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剛亮,望月便衝進棠小玉的房間大喊大叫。她面上神情急切,連半路上拐角碰到的原映星都沒有看到。原映星站在路口,本想跟她打個招呼,手才抬起來,少女就一陣風似的從自己面前縱過去了。他眸中神色變了幾下,不急不慢地晃過去,同樣去到棠小玉的房舍,看望月這麼激動的,是出了什麼事。
原映星進去後,正趕上望月把床上的西域姑娘拖起來,在人頸後穴道點了幾下後,拽著人中衣領子急問,「棠小玉,原映星給你交代了什麼任務?!楊清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
楊清?!
原映星大腦飛快轉動,一瞬間,數十種事件可能性走向在他腦中過一遍。想到什麼,他噙著笑的嘴角,抿了起來,笑影已經完全消失。
而棠小玉剛被望月晃醒。
她氣血虧損,又非正常醒來,睜開眼後,只覺得眼前的姑娘出現了二三四五個,看得她滿目茫然,頭暈眼花。
見到人醒來,望月不敢亂動,秉著呼吸等對方神志回籠。
棠小玉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姑娘,先是愣了一下:啊,這個姑娘,真是眼熟,和聖女大人長得好像。
但她就是這樣想了一想,對方問她話,她只拿一雙天藍冰雪眸盯著,並不回答。
望月心中急切,又知曉棠小玉只聽令於某人。她轉頭,正好某人就站在她身後。
原映星瞥望月一眼後,對棠小玉說,「她是月芽兒。」
棠小玉:「哦。」
反應特別的平靜,冷淡,絲毫沒有初初得知望月身份的吃驚震撼感。
太瞭解這位右護法為人,原映星在心中微笑:恐怕棠小玉是以為他找了個跟月芽兒長得像的替代品,根本沒意識到這就是月芽兒。而僅僅是一個替代品,棠小玉也就這麼接受了。
一點都不想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教主這裡發生了什麼變化。
或者說,棠小玉本來也不在乎這些。
原映星對她說,「月芽兒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我也想知道你跟楊清談了些什麼。」
棠小玉眼皮抬起,眸中光瀾乍起波動,綿軟的語調也因驚訝而變得更為奇怪了,「楊清?雲門楊清?我不認識他啊。」
望月深吸口氣:「……」昨天楊清救了你哎,你說你不認識他!
原映星但笑不語。
棠小玉看他們兩人都盯著自己,一副「你在搞什麼」的神情,心中略委屈,抿了抿嘴,「教主,我常日跟您在一起。沒有去過雲門,也沒有見過聖女的心上人。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望月等不下去了,「昨天下雨時,救你的那個白衣青年,眼睛特好看的那個,就是楊清。」
頓了片刻,棠小玉恍然大悟,大悟半會兒後,臉色微變。
望月緊盯她神情,「你們真的有談過什麼,對吧?」
原映星聲音同樣涼涼的,「哦,他詐你什麼了?」
事已至此,原映星基本理清楚了。
自己的右護法棠小玉不認識楊清,偏偏又被楊清所救。楊清這個人呢,並不是完全的聖人、聖光普照眾生,他心機也是有的,恐怕這一次,真像自己猜測的那樣,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棠小玉用生硬軟糯的語言,將自己這幾日的遭遇,娓娓道來:
她執行完教主吩咐的任務,到這個鎮上來找教主。因為之前受了傷,就去醫館換藥,然後碰上楊清。對方當時只是掃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也沒有說什麼。後來棠小玉在城東迷路,又碰上對方,對方好心地給她指路。
兩人聊了聊閒話,就分開了。
最後一次見面,就是昨天下雨時自己被圍堵,對方出手相救了。
自始至終,棠小玉都覺得挺莫名其妙的。
望月難得用腦子想事情,「他怎麼知道你是魔教右護法?」
棠小玉想了想,之前沒有放在心上的細節,現在想來都是有緣故的,「我在城東找教主留給我的記號時,出巷子時碰到了他。那時以為是無意遇到,現在想來,他該是專門等著我。看到我與聖教人說話,他大概有猜測吧。」
望月再次抓住重點問,「那日你和他閒聊,你們都聊了什麼?」
棠小玉眸子閃一閃,回憶道,「我雖觀他氣質溫雅,但也對陌生人有警惕,並不想跟他多聊。就是他跟我說話,我隨便應付了兩句。他問了問我是不是趕遠路,一路天氣如何,西南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一路上有沒有遇到流民什麼的……」
原映星淡淡道,「他在詐你之前在哪裡。」
棠小玉慚愧低頭,現在當然也明白了。
而望月扭頭就看原映星,語氣古怪,「楊清為什麼要詐棠小玉?你之前給棠小玉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原映星站在窗下,沉默半晌,在望月執拗地望著他、再問了一遍後,他似笑了一笑,語氣何等的飄忽不在意,「也沒有什麼。刑長老他們不是一直派人在追殺我嗎?我讓小玉禍水東引,到時把人引來,殺了楊清和他雲門的子侄們而已。」
「……」望月抿了抿嘴,身為聖教聖女,她真沒有立場質問原映星怎麼可以這麼做。
原來他跟雲門的人在一起,原來並不只是想帶走她,還有為棠小玉引路的意思。給棠小玉引路,也就是給聖教現在當權的叛徒們引路,引他們來殺楊清等雲門弟子。
而楊清,自然是在城東時,有所察覺了。
望月好久,才說出一句,「你不能殺楊清。」
原映星嘲諷一笑,不回答她。
望月心中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收回來,勉強讓理智通行,整理這一切,然後喃喃,「他知道了……然後他會怎麼做呢……」
對啊,楊清知道了,他會怎麼做呢?
一方面是原映星以自身為誘餌的禍水東引。
一方面是望月尚在糾結是否該跟原映星回聖教,就此跟楊清斷了聯繫。
盛怒中的楊清,他會怎麼做呢——「他為什麼跟棠小玉聊那些天氣地理呢?」
因為他想知道棠小玉之前在哪裡,把魔教的人都引到了什麼地方。
「昨天為什麼要救棠小玉呢?」
也許並不是救,而是在從雙方的對話中進行判斷,判斷追殺的人都是些什麼成色。
「那他被我氣到後,突然不告而別,是去了哪裡呢?」
當然是去尋那些追殺的魔教人了,他要主動入局,以一己之力,解決了這方人馬。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的態度氣到他了。我的無法選擇,傷到他了。他堵著一口氣,想你們希望怎麼就怎樣,想我做到這般地步、你是否還要選擇原映星。
因為他受不了我的猶豫不決,他要我做決定。我要選擇回聖教的話,他便用這種方式助我,也同時看我的反應。他在想,他未必輸了原映星,輸了聖教。原映星給了我一個難以拒絕的條件,楊清就打破這個條件,打破我的難以拒絕。他用實際行動在問,你可以回聖教,但你是否會心軟向我。他在賭,我是否向著他一分。
我向著他啊……
我當然向著他啊……
望月臉色幾變,最後定為蒼白,定為失魂落魄。她抿著唇,一言不發,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幾下躍上湖上長廊,很快看不見了行蹤。原映星站在窗口看著那少女的背影消失,面色黯了下去。
右護法棠小玉小心看教主神情,見他如此沉默不語,心中惶恐又不解,「教主,您在難過嗎?您不是讓我引人來,殺了楊清嗎?現在楊清不是如我們所願,入了這個殺局嗎?為什麼您還是不高興?」
她那站在窗前的教主,淡淡道,「小玉,你不知道,被迫入局,和主動入局,造成的結果,是不一樣的。」
我引人殺了他,和他主動進殺局,是不一樣的。
前者死了也就死了,月芽兒救不了,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夠好罷了;
後者,卻是在幫我們聖教,解決我們的問題。同時在看,月芽兒是向著誰啊,是主動站到誰一方啊。
我先用青梅竹馬的感情,要月芽兒做選擇,讓月芽兒猶豫不定。然後楊清就出了後招,以自身為誘餌,把月芽兒拉向他那一邊。我做了初一,不能怪他做十五。但我原本,想他為人如此端和,是不屑於用這種卑劣手段的。
然則大概是我用力過猛,把他逼急了吧?
原映星喃聲,「小玉,我覺得我會輸。」
棠小玉從床上站起來,站在教主身後。看著教主平靜的側臉,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其實並不太懂。她只能就這麼站在他後面,陪著他一同靜默,靜默而不語。
就像這些年的每一次一樣。
她是他的影子。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往東,哪怕那是懸崖,她也要跟著一起去的。
做人影子,不需要太多的想法,只要跟著走就可以了。
哪怕原映星求死呢,她也只會沉默地看著,沉默地跟隨。
有時候心中焦急,想要勸說。卻因為言語不通,又無法說太多。每當這時候,又慶幸自己只是一個影子,不用說什麼。
精神交流之類的層面,是屬於教主和聖女之間的。
她只用躲在暗處看著就行了,多麼簡單。
原映星是敏感的。
敏感的人,直覺通常非常準。
傍晚時,他等來瞭望月。望月剛見他面,就跪了下去,「教主,我有事求您。」
不稱他為「原映星」,而是喊「教主」了。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彼時原映星在院中亭子裡拋魚食餵魚,看著一汪湖水,神想放空。已經能下地的右護法棠小玉,站在他右後側,安安靜靜的,沒有選擇隱去行蹤。因為原映星跟她說,「小玉,出來跟我說說話。」
然而棠小玉站了出來,兩人卻依然只是沉默,誰也沒主動開口。
接著,原映星等來了跪他的望月。
他扶著欄杆的手,以極微弱的力度,顫了一下。將最後幾粒魚食灑出來,才慢慢轉過了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他垂目看她,好一會兒,嘴角才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問,「月芽兒何必這樣?你知道,你求我什麼,我都會答應你。起來吧,說說你要求我什麼。」
「求您暫時庇護雲門子弟。」望月仰臉。
原映星沒說話。
望月眸子黑白分明,又很清澈。她咬了下唇,說,「楊清就這麼走了,自然是將雲門的子侄們託付給我了。他相信我,我不能讓他失望,不能讓他在不在的時候,昏迷不醒的師侄們再發生意外。然而我想,我現在也庇護不了。我想您給我一個保證,在我……在楊清回來之前,不讓這個院子裡的任何一個人出事。可、可、可以嗎?」
她問到後面很結巴。
原映星心中柔軟,原想她求自己收回棋子、放過楊清。但她求的,竟只是這麼一件、對自己來說不痛不癢的事情。
原映星為什麼非要殺雲門的人呢?他只是洩憤而已,並不是真的和對方有深刻的仇恨。當時要殺,就是為月芽兒。現在月芽兒求他護,那就護吧。反正他本來,也是無所謂的。
只是心中的柔軟,卻被另一種悲涼籠罩。
他太敏感了。
通常別人說一句話,他就能猜出下一句來。別人往往露出那麼一個意思,他就有感應。這種感應,昔日讓他在殺戮場中,多少次死裡逃生。然而現在,這種敏銳直覺,卻讓他寧可自己從沒感覺到過。
可是感覺不感覺到,望月都做出了她的選擇。她站了起來,看著對面垂眼噙笑的青年許久。她用出神的眼神看著他,看他俊美,看他高大,看他邪魅,看他是這麼的熟悉。
她看著熟悉的他,一字一句道,「恕我要遠行。叛徒為追殺您,派出的力量太強悍。我要去幫楊清,這邊的事,請您照顧一二了。」
原映星看著她,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是點了下頭。
望月低下眼,半晌,揚起手臂,向他行了莊重一禮。是聖教,下屬向上首行禮的最尊重手勢。通常,望月只在每年祭祀時,對教主行個這麼大的禮。平常她根本不這樣。然而現在,為了一個楊清,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原映星閉了眼,聽到漸遠的腳步聲。
他說,「小玉。」
「在。」
「我在輸……她對楊清的感情,比我想的深。」
身後沒有人回應,棠小玉素來不說話,原教主早已習慣。他喃喃自語,又略自嘲道,「我又怎麼忍心她做選擇?原來只是覺得她對楊清感情不過如此,我的勝面比較大。也許現在還是這樣,但是楊清這意外一出,完全戳中月芽兒的死穴……這個敵人,真是太不好對付了。還是我來做選擇吧。」
棠小玉依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繼續不吭氣。
聽教主以索然的語調說,「我娘曾跟我說,永遠不要為了一個女人,壓上整個聖教。她說,讓我不要像我爹那樣。」
棠小玉眸子一閃:上上任的教主夫人?那位出身皇室、身為郡主,卻下嫁江湖,做了教主夫人的女子?
原映星垂著肩,望著一池碧水,語氣寥寥道,「我答應她,絕不像我爹那樣。然……我還是沒有做到。」
棠小玉好久,才說,「您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原映星的父親,曾一力扭轉聖教和白道之間百年仇恨的關係,將聖教引向了正途,還得到了朝廷的認可。那是聖教最風光的十幾年。
可是呢,猶如曇花開敗一樣,就那麼十幾年。之後,原映星的父親因內亂而死,聖教重新陷入混亂。且因之前的收斂,聖教變得愈發不受控制。
原映星漠然想,我都從來沒見過他一面,他就已經死了;還將一個爛攤子丟給了我。
他死了,我娘也走了;聖教就我和月芽兒兩個人。
娘跟我說,讓我克制自己,不要對女人太上心。
那時我尚年少,從小長到大,長到十幾歲了,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娘親。然而她就跟我說了這麼幾句話,又再次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過。別人家的娘親,一定不是這樣的;可是我的娘親,就是這樣。
她跟我說,「你和你爹太像了,但是你不要這樣。星兒,什麼都不值得,你最值得。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放棄自己。」
可是那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個幾乎沒見過面、之後也沒交集的女人、一個他應該叫「娘」、實際上他和對方很陌生的女人,摟著他說了這麼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又再次消失,她不出現在聖教,不出現在中原。她常年待在西域……
大概是父親死了,她太傷心,不想待在聖教,也不想見到跟父親長得像的我吧。然而對我來說……我又該怎麼想呢?
他們自有一段愛恨情仇,那是上一輩的故事。然則,受虧欠的那個人,是我。
我從未在他們膝下長大,從未受過他們一日關愛,卻要承受他們造成的悲劇,比如內亂,比如被上任教主百般折辱,比如性格……我長大今天,靠的只是我自己,我又能怎麼辦呢?
傍晚天色黑下去,原映星坐在湖邊,恍恍惚惚地想到許多事。想到他娘告誡他不要為了女人把聖教搭進去,然而,他卻已經開始這麼做了……娘說他跟父親很像,可是他父親又是什麼樣的呢?
別人口中,他父親是個驚才絕豔、天才至極的人。就是到了現在,提起他父親做教主的時候,教中老人神情複雜,卻都稱那是歷來最了不起的聖教教主。聖教這邊認為他父親很厲害,白道那邊也認為他父親很厲害。只是自古天才遭天妒。只是作為至親,原映星自己不知道而已。
原映星坐在暗光中,悲觀地想:也許我做不到父親那麼驚才絕豔,卻會像父親一樣被自己給逼死吧。
是啊,說是內亂,其實,他父親是被自己給逼死的。
也許他也會那樣吧。
上一輩的恩怨情仇,總有再一次到來的感覺——這種感覺,真讓人厭惡又無奈。
人要活多久,才去死呢?
誰又知道呢?
扶著額頭,原映星感覺頭有些痛,刺疼,針扎一樣;抽癢,蟻噬一般——身體中沉睡的另一個自己,在意識的深海中,輕輕翻了一下身,微笑:也許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
他沉著臉,對另一個自己說:閉嘴。
另一個意識微微笑了一笑,像審視自己一樣審視著他,漠然道:這些感情太痛苦,你承受不了。換我吧。我沒有這些顧慮,我對你的這些感情,感觸都不太深。你不能完美處理的時候,交給我吧。
原映星冷然:閉嘴。我還想待在這裡,還想等月芽兒回來,我還不想休息。
另一個意識笑一笑,繼續沉睡去了。
他的兩個意識在身體中交流自然,和平共處。但他們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希望能尋到一個突破口,將兩個意識合二為一吧。否則,一直這麼分裂著,大概他什麼都還沒做成,就因為意識常年混亂,把自己給逼成了瘋子……
……
望月當天跟原映星說明,請他代為照顧雲門昏迷的子侄後,自己收拾了一下行李,趁夜離開了。離去前,棠小玉找到她,詳細告訴了她之前自己把那些人引去了哪裡,並說,「不知那些叛徒,我發現,魔門其他幾個門派,流月宗之類的,也偷偷趁此跟叛徒們合作,想要徹底把教主打壓下去。」
望月點頭,問,「原映星讓你告訴我這些的?」
棠小玉:「嗯。」
望月神情複雜,只能說,「你照顧好他。」
棠小玉沒說話。
望月扯嘴一笑,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棠小玉只會順從原映星,從來就沒幹涉過原映星。這位右護法跟隱形人似的,指望她,真是指望不上。
望月重新說,「保護好他。」
棠小玉這次點了頭,「嗯。」
望月最後看一眼身後的院落,透過院落,好像還能看到那個坐在院中的孤寂青年。然而她也就是看一看,她也做不了什麼。她心中說抱歉:我無法看著你傷害楊清,我無法看著楊清遇難自己卻無動於衷。即使他是故意這麼做,想看我的反應,我的反應,當然會是他希望的。
她心中想:我向著你很多次,傷到了他。至少這一次,我不能再向著你了。
哪怕這是楊清算計來的呢。可是算計也沒什麼,感情總是真的。
望月瀟灑離去。
棠小玉目送她的背影,心想:這個姑娘真灑脫,真拿得起放得下。跟聖女大人似的。難怪教主把她當聖女的替代品呢。
可惜,從姚芙出現的那一刻,教主和聖女之間的裂痕,就已經無法修補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
棠小玉轉了身,重新步入陰影中。她素來擅長隱藏自己,藏入黑暗,不被任何人發覺的,跟在教主身後。無論教主要做什麼。
望月順著棠小玉給的方位一路找去,果然按照她的指點,越走,遇到的四處搜尋的聖教教徒越多。幸而望月不是他們的目標,她又很擅長偽裝作假,就這麼一路走,也沒有遇到太大的麻煩。
一路細聽對方的說法,聽他們在抓什麼人,調集人手往這邊聚集,望月就肯定,自己一定是找對楊清走的方向了。
等到一個山前小鎮上,在茶館喫茶時,聽三兩個聖教教徒在吹牛,在說,「那個人武功再好又怎樣?有金堂主的機關,還有起碼來了三個舵主,打算把他堵死在這裡。他就是插翅也難飛啊哈哈哈!」
望月心下一驚:
一個堂主,三個舵主?!
全都來對付楊清?!
聖教有五位堂主,堂主之下,有十二位舵主。五位堂主,金木水火土,金堂主排在第一,武功自然也是五位堂主中的第一;楊清與原映星勢均力敵,不過一位堂主和三位舵主一起過來,他恐怕也吃力了。
最糟糕的是,金堂主擅長機關,擅長陣法,擅長借力打力。
這種手法,除非專門研究這些的,很難是金堂主的對手。況且還有三位舵主……
望月出去了一陣子,給寫了幾封信發出去後,再次回來茶館。之前聊天的人還在繼續。
望月聽桌邊人還在洋洋得意地說,「那個叫楊什麼的,都被困兩天了,還沒有動靜。我聽金堂主說啊,這次布下的陣很厲害,原本是用來對付原……那位的。現在這樣也不錯。」
「本來就是一個死局,原……都只敢讓右護法試探,你說白道人怎麼就這麼傻,自己過來?這不是找死嗎?」
望月苦笑:是啊,楊清就是在找死啊。以自身為誘餌,看能不能誘出我來啊。
可是他恐怕也沒想到,我會追過來吧?
望月滿滿靠近旁桌人,以天真無邪的嘴臉,好奇問,「那人真的必死無疑啊?你們都說武功很高了,怎麼敢這麼肯定呢?」
旁桌人說的興起,望月又加入話題加入的太和諧太自然,他吹牛吹得沒有防備,就說了出來,「金堂主布的陣法,再加上他那些機關,還有木堂主臨行前,給的金堂主好多苗疆的毒啊什麼的,三位舵主帶了上百人過來助陣,你說……」
「咳咳咳!」旁人有人提醒。
說話人話一停,發現自己這一桌混入了一個小姑娘,當即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要不是看小姑娘眉清目秀長得漂亮,他當場就要發火了。饒是如此,此人也大驚站起,臉漲紅,「你是何人?!怎麼偷聽我們說話?!」
少女無辜眨眼,「我不是偷聽啊,是你們說話聲音太大。我聽得很光明正大啊。」
聖教幾個教徒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位小姑娘,有心要殺了對方,可看她這麼漂亮,又不忍心。
而少女衝他們飛了個媚眼。
垂下頭,繞著手指半天,又鼓足勇氣般抬起臉,憂傷道,「幾位阿哥,你們是將人困在密雲林中嗎?我實際是有要事,需要穿過密雲林。現在密雲林被聖教控著,我是不是進不去啊?」
「你還想進密雲林?做夢吧!現在密雲林外面全是我們聖教的人圍著,一隻蒼蠅都別想進去!」
望月心想,那可未必呢。
她面上笑容更楚楚可憐了,「阿哥,我武功這麼差,進密雲林,難道還能幫了你們的敵人嗎?阿哥能不能幫我說說好話?我只是借個道。」
她一口一個「阿哥」,酥酥軟軟的,又眨著水霧大眼睛,叫得人心都化了。
幾個年輕小哥都是聖教的普通教徒,被她叫得臉紅,最後打量她半天,一咬牙,「成吧,反正你就一個小姑娘,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我幫你跟上面說一說……」
「嘻嘻,阿哥你人真好!」望月甜言蜜語張口就來,「阿哥,等我辦完事,回來謝謝你哦。」
其實武功高強的,全都入了密雲林。守在密雲林外的,都是這些武功不怎樣的普通教眾。望月又施了美人計,再送了些禮物,終在她忍不住下毒前,被小哥引起求的對方冷笑一聲,連問她要做什麼、為什麼非要進密雲林都懶得過問,直接涼涼道,「想進密雲林就進去吧。別怪我沒提醒你,裡面現在全是我們堂主這一類的高手,你進去了,可是有進無出啊。」
望月甜甜笑,「謝謝好心的阿哥。」
她自然知道現在密雲林之所以不介意自己這種小嘍囉進去,是裡面的情況,在所有人看來,自己一個小姑娘,是沒什麼辦法的。
望月也知道凶多吉少,想自己真可能沒辦法。
她昔日是聖教聖女。
五位堂主都在她之下,然而五位堂主中,她和金堂主,算是最沒有交情的。其他幾位堂主知道她是聖女的身份後,可能疑心留手;但在金堂主這裡,對方還叛了教呢,知道她是聖女,恐怕下手的更快。
而三位舵主。
望月昔日層次太高,那些舵主,根本沒機會見她幾面,恐怕也不認識她。
這是重生以來,第一次,望月得拼武力了。
她常常希望世上有可以完全拼武力、不用動腦子的事情,如今事情到了她跟前,她卻只剩下苦笑的機會了。
抹了把臉,少女背著包袱,進入了層雲籠罩的密雲林: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楊清。哪怕是一具屍體呢,她也要把楊清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