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四月春遲,倉木萋萋,松林靜默。旁有碧溪清微,河流一傾萬里。淺渚上青草徐風,有野鶴悠閒,振振翅膀,在流水淙淙眾,飛上天邊。聖教總壇山腳下景緻相宜,然無人有心情欣賞。數聖教教徒相圍,中間的,一面是聖教教主原映星,一面是雲門弟子楊清,夾在中間的,是一個姑娘。
跟隨教主下山的教徒,都只是普通教眾。有見過聖女的,大部分都是沒見過的。大家的注意力,還是放在這三人詭異的關係上。
望月左看看楊清,右看看原映星。她心頭湧上幾分尷尬詭異感。有些不敢與原映星對視……一是在雲門閉門崖看姚芙時,原映星將她壓在樹上問她那句「你愛我麼」,讓她為難;二是右護法棠小玉說過,原映星似乎不適合見她,見她就容易頭疼。望月此刻看著青年的俊容,心想,也不知道他現在,頭疼不疼。
原映星不頭疼。
在少女衝他笑、抬手跟他打了個招呼後,他收起面對楊清的陰沉,回她一笑,拉住她的手,「月芽兒,過來。」
望月應一聲,準備過去。
然她左手手腕,被另一邊青年的手握住。楊清說,「阿月,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望月:「……」
原映星笑意濃濃,眼中卻刀光劍影在閃,劈向對面那男人,說,「這位楊公子,你未免太不把我聖教放在眼裡。月芽兒是我教聖女,你一個雲門弟子,跟我教聖女混在一起做什麼?」
眾教徒一驚,齊看向教主稱呼的小姑娘:……這就是新任的聖女大人嗎?!
比起原映星的冷嘲熱諷,楊清的聲音要溫和很多,但話中質地也不容小覷,「阿月是我娘子,我與她吩咐些話,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眾教徒再次一驚,看向被兩個男人夾中間的小姑娘,眼神變得更為驚悚了:……怎麼新任聖女還沒上位,就成了一個白道弟子的娘子了?楊清是天生跟他們家的聖女扯不清嗎?走一個,又來一個?
有認出望月面孔的教徒,此刻已經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我的娘喂!這姑娘就憑著這張跟昔日聖女幾乎一樣的臉蛋,教主要她當聖女,就不奇怪。
娘子?!
原映星握著望月手腕的力道加重,眸子長眯,笑容幾分迫人的邪氣,「楊公子也是信口開河。什麼娘子?沒有我的允許,我教聖女不可能嫁旁人的。」
楊清笑了下,不跟原映星爭這個。
他只是重新看向望月,重複了一遍,「阿月,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原映星緊隨其後,「月芽兒,過來,我也當真有話跟你說。」
望月看天:「……」
兩邊的男人都緊抓著她的手腕,一左一右,都在把她當繩子一樣拔河。真氣衝擊,絲絲縷縷,相撞相抵。
望月心想:你們兩個這麼有默契,找我幹什麼?乾脆你們兩個成親好了!
她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在兩個男人較勁的時候,望月忽而蹙眉,臉色煞白,作痛苦狀,躬下身子,口中發出一聲難受的呻吟聲。
楊清一怔,見她面有痛意,幾乎是在同時,不忍下,他鬆開了抓她手腕的手。
原映星沒有鬆開,而是抓過望月的肩,笑瞥她一眼。他一眼看出她的做戲,之前抓她時,力道心中也有數,怎麼可能真的傷了她?他略有些得意地看那邊鬆手的白衣青年一眼,溫柔款款地把望月拉到了自己一邊,笑道,「好啦,月芽兒,咱們回去吧……」
望月說,「教主,您先回吧。我有話跟我夫君說。」
她喊他「教主」兩個字。
她加重「夫君」兩個字。
原映星眼中有片刻怔忡和僵意,他看她半晌,一點點掃過去。方才的欣喜與得意,已經蕩然無存。他此刻,如置身千年寒冰中一樣。他慢慢地放開了手,慢慢地後退兩步。
他冷冷看著她。
那些瘋狂的念頭很快淡了,心情很快平靜。
看著望月的眉眼,原映星想,他真是快瘋了吧。居然想、居然想……
原映星收回了臉上的所有表情,睫毛在眼上覆出一派濃郁陰影,讓他顯得有些疏離冷然,俗稱的沒人情味——「你們去樹林那頭說話。我讓教中教徒在這邊等你,我……先走了。畢竟那是雲門弟子,聖教不可不防。」
他說話簡單,竟是轉瞬間,就扭頭離開。
他開口時,那種冷沉,讓教徒都變了臉色,幾乎以為教主下一刻就要殺人。連望月看著他,都有點緊張和害怕。然而他並沒有發怒。
他只是走了。
如此反覆,面容肅冷,來去匆匆。
她只來得及看到他深邃五官上,那種冰冷的神情,和唇角不合時宜的冷笑。
他面無表情的,放過了她和楊清。
望月咬了咬唇,怔怔地看一會兒他的背影,虛應一聲,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望月只能當作原映星好奇怪,她不能去領悟他的情緒轉變。許多感情根本不應該想,一點兒念頭都不應該有。她只好欣慰幸好他懂事,壓下心頭怪異,望月走向楊清。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樹林那方走去。
踩著青草,有鬆軟的窸窣聲。望月抬頭,看到楊清冷玉一樣溫潤的面孔。他在日光下,行走隨意,黑山白水一樣清晰分明。真是好看的男人。
望月放下之前那點兒不自在,抿嘴樂。
楊清並沒有笑,甚至也沒說話。然她笑聲越來越大,一徑笑不住,他才低頭看她,無奈問,「笑什麼?」
望月當即跳前一步,挽住他自然垂在身畔的手臂,盈盈道,「剛才你和原映星相鬥,都想佔上風。但是我一作不舒服的樣子,你就立刻放開了手。你不忍心我難受,我知道的。」
楊清目中神情這才柔和了些,被她挽著的手臂,也沒之前那麼僵硬了。他真的對望月要求不多,她能注意到他對她用心的一二分,他就欣悅了。他只怕她根本不在意,根本不拿他當回事。
兩人已經進了林子,往裡走,漸影影綽綽,看不到外面的影子了。楊清習慣性地靠在樹上,望月則習慣性地摟著他的脖頸,掛在他身上,仰頭晃悠悠、甜蜜蜜。楊清被她充滿感情的目光看著,慢悠悠道,「原教主不也不忍心嗎?他第一時間認出你作假,我可沒有。論瞭解你,我遠遠不如他。你是不是也很高興他這麼瞭解你?」
望月嚴肅地搖頭,「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你其實觀察力比他要細,你卻沒有看出來,說明對我關心則亂。所以你直接就放手了,其中對我滿滿的愛意,我不會認錯的!」
「……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楊清輕笑,「誰告訴你我沒看出來你是假裝的?」
望月愣了一下,反應仍然很快,與他溫軟親熱道,「那你就是看出來了,仍然放手。說明比起真假,你更在乎我的感受。哪怕我是假裝的,你也關心我。」
楊清笑起來,拂順望月面頰上的髮絲,在她額上點了一下,「阿月妹妹真是伶牙俐齒,怎麼說都有理。」
他笑的時候,眼睛星光流轉,頰畔酒窩淺淺。眉目舒展飛揚,陽光篩子一樣落在他身上,深深淺淺,若冰河初破,春光流露,一整個春天,都蕩漾在他的眼中。
望月呆呆地看著他,原本是裝出的一派肅穆深情,要撫慰自家男人那顆醋了的心。她撫慰得太好了,讓他笑得這麼好看,笑得她的世界山河呼嘯,日轉星移,心花怒放。
望月嗷的叫一聲,心癢難耐,拉下他的頭,踮腳就咬上他的嘴角。
小狗搶糖果一樣,兇狠直接,橫衝直撞,又吮吸,又舔舐。
楊清唇角還帶著笑,被她咬得皺了皺眉,卻順從地彎下身,引導著她的情緒,讓她不要那麼魯莽。讓喜愛就是喜愛,親吻就是親吻。不是別的感情,不與別的等同。愛人和親人,原本就是不一樣的。
姑娘與青年相擁,心口砰砰跳,快要跳出嗓子。一開始是她抱著他亂親,他任由她發洩。後來,他眸色微暗,手動了動,一手壓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捧住她的臉。青年往前,俯身捧著她的臉與她唇舌交纏。
舌尖發麻,花瓣一樣被揉掐出汁液來,心口顫得都有些疼了。
他的髮絲,落在她仰著的臉上。微涼的春衫,帶著他身上滾燙的溫度,像火山一樣,讓她跟著他一同焚燒。
兩人在春風中擁吻,風吹得暖融融,望月也近乎沉迷在這種楊清帶來的暖潮中。
直到一隻手,不自覺地伸到了望月的裡衣。他的手溫,比她的肌膚還要燙。而他的手攏住了……
肌膚膩滑。
望月身子繃住,眼睛水汪汪的,「楊清!」
忍不住身後去掐他。
她與青年眼睛對視,楊清面色潮紅,眼睛濕潤而迷離,染著濃濃渴望與情慾。他的唇瓣被潤紅,像櫻桃一樣。
年輕的身體,躁動的感情。
望月其實也一樣。
看到這樣子的楊清,她就想撲倒啊!
但是……但是,她也不是在乎白日宣淫,實在是那邊一眾聖教教徒們都在等著她。那還都是習武之人,尤其是原映星剛走……她和楊清在這裡做,和赤身裸體當著他們的面,並沒有什麼區別啊。望月臉皮尚未厚到那種地步。
她不甘心地咬唇,緊抱著青年年輕而灼燙的身體,心在滴血流淚,難得楊清有衝動,然而是當真不行啊。
楊清目光落在她唇上、脖頸上,還有胸前高挺的玉峰……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覺得她長大了些。青年喉嚨微動,摟著望月一起坐下來,抱著她平復呼吸。身體燥熱,愛人又在身邊被他抱著。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指僵硬,蹙起眉來,有些煩惱。
咳。
他扭頭,緩了下表情。
然回過頭,便看到望月可憐兮兮的小表情,渴望,與他分明是一樣的。
楊清:「……」
火騰地燒得更烈了。
妻子這麼撩他,他真的很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