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鄭仁和薛直僵持不下,鄭繡夾在中間也是難做人。她明白他爹的擔心,亦能理解薛直的苦衷。
「爹,阿直不願意說,或許真的有苦衷呢。他也不是那等說謊的人,不然眼下扯個謊糊弄過去,咱們不也分辨不出麼?」
鄭仁的怒氣已經消下去不少,但還是道:「爹是不明白哪里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也不是那等多嘴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外傳……」
「岳父,」薛直出聲道,「家裏情況實在複雜,在京城也算有些名望,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人家。只是我從家裏出來許多年,便是不想再在家裏的庇護之下生活了。時非不願意同您說,而是當初離家,應承了母親。」
當年他離開慶國公府的時候,才只有十六歲。正是如今鄭繡的年紀。
臨行前,他去庵堂裏看望了他娘。
他娘不理世事多年,但那天卻意外地接見了他。
或許真的是母子連心,他娘看出了他的心事,並沒有攔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讓他在外頭卸了國公府公子的身份,自己過活去。
其實不用她說,薛直也會這麼做的。
多年在外,他從最初的手足無措,到最後的自得其樂,都只是用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著。
慶國公府二公子的位置,離他已經那麼遙遠,仿佛是另外一個人。
鄭繡又從旁勸了幾句,鄭仁疲憊地閉了閉眼,道:「既你不願說,我也強逼你不得。只你記著,若再有下次……」
薛直立刻道:「岳父放心,除了我京中家世不便提起,其他的,再無隱瞞了!」
鄭仁在書院裏上了一天的課,自是疲憊,說完這些,便讓薛直和鄭繡出去了。
回屋以後,鄭繡也沒有再提這件事,催著薛直去淨房沐浴。
兩人依次洗漱過後,熄燈上了炕。
鄭仁的質問,薛直在意料之中,但鄭繡多的卻一句不問,到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以為女子才是最會多想的,他的小姑娘卻表現的鎮定自若。
「阿繡,你不怪我嗎?」黑暗中,薛直側過頭輕聲問她。
鄭繡心想這有什麼怪不怪的呢?她也把鄭家一家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但即便這樣,自己不是也不會把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告知他們嗎?以己度人,她覺得完全可以理解。
「好啦,別瞎想了,快睡吧。」
薛直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低低地應了一聲。
*
貴和長公主來過一趟後,鄭家的生活似乎並沒有任何變化。除了鄭仁面對薛直時,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和顏悅色之外。
日子一晃到了六月,日頭無休止地炙烤著大地,
天氣熱的簡直讓人恨不得不穿衣服才好。
鄭家雖然在鎮上算富裕,可也不是那等能用的起冰的人家,消暑就還靠著一些土辦法。
鄭繡每天都覺得身上沒力氣,憊懶的不想動,開始懷念起在空調間的日子。
家裏人在午飯時也都沒有什麼胃口,為了防止中暑,鄭仁和兩個孩子都不回來用飯了,只在書院和學堂裏隨便吃一些。
鄭繡每天早起做了朝食就能出一身汗,他們中午不回來,倒也減輕了她的負擔,中午就簡單地做些冷淘吃。不過鄭老頭和鄭老太脾胃弱,冷淘雖然對胃口也不能多吃,鄭繡就另外做一些熱食給他們。
這樣的天氣,真的是沒什麼重要事情,誰都不願意出門的。
所以當這天早上,鄭繡在自家門口看到滿頭大汗的朱氏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嫌惡,而是奇怪,奇怪朱氏那樣會偷懶的人,居然會在這種天氣出門。
朱氏一手挎著籃子,一手用帕子不住地擦汗,到了鄭家,忙不迭地進了堂屋——外頭太熱,這一路走來,她都要覺得自己要被曬乾了。
鄭繡跟在她後頭進了屋,「這麼大熱天,二嬸特地來,莫不是有什麼事?」
朱氏把籃子放到桌上,喘著熱氣道:「自然是有事的,你爺爺奶奶可在家?」
鄭繡點頭,「爺爺奶奶都在屋裏呢。」
朱氏坐著歇了會兒,緩過勁兒來,便笑道:「那我去找他們吧,繡丫頭也一塊兒來。」
鄭繡看著朱氏滿臉壓不住喜氣的笑容,心裏也正奇怪,便也跟著去了。
朱氏敲了門,進了屋,鄭老頭正歪在炕上,鄭老太在一旁打著蒲扇。
見到朱氏,鄭老頭立刻就坐了起來,不悅地道:「老二家的,你來做什麼?」
大熱天的,人的脾氣本就會暴躁一些,加上來的是討人嫌的朱氏,鄭老頭自然沒有好臉色。
朱氏臉皮再厚,被他這當著鄭繡的面一喝,還是覺得臊得慌,不過想到今天自己來的目的,她又挺直了腰杆道:「我們家那口子,托人少了些東西回來,我特地給爹娘送來的。」
聽說是老二捎東西回來了,鄭老太忙問:「老二在外頭好不好?他什麼時候回來?」
朱氏道:「他少了口信回來,說在外頭一切都好,讓咱們放心,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一邊說,朱氏一邊把籃子上蓋著的藍布掀了開來,裏頭擺滿了鄭全讓人捎回來的東西。有給鄭老頭的傷藥,給鄭老太的一條刺繡眉勒,給鄭仁的一小罐茶葉,給鄭繡的兩條素色鎖邊手帕,給薛直的一把匕首,給兩個孩子的兩塊硯臺。
鄭老太看了不免咂舌道:「這樣多的東西,得花多少錢啊!」
朱氏當初看到這麼些東西的時候也是吃驚不已,此時便鎮定道:「我們家那口子說在外頭能掙錢了,就給家裏每個人都帶了些禮物。」
說這話的時候,朱氏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抬了抬下巴,覺得自己嫁入鄭家這麼多年,總算是揚眉吐氣一回!要知道前兩個月鄭繡成親,鄭家都沒讓她這個二嬸來幫忙,只是到了行禮那天,喊她來吃了一頓席。可如今,她男人在外頭出息了,她就能堂堂正正來了,誰都說不出她的不是!當然若不是為了出這一口氣,或許她也不會巴巴地把這樣多的好東西送來,說不定就自己偷偷昧下了。
鄭繡在一旁看著,心裏就更加奇怪了,她二叔在家裏無所事事了那麼些年,怎麼年後出去做生意,一做幾個月就這麼成功了?難不成眼下的生意已經簡單成這樣了?
照理說不會啊,以前歷史書上說,明朝時期才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眼下她所在的朝代,雖然跟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都不符合,但從文化和經濟各方面來說,跟明朝都十分相近。
在這個時代的生意,也應該不那麼簡單才是。
「二嬸,二叔可有說在外頭做的是什麼生意?」
朱氏搖搖頭,不以為意地道:「他一共捎了幾句話,也沒交代那麼多。不過說了也沒用,那些門道說給我們聽,我們也不一定聽得懂。」再說了,她男人出去幾個月就寄了銀錢和禮物回來,這麼好的營生,就算她知道了,也絕對不會對外人多說一個字!
鄭繡便也不方便再繼續追問。
鄭老頭臉上也帶了笑意,也在沒再呵斥朱氏什麼。畢竟當父母的,沒有不望子成龍的,如今老二出息了,他心裏也高興。
分過禮物,朱氏又笑著同鄭老頭鄭老太說了會兒話,便說家裏還有事,先回去了。
送走朱氏,鄭繡拿著她二叔給她捎回來的帕子回了自己屋,她想著薛直也算見多識廣,想問問他到底什麼生意能來錢這麼快。
但薛直雖然在外多年,但一直是自己過自己的,靠著一把子力氣打獵,對生意上也是一竅不通的。不過倒是能瞧出這帕子是江南那邊時興的花樣,他曾經在家裏見過類似的,當然工藝用料都比鄭全捎回來的精湛多了就是。
兩人猜了半天,也猜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晚間,鄭仁和兩個孩子都回來了。
鄭老太笑呵呵地給大家分禮物。
兩個孩子得了硯臺,都十分高興。鄭仁卻是跟鄭繡想到了一塊,本以為鄭全不過是跟著陳二出去小打小鬧,沒想到還真能掙到銀錢,瞧這出手的闊綽程度,幾個月掙得還不好,他也不由擔心起來。
鄭全這個人,好吃懶做,遊手好閒,但人雖渾,卻只渾在家裏,打小也沒有在外頭偷雞摸狗的習慣。且他膽子也不大,要說做什麼違反律法的壞事,他是沒有那麼個膽子的。
這麼想著,鄭仁擔心之餘,也就沒有想插手。
六月底,鄭纖的親事也定了下來,說的是鎮上一個姓張的窮秀才。
朱氏一心盼著女兒能高嫁,倒也算是讓她如願以償。
那個張秀才雖然窮,但是不到二十歲就中了秀才,人又上進知禮,前途不可限量。
他家真可謂是家徒四壁,爹早早就死了,他娘沒有改嫁,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了,還供養他讀書,考取功名。
張家孤兒寡母,全靠張秀才他娘支撐門庭,兒子出息了,他娘自然先給他尋一門能幫得上忙的媳婦。早幾年,鄭繡說第二門親事之前,他娘還曾經動過和鄭仁結親的念頭。
後來鄭仁沒看上她家,把鄭繡許了別人。
等到鄭繡的第二門親事又落了空,擔上了『克夫』的名頭,張秀才她娘可就看不上她了。
連之前的鄭繡她都覺得只是勉強能配得上自己的兒子,更別說鄭纖了。
聽說鄭纖說的是這門親事,鄭仁和鄭繡都是十分意外。
張秀才他娘心比天高,可是整個鎮上都出名的。
朱氏志得意滿,說好了親事,還不忘去鄭家顯擺一番。從她言辭間,眾人才知道,原來是張秀才他娘最近生了重病,家裏無錢醫治,朱氏拿了鄭全捎回來的銀錢上門幫忙,兩家這才說定了。
鄭繡心裏卻是覺得這門親事不好的,如今張家是窮途末路沒有辦法,這才允了這門親事。可他朝,張秀才他娘病好了,張秀才再考個舉人甚至進士,還會看的上鄭纖嗎?加上張秀才和他娘多年相依為命,肯定事事以他娘為重,他娘打心裏看不上鄭纖,那鄭纖嫁過去的日子,會好嗎?
只是對上朱氏那只顧著炫耀,絲毫聽不得人家說這門親事不好的模樣,鄭繡就把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