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太醫斟酌著字句道:「二太太心火過旺,肝火鬱結,脈相雖然細微,又隱在胎兒的脈相下不甚明顯,但仔細查驗還是能察覺的。」
薛直面色一沉,「你每隔幾日就會為二太太把脈,為何你之前從未提起過?」
大夫略顯慌張地連忙告罪道:「孕期中的婦人有這種症狀的不在少數,小的從前也以為二太太只是生活上的不便引起的心緒不寧,可如今這狀況來看,二太太似乎……」
「似乎是什麼?」
「似乎是產前的心情鬱結,這雖然算不得什麼病症,但不少孕婦都會因為這種心情上的鬱結,衍生出各種病症來……」大夫越說越心虛,悄悄打量起薛直的臉色來。他雖入慶國公府多年,但年輕時是跟著父親在外行醫的,就曾經見過孕婦在懷孕期間因為這心病衍生出厭食、厭世甚至自殺的症狀……當然也有人只是孕時生了心病,生產過後便不藥而愈了……
面對薛直的追問,他也不好隱瞞,只好把自己曾經見識過的幾例病症一一同他說了。
兩人一邊說就一邊到了藥房,薛直的臉冷的可以結出冰來,他摒退了眾人,看著大夫一字一句道:「不論用什麼方法,一定不能讓二太太出事!」
大夫額頭已經起了汗,這算是疑難雜症了,且還沒有發病,實在不好對症下藥,他不敢托大,只得道:「小的一定竭盡全力。只是二爺您看,是不是去再去請太醫看看……」
薛直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跟大夫說完話後,薛直便去了長風苑。
貴和長公主剛起身不久,守在廊下的二等丫鬟便進來通傳了。
貴和長公主倒是奇怪了,不禁對秋蕊道:「今兒個不是上值的日子麼?他怎麼來了?」
秋蕊便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看二爺的神情,似乎是有要緊的事情。」
貴和長公主讓人把薛直喚了進來,一邊讓秋蕊擺了朝食。
薛直大步流星地進了屋。
貴和長公主打趣道:「這麼一早不在屋裏陪媳婦兒,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
薛直朝著她拱了拱手,一言不發的坐下了。
貴和長公主瞧見了他愁眉深鎖的模樣,也就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讓秋蕊先不忙著擺朝食,接著讓人都退了出去。
人都退下後,屋裏只剩下貴和長公主和薛直。
「說吧,是什麼要緊事?」
薛直斟酌著字句,道:「阿繡,似乎不大好。」
貴和長公主眉毛一挑,立刻問道:「不大好?哪里不好?大夫看過了怎麼說?可是她肚子裏那孩子……」
薛直搖了搖頭,緩緩將鄭仁和大夫的話轉述給了貴和長公主。
貴和長公主聽完,眉頭也緊蹙起來,「這……這是不是有些捕風捉影了?你也先別急,這不是還沒有定論麼,阿繡平時看著多豁達一人,也不想會得那種心病的人。」
薛直悶悶地道:「就是因為平時看著十分豁達,如今她的心態才會顯得特別奇怪。之前阿劭受了傷,她晚上就是睡不著覺,非得一晚上去看他兩回才能睡下。後來岳父科舉,她更是緊張地寢食難安……大嫂,您說好好的人會有這些焦慮緊張的症狀嗎?」
貴和長公主緊緊抿著春沒有說話。
天下間哪家人家的女人最多?自然是皇宮。
貴和長公主生長在宮裏,平日裏相處最多的就是女人。宮中嬪妃每年都有不少人懷孕的,不少懷了孕最終卻沒能平安生產的、甚至連好運能順利產下皇子公主的,不少都是落得鬱鬱而終的下場。
薛直這麼一說,貴和長公主不禁也擔心起來……
兩人都沉默不語。雖然以現在的醫學手段還不能確診,可鄭繡若是有個萬一……
又過了片刻,薛直艱難地開口道:「大嫂,你說若是阿繡不懷這個孩子,是不是就不會……」
「你瘋了!」貴和長公主驚訝出聲,「為了還不能確認的病症,你想放棄自己的孩子?」
薛直痛苦地抱住了頭,「我不知道……我、我現在很亂。可是我不敢想,若是阿繡為了這孩子出了事……」
貴和長公主像哄孩子似的撫上了薛直的頭,「好了,阿直,沒事兒的,有我在呢,就算阿繡生了什麼不得了的病,我去宮裏求個幾個醫術高超的太醫回來,總有解決的辦法的。」
薛直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神色越發痛苦糾結。
貴和長公主看他的目光便越發柔軟了。眼前的薛直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遇到了什麼困難就滿臉愁容地來找她求救。但這次的狀況,卻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更棘手。
*
鄭繡把朝食都用完了,也不見薛直回來。
想著他不過是去領個藥,絕對不會需要這麼久,便讓茗慧去藥房看了看。
茗慧出去沒多久,薛直就回來了。
「怎麼去了這樣久?」鄭繡有些擔心地問,「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薛直已經調整好了情緒,故作輕鬆地笑道:「能有什麼事兒?我去取了藥,想著許多天沒有去問候大嫂,往長風苑去了一趟罷了。」
鄭繡蹙著眉頭嘮叨起來:「你也是,生著病呢還四處亂跑,外頭風還那麼大,你吹著風頭疼不是要更厲害了?再說公主的身子也不是特別好,你這樣冒然過去了,把病氣過給她了可怎麼好?」
薛直耐心地聽她嘮叨完,溫柔地笑道:「好,我知道了,是我做的不對,下次不會了好不好?」
鄭繡點了點頭,讓白術先去把藥煎上。
沒多久,兩人的湯藥都端了上來。
鄭繡先看著薛直喝下了,才端起了自己那碗藥。
這段時間她的安胎藥一直沒有斷過,喝久了也差不多習慣了那味道。
可這日的藥一入口,她就覺出不對勁兒了,從前的湯藥都是苦澀為主,今日的藥卻有些發酸,她抿了兩口就放下了藥碗。
「怎麼不一口氣喝完?藥還是要趁熱喝了才能發揮藥效。」薛直一臉關切地望著她。
鄭繡奇怪地看著藥碗道:「今日這藥的味道怎麼不太一樣?」換成平時她也不會注意這些,可眼下這時候到底是不同的,她說著便看向薛直,等著聽他怎麼說。
薛直沒想到鄭繡能嘗出湯藥的不同,只能硬著頭皮現編道:「許是大夫增減了一兩味藥材,你別多想。」
「不會,」鄭繡斬釘截鐵道:「之前的藥房是大夫和公主那兒的醫女商量後改良過的,今日大夫不過是來順便請個平安脈,若是更改藥方,沒道理會不同醫女商量,也不告知我們……」她越說越緊張,忽然就站起身道:「阿直,會不會有人要害我們的孩子?所以換了我的藥?」
說完也不待薛直回答,用帕子捂著嘴一路奔到淨手的銅盆邊開始乾嘔起來,想把剛喝下去的那兩口湯藥給吐出來。
薛直忙去把她抱住,口中不住地安慰道:「沒事兒的阿繡,沒事兒的,我在呢。沒有人要害我們的孩子……我想起來了,是今日大夫提過要改一改藥方,只是我忘了同你說……」
鄭繡止住了乾嘔,連連咳嗽了一陣,薛直又忙給她撫著後背,讓丫鬟換了熱水上來。
「先喝點水,別急,別急。」
鄭繡捧著茶盞喝了幾口,這才覺得胃裏舒服不少。
薛直是真的沒嚇到了,他絕對沒想到,鄭繡會因為藥的味道稍稍變化了,就做出這樣劇烈的應激反應。
鄭繡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她緊緊抓著薛直的手,再三地向他確認道:「真的是大夫換了藥?而你給忘記了?」
薛直連連點頭,「是的,阿繡,真的是這樣。大夫同我提了句,我趕著去長風苑,就沒記住。你剛才一提我才想起來,沒有人要害你……」
鄭繡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薛直扶著她去炕上坐下。
鄭繡歉意地笑了笑,「是我太緊張了。」
薛直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不禁道:「若是早知道這個孩子會讓你如此緊張,我肯定……」
「肯定什麼?」鄭繡立刻介面道,「孩子來了,就是種緣分,阿直,不要說這種話。他聽了要不高興的。」她神情變得異常柔和起來,撫著隆起的肚子,又繼續道:「我從前還體會不到何為母愛。聽說有的母親肯為了孩子獻出生命,心裏欽佩之餘,卻覺得有些難以理解。畢竟求生才是人的本能。可是現在有了他,我覺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薛直心頭一緊,若是讓他來選,他絕對不會容許他的阿繡為了孩子而犧牲自己。他愛這個沒有出生的孩子,可他更愛的,還是鄭繡。但看著鄭繡滿懷希冀憧憬的眼神,他又什麼的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