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劉延寧的神色,三人看在眼裡,倒也沒說什麼,配合他加快了腳步,很快來到學室,劉延寧作為先生眼中的得意門生,明年童試的種子選手,位置就在第一排。
如他的性格一樣,劉延寧的書桌擦得光滑油亮,一塵不染,書和筆墨紙硯整整齊齊的擺在上面,而此刻硯臺的正下方,正壓著一封信,一眼可見。
劉延寧一心惦記著家裡,匆匆朝幾人致歉後,便拿著信到一邊去看了。
在場三人,方永順性情略有些古板,而江、曹二人骨子裡便帶著一股驕傲,再溫文爾雅的面孔掩飾不去的本質,更不會窺探劉延寧的隱私。
因此等劉延寧看完信回來,三人已經翻開書本各自討論起來了。
拿著信出去的劉延寧,雖然努力保持常態,眉眼間仍帶著些許焦急,回來的時候眉眼已經徹底舒展開來了,嘴角噙著一抹笑,頗有些輕鬆愜意。
四人切磋一番,到底是集眾人之所長,各有所感,也算是收穫頗豐,自然心情輕鬆。
經此一番,幾人關係拉近了些,曹聲揚往桌子上一靠,毫無姿態的坐姿,卻自有一番落拓,朝劉延寧挑眉笑道:“我觀延寧兄回來之後面帶喜意,可是家中好事將近?”
劉延寧嘴角微凝,沒想到曹聲揚突然問起這個,一時倒不好介面。
江景行見狀瞥了曹聲揚一樣,“那自是延寧兄的家事,你問這些作甚?”說罷又轉頭看向劉延寧,溫聲道,“聲揚自來不管這些人情世故,還望延寧兄見諒。”
“朋友之間,倒無需忌諱。”劉延寧哂然一笑,“家中並無喜事,只是鄉野之間,一些瑣碎小事,因久不歸家,聞之倒也頗有意趣。”
在兩個出身不凡的天之驕子面前,劉延寧說起自己的出身,仍是不卑不亢,實屬難得。
江景行眼底閃過一絲激賞,笑道:“願聞之。”
劉延寧並非張揚的性格,這次是因為看到家裡蒸蒸日上,最放心不下的妹妹又變得懂事,心裡實在高興,才忍不住與同窗分享。
但劉延寧也沒打算一股腦兒把家底都抖出來,只是江景行這人氣質如沐春風,太容易讓放鬆警惕,又時不時帶著些許引導的附和劉延寧,於是本就有些興奮的劉延寧,稍不留神便說的有點多了。
“令妹小小年紀如此懂事,委實難得。”
聽得江景行溫和的聲音裡滿是讚賞,劉延寧抿唇笑了,若有人誇他,他倒也知道情緒,還能找出自己的不足之處,但是誇他妹妹,劉延寧心裡就全剩下自得了。
在他看來他妹妹可不僅僅只是懂事,更是聰慧靈敏,他前幾個月回家,妹妹無人教導,便還是以往那般一團孩子氣。
離家之前他鄭重拜託了奶奶教妹妹通人事,這才多久,妹妹便變得如此聰明懂事,小小年紀還能為家裡分擔,替家中找到了賺錢的法子,讓癡長妹妹幾歲的他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劉延寧心裡滿滿的驕傲自豪,但到底性子一慣謙虛,捨不得在語言上貶低妹妹,便只能客氣道:“景行兄過獎了。”
江景行哪裡看不出來劉延寧的心思,越發溫和的道:“是延寧兄謙虛了。”
曹聲揚性情乖張隨性,自來看不慣這些你來我往的互相恭維,便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不過就是煮個茶葉蛋,家中哪個丫鬟不會煮?聽你們的口氣倒像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一樣了。”
說是嘀咕,曹聲揚的聲音當真不小了,在安靜的學室裡,三人聽得分明。
江景行完美無缺的笑臉,在豬隊友孜孜不倦的拖後腿下,終於有一絲破功,在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尷尬,警告的看著曹聲揚,“延寧兄如此風姿,他的妹妹,你拿家中的丫鬟來比較,你待叫延寧兄如何自處,叫把延寧兄當好友的你我如何自處?”
“景行兄言重了。”劉延寧抿唇道,“舍妹不過是鄉野丫頭,曹兄如此看待並不奇怪。”
江景行笑意微收,知道劉延寧仍是介意的,不然也不會生疏的稱曹聲揚為曹兄了,又說“並不奇怪”,而不是表明自己並不介意。
當然了,劉延寧介意也無妨。他二人來江州數月,在書院待的時日不算長,卻也足以看清書院同窗們的為人。
他隨叔父出來遊歷,讀書倒是其次,他們江家自有族學,多少族中以才華見長的叔伯任教,與江家沾親帶故的親友,都更願意把孩子送到他們族學裡來,足以見得族學的實力,再說除了族學,還有國子監,以及久負盛名的書院。他若是要增長學識,就應該在京裡,而不是不遠千里跑到這偏遠的江州來。
他此番出來,家中長輩更希望他真增長些閱歷,無論是於事亦或對人,因此他也不敢懈怠。
劉延寧是他觀察數月書,書院裡他唯一願意、也認為值得結交的物件了,不僅是因為劉延寧的才名,他更看重對方身上的品質,出身貧寒並不自卑,被書院所有先生附以厚望也不見自負。
更難得的是劉延寧為人處事中還帶著一種不失圓滑的正直。
江景行將劉延寧的性格分析了個透徹,越覺得這個人不是池中之物,若能在對方微寒之時結交,不僅是一番善緣,也不枉他千里迢迢而來。
因此,劉延寧對於曹聲揚冒犯的介意,江景行非但沒覺得他不識好歹,反而更加欣賞了。
他們在京中自來備受追捧,來了江州更甚,不是他瞧不上小地方出身的人,江州的官家子弟和富商公子,對他們的追捧近乎到諂媚的地步,手段委實不夠看。
倘若對面的人換成張知縣家的公子,曹聲揚詆毀張家姑娘,那張家公子只怕還要腆著臉跟著說“是是是”,如此沒有尊嚴的人,如何叫他們看得上?
正因為如此,劉延寧對家人的護短,才更加難得。
更何況劉延寧介意歸介意,也沒有意氣用事的爭論起來,用一種平和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態度,這樣的人以後進了官場才能走的更遠。
思及此,江景行收起笑意,看向曹聲揚,語氣難得嚴厲,“你如此冒犯延寧兄的妹妹,還不快給延寧兄道歉?”
曹聲揚性子乖張歸乖張,到底聽江景行的話,劉延寧也不是不依不饒之人,互相作揖後,這事便算翻篇了。
只是劉延寧末尾還認真的加了一句:“聲揚兄出身富貴,不知疾苦,自當不是有意。只是家中為供愚弟念書,舉家之力,縮衣減食,已是艱難;而愚弟之父早逝,母親性情軟弱,又無兄長照拂,舍妹自小沒少受苦,前不久更是大病一場,險些喪命,乃愚弟平生最悔恨之事,是以方才有些反應過度,並非有意針對聲揚兄。”
聽到劉延寧這番話,便是曹聲揚最初被江景行逼著道歉,心裡有些不情不願,這會兒也確實不好意思了,“到底是我冒犯在先,延寧兄不必在意。”
江景行聞言笑道:“我倒是想去延寧兄的家鄉看看,到底是何等山清水秀,才能生養出延寧兄和令妹這般鐘靈毓秀之人。”
“鄉野之地都大同小異,家鄉並無特殊之處。”劉延寧笑了笑,並未把江景行的話當真,卻也客氣道,“倘若有機會,自然歡迎景行兄前往做客,到時只盼景行兄不要嫌棄寒舍簡陋。”
***
劉家人很快收到劉延寧寄回來的信,是由李氏親自宣讀的,劉延寧因為知道江景行和曹聲揚的緣故,倒是知道了茶葉蛋,在信中寫明瞭茶葉蛋確實是京中富裕人家才吃的,似乎沒傳到外地,順便高度讚揚了自家妹妹聰明絕頂。
知道茶葉蛋的名字和由來,劉家人更加放心了,蔣氏笑道,“京裡貴人才吃得上的茶葉蛋,咱們才賣三文錢一個,還真是便宜呢。”
安氏附和道:“是啊,要是那些人知道咱們的茶葉蛋這麼金貴,哪裡還會嫌貴?”
劉大爺若有所思的道:“既然延寧說這生意做得,那就好好做罷,青青,你那法子有眉目了沒?”
劉青正在琢磨著心事,她上回聽蔣氏說她娘識字,她還沒深想,只當她娘就勉強認識幾個字,因為李氏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婦人,實在不像是知書達理的樣子。
現在看她娘都能讀書信了,文化程度肯定不似她以為的那樣,她要不要找個藉口讓她娘教識字?
都說知識改變命運,大學本科畢業的她,如今卻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落差實在有點大。以前是沒有機會,現在現成的老師和藉口就在眼前,她為什麼不把握好?
當然劉青也知道現在她沒有學習的時間和條件,只能先把眼前這陣子忙完再說,便收起了心思,回答劉大爺的問題:“已經過了兩日,那些雞蛋還沒壞,我想試試它們最多能存放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