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薛直帶傷回來後,除了精神差了些,比平時倒也沒什麼差別。
浩夜堂的伙食也比之前好了,從四菜一湯的標配直升到了八菜一湯。且伙食的精細程度尤甚從前。
而且貴陽長公主那邊也送了人過來,說是補上浩夜堂人手的空缺。
鄭繡直接把粉葛和白術提了一提,都提成了一等丫鬟。
貴和長公主那邊送來了五個丫鬟,鄭繡挑了其中最年長的,叫瑞珠的提成一等,其他四個就做二等丫鬟。
瑞珠等人都是家生子,雖然沒在主子跟前服侍過,卻也算是慶國公府的老人了。
浩夜堂一時就熱鬧起來,好在新來的下人同時也給了那些漫不經心的老人一些警醒,院子裏倒是比之前還顯得井井有條一些。
鄭繡的生活也總算有了重心,每天起來先給薛直熬藥,然後一家子一起用朝食,再監督薛直把那聞著就苦的讓人想皺眉的湯藥喝下去。小佛堂那邊她讓茗慧去說了一聲,說自己最近要看顧薛直,就先不過去了。老太太也沒說什麼。
就是每天換外敷的藥粉有些麻煩,要揭開紗布,對著他精壯的上身,直接往傷口上抹。鄭繡第一次給他換藥的時候,看到他胸膛位置一個快結痂的血窟窿,不禁就嚇得雙手打顫,眼圈泛紅。
薛直笑著握住她拿著藥瓶發抖的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鄭繡閉了閉眼,穩住心神,拍開他的大手,「別動。」
薛直眉眼一動,笑嘻嘻地道:「不然讓別人來?」
鄭繡斜他一眼,貴和長公主新送來的丫鬟個個都是容色鮮妍,他倒是想得美!
薛直自然是開玩笑的,嘿嘿笑著道:「我是說讓侍衛來給我抹。你看你,瞎想什麼呢,不正經。」
『不正經』的鄭繡俏臉一紅,把藥瓶往他手裏一塞,「不給你抹了。」說著就要站起身來。
薛直忙把她拉住,然後『哎呦』一聲,「你別動別動,我這傷口都要裂開了。」
鄭繡便也不敢再動了,拿過藥瓶,倒出白色藥粉,輕輕地抹在他傷口上。
她的手指細膩溫柔,抹起藥來更是輕柔地仿佛羽毛拂過。薛直就不由露出享受的神色來。
抹過藥,鄭繡拿過繃帶給她纏上。因為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便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
薛直也不催她,乖乖地像個布娃娃似的任她擺弄。
鄭繡凝神屏氣,十分認真地弄了會兒,總算找到了竅門,給她平整地把繃帶紮好了,最後在他腰間紮了個蝴蝶結。
薛直:……
鄭繡看著蝴蝶結不禁笑出聲。
薛直便也索性隨她去了,能逗她笑一笑,別說紮一個,多紮幾個也無妨。反正外衣一套,也沒人能看見。
丫鬟們守在外間,聽到裏頭鄭繡清脆的笑聲不禁也笑起來。尤其是茗慧這以前近前伺候過薛直的,更是替鄭繡高興。他們二爺平時慣是黑著臉的,也就對著太太特別和氣,還會說寫玩笑話。二爺和太太好好的,他們浩夜堂的日子往後肯定是越來越紅火的。
*
薛直的傷勢看著嚇人,但到底沒有傷到要害,他身體底子也壯實,府裏的大夫每天早晚各來給他把一次脈,都說將養一段日子就好。
太子比他晚回來半個月,東宮也派了御醫,賜了不少藥材過來。
聖旨來的那天,鄭繡正在給薛直喂藥。薛直雖然臉色已經比回來時好了不少,撒嬌的功夫卻漸長了,每天都要鄭繡親自給喂藥。
茗慧帶著笑意快步進來通傳道:「前頭宮裏來人了。」
薛直已經提前同鄭繡說過,這一回他是為了救太子而負傷的,宮中多半要有賞賜。因而鄭繡倒也沒有慌張,有條不紊地幫著薛直換了衣服,扶著他去了前院。
薛直長身直立,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若不是他一定要鄭繡扶著,怕是已經看不出受傷的模樣。
宮中來的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李德全,一個看著十分和氣的圓臉宦官——面白無須,逢人就笑。光是看著誰都不知道這是在宮中服侍皇帝多年,連嬪妃都要顧忌一二的那麼個人物。
皇帝能讓他來頒旨,已經是給了慶國公府一個極大的體面。
貴和長公主和老太太已經都等在了前院。
李德全笑呵呵地同貴和長公主寒暄了幾句。
貴和長公主對著他也是笑臉相迎,讓秋蕊塞了兩個沉甸甸的荷包。
這下頭的孝敬,李德全收的是心安理得,但對著貴和長公主,卻還得客氣道:「都是奴婢該做的,長公主您這樣真是折煞奴婢了。」
貴和長公主便也笑道:「李公公辛苦來了,帶來的又是好消息,總該拿些賞錢去吃酒的。」
李德全便也不客氣了,躬身對著貴和長公主作了個揖。
「世子爺如今真是長成了。」看到貴和長公主身後的薛勤和薛勉,李德全也不忘恭維兩句,「真是虎父無犬子。」
他這話裏提到慶國公,已經算是犯了貴和長公主的忌諱,不過她還是笑道:「李公公客氣了,阿勤還小呢。」
老太太遠遠地坐著,冷眼看著她二人熱鬧地說著話。在她看來,這宮裏的人最是噁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尤甚。不知道的還真當眼前這兩人是什麼好性兒呢。她這兒媳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麼。當初嫁過來就看不上她家老大,眼下老大躺在床上那麼多年,換個別人提起來試試,她不跟人翻臉才怪!
不多時,薛直和鄭繡也到了。
薛直朝著李德全一拱手,客氣地笑道:「勞李公公久等,我這身子不大好,穿衣走路都頗費工夫。」
別人家讓李德全這樣好等,再大的臉面都是得不到他一個好臉的,畢竟他從宮中出來一趟,也算的上是百忙之中抽空而來的。但對著薛直,他臉上和氣的笑容不減反增。貴和長公主不能得罪在其一,薛直如今是太子身邊的大紅人是其二。
「二爺客氣了,自然是身子要緊。奴婢還想著二爺身體不便,親自去後院看看您呢。」李德全笑著道,臉上還頗為關切。
人都到齊了,李德全也不囉嗦,當即就請出了聖旨。
屋裏眾人齊齊按著輩分跪下。
聖旨中,皇帝對太子和薛直此番南巡調查出來的結果十分滿意,各賜了不少金銀財帛不說,還把薛直從中軍都督府的參贊升做了三品懷遠將軍。
宣讀完畢,李德全對著薛直一拱手,「賀將軍大喜!」
鄭繡對著茗慧使了個顏色,茗慧就也塞了一個荷包過去。
鄭繡不曾用銀錢賞過人,更別說是宮裏這樣的任務,因此荷包裏裝了一些散碎銀錁子和五十兩銀票。想著便也不算寒磣了。
李德全荷包到手,稍一掂量,便覺得有些輕了。他當然不指望著這些賞錢過活,但這賞錢卻是自己的臉面。他的眼神不由就轉向了鄭繡。
鄭繡穿了件家常的香色金線吉祥如意紋的褙子,髮上簪著一支碧綠玉簪和薛直之前送的銀簪。臉上半點脂粉也無,容色卻是豔光逼人。
李德全心裏就不禁琢磨道,這薛二太太模樣氣度是還好,但小家子出身就是小家子出身,站在薛二爺旁邊只會笑,連個話都不曾說。也不知道能不能坐穩慶國公府這二太太的位置。
當然他也就是這麼一想,鄭繡的前程來輪不到他來操心。
「謝二太太賞。」李德全對著鄭繡也拱了拱手。
鄭繡忙側身避過,對著他屈了屈膝還禮。
「奴婢還要回去複命,就不叨擾了。」李德全對著一家子拱了拱手,帶著人就往外走。
薛直和貴和長公主等人親自將他送了出去。
看著李德全上了馬車,貴和長公主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轉頭對著薛直道:「外頭風大,你身上傷還沒有好,怎麼多不多穿些再出來?」說著有意無意地掃了鄭繡一眼。
薛直穿了件天青色直綴,腰上繫著一段玄色絡子。在這臘月的天氣裏,確實不算多。乃是鄭繡怕宣旨的公公在前頭多等,圖這衣服方便,才給他穿上的。
薛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反正就在府裏,不過幾步路,屋裏還有炭盆,我也不覺得冷。」
貴和長公主往他身後一掃,見跟來的只有茗慧,臉色便更加不好了,「你浩夜堂的丫頭呢?我不是送了好幾個過去?」
薛直大咧咧地道:「攏共幾步路,帶那麼些個丫頭做什麼,我又不是什麼嬌貴的小姐。有阿繡在就行了。」說著還攬了攬鄭繡的肩膀。他不傻,自然察覺到了貴和長公主對鄭繡的敵意。越是這樣,他自然越要護著鄭繡。
貴和長公主冷冷地看了鄭繡一眼,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如此,你好好回去歇著吧。」
薛直對著她拱了拱手,鄭繡亦屈了屈膝,兩人相攜著往回走。
老太太沒有出來送李德全,而是回了小佛堂。若她在,看到貴和長公主一臉吃癟的模樣,怕是要笑出聲來。
回去的路上,薛直小聲地對著鄭繡道:「大嫂也是關心我的傷勢,並非要有心針對你,你別放在心上。」
鄭繡心裏很清楚,貴和長公主對薛直的關心是真,但對自己的敵意也是真的,不然也不會當著一眾下人說那些話,誰聽不出來這是在責問她呢。
「恩,我心裏明白的。」鄭繡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薛直對自己回護至此,想來他心裏很清楚,也不需要旁人再說什麼。
貴和長公主不喜歡她便不喜歡她吧,反正她也沒想過要套她喜歡,抱她大腿。
長風苑那邊,貴和長公主回去後便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秋蕊和老嬤嬤。
秋蕊知道她要問什麼,不等她問,便先開口道:「啟稟公主,咱們送去浩夜堂的人,除了瑞珠,都被二太太充作了二等丫鬟。瑞珠雖然是一等丫鬟,卻也進不得屋裏,平時都是茗慧和粉葛、白術三人伺候二爺和太太飲食起居。」
貴和長公主冷冷一笑,誰說小門小戶出來的就一點兒心計也無,這不是知道要把她送去的人都隔開來麼。
就是不知道這鄭氏使得什麼手段,竟然讓阿直護她護那麼緊,連一句都說不得了……
不過眼下阿直的傷勢還未大好,還不到動手的時候,貴和長公主這麼想著,便只得先咽下了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