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船靠岸的時候,慶國公府的人已經等在碼頭。
周圍還有卸貨接人的人家,不過都被隔在了一旁。
馬車只有一輛,是給鄭繡和薛劭坐的。
這馬車比鄭繡在鎮上見過的,上回貴和長公主乘坐的還要奢華些,寶石藍的頂蓋,紅木的車身,也比普通馬車也要高一些。
慶國公府派了兩隊侍衛和若干下人丫鬟來,其中一個著琥珀色園林綢衫、留著兩撇鬍子中年人走在最前頭。鄭繡便猜著這應該是慶國公府管家之類的人物。
果然上岸後,薛勤就給鄭繡介紹道:「這是府裏的大管家袁叔,早年跟著祖父的。」
袁大管家便不卑不亢地給鄭繡見了個禮,「見過二太太。」
鄭繡側身一避,道:「袁叔客氣了。」
見了禮,便有丫鬟放了腳蹬,扶著鄭繡和薛劭上了馬車。馬車裏墊了繡金線的軟墊,還放了團花的迎枕,小幾上擱著金猊香爐。
薛劭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排場,進了馬車便拉著鄭繡小聲道:「他們穿的衣服比咱們的都好。咱們是不是要丟人了?」
鄭繡和薛劭穿的都還是在家時的衣裳,都是普通的料子,慶國公府來接人都是體面的下人,相比之下,他們的確是顯得寒磣了些。
鄭繡搖頭道:「你爹回來時穿的是和我們一樣的衣裳,咱們在外就是普通百姓,沒有什麼可丟人的。」
薛劭點了點頭,卻還是覺得不大自在。換成平時,他早就好奇地扒著車窗,看一看這傳說中繁華的京城了。眼下卻只是安安穩穩地坐在原處。
鄭繡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遇到這種場面,想到一會兒就要進慶國公府,心裏也是緊張的很。
馬車轆轆,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到達了慶國公府。
薛勤等鄭繡和薛劭下了馬車,引著他們往裏去。
府上服侍的人有條不紊地在府內穿行,見著他們,便避讓到一邊。
鄭繡也是第一次在電視以外的地方見過這樣的建築,稱得上是雕欄畫棟,金碧輝煌,薛劭也是十分緊張,刻意地目不斜視。
繞過影壁,穿過回廊,走過甬道,總算到了貴和長公主所在的長風苑。
薛勤一邊帶著他們往裏去,一邊道:「母親以前都是住在旁邊的公主府的,只是眼下家裏大小事務都需要她打理,便挪到了長風苑來,也方便照顧父親。」
鄭繡點點頭,拉著薛劭跟上。
大丫鬟秋蕊早就得了信兒守在院門口,見了他們,便笑著上前行禮:「世子爺和二太太、二公子路上辛苦了,公主在裏頭等著你們呢。」
薛勤也笑了笑,「勞煩秋蕊姐姐等候了。」
秋蕊二十多歲模樣,鵝蛋臉,桃花眼,笑起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她是貴和長公主的奶娘所生,貴和長公主出嫁時帶了宮裏的幾個大宮女出來,也把她調到了自己身邊服侍。到如今,那幾個大宮女都被閒置了,秋蕊成了貴和長公主身邊的最得力的丫鬟。
秋蕊笑道:「世子爺說的哪里話,本就是奴婢應盡的本分。」說著就引著他們進院裏。
長風苑地處開闊,院子裏栽花種樹,假山林立,別有一番景色。
廊下站著若干灑掃看門的粗使丫鬟和婆子,隔著遠遠地就給他們行禮。
貴和長公主正歪在屋裏臨窗的炕上,做的只是普通家常打扮,頭上隨意挽了個髮髻,簪了根青翠欲滴的祖母綠簪子,手裏拿著一卷書隨意翻看。
薛勤帶著鄭繡和薛劭進了屋,她眼皮抬了抬,淡淡地說了句:「回來了啊。」
薛勤對長公主行禮,道:「勞母親掛懷,兒子把二嬸和阿劭帶回來了。」
鄭繡便也和薛劭上前行禮。
「見過大嫂。」
「見過伯母。」
貴和長公主神色依舊淡淡的,「恩,知道了,我這兩日有些乏,就不招待你們了。阿勤,帶他們回浩夜堂休整一二,一會兒去給你祖母磕頭。」
說罷就又拿起了書,不欲再多說話的模樣。
薛勤便帶著鄭繡和薛劭退了出去。
出了長風苑,薛勤帶著歉意道:「二嬸別介意,母親這幾日為了二叔的事多有傷神,身子也不大好,所以才這樣……」
鄭繡點點頭,道:「我知道的,世子爺不必多解釋。」
她理解貴和長公主神色的疲憊是因為連日對薛直的操心,但這疏懶的態度,卻多半是因為並不喜歡自己和薛劭。
薛勤一路把他們送到了浩夜堂。浩夜堂相比長風苑就小了不少,就像一個普通富庶人家的院子,清幽雅致。
薛勤道:「這是二叔在後院住的院子,二嬸帶著阿劭就現在這裏住下。」然後就把浩夜堂服侍的下人都叫到了跟前,讓他們認人。
浩夜堂裏一共有丫鬟若干,其中一等丫鬟只有一個,叫茗慧。另有兩個二等丫鬟,幾個小丫鬟。灑掃和看門的婆子四五個。人口倒還算簡單。
「二叔不在家的這些年,原本服侍他的丫鬟嫁了幾個,人手還沒有補全。等稍後二嬸安頓下來,母親那邊會再加人手過來。二嬸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就讓茗慧去和母親或者和我說一聲。」
鄭繡就點頭道:「我省得的,人手這邊我向來也沒人服侍慣得,並不礙什麼。」
薛勤離家一個多月,還要去前院看看,同鄭繡說好中午前帶她去見他祖母,便回前院去了。
鄭繡和薛劭的包袱在他們進慶國公府時,去接人的丫鬟便已經送了過來,此時正擺在桌上。
茗慧讓二等丫鬟粉葛上了茶,道:「太太和二公子的東西都在這裏,奴婢不知道太太的習慣,就沒敢動。」
鄭繡點了點頭,一手拿過包袱,一手牽著薛劭在屋裏參觀了一番。
屋裏的傢俱都是成套的金絲楠木打的,擺設雖然不多,卻都是貴重之物,一大間屋子被兩道屏風隔開,最東邊是書桌和書櫃,中間是待客用的八仙桌和圓椅,離間則是拔步床和梳粧檯、衣櫃箱籠等物。一間屋子就抵得上鄭家四五間屋子大小了。
鄭繡簡單看過一遍,便把包袱細軟拆開,準備放進衣櫃。
茗慧頗有眼色,看她拆包袱便把衣櫃打開了。
裏頭竟然也不是空著的,擺著當季的各色衣衫。
茗慧道:「這些衣服都是二爺前些日子讓奴婢去針線房領的,另有幾件是前幾日公主那邊的人送來的。」說罷便好鄭繡包袱裏折好的貼身衣物收了進去。
想不到薛直在家時還想著給自己準備新衣裳,他是知道自己一定會過來,還是儘管不知道她會不會來,就先給她備著呢?鄭繡不由帶起了淺淺笑意。
薛劭一路過來都一言不發,此時忽然道:「那我住哪里?」又問鄭繡道:「我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茗慧道:「二公子可以先住在廂房裏,若是覺得不夠寬敞,浩夜堂旁邊還有兩間跨院。」
薛劭搖搖頭,拉著鄭繡說:「我想跟你一起住。」
孩子到了陌生的環境自然就會依賴親近之人,便點頭笑道:「好,依你。」又轉頭對著茗慧道:「阿劭先跟我住吧,麻煩你把他的東西也起來。」
茗慧忙道『不敢』,「太太有事直接吩咐奴婢便是。」
鄭繡作為一個穿越過來幾年卻沒有過丫鬟服侍的人,猛然身邊多了這麼幾個丫鬟,別說還真挺不習慣的。
茗慧安放好他們的細軟,又把等在外間的兩個二等丫鬟喊了進來,讓她們一一給鄭繡報上名字並行了禮。
兩個二等丫鬟都是十三四歲模樣。個子高一些,臉尖尖的叫粉葛。矮一些的,臉圓圓的叫白術。都是從三等丫鬟提上來的,加上方臉、皮膚黝黑的茗慧,她們三個就是浩夜堂如今最大的丫鬟了。
茗慧怕她們不懂規矩,衝撞了主子,便又對鄭繡道:「二爺不在家時,原來的一些大丫鬟都配了人,奴婢等人都是從二等、三等提上來的,許多規矩尚不明白,若有冒犯,還望二太太多擔待些。」
這話說的倒是在理,考慮周到的樣子。但若是聽在其他主子耳朵裏,早就治她的罪了——哪有奴婢犯錯,叫主子擔待的道理?!
鄭繡沒吃過豬肉,卻是看過各色宮鬥、宅鬥的豬跑的。這話聽到耳朵裏就覺得怪彆扭的,她倒是可以不怪罪她什麼,只是初來乍到,卻也不能讓人看扁了去,真把她當好揉搓的泥人。當下便笑道:「你們若是有不周全的地方,我雖不會介意,但保不齊會在二爺或者世子爺面前說道兩句,我是個好性兒,就不知道她們是不是了。」
人想來都是欺軟怕硬,高門裏的奴才丫鬟就更是如此。茗慧說那番話未必是真的想欺侮她,更多的則是試探。
鄭繡初來乍到,根基不穩,便只好托出了薛直和薛勤。
果然,茗慧立刻變了眼色,跪下請罪道:「瞧奴婢這嘴,一說話就冒犯了太太。還望太太大人大量,別放在心上,饒奴婢這一回。」她這一跪,粉葛還白術自然也都跟著跪下了。
鄭繡不是真的要為難她,便讓她起來,「我不過是隨便一說,瞧你嚇得這樣。」當然心裏還是頗為滿意茗慧的反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