便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不曾有半絲停留。
連打招呼的機會都不給她。
顏天真挑了挑眉,逕自走向寢殿之內。
趙丹兒已經穿戴整齊,眼見著她走進來了,衝她笑道:「你今日這麼早就過來找本宮,所謂何事?」
「自然是想要幫咱們陛下出風頭的。」顏天真道,「今日迎接西寧國使臣的宴會上,想讓陛下高興高興,我有意安排一出歌舞,想要博得全場喝彩,把那綠袖姑娘的風頭搶了去。」
「喔?」趙丹兒頓時來了興致,「什麼樣的歌舞?能不能先讓本宮見識見識?」
「在這之前,我想先問皇后娘娘一個問題,娘娘,您是否有學過舞?基本功如何?之前看娘娘您打刺客,那身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若是你願意學舞蹈,必然十分靈動。」
不管是武還是舞,只要掌握了速度與力度,演練起來都會有很不錯的效果。
趙丹兒是個練家子,身手靈活,對於力度的把握肯定不差。
「基本功尚可,但本宮從來沒有用心過,能跳出什麼好看的東西?本宮就喜歡那些刀槍棍棒。」
「那麼我斗膽就請娘娘用心一回如何?就當是為了陛下,為了東陵國在異國使臣前的顏面,請娘娘您用心,跟我學一回。」
「咦,既然你能歌善舞,你直接出馬不就行了,為何還要本宮來學呢?你身為陛下的妃嬪,你給他長臉,他應該也高興。」
「皇后娘娘,你難道還不懂我的意思?我有心讓你出風頭,兩位國君在攀比自己身邊的女人,皇后娘娘,您身為一國之母,給陛下爭光,不是合情合理嗎?我彈唱,你起舞,配合默契,一起接受讚揚,可好?」
顏天真望著趙丹兒,目光之中一片誠懇。
她想,她的理由足夠充分,趙丹兒不會拒絕才是。
這樣的法子,既能讓東陵國反轉一局,又不會讓段楓眠與綠袖把她認出來。
趙丹兒果然也同意了下來。
「既然仙妃妹妹你都這麼說了,那本宮就給你這個面子。」
趙丹兒衝著顏天真淡淡一笑,「現在就讓本宮見識見識,你的舞姿。」
「那我就獻醜了。」
顏天真勾唇一笑,揚起了袖子。
她緩緩抬手,廣袖輕揚,動作輕慢而優雅,下一刻,一個旋身,已足尖為軸心旋轉開來。
節奏忽然就快上了不止一個層次。
輕快、靈動,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趙丹兒坐在桌邊,托腮靜靜欣賞,唇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淡淡的弧度。
仙妃。
果然很仙。
……
正午時分,西寧國使臣儀仗隊進入東陵國皇宮。
宮宴設在金陵殿,帝后同席,與西寧國皇帝段楓眠的座位並排。
以兩位貴妃為首的高階宮妃位於帝后席的兩旁,臣子的席位分別居於帝王之下左側。
顏天真的品級算是較高的,座位較為靠前。
來來往往的宮人忙碌著,端著托盤穿梭於酒席中,偌大的宴會之上,好不熱鬧。
顏天真察覺有一道視線望著自己,便抬眼看了過去。
可不正是久違的段楓眠。
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衣,黑髮如綢,以一個小巧的玉冠束起,額頭光潔飽滿,眉梢斜飛,面如冠玉,眸若星辰。
一別半年多,再次相遇,他也沒多大變化。
不過,他應該是不會認出她的。
段楓眠的身側站著一道湖綠色的身影,那女子身形高挑,一身湖綠色裙裝將身軀包裹得豐盈又曼妙,胸前的溝壑若隱若現,這樣的身段,可謂令男子亢奮,女子羨慕。
綠袖。
也是一點都沒變啊。
顏天真的視線並未在二人身上停留太久,只是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神色始終平淡無波,彷彿與他們並不相識。
「綠袖,你看那個女子。」段楓眠朝著身後的人道了一句,「是不是覺得很眼熟呢?」
「當然了,我也是一早就注意到她了,與顏姑娘可真像啊,但……並不是顏姑娘。」綠袖說著,又連忙改了口,「不,應該稱呼顏姑娘為良玉郡主才是,顏天真這個名字,是良玉郡主失憶期間用的。」
「想不到啊。」段楓眠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道,「北昱國小皇帝身邊最得寵的歌女,竟然會是鸞鳳國的郡主,她回歸國土認祖歸宗,寧子初心裡想必很不舒服。」
當初還覺得有些羨慕寧子初。
然而寧子初也沒有把握住這個美人,終究還是讓她離開了。
聽說……
最終抱得美人歸的是南旭太子鳳雲渺。
回到西寧國之後,這些事情他就不關心了。
他對顏天真自然是感興趣的,當初也試圖想要把她拐跑,但是這個女子實在不好拐,他也就沒在她身上多費心思。
他從來不會被女人給耽誤。
但是……如今看到一個與顏天真容貌相似的女子,還是不禁會勾動起心中的回憶。
回憶起當初顏天真在四國交流會的擂台上,那般意氣風發,豔驚四座。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也不能免俗。
綠袖雖美,終究還是比顏天真遜色。
綠袖望著段楓眠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中覺得有些悶。
底下坐著的那位娘娘,大概是勾起陛下的某些回憶了。
那位良玉郡主,注定會成為陛下腦海中一道難忘的美好記憶。
「西寧皇遠道而來,朕備上了美酒佳餚招待,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空氣中響起一道慢條斯理的男子嗓音。
段楓眠回過頭,朝著半宸淡淡一笑,「東陵皇真是客氣,聽聞東陵皇日理萬機,清心寡慾,這後宮之中似乎是有些空虛,朕的皇妹前來聯姻,也能讓你這後宮熱鬧點兒。」
段楓眠說著,視線一轉,落在了賓客席中的某個座位上。
「皇妹,起身來,讓東陵皇見一見你。」
被段楓眠點名的女子站起了身,衝著半宸優雅一笑,「見過陛下。」
她一身水藍色衣裙,個頭不算高,身姿十分嬌小玲瓏,一雙杏眼頗為水靈,笑容甜美。
「公主不必多禮了,坐罷。」
半宸說著,瞥了一眼段楓眠身後的綠袖,「東陵皇,你身後的這位,就是十分有名的綠袖姑娘了罷?這相貌這身段,絲毫不遜色皇家的金枝玉葉,外人不知情的,會以為也是個公主呢。」
那西寧國公主雖是個美人胚子,論長相與韻味,都及不上這綠袖。
「呵呵,東陵皇說笑了,既然你給綠袖的評價這麼高,不如就讓綠袖表演一番,給宮宴助助興可好?」
段楓眠的笑容格外溫和。
半宸同樣在笑,「好啊。」
回過頭時,朝著身旁的趙丹兒低語了一聲,「朕就知道,他就喜歡臭顯擺。」
「陛下,是你先誇人家的。」
「朕不誇她,她也會找機會表現,皇后你可是答應了朕的,不能只讓她搶了風頭。」
「陛下放心,仙妃妹妹想了辦法扳回一局,今日一定要壓綠袖一頭,不能只讓他們西寧國顯擺。」
「最好是這樣。要是仙妃敢給朕丟人,朕就把她丟到河裡去餵魚。」
「……」
這一頭,帝后二人在竊竊私語,綠袖已經走到了場地中央。
段楓眠唇角浮動著淡淡的笑意。
四國之中,就屬這個東陵國最缺乏人才。
四國交流會上,無論是詩詞還是歌舞,都沒一個出色的,全都墊底了。
就連這東陵國宮中的歌舞,都是十分乏味,看不下去。
半宸將段楓眠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禁有些咬牙切齒。
真是看不慣這種得瑟樣。
不就是身邊的女人會唱會跳,有什麼了不起的。
比人才比不過,比國力,東陵國也是不會遜色西寧國的。
但……四國交流會的確讓他很是丟臉,至今想起來還覺得一肚子火。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綠袖抱上了一把琵琶,纖纖玉手,撫上了琵琶弦。
顏天真也有些期待綠袖會表演些什麼。
然而,當綠袖彈出一個前奏之時,她怔住了。
好熟悉的旋律啊。
綠袖奏出的琵琶曲,帶上了幾分快意與迴旋的蕩漾,清越的琵琶音盪開圈圈漣漪……
「西風夜渡寒山雨
家國依稀殘夢裡
思君不見倍思君
別離難忍忍別離
狼煙烽火何時休
成王敗寇盡東流
蠟炬已殘淚難乾
江山未老紅顏舊」
綠袖的吟唱,滿帶柔情又不失感染力。
週遭眾人不禁有些如痴如醉,就連半宸與趙丹兒聽著,都覺得心中有些感觸。
狼煙烽火幾時休,成王敗寇盡東流。
這作曲之人,懷抱的是一種十分和平的心態。
只願這世界沒有戰爭,安定祥和。
這樣的曲子被人吟唱出來,聽者自然會覺得心中有些感觸。
尤其身居高位者,感觸會比一般人更深。
身在亂世之中,狼煙四起,打打殺殺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且,就算是打贏了又如何,最終還不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成為歷史。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眾人靜靜地聆聽,顏天真卻抽了抽唇角。
這首歌,可不就是她在四國交流會上奪魁的那一首《紅顏舊》。
這個綠袖的唱腔真是學得十足十像,她原本就有一副好嗓子,能把這曲中的感情都唱出來。
「忍別離
不忍卻又別離
托鴻雁南去
不知此心何寄
紅顏舊
任憑斗轉星移
唯不變此情悠悠——」
綠袖最後一字唱出,拖長了尾音,使得這音色更醉人了幾分。
這一曲結束之後,宴席上先是寂靜的一瞬,隨即,便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拍掌聲。
東陵國的眾人們也都在為她喝彩。
「之前就對這位綠袖姑娘有所耳聞,今日聽她歌一曲,這歌聲果然動人。」
「這首曲子雖然聽起來有點兒悲涼,所表達的卻是一種渴望天下太平的心態,只願這世間無紛爭殺戮,想不到綠袖姑娘身為女子,會有如此胸懷。」
半宸回過神之後,將視線投向了顏天真。
顏天真接收到他的眼神,似乎在說——你能比她拉風嗎?
顏天真衝他淡淡一笑,無聲表達出一抹自信。
紅顏舊,只不過是她所學的眾多好歌中的一首。
怕什麼。
她多的是好歌好舞,綠袖想學還學不完呢。
有本事就全學了去。
「綠袖姑娘的歌聲果然十分動人。」顏天真也抬起了雙手替她鼓掌,「不知這一曲叫什麼名字呢?」
綠袖望向了她,淡淡一笑,「紅顏舊。」
「連曲名都這麼好聽。」顏天真道,「綠袖姑娘可真是人才,能作出如此動人的曲子。」
綠袖怔了怔,隨即笑道:「這……不是我作的曲子,這也是我學來的。」
「喔,這樣啊……」顏天真莞爾一笑,「本宮不才,親自創作了一曲歌舞,也想在眾人面前獻醜一番,綠袖姑娘可要看好了,回頭點評點評才是。」
顏天真決定今日不要臉一回。
她的歌,當然沒有一首是她原創,可她說成原創,又有誰能否決。
昔日目睹過四國交流會的人,都只會以為那首紅顏舊是顏天真創作。
今日綠袖唱了這首歌,雖然博得了全場喝彩,但……就偏要說她是學別人的。
而自己這個『原創』,若是能打敗她,豈不是更拉風。
「陛下,能否讓人把那台鳳首箜篌抬過來?臣妾來唱曲,皇后娘娘起舞。」
「自然是可以。」
半宸吩咐宮人去抬鳳首箜篌。
「這個樂器,倒是從未見過。」段楓眠望著那被人抬來的鳳首箜篌,挑了挑眉,「貴國居然有這麼稀奇古怪的樂器。」
「此琴不僅在造型上很是奇特,就連名字也很好聽,琴弦撥出的音色柔潤,十分悅耳。」
顏天真到了箜篌前坐下,望向了趙丹兒,「來吧,皇后娘娘。」
趙丹兒起了身,走向場地中央。
她今日所穿的衣裳不是那麼繁瑣,一身牡丹紅羅裙,明豔又輕便,十分適合起舞。
顏天真的手指拂過琴弦,悠悠綿長的曲調從指間逸出,旋律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般奔放,清逸無拘,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
趙丹兒按著顏天真之前教給自己的動作,揮袖起舞。
一起一躍之間婀娜輕盈,舞動的身影靈活翩然。
身為練家子,在力度這一點上自然佔據了優勢,把控得當,緊緊地跟著顏天真的節奏
一個轉身,足尖為軸心輕點地面,裙裾飛揚。
同一時,寢殿上空響起了顏天真的聲音——
「你嫁衣如火灼傷了天涯
從此殘陽烙我心上如硃砂
都說你眼中開傾世桃花
卻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她刻意把聲音壓得低沉了一些,不似平常那麼嘹喨清脆,卻帶著那麼一絲絲磁性。
聽在耳中,不失一種奇妙之感。
她的音色可以變化無常,這是她的優勢。
音色有所變化,也就不怕段楓眠與綠袖會聽出什麼名堂來。
畢竟他們也只聽她唱過兩首歌。
「問誰能借我回眸一眼
去逆流回溯遙迢的流年
循著你為我輕詠的上邪
再去見你一面
在那遠去的舊年
我笑你輕許了姻緣
是你用盡一生吟詠上邪
而我轉身輕負你如花美眷
那一年的長安飛花漫天
我聽見塞外春風泣血……」
顏天真的歌聲暫告一段落,撥動著琴弦的手卻並未停下。
趙丹兒的舞動不曾停歇,那及腰的長發在空中拂過,柔軟的腰肢扭動,令人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綠袖的神色有些波動。
這個與顏天真相似的女子,本事竟然也沒比她差多少。
音色與顏天真有所不同,甚至不比顏天真來得清脆,可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有感情。
對,她們所唱的歌曲都十分有感情,歌聲好聽的人不少,能唱出感情的人卻不多。
這樣的唱功,少有人能達到。
「輕嗅風中血似酒濃烈,
耳邊兵戈之聲吞噬曠野
火光裡飛回的雁也嗚咽
哭聲傳去多遠
那首你誦的上邪
從此我再聽不真切
敵不過的哪是似水流年
江山早為你我說定了永別
於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箋
換我把你刻在我墳前
飛花又散落在這個季節
而你嫁衣比飛花還要豔烈
你啟唇似又要詠遍上邪
說的卻是我願與君絕——」
隨著最後一個音落下,顏天真指尖琴音再度變化,那快意迴旋的曲調漸漸放慢了節奏,變得悠遠綿長,是要收尾了。
大殿中央,趙丹兒的舞步漸漸放慢,與顏天真的琴音節奏配合一致,玲瓏翩然的身姿,萬分優雅而柔和。
琴音停止的那一刻,趙丹兒的舞步也收起了。
二人的神色均是泰然自若,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這一曲一舞,契合地可謂天衣無縫。
在座眾人無不心曠神怡,回過神之後便齊齊鼓掌,掌聲經久不歇。
真是一場萬分精彩的表演。
「仙妃娘娘與皇后娘娘配合如此默契,真是讓臣等大開眼界。」
「皇后娘娘在此前並未展示過舞姿,今日有幸能見到,可真是臣等的福氣。」
東陵國的臣子們自然是不吝嗇稱讚。
有人道:「方才仙妃娘娘說了,此曲乃是她自己所創,綠袖姑娘的那一曲卻不是,這麼一來就有失公平了,綠袖姑娘,不如你也唱一曲自己所創?」
「我……」綠袖頓了頓,道,「綠袖並無太大的才能,自認為比不上仙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就不獻醜了。」
她雖然能歌善舞,但她本人所創作的歌舞拿出來,根本就壓不過這兩人。
她何必自取其辱,倒不如乾脆果斷點認輸,也能給人留點兒好印象。
「綠袖姑娘,這是認輸了嗎?」趙丹兒邁著輕緩的步子,走到了她身前,「綠袖姑娘很謙虛呢。」
「皇后娘娘的舞姿,綠袖拜服。」綠袖微微俯下頭,做謙虛狀。
趙丹兒唇角輕揚,越過她直接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仙妃出馬,果然是必勝。
回到了半宸身邊坐下,半宸當即給她遞上了一根剝好的香蕉。
「丹兒,你居然也會挑這麼好看的舞?朕還以為你只會耍刀弄槍。」
不難看出半宸的心情很好。
「為了給陛下爭臉,我只能學點我不愛學的東西了。好在這一次是咱們贏了,今天的功勞都得算在仙妃的頭上,陛下回頭可得好好賞賜她,給個好臉色。」
趙丹兒低聲道,「若是今日沒有她,所有的讚美都被那綠袖拿去了,這段楓眠臉上不得笑開了花?」
「說得也是。」半宸道,「也罷,回頭就去問問仙妃,看她要什麼賞賜。」
綠袖退回到了段楓眠身邊,低頭不語。
段楓眠並未責備她什麼,只是道了一句——
「希望有一日,你自己能創出精彩的歌舞,別總是去學旁人的。」
綠袖垂下頭,「是。」
此刻有些心潮起伏。
這麼些年來,陛下只責備過她兩次。
一次是說她不如顏天真。
一次是說她不如這個仙妃。
這個仙妃與顏天真容貌那麼相似,唱歌也都一樣好聽,可明明不是同一個人,難道——是姐妹?
顏天真也是良玉郡主,不曾聽說過良玉郡主有親姐妹啊。
宴會的後半段十分平靜,段楓眠與半宸寒暄了幾句,說的都是些客套話。
宴會結束了之後,段楓眠與西寧國的眾人便被領著去了歇息處。
東陵國的眾人們也都相繼離開,到最後只剩下帝后和顏天真。
「仙妃,今日你的表現倒是很不錯,朕一向賞罰分明,你現在就說說你想要什麼?」
聽著半宸的話,顏天真垂下了頭,故作羞怯狀。
半宸連忙補充了一句,「除了侍寢,其他的要求你隨意提。」
他擔心這女人又對他有什麼想法,想著先斷了她的念想再說。
顏天真當然不會直接提出要紫蘇果。
皇室秘藥,通常只拿來救身份十分尊貴的人,就以她如今的地位,想要這東西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要是換成趙丹兒來討,或許還有成功的可能性。
因此,她不能急。
還是想辦法混入御書房和皇帝寢宮,她自己去偷。
可不能讓皇帝早早就察覺到她的目的,省得他多疑,對她採取措施。
於是乎,她只能偽裝成一副羞澀的模樣,道:「臣妾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陛下讓我隨時都能去侍奉陛下,比如給您磨墨啊,為您捏捏肩啊,端茶遞水的,能夠親近陛下臣妾就很知足了,可不敢想著能佔到陛下太多便宜。」
趙丹兒聽著她這麼說,冷哼了一聲,「你對陛下還不死心?真是的。」
半宸也表現出一副不樂意的態度,「仙妃,你就那麼喜歡朕嗎?」
「難道我表達出的喜歡不夠明顯?」顏天真衝他眨巴著眼,「說不定什麼時候您就被我打動了呢。」
半宸:「……」
這個女人真是煩。
她是不是總想著來佔他便宜,吃他豆腐。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偏偏還殺不得。
而且——君無戲言。
想到這兒,他只能煩躁地一揮手,「准了!朕允許你在朕的面前晃悠,但你絕對不可以對朕有非分之想!否則,朕一定讓你人頭落地。到時候就算皇后求情也沒有用。」
顏天真乖巧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死斷袖。
真當老子稀罕你了。
……
傍晚時分,顏天真前往半宸的寢宮。
得了他的准許隨身伺候,宮人自然也就不攔著她。
進了寢宮之後,被宮人告知,半宸正在浴室裡沐浴。
寢殿邊上有個小門,打開便是一條通道直通浴室。
他在沐浴?
是剛開始沐浴呢,還是已經沐浴完畢?
若是剛開始就好了,她便有時間在他這寢宮裡翻上一翻,可不能被他給逮到。
顏天真這麼想著,便打開了小門,直接走了進去。
眼前一片的氤氳熱氣,穿過一片薄薄的雲霧,就看見眼前的浴池裡,一道人影半浮在湖面上。
半宸正泡著澡,察覺到了有人走近,回頭一看,臉色當即一變。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再多看一眼,朕……」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顏天真連忙惶恐地應著,轉身跑開。
他正洗到一半呢,還沒穿上衣服。
擦身子,穿衣服,都是需要些時間的。
顏天真迅速回到寢殿之內,開始檢查寢殿之內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書櫃、衣櫃、抽屜……
她全都翻上了一遍,之後又把翻過的東西按照原來擺放的位置全都歸位。
沒有。
顏天真翻得有些累了,索性就在床榻上坐下,順便連被縟也翻一翻。
翻開枕頭、床單……
看見了床板上有一塊四方形的輪廓。
她伸手撫上,正打算按下去,卻聽見空氣中有腳步聲。
她連忙把床鋪好,枕頭被縟全都歸位,而後——側臥在榻上,擺出一個撩人的姿勢。
同一時,幾尺之外的那個小門開了。
下一刻,一聲暴喝響起——
「你敢上朕的床!是不是又想勾引朕?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