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國橫了女兒一眼,喘息的口吻透著不滿:「我都怎樣了?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再說了,你們守在這裡我就能好起來嗎?不能!你們守著,我還嫌煩得慌!」
說完,徐建國看向慕羨城,手指虛虛抬了抬:「羨城啊,帶檸凝出去散散心,我沒事的,沒事的……」
慕羨城點點頭,手掌落在女孩兒肩頭:「檸凝,我們出去走走吧,讓爸好好休息。」
許檸凝當然不願意,倔強地喊:「爸,這個時候我哪有心思出去玩,你怎麼——」
許建國突然怒了,已經閉上的眼眸再度睜開,口氣很沖:「你這丫頭怎麼這樣煩人!你還是回去算了!我跟你媽在這邊好得很,就算死也是開心的!不要你管!你回去!馬上回去!」
「爸!你——」
「檸凝,我們出去走走吧,讓爸先休息。」慕羨城也不太懂許建國突來的怒意是為何故,可是眼前這架勢,他們還是應該聽從長輩的意見為好。
許建國大概是急火攻心,吼完之後又痛苦地喘息起來,像是上不來氣。
周美芳趕緊放下筷子起身到床邊來,一邊幫著丈夫順氣,一邊哄勸女兒:「檸凝,你們出去走走吧,白天我陪著你爸,晚上你們年輕人精力好,你們再陪夜,嗯?」
慕羨城已經強行拉著許檸凝站起身了,聽了嶽母的話,他立刻答應:「好,那我們負責晚上陪護。媽,我帶檸凝出去散散心,有什麼事情你給我打電話。」
「好,放心吧!」
許檸凝抹著眼淚,憤憤不甘地被男人摟在懷裡強行帶離了病房。
周美芳目送著女兒女婿出去後,才彎下腰來緊緊扣住丈夫的手,失聲痛哭地喊道:「老許,老許……是不是又犯疼了?」
許建國已經說不出話來,乾枯的大掌扯了被子塞進嘴裡死死咬著,身體佝僂成一團還抵不住細碎的顫抖。
大概百分之八十的癌症患者到晚期後都伴有劇烈疼痛,徐建國也不例外。
但是,從知道患病以來,他還沒有在女兒面前露出這樣痛苦的時刻。
他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被病痛折磨的狼狽樣子,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懦弱無助的樣子。
他希望在女兒心目中,爸爸依然是無所不能的神話,是她可以依靠炫耀的頂樑柱。
周美芳眼淚簌簌下落,扣著丈夫的肩心痛地說:「你那樣吼檸凝,她還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麼樣子,從小到大,你都沒捨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許建國渾身冷汗,良久,大概是疼痛漸漸舒緩,他才無力地閉上眼睛,呢喃:「那也比她看到我這個樣子……要好受一些……」
周美芳勸道:「既然不捨得女兒傷心,那你就配合醫生的治療,好歹……也能多拖延一些時日啊——」
許建國動了動嘴唇,已然認命:「結果都一樣,改變不了……改變不了……」
知道他現在虛弱,周美芳縱然有一肚子的話也得壓下去,由著丈夫先安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