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韓青峰一樣,很快從見到兒子的驚喜之中回過神來,繼而捧著兒子的臉悔恨不已,心疼地罵:「你來這個地方幹什麼!這些人想要你的命!你怎麼傻傻地還來送死!媽不要你救,只要你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活著!」
此時此刻,說這些已經沒用了,趙莉芸很快也明白過來,盯著韓政濤冷峻沉痛的臉龐,又懊惱不已:「我就不該活著,不該活著!我活成這般窩囊的模樣,暗無天日,還要連累我的兒子!」
「媽,不要這麼說。」韓政濤定定地看著母親,語氣沉著穩重,「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你跟父親活著,我才有存在的意義,才知道我從哪裡來……」
「嗯……好,好……」望著兒子堅定不移的深邃眸光,趙莉芸恍恍惚惚地點頭,心裡終於好受了一些,繼而才慢慢放開他的臉頰,身體移了一步,蹲下去,跪倒在輪椅前。
「青峰……青峰……是你嗎……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韓青峰坐在輪椅上,手腳皆無力地耷拉著,身形雖然高大,卻瘦骨嶙峋,病態羸弱。
趙莉芸想要觸碰他,可又擔心他身上哪裡有傷被她碰疼,於是只能顫抖著雙手不敢探上去,淚如泉湧。
說實話,韓青峰不願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被趙莉芸看到。這一生,他所有的一切都獻給了國家,獻給了使命,若要說他愛過誰,便唯獨只有面前這個女人。
可惜,那時候他一心撲在軍隊裡,一心撲在保家衛國上,心裡滿懷著一個英雄的夢,一個偉大的夢,以至於他從沒把妻子的需求放在心上,從沒有抽出一天時間好好陪過她。
當兩人之間漸行漸遠,爭吵越來越多時,他想到的不是如何彌補妻子的付出,而是想著自己不適合做一個丈夫,想著不能繼續耽誤她,想著讓她去重新尋找幸福,所以--在最後一次執行任務臨走時,他留了遺書,也向組織申請了離婚報告。
這二十年裡,多少個午夜夢回時,想到曾經跟他做過夫妻的這個女人,他心裡充滿了悔恨,充滿了愧疚。
如今,有生之年能再遇見,他也終於能有機會,親口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小芸……」韓青峰打起精神,那張被毀掉的面龐努力擠出一絲笑,卻又怕這副樣子嚇著了妻子,於是話未開口又轉而說道,「你……你別盯著我看,我這模樣……太恐怖了--」
幾個月前的水牢裡,他曾在水面上看過自己的樣子,像一個醜八怪、魔鬼。
趙莉芸搖著頭,斷斷續續地道歉說:「那一次,我救那個小丫頭走的時候……她曾跟我說,水牢裡關著人,是我們的同胞,讓我想辦法搭救--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人是你,否則……」
「不,這不是你的錯。你自身難保,談何救我?這不是你的錯……」韓青峰盯著她,那隻完好的眼睛落下淚來,就連塌陷的另一邊瞳孔,也從閉合的眼瞼間流出液體,「是我對不起你,當年若不是我對家庭,對你缺乏照顧,你也不會淪落到今天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