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絕不負你
望月居然當著楊清的面,給楊清介紹明陽,說明陽是她以前的情郎。
楊清不止是面上微僵,心頭的哭笑不得,更是難以描述。可他也確實不知道魔教聖女望月以前在追慕他的時候,是不是跟別的男人糾纏。畢竟魔教的三觀,向來是一次又一次地震撼他的世界。如此,雖然心中不信居多,看向火堂主的目光,卻不由帶出來疑問探尋的神情。
他本想看看正邪兩立,望月怎麼讓自己信服。誰知望月好本事,帶出了一段愛恨情仇。
而火堂主明陽……他始終沉浸在一種懵懂迷惘的情緒中。
表現在面上,就是沉默是金。
半晌,楊清語氣複雜地問,「你以前的情郎?之前並未見你們相認啊。」
望月等著的就是這個解釋機會啊,迫不及待說,「因為以前,我覺得跟他性格不合,跟他分開了。他對我懷恨在心,一直想報復我。這次我,」望月羞澀著,沖楊清揚起巴掌大的雪白小臉,瑩瑩如玉,「我不是喜歡上你了嘛。他既不滿你,也不滿我。愛恨交加,就是現在的結果了。」
楊清尚算鎮定。他的神經本就很強大,在遇到望月後,更是一日日強大。當望月衝他害羞笑時,他還禮貌地看著她,眼底的僵意已經消退,似在鼓勵望月繼續說。
明陽,他就是:「……」
楊清把他當情敵看待了。
望月把他歸類為「愛恨交加」的行列了。
但是明陽又有什麼錯呢?
他就是一個魔教火堂主而已,感情方面乾乾淨淨,實在無意捲入聖女的感情糾紛中去。他現在心情何等複雜:聖女大人追慕楊清時,向來眼底只有楊清一個人。現在居然為了博得楊清的信任,還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身份……真不知道該悲該喜。對了,為什麼要博得楊清信任……該不會楊清,還不知道眼前的望月,就是聖女望月吧?
火堂主審度地看一眼楊清:白道人的智商,好低啊。
楊清保持微笑,心想:……我真是太辛苦了。
夜風徐徐,溪流清水,白衣青年面對著望月和她的舊情郎,溫和道,「楊姑娘,你似乎喜歡我?」
「對啊。」望月莫名其妙,心想你昨天不是才回應了我麼,這麼快就失憶了?
「你看你連舊日情郎,說拋棄就拋棄,實在讓我惶恐,唯恐成為你拋棄的下家。且你的舊日情郎都找過來了,我覺得他必然還很是愛你。你幾次不與他相認,今晚卻偷偷摸摸地與他相會,想來舊情難滅。既然如此,我還是退出好了。祝福你二人重歸於好,喜結良緣,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他溫溫和和地說完,不光沖望月笑了一笑,還用特別「祝福」「欣慰」的眼神看著少女和身後的明陽二人。
望月傻眼,瞠目結舌:「……」楊清你什麼意思……
楊清的意思,就是說完這段祝福的話,他嘆口氣,一副「我這個第三者就不打擾你們重敘舊情了」的神情,轉身欲走。
望月忙追上兩步,但是楊清步伐看似悠慢,實則很快。她去追他,實在不明智,連他飄飛的透著月華色的袖子,都抓不住。她覺得自己好像挖了一個大坑給自己,要是因為明陽,把楊清搞丟了,簡直得不償失。眼見楊清要走入深林了,她靈機一動,忽嚶嚀一聲,摔倒在地,「楊清!」
身後的明陽本能向伸手扶聖女,硬生生被聖女冷眼瞪回去了本已伸出的雙手。
楊清腳步停下,聽她身後可憐兮兮的聲音。如果望月當面,會看到他眼睛如同被雨水浸過般,玉石生光,笑意帶得眸子清亮無比。他低著頭,調整了半天神情,才回頭看她,「怎麼了?」
「我心口突然好疼,好像喘不上氣一樣。你能過來幫我看看嗎?」
楊清說,「楊姑娘,何必捨近求遠呢?火堂主不就在你身後麼?你心口疼,想來他素日也沒少撫慰你吧?楊姑娘何必這般戲弄在下呢。」他嘆息一聲,再次抬步。
身後的望月:……胡說!你才是在戲弄我!
一本正經地調戲她!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他太壞了,總是這樣玩她,時不時堵她一堵。往日望月偶爾也能伶牙俐齒地駁回去,可是今晚,她挖的這個坑實在太大了,都快把自己埋掉,爬不出來了。
眼見楊清真走遠了,明陽才蹲下身扶一臉抑鬱的聖女望月。聲音冷冰冰的,「楊公子不知道大人您是聖女嗎?」
他之前追殺他們時,叫「楊清」叫得很無情。現在在聖女面前,他則禮貌地喊「楊公子」。因為昔年,望月說,楊清不像大俠,身上一點都沒有快意恩仇、行走江湖的氣勢,他就像名門公子一樣,天天坐家裡不出門。她就喜歡這種男人。
望月遲疑了一下,沒回答。她覺得楊清有那個意思在裡面,他似乎感覺到了,屢屢試探逗趣於她,好像就在逼她承認什麼一樣。可他這個人也是喜歡玩的,他從來不把她逼到盡頭。只要她能給出一個明面上的藉口,他都認了。
他似乎不在意她是誰。
他只是要一個理由。
就像當日,還在清來城的客棧時,望月與姚芙打鬥,楊清對她說的——「楊望月,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哪怕一個能說得出口的理由!」
所以,望月也不肯定,楊清猜出來多少。
眼下,望月只能吩咐明陽,「他對正邪有偏見,你以前殺了不少正道人,他恐怕對你沒好臉色。你先不要湊過來,免得惹了他,讓我功虧一簣。」
明陽「嗯」一聲,他太習慣聖女的這個吩咐了。以前聖女在追慕楊清時,見不到那個人的面,聖女都對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不准對雲門之人出手。現在聖女好不容易得到楊清的一點關注,當然不會讓他去壞她好事了。
望月略有點緊張,「你有沒有殺雲門的人?」
「沒有,」火堂主平靜道,「我本是要殺的,但運氣不好,一直沒碰到雲門的人。這次才碰到了楊公子而已。」
望月鬆口氣,這就好,尚有挽回的機會。明陽要是真殺了雲門的人,楊清要是殺他的話,望月都不知道怎麼求情。
望月叮囑他,「繼續執行我以前的命令,讓你手下的人,以後碰到雲門的人,就躲得遠遠的,不要跟雲門的人交手。」
「嗯,」明陽又問,「那要是碰到姚芙呢?」
姚芙!
姚芙是楊清的師妹,更是他的未婚妻!
同時還是望月最討厭的人!
望月一時心塞,小聲吩咐明陽,「尋到機會,小心翼翼地殺了她,別讓人發現。如果尋不到她落單的機會,就算了。」
明陽安靜地應了下來,對於聖女的吩咐,她向來忠實接受。他心中甚至很歡喜,貪婪地看著聖女低頭沉思的模樣。在沒有聖女的時候,他人生完全沒有方向,只想跟正道的人同歸於盡。但是聖女又活了過來,他的人生重新有了光明。
雖然不知道聖女大人是怎麼活過來的,但應該是一些秘術,明陽也不在意。
他已經決定為了幫助聖女大人追慕楊清,日後自己等人要收斂再收斂。但是姚芙是不一樣的,姚芙殺了聖女大人,自己一定要尋到機會,幫聖女大人解決了這個心頭大患。解決了姚芙,說不定教主也會回來了。
這時,他們都不知道姚芙與他們的教主大人在一起。想在原映星眼皮下得手,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望月吩咐了明陽一些事,算是對火堂主這邊堂下的安排。明陽對她的決定無有異議,她說什麼,那就什麼。望月久不做聖女,久沒有這種「一言堂」的感覺,明陽的乖順,真讓她感覺怪怪的,又蠻高興。
被人這麼忠心地追求,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安排完了,望月就揮揮手,示意明陽走吧,她還要追上去,挽回楊清的心。誰知剛才很聽話的明陽,在這會兒卻踟躕了,半天不動。望月回頭,奇怪看他。見比她高很多的青年低著頭,整張臉孔隱在陰影中,看不到神情。在她明亮的眸光下,他低聲,「我能跟著您嗎?」
望月:「……」
明陽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她。她在他高大的身形下,顯得那麼嬌小玲瓏。可是他看著她,卻是仰視一樣的目光。唯恐聖女不答應,唯恐聖女覺得自己妨礙了她,明陽語速有些快,「楊公子武功有損,似乎出了意外。觀他氣色,近日也無法恢復。我怕您跟他在一起,出了事,他護不住您。就像那天……」就像那天,明陽又是威脅,又是武力鎮壓,楊清快撐不下去一樣。
望月怔怔看著他,半天未有言語。
她以前沒有過這種感覺,她世界裡,只有那麼幾個人。除了那麼幾個人外,望月根本不關心別人的感受,她的眼裡也沒有別人。喜歡也好,厭惡也好,投誠也好,背叛也好,她都沒什麼感覺。然而自從重生,她為追慕楊清,一路跟楊清同行;她漸漸受到楊清影響,也開始停下來,看一看自己身邊的人。
在魔教二十餘年被打磨得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在慢慢融化。
楊清沒有教會她別的,他那慢悠悠的性子,讓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他於無形中,先教會她睜開了眼——
以前都像是白活了一樣,好多人現在才注意。
她都不知道明陽這般忠心她。
他在外,明明那也凶悍。卻站到她面前,小心地收起了尖銳冷厲的爪子,唯恐傷到了她。
而他的願想,不過是想跟隨她罷了。
望月低頭想了片刻,說,「楊清還是比較好說話的,我去幫你求一求他,他說不定就心軟了。你先去處理你那邊的事,楊清就交給我了。」
明陽:「是。」
他仍然淡淡的,少女卻從他聲音裡,聽出了如釋重負。他是真的怕她不要他了吧。
黑衣青年在陰影中的臉,讓望月看不清表情。但望月想,他大概在愉快地笑。總是有聖女大人的保證,明陽不再消磨時間,痛快地躍入黑沉夜幕中,行在樹影叢林間,身影很快看不到了。
望月則憂愁地想:明陽這般喜歡跟隨她,這可怎麼辦才好?難道她以後嫁給了楊清,還要把明陽打包過去嗎?要威脅楊清,娶我就必須帶上他?!
……楊清大概一氣之下就不娶她了。
呃,其實也不一定。楊清本就慢熱的要命,等他喜歡她喜歡到了想娶她的地步,何止一個明陽呢,大概整個魔教,他都能接受。這個人太磨磨蹭蹭了,一點都不爽利,他能這麼快回覆她,都超乎望月的預期了。
在瞭解楊清性格後,望月一度以為,楊清打算跟她先熟悉個五六年,再談婚論嫁呢。現在已經很好了!她要繼續努力!
想要繼續努力的望月,回去幾人夜宿的地方後,就聽楊清背著她,在跟雲瑩說話,「楊姑娘找到了情郎,大概不跟我們同路了。不必等她了,山地不安全,我們還是趁夜走吧。」
被拉起來的雲小姑娘:「……」
望月在他背後,氣,「楊清!」
她就不信他五感那麼強,她站到他背後,他一點感覺不到。他還這麼說,分明是記仇,奚落她!
望月氣得牙疼,撲過去,撲到他肩上,恨不得在他脖頸上咬一口。
青年揚眉,反手向後,托住她的後背,將她從自己背上拽下。他面容秀雅,眼若星辰,正噙笑看她,「楊姑娘,你跟你的情郎敘完舊了?你什麼時候和他走呢?」
「……你不能這樣。你昨天還跟我你怕我跟他走,你捨不得我。你今天就催我跟他走。你不能這樣!」望月被他虛托著,拽著他手臂,就是不肯鬆開。幸而楊清也沒試圖掙脫,手被她攀岩一般抓著,少女用力很大,幾乎掐疼了他。他仍聽著她說話,很是耐心的樣子。
楊清解釋,「你想來誤會我的話了。我昨天那樣說,並不是捨不得你的意思。而是他終歸是魔教中人,我等好歹正道出身,怎能與魔教打交道呢?我怕你被他引去魔教,就此再不肯回來。任何一個人從正道墮落向魔教,我眼見之時,都會伸手攔一攔的。」
「……」望月目瞪口呆,半晌後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複雜?!一句話,你給我弄出了三個意思啊。」
她心裡惱怒,就不信掰不回來他了。望月低頭吸口氣,抬頭時,便是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水光含在眼中,似落未落。一雙清水眼濕漉漉的,流轉間,勾魂攝魄。她這雙含情目,扒在楊清身上,讓青年滯了一滯。就聽少女聲音軟軟道,「我和你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你怎麼能這麼一下子否認了呢?不管我以前做過什麼,經歷過什麼,你不喜歡什麼,你都可以慢慢幫我改過來啊。全盤否認,那算什麼呢?你不是這樣的人,我才不信我喜歡的男人這麼絕情無趣……」
楊清心想,她說的對。不管她以前是什麼樣子,他都應該幫著她改過來。望月並非壞到不可拯救的地步,她也有原則,只是她的原則跟自己不一樣而已。但那有什麼關係,兩個人相處,本就是一點點磨合的結果。
他倒是跟姚芙不存在什麼磨合的問題。
因他本來也對姚芙不上心,正如姚芙對他一樣。
二十多年,第一次經歷感情,竟是在望月這裡。
魔教聖女望月,就像是他人生的一道檻一樣。邁不過去,就是怎麼都邁不過去。
他躲了她五年之久,在她死之前,那道檻堵著他,讓他根本走不過去。一輩子繞不過去,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他幾乎能看到,即使自己武功一日日進步,他也無法達到一代宗師的成就。只因心中有憾,在聖女望月面前,在過往之事面前,他永遠低一個頭。
但是現在,她竟打開了他心口緊閉的那扇門。
例如他父母雙亡的憾事,例如他對魔教的怨怒,例如他對望月的不肯回頭……楊清低頭,溫和地看著這個小小的姑娘。
她真是讓他心生歡喜。
多麼遺憾,以前從不知道。無意中,竟錯過了她這麼多年。
望月說了那麼久,看楊清只是看著他,卻不說話,就疑問地停了口。嗯,她得給楊清說話的機會。他這人太禮貌,很少打斷別人的話。望月要是不停下來,他大概就一直聽下去了。結果望月住口後,聽到他說的話,恨不得自己根本沒停下來。
因為他說,「你不是心口疼嗎?說這麼多,你心口不疼了?」
望月乖乖閉了嘴。
一旁早已圍觀很久的雲瑩,這時候乾笑一聲,總算插進話來,「師叔,楊姑娘,天色晚了,不如我們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說?」
那兩人旁若無人地對話半天,和諧而美好,兩個人就像發著光一樣,讓人不忍打擾。就苦了雲瑩,想走不好意思,想打斷也不好意思,被秀得胸口一潭血,堵在那裡,吐也吐不出來。
楊清這才察覺打擾了雲瑩這麼久,他側頭,乾咳一聲,有些窘迫,耳根微紅。因為逗望月,忘了別的人,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真是生平僅見。轉過臉後,他向雲瑩拱了拱手致歉。再看一眼望月,順手把望月拉走了。
雲瑩靜靜地看青年把少女拉走,風傳來他二人交談的聲音。少女嬉笑,「楊清,你幹嘛一直揪著明陽不放?你該不會醋了,卻不好意思承認吧?」
沒有聽到楊清的回話。卻看到青年抬起手,在少女頭上敲了一下。從側面看,青年看少女的目光,笑意溫溫淺淺,透著寵溺。
好像望月是他喜歡的寵物一般,真是萬般喜愛,無論如何也捨不得。
後面看著他們的雲瑩,輕輕低頭笑起來。她心中歡喜,想到:楊師叔大概真的喜歡望月姑娘吧?師叔對他們,向來很和氣,也不發脾氣,也不戲弄他們。只有面對楊姑娘,他的本性,才會露出來那麼一點。
不過同時,雲瑩也有點擔心:不是說,楊師叔有未婚妻嗎?這樣好嗎?
因為江岩的緣故,連雲門弟子很多不知道的事情,雲瑩都知道一點。比如她就從江岩口中,聽他說漏過嘴,說起那位在魔教的姚師叔,是楊師叔的未婚妻。現在魔教式微,雲門出行,據雲瑩猜測,他們很大目的是為了迎回那位師叔。
不知那位師叔什麼脾性。
楊師叔喜歡別的姑娘,不知道那位師叔是否甘願退婚。
想一想,也真是擔憂。
不過雲瑩擔心的事情多了,這一件甚至根本不重要,也輪不到她操心。她隨楊清二人一同行走,卻並不會跟這二人同路。楊清與望月尋找解藥,雲瑩卻要找路萱萱的蹤跡。據楊姑娘保證,魔教火堂主明陽,根本沒見過路萱萱的面,也不存在殺了路萱萱的事。雲瑩善心,始終想找到這位師姐,順路把阿瞳送回張伯家,不給師叔二人惹麻煩。
又行了一日,將近黃昏時,幾人歇腳,望月抬頭,看到空中有一隻灰色翅膀的鳥劃過,在空中盤旋了兩圈。她暗想這是魔教的傳信記號,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手掐著嗓子,模仿出三長兩短的鳥叫聲,空中那隻鳥就落了下來,到她手上。她取下細短的紙筒,鳥便振著翅膀,重新飛上了天。
等回來,她便告訴雲瑩,路萱萱的蹤跡有下落了。將拜託明陽查出來的消息告訴雲瑩,雲瑩果然展了笑顏,若非天色已暗,她當即便要帶著阿瞳下山。
望月回頭,楊清靠著一棵老樹,盤腿打坐,調解真氣。對她與雲瑩的互動,根本不操心。不過望月也不怕他問,反正她給了楊清一個能說出去的理由,作為她的昔日情郎,兩人雖然再無可能,但經過一場打鬥,心結解開,雖沒有舊情復燃,卻也不是仇人了,而是成為了普通朋友。普通朋友給她寫信,楊清總不會管吧?
楊清果真不管她。
晚餐還是楊清準備的。
兩個姑娘,一個小孩子,幫他打下手。很羞愧,望月和雲瑩都不會烹飪,野地行走,雲瑩也只會打下獵物,隨便烤一烤吃了就行。跟在楊清身邊,這兩個姑娘才知道,即使材料簡單,在烹飪高手這裡,也能是一頓豐盛大餐。
透著篝火,望月托腮,痴痴地看著青年的側臉:這個人怎麼這麼厲害呢?他用臉征服了她的視線。又用高超的烹飪技巧征服了她的胃。
這個人把她看男人的水準,一下子拔得這麼高。日後再碰到別的男人,拿楊清的標準去看,她都看不上眼了,那可怎麼辦呀?
簡直就是吊死在這一棵樹上的節奏嘛。
略有遺憾!
不過轉而一想,這棵樹這麼棒,吊死也不算損失。
用完餐,雲瑩領走了阿瞳,琢磨明日下山的事。望月連動都沒動一下,繼續盯著楊清發痴。她出神在心裡想了他好久,思緒回歸現實世界後,發現楊清也沒有離開。
白衣青年旁邊是篝火,就著火光,他靠在樹上,手上一本書頁一隻兔毫,在寫什麼。
望月一個人坐得好無聊,就想過去找他玩。
她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施施然走過去,站在席地而坐的青年面前。
一道陰影擋在楊清的視線前,他從書紙中抬起頭,看著她。
他平靜沉寂地看著她,半天沒說話。
望月與他的目光對上,嫣然一笑。她身形纖瘦,除了胸小一些,脖頸也修長,腰肢也平細,容貌也出色。暗夜是容易出事的時候,活色生香的少女俏盈盈站青年面前,怎麼可能一點事都不出呢?
楊清抬頭看她時,望月就對他自信而笑,等楊清伸手,把她拉入懷中。
兩人沉默地互看了半天。
望月梗著一口氣,心想我堅決不開口,我就不信你對我沒感覺,你看你都看我看入迷了。
楊清終於開口,「你知道你擋著我的光了嗎?」
「……」望月愣住。
青年說,「你沒看到我在寫字麼?擋在火光前,我都看不到了。麻煩你往旁邊挪一挪好麼?」
望月不甘地往旁邊挪一挪,身後熹微的薄光,果然重新照了過來,照向身前的楊清。楊清向她道謝後,又低下頭了。望月一臉麻木:他抬頭,看我半天,居然真的不是被我美貌所懾,而是我擋了他的光,他不好意思說,等著我自己先領悟過來。
鬼能領悟過來!
少女臉漲得通紅,叫一聲,撲向他身上,「你!」
她撲在青年手臂上,被他另一手護住,才沒有出問題。聽到他低低笑聲,望月眼珠一轉,翹起唇,湊過去,在他眼角親一下,還裝模作樣問,「我能親你一口嗎?」
「你真是……」楊清眼角微紅,看她一眼,無話可說。
望月是在調戲他,戲耍他。
之前他說「你不能在不問我時親我」,之後她每次親他,都要問一聲;她要抱他,也會問一聲。望月在無形抗議:你看,我照你說的話做了,你滿意了嗎?
楊清不得不覺得,望月是對的,他是錯的。戀人之間,若都像他那般,那得生了多少無趣。
至少現在,她每次問他「我能不能親你」,楊清都心頭一堵。
他笑,「好了,算我錯了。你別每次都這樣,好麼?」
扳回一城,望月唇角露出得意。她湊過去,「你在寫什麼,這麼認真?」
楊清並沒有擋著不讓她看,望月就看到了紙張上的字跡。他的字跡清靈飄逸,像浮著一層雲一樣,不染鉛塵,自在清明,又是可親,又是可愛。見字如人,一看這樣的字跡,也只有楊清寫的出來。
望月先是欣賞了番他的字跡,才去看他書寫的內容。這一看,倒愣了一下。四句四句的詩句,卻當然不是他突生閒情逸致,要在路上感悟生活,寫一寫詩歌,描寫一下舒逸人生。身在江湖,楊清縱是多才多藝,也沒有到這般地步。
他寫的,是武功心法。
望月以前看過正道這邊的武功心法,開頭幾句,基礎一樣,發揮則各有所長。楊清這個,她是沒見過的。
既然她看到了,楊清就給了她,「你經脈快打通了吧?我看你一直停在這裡,大約是沒有心法。觀你體質,我想我練的這門心法,應該很合適你。你拿去背熟,有不懂的問我。」
「這是你練的心法?」望月追問,「雲門每個人練的心法,都一樣嗎?」
「當然是不一樣的。」
「……你習練的,是雲門的頂級心法吧?」
楊清笑了笑,沒有答她,但他不回答,就是答案了。
捧著薄薄的紙頁,望月一時覺得滾燙如燙手山芋,幾乎不敢接住。「雲門的頂級心法,你就給我……這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也給我魔教的心法了麼?」楊清反問,「那日與火堂主交手,幸而有你給的心法,練出『殺月』一招,才能緩了他一緩。」
「這、這是不一樣的啊!」
她給的魔教心法,根本算不上魔教最好的,甚至可以說是最無用最雞肋的那種。而楊清是武學奇才,「殺月」一招,她也沒有教他,是他自行領悟推演的。前有原映星,望月對他們這種天賦極高的人,已經很淡定了。楊清自行領悟到「殺月」,才短短幾天時間,就頂了明陽幾年。
只能說武學天才的世界,跟他們正常人是不一樣的。
但是她從未敢把魔教的核心心法教給他。
可是楊清……他卻輕而易舉就把他練的心法給她了。
他們的關係,沒有好到那個地步吧?
望月小心問,「真的給我?」
「嗯。」
「沒有什麼限制要求嗎?你不需要我發誓嗎?萬一我拿到心法,轉頭就賣給魔教了呢?要是魔教拿到這門心法,雲門就完了,你知道嗎?這是頂級心法啊,跟下面門派的心法都不同的。」
「我知道,」楊清摸了摸她的發,「我並不需要你發誓,你拿去練吧。以後也算是我半個弟子,叫我一聲『師父』也是當的的。」
……還沒有到弟子師父那個地步呢。
望月仰臉看他,咬唇問,「你這麼確信,我不會辜負你麼?你真的相信我嗎?真的不擔心這門心法,落到魔教嗎?」
她是魔教聖女啊!
她真的想告訴楊清,她就是魔教聖女啊!
雲門的頂級心法落在她手上,就跟雲門把命脈交給她一樣可怕。
楊清會放心?
她之前礙於體質,就想從楊清這裡偷得雲門的心法。她甚至不敢強求,只要他隨便給她一門能入門的心法就好。她都不知道,他會對她這麼好。
楊清淡淡道,「我相信你不會那麼做。給你心法之事,由我一人承擔後果。你若是日後……日後負了我,我自會親自與你了結,斷不會讓你毀了雲門。」
他轉頭看她,目光平靜,透著幾分溫和。
他想:但願你值得你信任。莫要辜負於我。你若是拿這門心法去行惡……我此生,便被你毀掉了。
他又想:之前你追慕我五年之久,我萬萬不敢回應你。現在想來,也是心狠。我拿我最重要的東西補償給你,還你昔日對我之情。但願你……你不要讓我失望。
望月定定看著他,好一會兒,她蹭過去,從正面,摟住他脖頸,就著跪著的姿勢,緊緊抱住青年。
她發誓——
「楊清,你放心。我不負你,我絕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